这只虫鬼形似蠕虫，粗略估计二十余米长，身宽三四米，半条街都被夷为平地，很难想象琉香究竟是如何凭人之力量获胜的。走了没多远，我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热量，蠕鬼的身体燃起大火，火焰被浓雾模糊，看不清形状和规模，大片银雾逐渐变红，也被点燃了一样。铺天盖地的振翅声紧接响起，据说生翅的虫鬼平日爬在柳山之壁上沉睡，从高往下看很像密集地聚在水边的蜉蝣，它们的视野似乎不受浓雾影响，会被火焰的光和热量吸引，它们将飞行与视力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是最狡诈的虫鬼之一。
距离仍尚远，我便看见了柳白楼模糊的光芒。上官金柳先是围战桃浪，而后创造了足以称为小世界的柳山，虽然体内存有最多的寂盛碎片，但仍经受不住负荷，被迫沉睡养伤。龙葵战败后，盏随即崩溃，上官金柳不得已醒来，再一次创造出足以庇护所有幸存者的柳白楼宇。柳白楼建成时我见过金柳一次，她耀金的眼眸和长发已经褪色，虽然没有变成琉香般的苍白，但也不复往日耀眼，相比之下，柳枝尽显倾颓，从金光中长出的灰白枝丫尤其刺眼。柳白楼的墙壁不再如柳山壁一般坚不可摧，似乎只比普通水泥墙壁更坚韧些，但能看见柳白楼就意味着已经安全了，因为淮逝和轻舟渡也住在其中，她们的气息可使千米之内无虫鬼。对于虫鬼的研究才开始便陷入瓶颈，研究人员观察和解剖过很多样本，却一直没有查清虫鬼究竟有没有神智和思考的能力，假若有，为何会如野兽般疯狂，假若没有，为何会恐惧初始之神的气息。这个关乎未来战略方向的重要问题没有得出答案，一直被搁置到现在。
刚进柳白楼，耳畔便被熟悉的哀嚎缭绕，哀嚎来自负层，那里被称作金血病房。绝大多数凰翎组成员于撤退途中被素盏击杀，少数幸存者也已身负重伤，凰翎认为行动失误的原因是自己指挥不当，她私自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决意放出自己的耀金之血供家族成员疗伤之用。治疗方法是将耀金之血反复淋于患者被割开的静脉伤口，大约只有十分之一概率痊愈，当患者伤口结出金痂便宣告成功，若失败，患者会在数周内被从体内迸发出的金色火焰燃烧致死。十分之一的概率对于生来说太小，对于死来说太大，绝大多数上官是非自愿接受治疗的，琉香将断雾出鞘，说，要么治疗，要么现在就死。对于上官家族成员来说，治疗与否只代表自己能否长久存活，而对于凰翎和琉香来说，则意味着上官家族能否存续，她们想挽救濒临破碎的家族。其实淋血疗法对于凰翎来说负荷极大，即便是真正的混沌神也承受不了每天大量放血数十次，更不必说不完全是神的凰翎了。琉香为凰翎提供了最大的支持，她自愿放弃力量重新为人，将体内的寂盛神躯碎片送入凰翎体内。
时缘囫囵地将雪青之花的花瓣捋散在地，把花茎当作纱布缠住凰翎手腕，今天的治疗似乎结束了，凰翎的苍白长发散着，灰白瞳仁毫无神采，躺在床榻上，她已经失去所有的英武气息，颧骨高高隆起，嘴唇皲裂起皮，干瘪褶皱的皮紧紧包裹着骨头，如同干尸，仅存的金色来自花茎下渗出的血液和溅在床单上的陈旧血点。每次看见这样的大姑我都很想哭，往日战无不胜的凰翎组长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我很想帮她，但又无能为力。
按理说时缘体内来自枝流神躯的生息之力应当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但她恐惧自己体内的力量，她在诞生初期受过长辈无数次嘱咐，修心取得成效之前，万不可滥用力量。可究竟怎样的心境才可以被称作拘束之善呢？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成效呢？再不尽己所能拯救苍生，善迟早会变成无所依托的虚无。当时我并不知道其实时缘内心早就有了折中之法，只是在等待契机。
“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我每次回柳白楼都要这样问。
“没有呢。”时缘苦笑道：“今天又死了一个上官，昨天抓回来的三个虫鬼也因治疗失败而死，而且淮逝和轻舟渡也将离开。”
猎杀之夜并不止单纯狩猎，也会抓捕虫鬼回柳白楼采用淋血之法治疗，由于对其知之甚少，所以只能盲目地抓捕异变程度小，相较之下更接近人类的个体。看起来还像人的，应该会更容易治好吧。柳白楼的上官都更接近人，他们似乎也对人类留存着眷恋，也和我们一样想挽救濒临灭绝的人类。
负二层是解剖和治疗虫鬼的地方，燃靖仍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她的魅力虽然大到能迷住每个神，但本身似乎并没有力量，和普通人别无二致，起码我没看出来她拥有力量。淮逝果然在一旁围观，她最乐意干的事就是看解剖。
“淮逝，听说你要走了？不向月燃复仇了么？”我说。只有不强不弱的半吊子神架子大，总喜欢被别人尊称，初始之神这样绝对意义上的强大存在不需要虚荣的尊称，以往在柳山的五位初始之神中的四位被我直呼其名，寂盛的名字我不敢当面叫，从这点足以看出，直呼初始之神的名字还需要足够的胆量。
“明晚走。”淮逝笑了笑，说：“我们并没有太多情绪幸存，更不必说微不足道的仇恨了。”
“为什么要走了？”我问道。淮逝和轻舟渡的离去意味着猎杀将永无止境，唯一安全的柳白楼也不再宁静，但我没想过说毫无意义的祈求之言，她们并不在乎人类是否灭绝。
“继续杀神，我要重新凝聚神躯。”淮逝说：“有个疯子快要到柳山了，顺便躲躲她，枝流桃浪那么早就离去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想避免和那疯子发生冲突。”
“什么疯子那么猛，还没来就吓走三个初始之神？”我惊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淮逝笑了笑，她眸中的紫色星河熠熠生辉，看起来很神秘。
如果淮逝所言的疯子对柳山有恶意的话，或许会带来灭顶之灾，但我懒得顾虑，初始之神都忌惮的存在，又岂是我有能力阻止的？想太多只是徒增烦恼。我的注意力被墙角那摊烂肉所吸引，那是金色火海中唯一的幸存者，作为首次猎杀之夜的战利品被我们带回柳白楼。所有人都惊叹于它强大的生命力，纵使已经被烧成一摊流着脓水的烂肉，也能在不进食饮水的情况下生存，被当作研究对象用铁链拴在了墙角，它身上的一个勉强可以被称作嘴的口子没日没夜地念叨着同一句话，我烧穿了梦魇，我烧穿了梦魇……烂肉的声音嘶哑干涩，可能得一天抽十条香烟才会有这样的效果，不知为何，我觉得它的声音有些熟悉，虽然是很隐约的感觉，但我总觉得以前可能认识它。我蹲在烂肉身前，又一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烧穿了梦魇，我烧穿了梦魇……”
依旧是同样的话，我苦笑一下，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琉香扛着那夏回来了。被琉香扛在肩上的那夏如同袋装的大米，他的四肢不见踪影。这时我才明白琉香断雾副刃的作用，特殊的剧毒可使伤口迅速结痂，没有比它更好的止血方式了。那夏看见我时，眼眶红了，但并没有流出泪水，失去四肢的他依旧保持嬉皮笑脸，冲我骂道：“哭哭哭，哭你妈了个逼，还不快给大哥点根烟？”那夏对失去四肢的原因绝口不谈，我是死皮赖脸求着琉香告诉我的。琉香说，那夏同样被幻觉迷惑，但幻觉的来源并不是蠕鬼，而是蝇鬼。那夏看见的幻觉是和你一块被蝇鬼抓住，蝇鬼让他用齿刃刀撕下自己的胳膊和腿，这样就能放你一马。我赶到时，那夏被蝇鬼斩下的右臂正好落地。
如今世道，健全地幸存已经足够悲惨，赴死称不上勇气，斩断自己面对血与雾的依赖才算，我不敢面对那夏，也不敢思考他勇气的来源。很久以前我和那夏与蝇鬼战斗过，见识过它们的残忍和狡诈，那时一只断翅的蝇鬼躺在路边，右脸硕大的复眼看不出情绪，左脸人眼流淌泪水，它虚弱的声音祈求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不想当虫鬼了。蝇鬼的模样属于接近人类的范畴，只有一对翅膀一只复眼与浑身刚毛与人不同，其他地方都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我便生出恻隐之心，刚走近它便遭到了偷袭。那夏丰富的阅历与洞察力再一次救了我，可惜，能看穿人心的他也看不透幻觉，不，或许他可以看透幻觉，但若那幻觉与我相关，便会让他失去冷静的判断。不是每个父亲都有勇气为孩子付出至此，但那夏愿意为我牺牲一切，我很愧疚，因为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并没有勇气同样为那夏付出至此。
沦为人彘的那夏令我失去所有困意，我迷茫地坐在柳白楼顶望着天，柳白楼是唯一伸出银雾湖的建筑，趁淮逝和轻舟渡没有离去，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宁静吧。破晓了，纸片般单薄的太阳僵硬地蹦出远山，柳山的太阳越来越虚假，被一台巨大的投影机照在金壁似的。一望无际的银雾湖静止着，像一面没有反射能力的镜子，也像一只浑浊的眼球，遥远湖边的金壁上拥挤着密密麻麻的虫鬼，湖面空荡，只有柳白楼孤独地飘着。太阳经过被金火烧出的破洞时又一次短暂地涣散，天倐地黑了一下，片刻后又亮了，转眼间太阳再次沉入另一边的远山，天黑了，新的猎杀之夜即将降临，不知道柳白楼能否撑过第一个没有初始之神的夜晚。
淮逝和轻舟渡刚化作光束消失，铺天盖地的振翅声紧接响起，金壁上的虫鬼似乎一直观察着柳白楼伺机而动，地面开始震颤，蠕鬼破土而出，骨钳击穿泡沫塑料板一样击穿柳白楼，它的身躯自浓雾中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于浓雾。尖锐的嚎叫自八面而起，而我们的眼前除去浓雾，什么也没有，我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凭宰割。
“放火！”我听见琉香清亮的声音刺破浓雾，蠕鬼硕大的头颅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琉香站在蠕鬼头顶，她紧攥断雾之柄，将主刃刺进蠕鬼头颅中。
围绕柳白楼的森林燃起大火，雾转眼变成猩红，像飞溅至空中保持静止的血液。生态平衡组倾巢出动，每个小队却仍似孤军奋战，浓雾将战场分割稀释，人数再多也因无法联合作战而失去优势，而虫鬼却完全不受浓雾影响，它们毫无阻碍地占据了所有优势，战友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填充着虫鬼尖叫的间隙，一片片残肢断臂飞过我的眼前。更硕大蠕鬼的头颅再一次被琉香斩下，蠕鬼的身躯几乎贯穿整个战场，它死去的身体应当能鼓舞所有见者的心，但也无法扭转颓势，什么都难以看清的话，声音便成为唯一传递信息的媒介，而声音所传递的似乎尽是失败的惨叫。
不知何处而来的利刃切断了我的左手，我因疼痛跌倒在地，好像失败了，人类最后的柳白楼似乎将灭亡在猎杀之夜了。忽然，裹着雪青花香的狂风平地而起，覆压战场的浓雾霎时散去，手执黑锋长剑的时缘从天而降，她凌厉的身影穿梭于虫鬼之间，无数敌首同时落地的声音如同下起冰雹，她双眼流光逸散，拖影出绚丽的轨迹，双臂覆盖着质地如玉的白鳞，我听她提起过那白色鳞片，名叫含海白玉鳞，是她身体的力量。时缘终于决定动用体内的力量了吗？
战友们也注意到时缘的加入，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奋力为人类的存续而战吧！今夜时缘将加入猎杀！”
距离仍尚远，我便看见了柳白楼模糊的光芒。上官金柳先是围战桃浪，而后创造了足以称为小世界的柳山，虽然体内存有最多的寂盛碎片，但仍经受不住负荷，被迫沉睡养伤。龙葵战败后，盏随即崩溃，上官金柳不得已醒来，再一次创造出足以庇护所有幸存者的柳白楼宇。柳白楼建成时我见过金柳一次，她耀金的眼眸和长发已经褪色，虽然没有变成琉香般的苍白，但也不复往日耀眼，相比之下，柳枝尽显倾颓，从金光中长出的灰白枝丫尤其刺眼。柳白楼的墙壁不再如柳山壁一般坚不可摧，似乎只比普通水泥墙壁更坚韧些，但能看见柳白楼就意味着已经安全了，因为淮逝和轻舟渡也住在其中，她们的气息可使千米之内无虫鬼。对于虫鬼的研究才开始便陷入瓶颈，研究人员观察和解剖过很多样本，却一直没有查清虫鬼究竟有没有神智和思考的能力，假若有，为何会如野兽般疯狂，假若没有，为何会恐惧初始之神的气息。这个关乎未来战略方向的重要问题没有得出答案，一直被搁置到现在。
刚进柳白楼，耳畔便被熟悉的哀嚎缭绕，哀嚎来自负层，那里被称作金血病房。绝大多数凰翎组成员于撤退途中被素盏击杀，少数幸存者也已身负重伤，凰翎认为行动失误的原因是自己指挥不当，她私自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决意放出自己的耀金之血供家族成员疗伤之用。治疗方法是将耀金之血反复淋于患者被割开的静脉伤口，大约只有十分之一概率痊愈，当患者伤口结出金痂便宣告成功，若失败，患者会在数周内被从体内迸发出的金色火焰燃烧致死。十分之一的概率对于生来说太小，对于死来说太大，绝大多数上官是非自愿接受治疗的，琉香将断雾出鞘，说，要么治疗，要么现在就死。对于上官家族成员来说，治疗与否只代表自己能否长久存活，而对于凰翎和琉香来说，则意味着上官家族能否存续，她们想挽救濒临破碎的家族。其实淋血疗法对于凰翎来说负荷极大，即便是真正的混沌神也承受不了每天大量放血数十次，更不必说不完全是神的凰翎了。琉香为凰翎提供了最大的支持，她自愿放弃力量重新为人，将体内的寂盛神躯碎片送入凰翎体内。
时缘囫囵地将雪青之花的花瓣捋散在地，把花茎当作纱布缠住凰翎手腕，今天的治疗似乎结束了，凰翎的苍白长发散着，灰白瞳仁毫无神采，躺在床榻上，她已经失去所有的英武气息，颧骨高高隆起，嘴唇皲裂起皮，干瘪褶皱的皮紧紧包裹着骨头，如同干尸，仅存的金色来自花茎下渗出的血液和溅在床单上的陈旧血点。每次看见这样的大姑我都很想哭，往日战无不胜的凰翎组长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我很想帮她，但又无能为力。
按理说时缘体内来自枝流神躯的生息之力应当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但她恐惧自己体内的力量，她在诞生初期受过长辈无数次嘱咐，修心取得成效之前，万不可滥用力量。可究竟怎样的心境才可以被称作拘束之善呢？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成效呢？再不尽己所能拯救苍生，善迟早会变成无所依托的虚无。当时我并不知道其实时缘内心早就有了折中之法，只是在等待契机。
“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我每次回柳白楼都要这样问。
“没有呢。”时缘苦笑道：“今天又死了一个上官，昨天抓回来的三个虫鬼也因治疗失败而死，而且淮逝和轻舟渡也将离开。”
猎杀之夜并不止单纯狩猎，也会抓捕虫鬼回柳白楼采用淋血之法治疗，由于对其知之甚少，所以只能盲目地抓捕异变程度小，相较之下更接近人类的个体。看起来还像人的，应该会更容易治好吧。柳白楼的上官都更接近人，他们似乎也对人类留存着眷恋，也和我们一样想挽救濒临灭绝的人类。
负二层是解剖和治疗虫鬼的地方，燃靖仍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她的魅力虽然大到能迷住每个神，但本身似乎并没有力量，和普通人别无二致，起码我没看出来她拥有力量。淮逝果然在一旁围观，她最乐意干的事就是看解剖。
“淮逝，听说你要走了？不向月燃复仇了么？”我说。只有不强不弱的半吊子神架子大，总喜欢被别人尊称，初始之神这样绝对意义上的强大存在不需要虚荣的尊称，以往在柳山的五位初始之神中的四位被我直呼其名，寂盛的名字我不敢当面叫，从这点足以看出，直呼初始之神的名字还需要足够的胆量。
“明晚走。”淮逝笑了笑，说：“我们并没有太多情绪幸存，更不必说微不足道的仇恨了。”
“为什么要走了？”我问道。淮逝和轻舟渡的离去意味着猎杀将永无止境，唯一安全的柳白楼也不再宁静，但我没想过说毫无意义的祈求之言，她们并不在乎人类是否灭绝。
“继续杀神，我要重新凝聚神躯。”淮逝说：“有个疯子快要到柳山了，顺便躲躲她，枝流桃浪那么早就离去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想避免和那疯子发生冲突。”
“什么疯子那么猛，还没来就吓走三个初始之神？”我惊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淮逝笑了笑，她眸中的紫色星河熠熠生辉，看起来很神秘。
如果淮逝所言的疯子对柳山有恶意的话，或许会带来灭顶之灾，但我懒得顾虑，初始之神都忌惮的存在，又岂是我有能力阻止的？想太多只是徒增烦恼。我的注意力被墙角那摊烂肉所吸引，那是金色火海中唯一的幸存者，作为首次猎杀之夜的战利品被我们带回柳白楼。所有人都惊叹于它强大的生命力，纵使已经被烧成一摊流着脓水的烂肉，也能在不进食饮水的情况下生存，被当作研究对象用铁链拴在了墙角，它身上的一个勉强可以被称作嘴的口子没日没夜地念叨着同一句话，我烧穿了梦魇，我烧穿了梦魇……烂肉的声音嘶哑干涩，可能得一天抽十条香烟才会有这样的效果，不知为何，我觉得它的声音有些熟悉，虽然是很隐约的感觉，但我总觉得以前可能认识它。我蹲在烂肉身前，又一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烧穿了梦魇，我烧穿了梦魇……”
依旧是同样的话，我苦笑一下，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琉香扛着那夏回来了。被琉香扛在肩上的那夏如同袋装的大米，他的四肢不见踪影。这时我才明白琉香断雾副刃的作用，特殊的剧毒可使伤口迅速结痂，没有比它更好的止血方式了。那夏看见我时，眼眶红了，但并没有流出泪水，失去四肢的他依旧保持嬉皮笑脸，冲我骂道：“哭哭哭，哭你妈了个逼，还不快给大哥点根烟？”那夏对失去四肢的原因绝口不谈，我是死皮赖脸求着琉香告诉我的。琉香说，那夏同样被幻觉迷惑，但幻觉的来源并不是蠕鬼，而是蝇鬼。那夏看见的幻觉是和你一块被蝇鬼抓住，蝇鬼让他用齿刃刀撕下自己的胳膊和腿，这样就能放你一马。我赶到时，那夏被蝇鬼斩下的右臂正好落地。
如今世道，健全地幸存已经足够悲惨，赴死称不上勇气，斩断自己面对血与雾的依赖才算，我不敢面对那夏，也不敢思考他勇气的来源。很久以前我和那夏与蝇鬼战斗过，见识过它们的残忍和狡诈，那时一只断翅的蝇鬼躺在路边，右脸硕大的复眼看不出情绪，左脸人眼流淌泪水，它虚弱的声音祈求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不想当虫鬼了。蝇鬼的模样属于接近人类的范畴，只有一对翅膀一只复眼与浑身刚毛与人不同，其他地方都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我便生出恻隐之心，刚走近它便遭到了偷袭。那夏丰富的阅历与洞察力再一次救了我，可惜，能看穿人心的他也看不透幻觉，不，或许他可以看透幻觉，但若那幻觉与我相关，便会让他失去冷静的判断。不是每个父亲都有勇气为孩子付出至此，但那夏愿意为我牺牲一切，我很愧疚，因为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并没有勇气同样为那夏付出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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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逝和轻舟渡刚化作光束消失，铺天盖地的振翅声紧接响起，金壁上的虫鬼似乎一直观察着柳白楼伺机而动，地面开始震颤，蠕鬼破土而出，骨钳击穿泡沫塑料板一样击穿柳白楼，它的身躯自浓雾中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于浓雾。尖锐的嚎叫自八面而起，而我们的眼前除去浓雾，什么也没有，我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凭宰割。
“放火！”我听见琉香清亮的声音刺破浓雾，蠕鬼硕大的头颅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琉香站在蠕鬼头顶，她紧攥断雾之柄，将主刃刺进蠕鬼头颅中。
围绕柳白楼的森林燃起大火，雾转眼变成猩红，像飞溅至空中保持静止的血液。生态平衡组倾巢出动，每个小队却仍似孤军奋战，浓雾将战场分割稀释，人数再多也因无法联合作战而失去优势，而虫鬼却完全不受浓雾影响，它们毫无阻碍地占据了所有优势，战友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填充着虫鬼尖叫的间隙，一片片残肢断臂飞过我的眼前。更硕大蠕鬼的头颅再一次被琉香斩下，蠕鬼的身躯几乎贯穿整个战场，它死去的身体应当能鼓舞所有见者的心，但也无法扭转颓势，什么都难以看清的话，声音便成为唯一传递信息的媒介，而声音所传递的似乎尽是失败的惨叫。
不知何处而来的利刃切断了我的左手，我因疼痛跌倒在地，好像失败了，人类最后的柳白楼似乎将灭亡在猎杀之夜了。忽然，裹着雪青花香的狂风平地而起，覆压战场的浓雾霎时散去，手执黑锋长剑的时缘从天而降，她凌厉的身影穿梭于虫鬼之间，无数敌首同时落地的声音如同下起冰雹，她双眼流光逸散，拖影出绚丽的轨迹，双臂覆盖着质地如玉的白鳞，我听她提起过那白色鳞片，名叫含海白玉鳞，是她身体的力量。时缘终于决定动用体内的力量了吗？
战友们也注意到时缘的加入，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奋力为人类的存续而战吧！今夜时缘将加入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