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白千里迢迢来到无名山谷,独自在里面游荡了两日才等来顾家的人。

    领头的将领是吴钩,见到沈浮白惊讶地瞪圆了眼,“奕名郎中,你就是殿下要我们寻的沈大人?”

    沈浮白颔首。

    吴钩望向他身后苍苍莽莽的密林,眉头不由蹙起,“这片无名山谷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以前进去的人从来没有从这片魔鬼林里走出来过,沈大人,你要我们来此,是要做什么?”

    沈浮白道:“看见我身后这座山了吗?背面便是蛮夷国都。”

    吴钩抬头望去,只见青山峭壁,险峻陡直,坐落在深山密林,宛若一道天然屏障,简直无路可登。

    他面上忧喜交加,低沉道:“要翻过这座山,恐怕是条绝路。”

    不等沈浮白开口,他掏出信函递了过去,“沈大人,这是殿下给你的信。”

    沈浮白展开书信,上面的字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写了半页。

    大抵是说无名山谷藏着乾坤,能解开谜题的除她自己非沈浮白莫属,她万般信他,但一切,要沈浮白以自己性命为重。

    写到最后,还不忘没个正行,调戏他一番。

    “大人,你的腰不错,回头得空,再一起吃酒赏雨。”

    “苑州的天越来越冷了,我的被窝里正缺个你暖床。”

    “感觉很快要下雪了,还记得去年雪天,沈郎费尽心思地留我......”

    “如果想我就抬头看看月亮吧,说不定,此刻我也在看月亮。”

    沈浮白捏着信纸,目不转睛地看,唇角不觉溢出笑意。

    吴钩好奇探头,“沈大人,你笑什么?”

    沈浮白眼疾手快地合上了信,轻笑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跟我走。”

    吴钩愣住,“爬......爬山?”

    沈浮白摇头,“爬山是绝路,我带你们绝处逢生。”

    说完径直往山谷里走去。

    吴钩带领部下,谨慎地跟了上去,很快,林中传出他惊喜的声音,“我没看错的话,这树上是有人留下了记号?”

    每隔几棵树,众人都能在树上摸到一个极为隐蔽的特殊图案,像是人用刀划出来的。

    沈浮白头也不回地说:“不出意料,跟着记号我们应当能走到南蛮国都。”

    众人面面相看,眸中神色骤喜。

    如果沈浮白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不枉费他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毕竟眼下的可汗是个傀儡,蛮夷兵营又在别处,城中防护更是松散的同薄纸一般,若是他们悄无声息地混进城中,必能一击必杀,拿下蛮夷国都,再从里杀出,对金侪将会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

    日头渐沉,天空阴霾密布,厮杀声和刀剑声响彻天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恶心的血腥气味。混战过后,谢鸳带着余下人马连拿几城,直至杀到石口镇。

    她坐在马上,甲胄上染满鲜血,立于城门下,仰头静静望着烽火台上的滚滚硝烟。

    从这里开始的血债,也要在这里终结。

    “殿下,不好了!”

    一小队丢盔弃甲的士兵踉跄跑来,满脸血污遮不住慌张神色。

    “有埋伏,四面八方都被人围住了,我们出不去。”

    闻言,谢鸳垂下眼睫,浓黑情绪隐在眼眸深处,叫人捉摸不透。

    又有士兵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问道:“殿下,我们怕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谢鸳刚要开口,一阵急促的仿佛要撕裂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滚滚,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九公主,别来无恙。”

    马蹄穿过沙土,映出骏马上男子高大的身影。

    顾家军如惊弓之鸟,举剑护在谢鸳身前,待看清马匹上坐着的人是久未露面的金侪时,更是心头骤紧。

    唯有谢鸳面不改色地拨弄着手里的缰绳,一边打量金侪的断臂,一边似笑非笑道:“三王子还是这般残废模样让人看得顺眼。”

    金侪望着她,漂亮阴冷的蓝眸溢出强烈的憎恨和怨毒,“九公主,你送给本王的这份厚礼本王自当涌泉相报,没记错的话,九公主在关外有一个舅舅,还有一个情深似海的情郎,或许将他们剥皮抽筋,炖起来比那黄狗更香。”

    谢鸳心底愠怒,面上却轻轻冷笑几声,挺直了背,一字一句道:“三王子谆谆教诲本宫铭记于心,不过本宫向来不喜这般阴沟老鼠的下作手段,冤有头,债有主,本宫会一笔一笔同你算清,折磨旁人,哪有亲手将你的骨头一根根折断来得有趣。”

    金侪俊挺的五官瞬间扭曲狰狞,咬牙切齿道:“谢鸳,你千万别落到本王手上,否则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一落,他抬手一挥,紧跟在身后的一众蛮人齐齐举刀上前。

    被逼到末路,谢鸳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人最聪明,也最会自作聪明,但乾坤未定,胜败未决。”

    “金侪,这场棋局,我赌你输。”

    她使了个眼色,瞬息之间,顾家士兵顺水推舟,被蛮人逼进石口镇。

    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谢鸳站在坑坑洼洼,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冷静地吩咐人去堵死与山里连通的溪流。

    画城为牢,石口镇原是南蛮疆域,与大晋关外的城池相隔甚远,求救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被悄悄调走。

    谢鸳唯一能做的就是牵制住金侪,守住石口镇,等慕南枝的消息。

    可是一连等了半月,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顾青山和慕南枝连同顾家大军像是消失了般,了无音讯。

    谢鸳终于坐立不住,独自出现在城头,眺望远方。

    “九公主在等什么?”金侪忽然出现在城下,微微仰头,唇边浮现出得意而蔑视的微笑,“莫非是那群偷偷溜到本王后方军营,却扑了个空的顾家大军?”

    “对了,这几日本王频频收到捷报,你寄予厚望的顾家军怕是中了埋伏,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谢鸳眯起眼睛,手指死死扣住城垛,怒斥:“你做了什么?”

    见她失态,金侪癫狂大笑,“本王能做什么,不过是前些日故意让人放走一个女人。”

    谢鸳明白过来,面色瞬间惨白,失声喊道:“卫婧?”

    “九公主果真聪慧,可惜晚了。”金侪畅快说道:“人确实爱自作聪明,我让卫婧逃出去给你通风报信,结果她信了,你也信了,真是有趣。”

    “谢鸳,你太自大,顾家十万军命丧你手,顾珏在世时都不敢如此猖狂,举兵进攻我蛮夷,哈哈哈哈哈。”

    谢鸳两眼猩红,崩溃摇头,“不,这不可能。”

    “九公主,本王送你的大礼还不止这一份,”金侪越笑越猖狂,声音带着无尽恨意,“你断本王一臂,这次本王要将你做成人彘,以解心头之恨。”

    谢鸳低垂着头,似乎陷进无尽绝望。

    可祸不单行,身后有人朝她慌张喊道:“殿下,不好了,粮仓失火,我们的粮食全被烧光了。”

    谢鸳猛地回过头去,眼神幽亮得可怕,“你说什么?”

    来人无措,急的快哭了。

    “粮食全没了。”

    “带本宫去。”

    谢鸳踉踉跄跄地跟着士兵下了城楼。

    赶到粮仓的时候,只看见一片狼藉,屋瓦坠地,梁柱倒坍,火大致已经熄灭,火场里却还冒着黑烟,焦糊气味在空中挥之不去。

    两个粗大魁梧的士兵脸色灰败地站在门外,盔甲上满是救火时沾上的黑灰。

    谢鸳越过他们,走进火场,弯腰抹了一把烧焦的木头,放到鼻尖一闻,面色瞬间黑沉,“是火油。”

    年轻的士兵深深自责道:“殿下,是我有愧您的嘱托,没有守好粮仓,我该死。”

    谢鸳却问:“抓到纵火的人了吗?”

    另一人答:“是蛮人安插到军营里的奸细,放火烧粮的时候自尽了。”

    谢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就是金侪送她的另一份大礼。

    就在这时,雨棠面色难看地从远处走来,涩声道:“公主,城里没粮了,金侪早在从石口镇撤离的时候,就搜刮带走了所有百姓家中的存粮。”

    众人神情倏然惊慌。

    “粮食就是命,金侪这是早有预谋。”

    “眼下少将军还生死不知,蛮人将我们围困在城中,莫不是要饿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粮草,我们和百姓都撑不了几日......”

    年轻士兵愧疚难当,双膝跪下来,道:“殿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粮仓,愿以死谢罪。”

    面对接踵而至的噩耗,谢鸳神色平静,淡淡笑道:“别担心,本宫备有后手。”

    然后几日后,城中却收到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谢鸳派人藏在后山的粮草,在途中被马匪截杀,军粮也被尽数掠走。

    屋中静默森然,雨棠看着谢鸳,表情异常凝重,“公主,藏粮之事军中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怎么会走漏风声被人劫走?”

    谢鸳端坐案台之后,没有说话。

    雨棠红着眼,轻声问:“会不会......是金侪?”

    谢鸳眼珠子木然地转了转,缓慢说道:“不是。”

    藏粮之事是她在京城就布下的后手,金侪有通天本领,手也伸不到京城去,如此只剩下一个答案,京中有叛徒。

    雨棠绝望问道:“公主,没有山上那批粮,余下的粮食只够城中百姓支撑一日,怎么办?”

    谢鸳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掌控范围,按着座椅扶手,模棱两可地说:“等,如果沈浮白顺利,十日之内,必能带人回来。”

    雨棠想起另一件事,忧心问道:“顾少将军还没有传来消息,公主,你不担心吗?”

    谢鸳闭了闭眼,只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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