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视角】
我从吕市回来后不久，签订劳动合同的一行厨师师傅也在一周后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西雅图。这次，我把Susie和西航陆餐饮大多数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集体上面，期望他们能够给这个项目带来迸发式的生命力，人员名单也都是我和老富反复打磨商榷后确定的，可能有棱有角，但绝对有真本实力。
其中年纪最小的还有六个月才成年，身板虽然瘦小但煎炸烹调能使的力一样不少，家中还有一弟一妹，愿意到那么远的地方来工作就是为了给家里赚钱。年纪最大下半年就要过六十大寿，经验老道，家里儿子三十好几却娶不起媳妇。
西航陆有充足的理由聘用他们，他们更有急迫的生计需要为我们工作。很多合作与奔走或许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由，不是每个出远门的人都有梦想的，或许手头没有那么紧了就会回到原点重新考虑目的地了，但是现在内生动力是存在的。
我需要趁热打铁，并且在热度褪去之前找到新的绳索把整个项目捆紧了。
第一个月，我把二十名来自中国吕市的厨师全都安排在Susie的厨房，不说顾客有多少，餐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我叫良子给出推广方案，以最快速度让Susie重新以没有固定菜单的方式营业，顾客自由点餐，厨师即兴烹饪，一个月结束每位厨师需要根据自身长处推出五道主打菜，并根据这段时间适应下来的顾客需求再推出三道自身招牌菜式。
起初我很忐忑这样一种略显冒进的方式是否能达到我最后的目的，会不会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但是一个月后，尽管Susie仍旧因为前期投入依旧处于大额赤字阶段，顾客开始涌入了，最重要的是，师傅们交出了出乎意料的答卷，餐厅终于有了自己的特色菜单，并且每一道菜品质量都得到了老富的点头。
他是这样说的：“我是在这鬼地方养松了骨头，在大家面前已经算是班门弄斧了。”
开始我觉得客流量不大原因还是欠了东风，计划在抽拨更多资金用于餐厅营销，但是计划书还没开始写就已经被中陆方面叫停。他们是重要投资人，且相关事务经验也绝对比我充足，即使风头已起，我和项目组成员也必须听取意见。
中陆方面相关负责人叫我们加快对西航陆航空餐饮的方案输送，西航陆整体餐饮的根本问题在于体量庞大的航空餐饮，而不是冰山一角的一家餐厅，餐厅经营势头无法攀顶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主体的长期溃烂。
他们切中了肯綮，也在云山雾罩中帮我指出了最明确的路径，但是整个航空餐饮部门的整改到底不同于一家小餐厅，我原本是计划先在Susie内部做完备的试验，如今却不得不加快步伐。
接到中陆通知后的那个下午我就通知项目组部分成员到Susie开会，参会人员也包括二十名一线厨师。正好上午小莲打电话来说电路坏了看不成电视了，老富就回了一趟自己的餐馆，等到良子他们赶到老富也就到了。
我和厨师们已经等在餐厅会议室，也闲聊起来，聊生活适应，讲英语学习，互相之间气氛一贯是很融洽的，我也觉得不同的集体需要不同的管理相处方式。未成年的小刘正在秀自己新学的几句英文时候，会议室门敲响了，不是项目组，也不是老富，竟然是丹尼。
稀奇，这里的事他从不过问的，或者说，是从来没有时间也不会分出精力的。
他身后跟着的良子向我使眼色，尽管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向大家介绍这是西航陆的总裁blabla，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拘谨了起来，二十老小汉主动和大老板握手，还好丹尼并未表露其他情绪，也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表示今天只是来旁听会议的。
“开始吧，过会儿我还有事情。”丹尼坐下，示意我们开始。
我刚想说再等五分钟，还有一个重要参会人员还没有到场，老富就推门进来了，嘴上大声念念叨叨着家长里短，应当是和我说的。我连忙起身拉他一起坐下，先前有一回他和丹尼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不是很对付。
会议很简短，其实具体方案我和项目组已经在中午商议过，也已成雏形，当前需要明确具体需求和发出相关通知。
“经过我们的项目投资方建议和项目工作组内部讨论决定，需要加快西航陆，也就是我们的母公司所在航空餐饮的整改步伐，所以我们当前需要先选派五位师傅到航空餐饮车间协助相关工作，工作内容会有部分调整，强度也会更大，性质也不同，所以相应薪酬待遇也会有向上调整。那么以下是选派名单……”
听到薪酬上调，念完名单好几个师傅都不乐意了，小团体内讧了，不满的声音响起。
我轻轻敲了敲桌板，叽叽咕咕的人也陆续安静了下来，我说：“没有被选派的师傅不是因为菜炒得不好或是怎样，只是综合考虑的结果，后续航空餐饮车间那边也会引进专业团队和师傅们打配合，体量上去之后还会再派人过去的，大家不用急的，等到时候苏西这边人少了留下的师傅工资也会涨的。”
老家还背了一屁股房贷的邹师傅刚刚闹得最响，听完我的话，说：“言老板，那你可要说话算话的昂。”
“老邹你少唧歪，菜单配方流程就你还在磨磨蹭蹭不提交，没有发言权昂。”老富插科打诨。
平时开小会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但今天毕竟大领导在，我还是有点忐忑。偷偷看丹尼脸色，他挑着眉看会议室里不成规矩的互动，可我感觉的出来至少他并不乐见。
没等项目组把具体措施细节通报完，丹尼就先行起身离开了。门内空间一下就又不着调了，针对工作变动的议论声一浪接一浪。
倒还有聊八卦的，小刘：“陆老板身上可香。”
“小屁孩懂什么，老外男的也流行喷香水。”下班时间酷爱看泰剧的老李搭腔。
“真讲究，闻着甜甜的，跟绵白糖似的。”小刘拱拱鼻。
—————————————————————————————————————————————————
“小言，明天是我女儿冥寿，放我一天假啊。”我正美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老富冷不丁给我来一句，“后天我可能也不来了，歇歇。”
我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他已经放下话回家了。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富是因为女儿留学才到跟到美国的，老头子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也基本每天都笑意盈盈的，我也一直默认她女儿应该在另一座城市工作，却没想到……
老富平时在Susie监工就懒得跑回家，我和他共用一个办公室，白天他都在厨房忙活，夜里就搭个行军床拉个帘子在办公室休息，我想给他租个房子或者安排到员工宿舍他还要闹脾气。角落里收的行军床和被褥干净整洁，我盯着发了很久呆才想起来给言朗打个电话问问。
“你说老富啊，他不爱和人说这个事。他刚到西雅图半年他女儿就出车祸去世了，是一个醉驾司机，我听他店里的服务员莲姐说那天还是中秋节，老富特地休店一天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女儿回家过节。”言朗那边似乎风很大，他可能在训练滑雪队员，风把他的生意吹得断断续续，“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最近怎么样，老富有帮到你吗？”
“富叔……富叔他帮我很多，都是他在帮我。”
“怎么了照照？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对面的风声安静下来，言朗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这种情绪与他分享，即使有最亲的血缘，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言说，就转移了话题：“没有，我挺好的，下周航空餐车间就要出第一份样品了，几个社交媒体账号运营下Susie的经营状况也一直在好转，都挺好的。”
我上班时间地点都比较自由，全靠自觉。第二天上午我翘班提了点水果到老富的餐馆探望，卷帘门拉了大半，显然没有在营业，但里头日光灯还亮着。
我弯下腰朝里头望，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把，我吓一大跳。
“鬼头鬼脑做啥？”是老富，他左手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右手把卷帘门往上一推，“我就去隔壁买点东西，小黄鼠狼就窜过来了。”
“富叔，我也难得休息休息，来看看您。”
老富把满满一袋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把里头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说：“我没记错的话，咱俩昨天刚见过吧。”
“富叔，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一天不见都不行。”我瞎掰扯，怕他觉得我刻意了反而心里头不舒服，来之前我没想那么多。
老富笑骂我，拿了手边一罐盐渍杨梅给我当零嘴，说那是他女儿以前爱吃的。话梅、威化饼干、肉脯、葡萄汽水，我才发现他买的都是零食，都是她女儿生前爱吃的零食，难得一个糙老汉能记得那么多。
小莲一直在休假，老富照样给她发工资，中饭老富把我留下来吃，只有两个人却有三碗面，几碟小菜。老富夹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蛋到空位的面碗里，见我瞧着，只说：“馋鬼，等你生日，富叔也给你下面，盖三个蛋。”
我没有接话，低头吸面，脑袋昏昏的，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老富看着嘴巴毒，凶巴巴不着调，但却粗中有细，从这个刚认识几个月的老家伙身上我总能感受到像来自家人一样的对待。油腻腻的桌面，咸鲜的面条，几碟小咸菜和花生，时不时骂娘的老头，这样的时间在我爷爷离开后只有在让忱外婆家有过一点，大妈妈、大伯伯、大哥、言朗，包括陆家，都没有给过我。
“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老富抽了张纸给我，笑我。
我吸吸鼻子说没有，夹了一大筷子咸菜到面汤里，低头苦吃。
“小言，人生不是一条路走到底的，也没有人能长久伴着你。
“你看富叔，年轻时候学上得也好好的，后来被拉到乡窝头和农民伯伯一样干农活，回来之后书也不想读了，做厨子有点名目了，姑娘要到国外读书了，我不放心就工作也辞掉跟了出来，没过多久姑娘也不在了。现在高兴了炒炒菜，不愿意就门拉上出去遛弯，别的时间还能到你们那儿甩甩脸子。
“有种事情你掏心掏肺做好了，却未必能有好的结果。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现在都在想什么，努力生活总是没错的，但是想把盼头寄托在别人头上，把自己的价值都叫别人说了，为来为去到头来还没有一句好话，自己心里也不高兴，图点什么？
“就跟我们炒菜炖汤是一样的，有些食客自己嘴里糊了粪吃不来好坏，你还要照他的意思来百依百顺啊，我做不来。只有我自己的鼻子，我自己的舌头是最可靠的。”
我从吕市回来后不久，签订劳动合同的一行厨师师傅也在一周后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西雅图。这次，我把Susie和西航陆餐饮大多数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集体上面，期望他们能够给这个项目带来迸发式的生命力，人员名单也都是我和老富反复打磨商榷后确定的，可能有棱有角，但绝对有真本实力。
其中年纪最小的还有六个月才成年，身板虽然瘦小但煎炸烹调能使的力一样不少，家中还有一弟一妹，愿意到那么远的地方来工作就是为了给家里赚钱。年纪最大下半年就要过六十大寿，经验老道，家里儿子三十好几却娶不起媳妇。
西航陆有充足的理由聘用他们，他们更有急迫的生计需要为我们工作。很多合作与奔走或许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由，不是每个出远门的人都有梦想的，或许手头没有那么紧了就会回到原点重新考虑目的地了，但是现在内生动力是存在的。
我需要趁热打铁，并且在热度褪去之前找到新的绳索把整个项目捆紧了。
第一个月，我把二十名来自中国吕市的厨师全都安排在Susie的厨房，不说顾客有多少，餐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我叫良子给出推广方案，以最快速度让Susie重新以没有固定菜单的方式营业，顾客自由点餐，厨师即兴烹饪，一个月结束每位厨师需要根据自身长处推出五道主打菜，并根据这段时间适应下来的顾客需求再推出三道自身招牌菜式。
起初我很忐忑这样一种略显冒进的方式是否能达到我最后的目的，会不会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但是一个月后，尽管Susie仍旧因为前期投入依旧处于大额赤字阶段，顾客开始涌入了，最重要的是，师傅们交出了出乎意料的答卷，餐厅终于有了自己的特色菜单，并且每一道菜品质量都得到了老富的点头。
他是这样说的：“我是在这鬼地方养松了骨头，在大家面前已经算是班门弄斧了。”
开始我觉得客流量不大原因还是欠了东风，计划在抽拨更多资金用于餐厅营销，但是计划书还没开始写就已经被中陆方面叫停。他们是重要投资人，且相关事务经验也绝对比我充足，即使风头已起，我和项目组成员也必须听取意见。
中陆方面相关负责人叫我们加快对西航陆航空餐饮的方案输送，西航陆整体餐饮的根本问题在于体量庞大的航空餐饮，而不是冰山一角的一家餐厅，餐厅经营势头无法攀顶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主体的长期溃烂。
他们切中了肯綮，也在云山雾罩中帮我指出了最明确的路径，但是整个航空餐饮部门的整改到底不同于一家小餐厅，我原本是计划先在Susie内部做完备的试验，如今却不得不加快步伐。
接到中陆通知后的那个下午我就通知项目组部分成员到Susie开会，参会人员也包括二十名一线厨师。正好上午小莲打电话来说电路坏了看不成电视了，老富就回了一趟自己的餐馆，等到良子他们赶到老富也就到了。
我和厨师们已经等在餐厅会议室，也闲聊起来，聊生活适应，讲英语学习，互相之间气氛一贯是很融洽的，我也觉得不同的集体需要不同的管理相处方式。未成年的小刘正在秀自己新学的几句英文时候，会议室门敲响了，不是项目组，也不是老富，竟然是丹尼。
稀奇，这里的事他从不过问的，或者说，是从来没有时间也不会分出精力的。
他身后跟着的良子向我使眼色，尽管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向大家介绍这是西航陆的总裁blabla，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拘谨了起来，二十老小汉主动和大老板握手，还好丹尼并未表露其他情绪，也一一与他们打过招呼，表示今天只是来旁听会议的。
“开始吧，过会儿我还有事情。”丹尼坐下，示意我们开始。
我刚想说再等五分钟，还有一个重要参会人员还没有到场，老富就推门进来了，嘴上大声念念叨叨着家长里短，应当是和我说的。我连忙起身拉他一起坐下，先前有一回他和丹尼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不是很对付。
会议很简短，其实具体方案我和项目组已经在中午商议过，也已成雏形，当前需要明确具体需求和发出相关通知。
“经过我们的项目投资方建议和项目工作组内部讨论决定，需要加快西航陆，也就是我们的母公司所在航空餐饮的整改步伐，所以我们当前需要先选派五位师傅到航空餐饮车间协助相关工作，工作内容会有部分调整，强度也会更大，性质也不同，所以相应薪酬待遇也会有向上调整。那么以下是选派名单……”
听到薪酬上调，念完名单好几个师傅都不乐意了，小团体内讧了，不满的声音响起。
我轻轻敲了敲桌板，叽叽咕咕的人也陆续安静了下来，我说：“没有被选派的师傅不是因为菜炒得不好或是怎样，只是综合考虑的结果，后续航空餐饮车间那边也会引进专业团队和师傅们打配合，体量上去之后还会再派人过去的，大家不用急的，等到时候苏西这边人少了留下的师傅工资也会涨的。”
老家还背了一屁股房贷的邹师傅刚刚闹得最响，听完我的话，说：“言老板，那你可要说话算话的昂。”
“老邹你少唧歪，菜单配方流程就你还在磨磨蹭蹭不提交，没有发言权昂。”老富插科打诨。
平时开小会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但今天毕竟大领导在，我还是有点忐忑。偷偷看丹尼脸色，他挑着眉看会议室里不成规矩的互动，可我感觉的出来至少他并不乐见。
没等项目组把具体措施细节通报完，丹尼就先行起身离开了。门内空间一下就又不着调了，针对工作变动的议论声一浪接一浪。
倒还有聊八卦的，小刘：“陆老板身上可香。”
“小屁孩懂什么，老外男的也流行喷香水。”下班时间酷爱看泰剧的老李搭腔。
“真讲究，闻着甜甜的，跟绵白糖似的。”小刘拱拱鼻。
—————————————————————————————————————————————————
“小言，明天是我女儿冥寿，放我一天假啊。”我正美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老富冷不丁给我来一句，“后天我可能也不来了，歇歇。”
我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他已经放下话回家了。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富是因为女儿留学才到跟到美国的，老头子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也基本每天都笑意盈盈的，我也一直默认她女儿应该在另一座城市工作，却没想到……
老富平时在Susie监工就懒得跑回家，我和他共用一个办公室，白天他都在厨房忙活，夜里就搭个行军床拉个帘子在办公室休息，我想给他租个房子或者安排到员工宿舍他还要闹脾气。角落里收的行军床和被褥干净整洁，我盯着发了很久呆才想起来给言朗打个电话问问。
“你说老富啊，他不爱和人说这个事。他刚到西雅图半年他女儿就出车祸去世了，是一个醉驾司机，我听他店里的服务员莲姐说那天还是中秋节，老富特地休店一天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女儿回家过节。”言朗那边似乎风很大，他可能在训练滑雪队员，风把他的生意吹得断断续续，“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最近怎么样，老富有帮到你吗？”
“富叔……富叔他帮我很多，都是他在帮我。”
“怎么了照照？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对面的风声安静下来，言朗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这种情绪与他分享，即使有最亲的血缘，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言说，就转移了话题：“没有，我挺好的，下周航空餐车间就要出第一份样品了，几个社交媒体账号运营下Susie的经营状况也一直在好转，都挺好的。”
我上班时间地点都比较自由，全靠自觉。第二天上午我翘班提了点水果到老富的餐馆探望，卷帘门拉了大半，显然没有在营业，但里头日光灯还亮着。
我弯下腰朝里头望，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把，我吓一大跳。
“鬼头鬼脑做啥？”是老富，他左手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右手把卷帘门往上一推，“我就去隔壁买点东西，小黄鼠狼就窜过来了。”
“富叔，我也难得休息休息，来看看您。”
老富把满满一袋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把里头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说：“我没记错的话，咱俩昨天刚见过吧。”
“富叔，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一天不见都不行。”我瞎掰扯，怕他觉得我刻意了反而心里头不舒服，来之前我没想那么多。
老富笑骂我，拿了手边一罐盐渍杨梅给我当零嘴，说那是他女儿以前爱吃的。话梅、威化饼干、肉脯、葡萄汽水，我才发现他买的都是零食，都是她女儿生前爱吃的零食，难得一个糙老汉能记得那么多。
小莲一直在休假，老富照样给她发工资，中饭老富把我留下来吃，只有两个人却有三碗面，几碟小菜。老富夹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蛋到空位的面碗里，见我瞧着，只说：“馋鬼，等你生日，富叔也给你下面，盖三个蛋。”
我没有接话，低头吸面，脑袋昏昏的，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老富看着嘴巴毒，凶巴巴不着调，但却粗中有细，从这个刚认识几个月的老家伙身上我总能感受到像来自家人一样的对待。油腻腻的桌面，咸鲜的面条，几碟小咸菜和花生，时不时骂娘的老头，这样的时间在我爷爷离开后只有在让忱外婆家有过一点，大妈妈、大伯伯、大哥、言朗，包括陆家，都没有给过我。
“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老富抽了张纸给我，笑我。
我吸吸鼻子说没有，夹了一大筷子咸菜到面汤里，低头苦吃。
“小言，人生不是一条路走到底的，也没有人能长久伴着你。
“你看富叔，年轻时候学上得也好好的，后来被拉到乡窝头和农民伯伯一样干农活，回来之后书也不想读了，做厨子有点名目了，姑娘要到国外读书了，我不放心就工作也辞掉跟了出来，没过多久姑娘也不在了。现在高兴了炒炒菜，不愿意就门拉上出去遛弯，别的时间还能到你们那儿甩甩脸子。
“有种事情你掏心掏肺做好了，却未必能有好的结果。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现在都在想什么，努力生活总是没错的，但是想把盼头寄托在别人头上，把自己的价值都叫别人说了，为来为去到头来还没有一句好话，自己心里也不高兴，图点什么？
“就跟我们炒菜炖汤是一样的，有些食客自己嘴里糊了粪吃不来好坏，你还要照他的意思来百依百顺啊，我做不来。只有我自己的鼻子，我自己的舌头是最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