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信阳殿

    上朝官员分列在殿中两侧,听完从关外百里加急传来的密信后,神色各异。

    皇太女率领顾家军势如破竹,夺回了蛮人手里的城池,却被金侪困于石口镇中,弹尽粮绝。

    是喜报也是噩耗,更是求援。

    然国库空缺,皇太女离京出征之时便已掏干金库购粮,现下再也支不出一毫一厘。

    闻此消息,有人喜有人忧,可很快,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陆九承和秦肇派禁卫军围住了整座信阳殿,逼他们捐钱。

    “你们这是公然威吓朝廷命官,想要造反不成?”

    “待陛下醒了,治你们谋反之罪。”

    ......

    陆九承懒得看这些虚伪嘴脸,直接将刀横在离他最近的内务府总管陈崔的脖子上。

    “陈大人,拿不拿钱,您给个话。”

    陈崔提心吊胆地举起双手,“不,不拿钱会怎样?”

    陆九承挑眉,慢条斯理地笑,“明年今日,便是陈大人的忌日,也会是在场诸位的忌日。”

    一番赤裸裸的恐吓,吓得众人惊恐万分,谁也没想到陆九承会如此丧心病狂,要拉他们所有人给皇太女陪葬。

    陈崔立刻认怂,缩了缩脖子,道:“给给给,要多少钱都给。”

    有他作为前车之鉴,众人为了活命,只能无奈掏钱买命。

    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京中与皇太女一向不对付的七公主,竟然主动找到陆九承捐献金银,还卸下珠钗,和大公主一起号召。

    大义之举很快引起贵族世家的公子小姐效仿,纷纷慷慨解囊,就连民间百姓也伸以援手,捐出家里屯粮。

    不到半日,源源不断的粮草送到了陆九承手里。

    这时候,许家忽然在殿上主动请缨,派兵护送粮草去关外。

    陆九承直觉有诈,可京中除了许家有兵马,也找不到旁人,只能妥协。

    “许家可以护送粮草,不过,”他声音一顿,转头看向后方,“我要许暨领兵。”

    许暨官职低微,站在队伍末流,此时所有目光都朝他看去,手心一片虚汗。

    许元德眸中划过一抹异色,点头道:“那就依陆大人所言,让许暨护送粮草。”

    许暨猛地抬头,还来不及掩饰面上的惊愕,就看见陆九承朝他走了过来,唇边带笑地说:“沈太傅曾和我说,许大人高风亮节,最重大义,此次由你护送粮草,我方能放心。”

    许暨对上他毫无笑意的眼神,不由得喉头发紧。

    “一城百姓和皇太女的性命,还有大晋江山,就交付给许大人了,我相信,”陆九承身体前倾,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许大人的妻女都会在京城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闻言,许暨沉默良久,最后抬手揖礼,语气谦卑道:“陆大人放心,先生和殿下看重我,我必不叫他们失望。”

    .

    夜凉如水,灯火寂寂。古朴的书房里,谢润嘉负手立在长案后,怒视着跟了他二十多年的侍从,“你们想要她死?”

    闻善与他对视,苦心相劝,“殿下,皇太女不死,等她回京,大晋哪里还有您一席之地。”

    谢润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失望道:“所以你也被他们买通了,知道他们背着孤,秘密合谋逼死九妹之事?”

    闻善跪到地上,眼眶通红,“殿下,奴才是为你好,蛮夷将灭,只要除掉九公主,您就是大晋新帝,这些年奴才陪着您走过来,自是知道殿下吃了多少苦,朝中重臣看似敬重您,实则并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殿下,这是绝佳机会,就算九公主当年对您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您也还完了,现在您绝不能犯糊涂,不能心软啊,谁生谁死,就在您一念之间。”

    说完,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谢润嘉垂下眼眸,半张脸庞隐没在模糊的光影中,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孤知道了,你出去吧。”

    谢润嘉枯坐一夜。

    翌日天色未亮,唤了闻善进来,平静地说,“这信孤要亲自交给四妹。”

    闻善一怔,可看着他将密信原封不动地装好,大喜过望,立刻点头。

    “是,殿下。”

    许府

    谢竹自从嫁给许襄,平日里除了进宫看望母妃,再未踏出过许府后院一步,忽然听婢女说太子在外求见,尤是惊愕。

    来不及梳洗打扮,谢竹匆忙去了前厅。

    谢润嘉正在等她,把信递去后,只说了一句话。

    “四妹,你要亲手把这封信交给许暨。”

    谢竹有些疑惑地蹙起眉,谢润嘉却没有多言,起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襄便出现了。

    谢竹下意识将信往身后藏了藏。

    许襄像是没有察觉,笑眯眯地盯着她,道:“夫人手中的东西,可是能掌控皇太女生死。”

    谢竹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

    许襄对她的目光置若罔闻,揽住妾室的细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谢竹望着那背影熟悉,走路婀娜多姿的女人,眼中闪过几许厌恶,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信函。

    从小到大,她处处低人一等,到哪里都要低声下气,奉承讨好。就连她的名字,都是父皇随意取的,就因为她出生之时,父皇在竹林里狩猎,所以给她取了个竹字。

    而凭什么谢鸳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她毕生所求的东西谢鸳唾手可得,就连如今她嫁人了,谢鸳还不放过她,要来抢她夫婿......

    谢竹低头,看向手里皱褶的信,眼底溢出一丝冰冷狠意。

    “准备笔墨,本宫要写信。”

    “是。”

    婢女快步离去。

    “她果真写了个杀字?”

    许襄目光幽幽地盯着婢女。

    婢女如实禀报:“是,奴婢亲眼看见夫人写了个杀字。”

    许襄这才笑了,挥手让她退下,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顾忌地压着妾室在案桌上亲吻缠绵。

    另一边,许暨看过谢竹亲手送来的信后,神色极为复杂。

    .

    一连十几日,金侪再没收到营中部下传来的消息,心中生出一些不祥的感觉。

    “你回去看看,邬宁是不是出——”

    “事”字还含在嘴中未吐出,营帐外忽然冲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殿下,我们中计了。”

    金侪只一眼,就认清眼前的血人是邬宁身边的亲兵钟左,眉头顿时一皱,“你说什么,邬宁呢?”

    钟左胸膛血窟窿流出的鲜血洇湿了铠甲,颤抖地说:“晋人太狡猾,识破了我们的埋伏,还反将一军,整个军队差点全军覆没,最后是邬宁将军拼死将我送了出来。”

    金侪浑身血液蓦的冰凉,直直地盯着他,“前些日邬宁不是传了捷报,你们捉住了晋人,还全都杀了?”

    “那是假的!”钟左悲愤交加,攥紧了拳,“慕南枝不知道从哪里引来了我们自己人,邬宁将军以为他们是乔装打扮的晋人,与之拼杀,结果顾青山带兵从后方偷袭,将我们一网打尽。”

    事已至此,金侪全然明白了。

    他送出卫婧这个鱼饵,谢鸳便以饵为饵,将计就计,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将谢鸳逼至绝路,实则是谢鸳主动深入,让他麻痹大意。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他笑谢鸳急功近利,谢鸳笑他跳梁小丑。

    金侪握住桌案,骨节紧绷至发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本王不会输,吩咐下去,立刻拔营回国都。”

    “殿下,不能回去,”钟左呕血道:“邬宁将军让我一定要告诉您,现下都城中到处都是晋人兵马。”

    他伤的太重,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便一头栽倒下去。

    金侪面无表情地让人抬走了尸体。

    营帐的帘门被寒风撩起,刺骨凉意刮得人脸颊生疼。

    谢鸳在屋里看慕南枝传来的捷报,清瘦下巴微微扬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金侪身后那支强大的军队死的死,伤的伤,大局将定,天下将平,以后南蛮再也翻不出任何水花。

    “公主,金侪在城外喊,想见你一面。”

    屋外的雨棠忽然出声。

    谢鸳眸光微闪,说:“他想见,那就去见见吧。”

    城楼之上,寒风瑟瑟,苍茫天地间,谢鸳的目光隔空和金侪对上,平静而锋利。

    “金侪,你欠我大晋数条人命,这笔血账,自要千刀万剐来血偿。”

    金侪双目赤红,无比怨毒地盯着谢鸳,近乎癫狂地大喊:

    “你以为你赢了吗?”

    “谢鸳,就算是死,本王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话音落下时,他转头,冷声命令道:“传令下去,不计一切代价,全力攻城。”

    城墙上,雨棠用披风裹住谢鸳瘦削的身体,温声说:“公主,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风呜呜咽咽地刮着响,卷着些细碎的雪花漫天飞舞。

    谢鸳抬手接雪,絮状白雪飘落到手心,很快湿化成水。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下雪了。”

    沈浮白仰头,望着天下忽然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却是在想:

    下雪了,也不知道谢鸳冷不冷,腿会不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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