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亮，顾家全军上下披麻带孝，拔营回京，幽寂官道上，两侧有人冒着风雪自发地奏响哀乐，跪地磕头，为皇太女送行。
雨棠扶着棺柩，面容一片平静，可内心深处激荡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热流，以至于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
如果公主能亲眼看见该多好。
她舍命救起的人，如她期翼的一般，开始尝到世道的甜头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迷迷茫茫，沈浮白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白蒙蒙的天地，想到去年此时。
也是落着大雪，那时寒冬，现在逢春。
第一场雪，最后一场雪。
是迎接，也是饯别。
飘飘荡荡的大雪渐渐将谢鸳留在关外的所有踪迹全都掩盖，天地皆白。
这场春雪直到临近蕲州才停下，此地距离京城仅有半日功夫，队伍停歇时，收到京城传来的书信。
皇帝于前些日驾崩，皇后悲痛欲绝，也跟着撒手人寰。
帝后崩逝，举国哀悼，皇太女的死讯亦如雨后春笋，传的人尽皆知。
疆界不稳，社稷难安，朝臣恐再生祸端，为抚民心，于是连夜上书，奏请太子继承皇位，主持大局，登基大典便设在明日。
军营中，闻此消息的雨棠胸膛起伏，气息也染上怒气，咒骂：“道貌岸然，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我早晚要杀了太子那个伪君子。”
沈浮白立在她身侧，微微垂头，手掌抚摸着棺材，只是平静地说：“明日良辰吉日，宜见血光。”
大军修整过后，日落西山，拔营向京城围去。
早些时候，许元德在京中听到谢鸳身死的消息传来，几乎是仰天大笑，从此再也不顾自己身上披着的谦逊人皮，在朝上专权跋扈。
暗探向他禀告关外异动，他亦是满不在乎地大放厥词。
“大局已定，顾家能奈我何？天下人眼中，许家都是救国的有功之士，莫说动我们一根汗毛，就是踩在他们的脊骨上，他们都得笑脸相迎，只要等太子登基，往后这天下就是我许家的囊中之物，哈哈哈哈。”
月悬高空，风色轻轻，京城的早春还有点寒，夜守的士兵在城楼上忽然看见郊外亮起一片火光，绵延数里，一群人黑压压倾覆过来，像天地坍塌，凛冽气势仿佛要将整个京城吞噬。
士兵慌张不已，握刀的手都在发抖，回头大喊道：“有人，有大军袭来了！快，快去禀报！”
等到京中醉生梦死的世家贵族意识到不对时，已经为时已晚。
铁蹄破开城门，哭喊声、呻吟声、惨叫声和鲜血飞溅声，到处回荡。
这一夜只能用血腥恐怖来形容，繁荣京都成了真正的炼狱坟场。
躲不开，逃不掉，千军万马踏破了整座城池，凡是与许家有过牵扯的人，通通被沈浮白斩落人头，男女老少皆未放过。
手段残酷让人闻风丧胆。
一条长街走过，到处都是被撞开的府邸，敞开的府门里，遍地倒伏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石阶上，长廊下，花坛中......鲜血肆流成河，血水顺着台阶缓缓流到街上，土地早已成了红褐色，无法凝固。
沈浮白杀得一身是血，最后来到许府。
府邸中，许元德躲在书房吓得面色如土，头发里都是冷汗，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前几日的春风得意。
苦心筹谋，唯独算漏沈浮白这环。
他没想到沈浮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纵使被骂、被唾、背上造反谋逆的千古罪名，也要为谢鸳血洗京都。
此刻他万般庆幸自己还留有后手，许元德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狼狈地打开密道钻了进去。
西院里的谢竹，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血腥场面。
五六个身穿甲胄的士兵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就闯了进来，将躲到她房中的许家人拖出去生生砍死，鲜血溅了满地。
浓重的血腥味飘进屋里，连带着一个粗犷陌生的男音，“大人，依你的吩咐，许元德那老贼跑了，但他儿子许襄还没找到。”
听见许襄二字，谢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紧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出屋子。
“我，我知道他在哪。”
她说话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沈浮白转头平静地看着她，道：“劳烦五公主带路。”
谢竹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看路上狰狞的尸体。
“到了，”她停下来，指向前方，“就在书房里，里面有一间暗室，机关在花瓶背后。”
沈浮白颔首，“多谢。”
“那个，”谢竹微弱地喊道：“沈大人，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浮白脚步顿了顿，往书房走去，打开门的瞬间，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从屋里冲出，幸好他早有准备，侧身避开。
女子跌倒在地，抬起头来时，一张熟悉的娇艳明媚的脸出现在眼前，沈浮白瞳孔蓦地一缩。
太像了......
“沈浮白，我好痛啊，”女子皱眉，朝沈浮白伸出手，凶巴巴地开口：“你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不只是脸，竟连说话声音神态都和谢鸳有七八分像。
沈浮白看着她，双目渐渐赤红，阴鸷目光透着无限寒气。
“你不是她，你怎么敢。”
女子手脚抖动，仍咬着牙，颤声笑道：“沈郎，是我啊。”
沈浮白眸光看向女子身后，浑身血液骤然冰凉透骨，只见她身后的满屋子挂画，每一幅都是浑身赤裸的谢鸳。
“沈大人，”密室的门缓缓打开，许襄从里走出，神态谦卑，满脸堆笑道：“公主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只要您肯放过我，外面这个女人我可以送给大人以解相思之苦。”
话音刚落，女子爬到沈浮白脚边，露出妩媚又楚楚可怜的笑容。
“大人，皇太女殿下死了，您往后的漫漫长夜该多难过，奴婢知晓大人与皇太女殿下两情相悦，但人死不能复生，奴婢愿意扮作皇太女殿下，伴大人左右，您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
沈浮白手里的剑没有半分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女子咽气前，双眼里都满是不可置信。
眼前这一幕也超出许襄的意料，他没料到沈浮白如此绝情，就连面对和谢鸳长相几乎相似的人都没有丝毫动摇。
此刻许襄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死亡恐惧，想逃却已无路可逃，四面都是墙，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浮白提剑一步一步走近，甚至不屑看他一眼，抬手将墙上挂画划了个稀烂。
剑上的血有的飞落到他脸上，温热的腥气仿佛死神的镰刀。
许襄往墙角上退缩着，颤着嘴道：“你，你不能杀我，许家是平定天下的功臣。”
“要替皇太女报仇，你该去杀谢竹。”
“对，是谢竹，她偷偷暗中和许暨私会，谋害了皇太女。”
......
可是从始至终，直到沈浮白提剑走出屋子，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许襄自以为计谋得逞，面色狂喜，大喊提醒道：“沈大人，谢竹的屋子在西边。”
但回应他的，是沈浮白残酷而冷漠的声音。
“派人守着，将这座屋子连人，一起烧了。”
吴钩道：“是。”
谢竹一直等在外面，神色惶然，显然是将许襄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此刻见沈浮白面无表情地走来，脸色发白，牙齿哆嗦道：“你要杀我吗？”
沈浮白淡声道：“你没杀她，我不会杀你。”
语罢，提剑无声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等人全都走后，谢竹独自站在这片满是尸体的府邸里，捂着嘴巴呕吐着痛哭出来。
这一次，是九妹妹救了她。
当初许襄刻意带着那个赝品跑来她面前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她便知道许家想借她的手要谢鸳的命。
谢竹虽然怯懦，但生在宫中，自小见识最多的就是腌臜手段，所以她假意顺从，表露对谢鸳的恨意，实则偷梁换柱，把递给许暨那封信的死改成了生。
可是没想到许暨早已与许家暗度陈仓，她和太子都不过是许家的遮羞布。
毕竟收买人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岸上的人也拖下水。
所以无论他们在信上写了什么，递给谢鸳的那封信，也只会是要她死。
只可惜这个道理，直到谢鸳的死讯传来，她才明白。
一夜过去，沈浮白屠了半座皇城，杀得高官达贵、名门世家，十室九空。
街角巷陌，鲜血铺地，整座皇城空前的寂静。
沈浮白一身血衣，扶柩进城。
他静静站在皇宫外，双手捧着灵牌，看着缓缓开启的厚重宫门，低声温柔地说道：
“公主，我带你回家。”
春意已浓，朝阳初升，即便日光明媚，也压不住风里的寒凉。
昨日死里逃生的朝臣此刻齐聚信阳殿，面上却皆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人人自危，惊恐万状地盯着殿门口的沈浮白。
他站在光里，高大身影恰好遮住门口那一片光，手里的灵牌覆在阴影之下，整个人血红模糊，看起来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厉鬼。
有人瑟瑟发抖地问：“沈，沈太傅，你......你想做什么？”
“今日新帝登基，我自然是为护送新帝而来。”
沈浮白端着灵牌，一步一步地走进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没想到沈浮白已疯到如此地步，屠戮半座皇城还不够，竟然还要立一个死人为帝。
自知已是末路，许元德不甘地攥紧双手，垂死挣扎道：“沈浮白，沈家百年荣耀被你毁于一旦还不够，你还要让沈家背上谋逆造反的罪名吗？回头是岸，太子殿下才是能够继承大统的新帝。”
沈浮白笑了声，一双眼睛幽冷地盯着他，问：“是吗？”
许元德张口想说是，可见沈浮白忽然朝他走来，喉咙里的字硬是生生卡住，全身毛孔骤然张开，退后了一步，颤声道：“我有功，你不能杀我。”
沈浮白道：“是功是贼，应当让新帝定夺。”
许元德面色扭曲，“哪来的新帝，你手里的灵牌就是一块死物，难不成她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说我许家是贼不成？”
沈浮白平静地说：“你何不亲自去问一问她。”
话音未落，手里刀刃猝然刺进许元德的胸膛。
鲜血喷洒而出，溅入沈浮白眼眶，他眼前一片鲜红，却只是低头，轻柔地用衣袖擦拭干净灵牌上的血迹。
众人被眼前血腥吓得毛骨悚然。
这沈浮白哪里还有半分善人模样，昔日温文和气，仿佛云烟过眼，在这一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脸上还沾有血，漠然地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众人被他一人气势压倒，无人敢多言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浮白手捧灵牌，缓缓步上台阶，将灵牌放到龙椅之上。
然后退于台阶下，虔诚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俯首拜地，身后朝臣皆如潮水般伏拜下去。
三跪九叩，恭迎新帝，如此这场大典才算礼成。
所有人站起来，正要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可下一刻，瞳孔急剧收缩。
无数手执兵刃的士兵从殿外涌来......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大殿里惨叫声不绝于耳，宫阶之上遍地是血。
沈浮白浑身被鲜血浸透，从殿里走出，立在檐下，苍白的脸染上血色，被灿烂艳阳照着，有几分病态的疯癫。
有年轻士兵在身后好奇问：“大人，既然这些人都要死，为何昨夜不一起杀了？”
有风鼓动沈浮白的衣袖，他仰头望天，道：“皇太女继位，百官见证，万众瞩目，是为名正言顺。”
年轻士兵挠挠头，“那为何现在又要杀了他们？”
沈浮白道：“赎罪。”
说罢，他左手轻抬，遮住眼皮上那一道光，轻轻地说：“还剩两个人。”
雨棠扶着棺柩，面容一片平静，可内心深处激荡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热流，以至于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
如果公主能亲眼看见该多好。
她舍命救起的人，如她期翼的一般，开始尝到世道的甜头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迷迷茫茫，沈浮白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白蒙蒙的天地，想到去年此时。
也是落着大雪，那时寒冬，现在逢春。
第一场雪，最后一场雪。
是迎接，也是饯别。
飘飘荡荡的大雪渐渐将谢鸳留在关外的所有踪迹全都掩盖，天地皆白。
这场春雪直到临近蕲州才停下，此地距离京城仅有半日功夫，队伍停歇时，收到京城传来的书信。
皇帝于前些日驾崩，皇后悲痛欲绝，也跟着撒手人寰。
帝后崩逝，举国哀悼，皇太女的死讯亦如雨后春笋，传的人尽皆知。
疆界不稳，社稷难安，朝臣恐再生祸端，为抚民心，于是连夜上书，奏请太子继承皇位，主持大局，登基大典便设在明日。
军营中，闻此消息的雨棠胸膛起伏，气息也染上怒气，咒骂：“道貌岸然，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我早晚要杀了太子那个伪君子。”
沈浮白立在她身侧，微微垂头，手掌抚摸着棺材，只是平静地说：“明日良辰吉日，宜见血光。”
大军修整过后，日落西山，拔营向京城围去。
早些时候，许元德在京中听到谢鸳身死的消息传来，几乎是仰天大笑，从此再也不顾自己身上披着的谦逊人皮，在朝上专权跋扈。
暗探向他禀告关外异动，他亦是满不在乎地大放厥词。
“大局已定，顾家能奈我何？天下人眼中，许家都是救国的有功之士，莫说动我们一根汗毛，就是踩在他们的脊骨上，他们都得笑脸相迎，只要等太子登基，往后这天下就是我许家的囊中之物，哈哈哈哈。”
月悬高空，风色轻轻，京城的早春还有点寒，夜守的士兵在城楼上忽然看见郊外亮起一片火光，绵延数里，一群人黑压压倾覆过来，像天地坍塌，凛冽气势仿佛要将整个京城吞噬。
士兵慌张不已，握刀的手都在发抖，回头大喊道：“有人，有大军袭来了！快，快去禀报！”
等到京中醉生梦死的世家贵族意识到不对时，已经为时已晚。
铁蹄破开城门，哭喊声、呻吟声、惨叫声和鲜血飞溅声，到处回荡。
这一夜只能用血腥恐怖来形容，繁荣京都成了真正的炼狱坟场。
躲不开，逃不掉，千军万马踏破了整座城池，凡是与许家有过牵扯的人，通通被沈浮白斩落人头，男女老少皆未放过。
手段残酷让人闻风丧胆。
一条长街走过，到处都是被撞开的府邸，敞开的府门里，遍地倒伏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石阶上，长廊下，花坛中......鲜血肆流成河，血水顺着台阶缓缓流到街上，土地早已成了红褐色，无法凝固。
沈浮白杀得一身是血，最后来到许府。
府邸中，许元德躲在书房吓得面色如土，头发里都是冷汗，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前几日的春风得意。
苦心筹谋，唯独算漏沈浮白这环。
他没想到沈浮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纵使被骂、被唾、背上造反谋逆的千古罪名，也要为谢鸳血洗京都。
此刻他万般庆幸自己还留有后手，许元德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狼狈地打开密道钻了进去。
西院里的谢竹，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血腥场面。
五六个身穿甲胄的士兵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就闯了进来，将躲到她房中的许家人拖出去生生砍死，鲜血溅了满地。
浓重的血腥味飘进屋里，连带着一个粗犷陌生的男音，“大人，依你的吩咐，许元德那老贼跑了，但他儿子许襄还没找到。”
听见许襄二字，谢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紧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出屋子。
“我，我知道他在哪。”
她说话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沈浮白转头平静地看着她，道：“劳烦五公主带路。”
谢竹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看路上狰狞的尸体。
“到了，”她停下来，指向前方，“就在书房里，里面有一间暗室，机关在花瓶背后。”
沈浮白颔首，“多谢。”
“那个，”谢竹微弱地喊道：“沈大人，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浮白脚步顿了顿，往书房走去，打开门的瞬间，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从屋里冲出，幸好他早有准备，侧身避开。
女子跌倒在地，抬起头来时，一张熟悉的娇艳明媚的脸出现在眼前，沈浮白瞳孔蓦地一缩。
太像了......
“沈浮白，我好痛啊，”女子皱眉，朝沈浮白伸出手，凶巴巴地开口：“你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不只是脸，竟连说话声音神态都和谢鸳有七八分像。
沈浮白看着她，双目渐渐赤红，阴鸷目光透着无限寒气。
“你不是她，你怎么敢。”
女子手脚抖动，仍咬着牙，颤声笑道：“沈郎，是我啊。”
沈浮白眸光看向女子身后，浑身血液骤然冰凉透骨，只见她身后的满屋子挂画，每一幅都是浑身赤裸的谢鸳。
“沈大人，”密室的门缓缓打开，许襄从里走出，神态谦卑，满脸堆笑道：“公主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只要您肯放过我，外面这个女人我可以送给大人以解相思之苦。”
话音刚落，女子爬到沈浮白脚边，露出妩媚又楚楚可怜的笑容。
“大人，皇太女殿下死了，您往后的漫漫长夜该多难过，奴婢知晓大人与皇太女殿下两情相悦，但人死不能复生，奴婢愿意扮作皇太女殿下，伴大人左右，您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
沈浮白手里的剑没有半分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女子咽气前，双眼里都满是不可置信。
眼前这一幕也超出许襄的意料，他没料到沈浮白如此绝情，就连面对和谢鸳长相几乎相似的人都没有丝毫动摇。
此刻许襄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死亡恐惧，想逃却已无路可逃，四面都是墙，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浮白提剑一步一步走近，甚至不屑看他一眼，抬手将墙上挂画划了个稀烂。
剑上的血有的飞落到他脸上，温热的腥气仿佛死神的镰刀。
许襄往墙角上退缩着，颤着嘴道：“你，你不能杀我，许家是平定天下的功臣。”
“要替皇太女报仇，你该去杀谢竹。”
“对，是谢竹，她偷偷暗中和许暨私会，谋害了皇太女。”
......
可是从始至终，直到沈浮白提剑走出屋子，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许襄自以为计谋得逞，面色狂喜，大喊提醒道：“沈大人，谢竹的屋子在西边。”
但回应他的，是沈浮白残酷而冷漠的声音。
“派人守着，将这座屋子连人，一起烧了。”
吴钩道：“是。”
谢竹一直等在外面，神色惶然，显然是将许襄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此刻见沈浮白面无表情地走来，脸色发白，牙齿哆嗦道：“你要杀我吗？”
沈浮白淡声道：“你没杀她，我不会杀你。”
语罢，提剑无声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等人全都走后，谢竹独自站在这片满是尸体的府邸里，捂着嘴巴呕吐着痛哭出来。
这一次，是九妹妹救了她。
当初许襄刻意带着那个赝品跑来她面前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她便知道许家想借她的手要谢鸳的命。
谢竹虽然怯懦，但生在宫中，自小见识最多的就是腌臜手段，所以她假意顺从，表露对谢鸳的恨意，实则偷梁换柱，把递给许暨那封信的死改成了生。
可是没想到许暨早已与许家暗度陈仓，她和太子都不过是许家的遮羞布。
毕竟收买人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岸上的人也拖下水。
所以无论他们在信上写了什么，递给谢鸳的那封信，也只会是要她死。
只可惜这个道理，直到谢鸳的死讯传来，她才明白。
一夜过去，沈浮白屠了半座皇城，杀得高官达贵、名门世家，十室九空。
街角巷陌，鲜血铺地，整座皇城空前的寂静。
沈浮白一身血衣，扶柩进城。
他静静站在皇宫外，双手捧着灵牌，看着缓缓开启的厚重宫门，低声温柔地说道：
“公主，我带你回家。”
春意已浓，朝阳初升，即便日光明媚，也压不住风里的寒凉。
昨日死里逃生的朝臣此刻齐聚信阳殿，面上却皆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人人自危，惊恐万状地盯着殿门口的沈浮白。
他站在光里，高大身影恰好遮住门口那一片光，手里的灵牌覆在阴影之下，整个人血红模糊，看起来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厉鬼。
有人瑟瑟发抖地问：“沈，沈太傅，你......你想做什么？”
“今日新帝登基，我自然是为护送新帝而来。”
沈浮白端着灵牌，一步一步地走进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没想到沈浮白已疯到如此地步，屠戮半座皇城还不够，竟然还要立一个死人为帝。
自知已是末路，许元德不甘地攥紧双手，垂死挣扎道：“沈浮白，沈家百年荣耀被你毁于一旦还不够，你还要让沈家背上谋逆造反的罪名吗？回头是岸，太子殿下才是能够继承大统的新帝。”
沈浮白笑了声，一双眼睛幽冷地盯着他，问：“是吗？”
许元德张口想说是，可见沈浮白忽然朝他走来，喉咙里的字硬是生生卡住，全身毛孔骤然张开，退后了一步，颤声道：“我有功，你不能杀我。”
沈浮白道：“是功是贼，应当让新帝定夺。”
许元德面色扭曲，“哪来的新帝，你手里的灵牌就是一块死物，难不成她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说我许家是贼不成？”
沈浮白平静地说：“你何不亲自去问一问她。”
话音未落，手里刀刃猝然刺进许元德的胸膛。
鲜血喷洒而出，溅入沈浮白眼眶，他眼前一片鲜红，却只是低头，轻柔地用衣袖擦拭干净灵牌上的血迹。
众人被眼前血腥吓得毛骨悚然。
这沈浮白哪里还有半分善人模样，昔日温文和气，仿佛云烟过眼，在这一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脸上还沾有血，漠然地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众人被他一人气势压倒，无人敢多言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浮白手捧灵牌，缓缓步上台阶，将灵牌放到龙椅之上。
然后退于台阶下，虔诚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俯首拜地，身后朝臣皆如潮水般伏拜下去。
三跪九叩，恭迎新帝，如此这场大典才算礼成。
所有人站起来，正要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可下一刻，瞳孔急剧收缩。
无数手执兵刃的士兵从殿外涌来......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大殿里惨叫声不绝于耳，宫阶之上遍地是血。
沈浮白浑身被鲜血浸透，从殿里走出，立在檐下，苍白的脸染上血色，被灿烂艳阳照着，有几分病态的疯癫。
有年轻士兵在身后好奇问：“大人，既然这些人都要死，为何昨夜不一起杀了？”
有风鼓动沈浮白的衣袖，他仰头望天，道：“皇太女继位，百官见证，万众瞩目，是为名正言顺。”
年轻士兵挠挠头，“那为何现在又要杀了他们？”
沈浮白道：“赎罪。”
说罢，他左手轻抬，遮住眼皮上那一道光，轻轻地说：“还剩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