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视角】

    老富到Susie没两天就把厨房里几个能掌勺的全都赶跑了,我看着cook们一个一个卷铺盖离开是抓心挠肝,我还得向公司打报告,告知Susie暂时停业整顿。

    “早该这样了。”老富翘着二郎腿喝茶。

    我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掀了这老登的茶碗,问他:“富叔,我的好叔叔,那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厨子?你总得给我留下两个撑撑场面吧!”

    “我不把这几个连切丝儿颠勺儿都不利落的半吊子请走,你小子就永远都把问题藏着掖着不解决,事情永远都做不好的。你说你留着他们做什么?”老富慢条斯理,“我都懒得跟你说,我只是把弊病揭开了给你看,拖延解决不了你这什么苏西饭店的臭毛病。”

    “那我现在更加毫无办法了啊,富叔!”

    “我不就是先做再找问题吗?你原先叫我帮你看看哪里出毛病了,我看了,毛病是一堆,只能先采取措施把主要矛盾摊开来给你看。那么好了,在行动当中问题找到了,你再下一步行动好了。”

    我不是很理解老富的逻辑,但也只能照他说的做了。现在彻底歇业了,我反倒能好好沉下心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我还是想请教老富。

    “答案都给你写好,我当店长好了。”老富骂我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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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不停蹄回去向上级领导汇报了Susie临时歇业的决策,意料之外,并没有收到负面的反馈,他们也认为当下最快捷高效的方式就是西航陆餐饮的源头先停业整顿。看来,老富才是对的,我还是毫无经验的一条人。

    我在Susie瞎晃悠的时候良子就负责在西航陆推进另外的工作,这段时间供应链、暂时性的外包飞机餐保障、客户反馈还有很多重要琐碎都是她还有项目组的其他成员在负责,我大致看了良子给出的大事记与工作计划安排并无问题,便又要回去收拾烂摊子。

    “这个灶头也换掉,火太小,菜都没有锅气了。电磁炉也不要了,蒸笼一律换成竹头的。”

    “这个菜色也是乱七八糟,各种菜系混在一起没个样子。人家外面华人普通开的中餐馆也不是这个样子的,粤菜就粤菜,淮阳就淮阳,川菜也是川菜,烹饪也是有条理的。菜单好都撕掉了,后面重新拟。”

    “以前这里厨师间是师徒带教哇?不是啊,那不行,老传统还是有合理之处的,以后招了新厨师要沿用回来。”

    我跟在后面认真听着,到这里就忍不住插嘴:“还哪里有厨师嘛?现在我哪里一下子去找那么多老师傅啊……”

    老富斜睨我一眼,说:“别到了帝国主义就忘记自己昨天在哪里玩泥巴了,北美可能这点时间找几个像样的有点难,但回去找,随便你挑。”

    “回去找?什么意思?”

    “国内厨子多得是,拉两个过来,这帮假洋人的胃随便唬唬。”老富轻描淡写。

    我没多想,就反驳:“您说的简单啊,这中间得……”我住了嘴,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北美这边薪资更高,只要提供更多优厚的待遇,在国内不怕招不到人。且当地市场并不如国内那般竞争激烈,就不需要经验多么老道的老厨师,刚学成的年青厨师就足够应付,且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许多还没有成家,出去闯荡牵绊也没有那么多。

    然而这只是初步的简单想法,想要付诸实践还要跨越千山万水,我可以再好好想想,再咨询一下西航陆HR相关做法的可行性。

    接下来一周我的精力全都放在引进优秀人力资源的事情上,请部分小组成员做了相关调研,最后把目光瞄准了一座中国北方的县城吕市,也是号称了“厨师之乡”,烹饪界人才辈出。

    我和组内有人力资源的经验的同事在最短的时间内磨合出一份针对该城市的引进方案和几分备选方案,方案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一是各类跨境手续问题,二是文化差异的门槛。

    我本想在方案正式递交之前先给丹尼看看,问问他的意见,然而他却一直在为与穆盛的合作还有其他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倘若这个月西航陆主要业务还是一片死水,航陆真是要易姓了。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方案递交上去后很快就被驳回了,上层高管不想为了这个项目花费太多精力疏通关系,也不想投入过多资金。接到良子给我消息的那一天晚上,正好丹尼也在家里,我难得准时下班回去,想通过说服他来重新推进。

    保姆Connie告诉我丹尼在Kate的儿童房,我推门进去就看到Kate自己坐在地上搭积木,而丹尼站在窗边没有注意到第三个人的到来。他这样照顾小孩,贩卖人口集团会给他颁发锦旗。

    我走上前,连着几天非常焦虑导致心急,直奔主题一顿输出。丹尼最初像是被我吓到了,皱了眉指了指手边的电话,示意我先不要打扰他。再怎么着急,我也只能缩回去,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束通话的打算,只能坐到地上看小Kate玩玩具。

    小Kate已经能够说几句清楚的话,虽然我大多数下班时候她早就已经被Connie哄睡着了,但相比她爸,会在家又有更多时间陪她的反而是我,我觉得总体而言她还是对她的stepmother挺满意的。

    哪知道Kate一下突然把一块红色的积木往嘴里塞,我吓得一激灵,伸手指要帮她抠却见她脸色涨红,应该是卡在喉咙里了。屋外Connie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进来,她有充足的育儿经验和急救知识,说东西只是卡在喉咙浅处,将Kate前倾使力拍她的背部又做了别的什么我看不懂的操作,红色积木终于喷了出来,小Kate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反应这么迟缓,等到孩子哭了才发现意外过境,丹尼挂断电话大步走了过来,从保姆手中几乎是夺过Kate,然而抱着孩子的姿势却非常滑稽笨拙。

    尽管危险已经基本解除,Connie还是建议带孩子去儿科看看,以免孩子食道或是气管受损。

    去医院的路上,Connie带着Kate坐在汽车后座,丹尼开着车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本觉得没什么,他应该只是担心孩子,无聊就打开手机临时学了点婴幼儿急救知识。等待红绿灯时,丹尼突然回头问Connie孩子是怎么吞进玩具的,Connie当然是把她看到的实情如实相告,其中并不包括她走进儿童房前的情况。

    丹尼没再问下去。可我也不傻,把我经历的Kate女士吞异物悬疑案件一五一十告诉Kate女士的父亲,陈述语气客观,自认为令人信服,并且貌似丹尼也相信了,他只说了一句“Sorry”,谈话便中止了。

    我可以戏谑地将一些令人不适,或者又有些委屈的事情讲述出来,只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陷入更加困难窒息的境地,这也是我当时选择耐心告诉他事情经过而不是歇斯底里地质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觉得我会害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诸如此类问题的原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他之间,连最一般的争执都无法进行。

    从医院回来,小孩子没有大碍,我却不想再为工作上的事情游说丹尼。明天再看吧,我或许要为Susie再另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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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准备很惭愧地告诉老富公司没有接受我的方案时,良子传了份函件给我,来件方竟然是中陆集团。

    针对原先的人力资源引进方案当中预期在中国设立的餐饮同名公司Susie,通过Susie签约烹饪专员并派往西雅图航陆Susie餐厅,中陆集团表示愿意在既有方案下以一千万入股49%并为公司承担地方政府交涉成本,同时后续人员派出等障碍中陆也会协助解决。

    中陆?中陆背后似乎是堂哥陆久。

    不管,反正他要帮也帮的不是我,是他弟丹尼,我谢谢丹尼。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我的项目齿轮又可以重现转动了!

    中陆出面后,西航陆重新重视我们的项目,增派新的法务、财务专员到项目组内,加快了合资Susie的进程。基本框架谈妥之后,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我需要到吕市当地一趟,顺便到燕市和中陆商讨最后的细节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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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行程已经确定下来,吕市相关方面中陆已经按照先前承诺打点好了,主要困难都已经破除。我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期,提前回申市一趟。一个月前清明由于工作太忙,没能去看看爷爷。

    爷爷生前最后的十几年都是和我在蘇市生活,在我十几岁懂事之后,也嘱咐过我在他死后将他安置在老房子后面的空地里。他说他不想回申市陵园与奶奶合葬,他说他的仙体会被城市陵园挤成饼子,奶奶也会嫌他烦。

    但是爷爷的葬礼结束后,大人们无一顾及他的遗愿,大伯伯当天便把他的骨灰带回了申市。

    下飞机当天下午,我就去了陵园。爷爷墓碑上的照片是老顽童的笑,白菊腐烂的、枯萎的、新鲜的堆在一旁,应该是爷爷生前的学生和同僚来看望过他。退休后爷爷便躲到了乡下闲云野鹤,到头来还是被大家逮着了。

    我本以为站在他面前我会有许多垃圾话想讲,讲我的工作,讲我所谓的婚姻,讲出门前对我依依不舍的女儿,可是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爷爷如果还在,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开我的玩笑,还是批评我,又或者,安慰我。

    原本还计划再回蘇市老房子一趟的,但离开陵园后,我却提不起劲再路途颠簸了。在酒店待了一整天,叫了几个从前常吃的本地小吃外卖,还是从前的感人味道。

    唯一令我惊奇的是,这次回来我都不需要倒时差,照样吃吃睡睡。睡到半夜丹尼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扰我清梦,说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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