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没有必要在意,这人怎的忽然改了心思,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奇异的事情。京城中向来是以亲自施粥为荣,至于是不是亲手盛了饭,哪里又会有人在意呢。

    送走了化心师太,老夫人便让身边的嬷嬷去通传,这几日再施粥时,没有事情的人都去一趟。

    二房那边不便将人请到院子里,银票已经送到了化心师太来时的马车上,至于温氏那边,知晓了她在老夫人面前说的话,气的够呛。

    那个老货,收了银子,竟然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半点作用都没有,人还脚底抹油溜得很快!

    府中能去施粥的人不多,容菱便是其中一个,徐氏看着闺女还在为能够出门施粥而傻乐,实在是想长叹一口气,现在在她眼皮子底下倒是无妨,这么没有心机,日后可怎么过呢。

    趁着容方平休沐,徐氏避开女儿去书房与丈夫详谈,进了屋子一看他醉心诗书的模样,重重的放下了食盒。

    “夫人,这是怎么了?”面对夫人的不高兴,容方平从善如流的起身。

    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徐氏也就没有太多在长辈面前时的恭顺,这也是徐氏为数不多能够做回徐桐月的时刻。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前些日子就与你说过,让你考察考察槐南这个人怎么样。这都过去多久了,你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原来是为着这件事,容方平心里有底多了,坐下来细细的讲与夫人听。

    “这个槐南确实有几分聪明才智在身上,假日时日必成大器,”但这也是容方平对淮南看法有所保留的一点,“如今的朝中的情形并不明朗,他还未成进士,当真入朝,以他过于刚直的行事之法,恐怕需要许多的时日。”

    “你给我讲讲他是怎么个行事之法,菱角一日又一日的不着调,我也不知晓该怎么去教她了,若是槐家家风尚可,我也是能够应允的。”

    容方平能理解夫人的想法,他也亲眼看着女儿对槐南的感情与旁人不同,对此却不甚认同。“菱角从前的事情,你我都深觉对她有所亏欠,才总是顺着她。槐家是清流人家,家风尚可,若是就这样让菱角嫁人,岂不是更加亏欠了她的后半生。”

    徐氏是真的越来越不明白该怎样去教养容菱,说也说了,罚也罚了,但是总觉得在心智上没有太大的长进。

    “可是,薏米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圣上赐婚毫无转圜的余地。菱角若是长留她在家中,终究不是个办法,我看着她并不适合复杂的人家,就怕嫁去规矩严苛的人家委屈了她。”

    容方平知晓夫人说的这些话都是心里话,于是安慰她道:“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试一试这小子的想法,我们心里也好再盘算。”

    话说到这,徐氏的气也顺了些,打开了食盒,将一碟子乌漆嘛黑的糕点拿出来放在容方平眼前,“这是薏米和菱角一早上在小厨房学着做的福禄果子,专程留给你尝尝的。”

    看着眼前一团一团的福禄果子,容方平有些笑不出来,“夫人,这,小厨房还完好吗?”

    徐氏朝着丈夫伸出手,“二十两银子,用来修补小厨房被毁掉的灶台和锅碗瓢盆,毕竟这是你两个闺女做给你吃的,收你这点修缮费用不过分吧。”

    不过分,确实不过分,容方平掏银子倒是没有什么心疼的,这不也是特意给他做的吗!只是,硬着头皮尝糕点,着实有些为难了,这一碟子果子实在是不像能入口的样子。

    被徐氏盯着,容方平之好取了些尝尝,出乎意料的事,这么潦草的福禄果子,外面的黑色是被沾染上的草木灰,内里竟十分的松软,有淡淡的竹子清香。

    “味道如何?”

    容方平有些回味的点头,“颇像从前在南地赈灾时,当地人用竹子做容器,烤制出来的饼子。”

    这么一说,徐氏倒是想起来了,这一碟子她也没尝过,闻言取了一些略尝尝,十分认同,“确实是很相似的味道。”

    说话间,两人看着对方因为尝糕点沾染了草木灰而乌黑的嘴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

    施粥的事情,温氏将一笔用在添置春日衣裳的钱,先挪了出来,让管事的人去换了施粥所需的米粮。

    要说公中的银子不是没有,但是桩桩笔笔都是有定数的,老夫人当家时定下的规矩,一年收入的银钱必须保留一部分在公中,无论大事小事都是不能动的银子。那是一笔用来添置铺子和田地的款项,府中上下吃穿用度都是定例,所以温氏手上能分配的银子并不多。

    之前丛鸢和田庄上人贪墨的银子,拿了回来之后,随即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去处。理账的时候,温氏也十分疑惑,没有这笔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有了一笔银子,就四处都来回报要花银子的地方,也不知究竟是富了谁的钱袋子。

    各家各户的粥棚都相隔不远,满满一锅粥出锅的时候,必须先晾一晾,省的烫着人就不好了。

    温氏带着容薏与容菱过来,但是并未下马车,言笑晏晏的嘱咐二人道:“外面人多口杂,两位妹妹就先呆在这里,左右有马车遮风挡雨,不妨事的。”

    容薏可不傻,若是真的听了温氏的,就这么在马车上坐到回府,恐怕温氏回家后又会是另一番说辞了。

    “多谢大嫂嫂的好意,可是师太不是说了,亲手施粥才是积累功德的事情,为家里好的事情,我和妹妹定然是要做的。”

    容薏这话说的不要太漂亮,温氏依旧用温婉的语气引导道:“其实亲手盛粥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这粥是由米来的,馒头也是由面做出来的,出些米和粮食才是真正的心诚。”

    “真的吗?”容薏佯装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话,那大嫂嫂可一定要多出一些,大哥哥才能顺遂些。原本是想要从我月例银子里出一些的,倒是不好去做的了,就怕扰了大嫂嫂的诚心。”

    温氏的意图被容薏还击回去,这会在外面也不好争执,温氏也只能忍了忍,与她们二人一同下马车去施粥。

    未出阁时,温氏也随长辈施粥过,眼前乱糟糟的场景也是见过的,并没有像容菱一样诧异。

    眼前的景象确实让容菱诧异,虽说是流民,但是几乎都不见有忍饥挨饿过的模样,甚至有些衣着很不错,孩童还会在人来人往之间嬉闹穿梭。

    容薏从前在北安城的时候,见过真正的流民,并不是眼前这样的景象,那可以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人人都在为了食物而奔走。因此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穿见客的衣裳,与青叶和枫叶一般的装扮。

    对于施粥的人家,有时候主家亲自撒一把米就算是积累完功德了,容薏和容菱在前面盛了一会粥才回后面。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呼喊着,“快走啊!程大人家红烧肉出锅了!”“快点!快点!完了就没了!”“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快走快走”

    顷刻之间,临近几个粥棚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有的人碗被撞掉砸在地上碎成几瓣,顿时想起了哭喊的声音。

    几家家丁已经见怪不怪,人挤人慌乱之间,一口盛粥的大木桶被撞翻在地上,滚烫的粥也泼洒出来。

    但是没有人在意,都朝着程府的棚子去,生怕再晚一些,就赶不上新出锅的菜了。

    不多时,洒出来的粥就与泥泞的土混合在一起,无人在意。

    容菱实在看不过去,她也不是没有挨过饿,眼前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因为灾荒逃难的人啊。

    回府的路上,温氏有事要回一趟娘家,没有与容薏姐妹坐同一趟马车,容菱愤愤不平的开口:“这些人看着真的没有一点流民的模样,还有那程家,这时候是为了出风头?留个大度诚善的好名声?”

    “还真是,”容薏十分认同的点点头,“我听闻,确实有些地方因为歉收过的艰难些,但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京郊,又不是真正的赤贫。会为程家的菜生龙活虎奔走相告,怕是有心人用来搅局的。”

    “这能够做些什么?莫不是想要从朝廷手里糊弄一些赈灾银子?”

    “赈灾银子应该不至于,恐怕是有人想要江都知州的命了。这些从江都来的人,若是再多待些日子,朝中不可能不过问,一旦问责起来,必然有罪,只是定的罪责是大是小的区别。”这些消息看起来不关紧要,但是容薏开了镖局,做的就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生意,某种程度上讲,镖局做生意与掮客无异。

    不得不担忧,前些日子派人在江都与那边的庄子谈了一笔药材生意,若是自上到下换血,恐怕是要麻烦些。

    容菱有些无聊,“什么施粥啊,说来说去,世间万物好似都是生意,只看对谁有利。”

章节目录

春燕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栗子很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栗子很甜并收藏春燕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