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昨晚已经过去。陀思妥耶夫斯基庆幸着，这一觉睡不安稳，云寻对他的调戏里绝无示好，好奇和玩弄更多一些，偶尔的示好也只是一种略显博大的可怜。听说云寻因为俄罗斯常年征圌战，要么在打圌仗要么在备圌战的历史，很心疼俄罗斯人民。
那些满是拉丁文的那些关于荷兹一族的资料，陀思妥耶夫斯基刻意删减了关键，他拙劣而明显地隐瞒着，小朋友保持了默认和顺从，云寻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废事上大方地从不计较，却也曾为辣条和他赌过气，他因此喝了好几礼拜的豆粥。
面对无数次用过去的回忆来引诱云寻上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云寻会用一种轻微而礼貌的嗤笑来表达她的想法，“有异能可以保留我的过去，那也存在制造我过去的异能。”
委婉地表达了“你可能被骗”的道理。可见证过她过去的男人并不理会，这只是云寻一人无力的挣扎。
熬过凌晨，直到冈察洛夫煮咖啡的香味唤醒了他尚且迷迷糊糊却不曾入睡过的神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昏暗中起床，清梨和铃兰的味道太浅也太冷了，如果不凑近就嗅不出其中不经意间流出的香甜。
比阿法那西耶维奇这个蠢男人选的甜美浓郁的巧克力味的香水要好太多。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起那一夜的舞会有些不满，不仅仅是因为阿加莎给的信息与帮助太少，也不是因为杀死月见山知枫失败，更是因为阿法那西耶维奇的审美简直亵渎神灵给予他的那双含着幽默微笑的双眼。
当云寻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早饭进门，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已经坐在电脑前。冷清如雪的音色拨动唇齿启合，呼吸带着轻喘末端的疲倦，他轻轻咳了咳，“你是命运与神共同看护的孩子，你经历着磨难、迫害，‘教导’的位置空无一人，我放过你，看你如何审判那些对待过你的人。”
低沉的嗓音拥有磁惑的质量，云寻一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她的过去就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值一提的破烂不堪的过去有什么资格阻拦她开拓未来呢？
“作为一个执着于‘书’和‘拯救’的人，还有心为我着想，您真的是好人。”这是在拐弯抹角说他多管闲事呢。通宵了的云寻正揉着脑袋，想不到这个男人积极地对接受了这份赞扬。
“过奖了。”语气淡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扒拉着袋里的东西，他觉得没胃口，扎起袋口丢到一边，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噼啪啪响起，“作为讨好我的奖励，有什么要问的吗？”
行吧，您是大爷，您说讨好您就讨好您吧。云寻不想和他讲理，干脆挑明，哪怕带着笑意也难掩其中微恼：“你在高加索地区遇到的是Saga，告诉Saga行踪的除了马卡尔还有你。”
这是在质问，是在责怪。如果没有Saga，如果没有那个夜晚，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那么亲密的事情。男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那个夜晚他们都不在乎，可想起来却心气浮动，他偏移了话题并不提那晚的“秘密”。
“我专注于‘书’，忽略了你对我的算计，你专注于毁掉云氏，也忽略了我对你的出卖。算起来我亏了，小朋友。”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样子开始啃手指，可眼底的威胁充斥着浓郁的火药味，“可我丢了一份获得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内异能者们的资料的机会啊。”
还在对此耿耿于怀？男人嘛大度点，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是怎么回事啊，云寻嘴里塞着半个饭团，含糊着开口：“那我亲你一下，你就——”
“好，我们不提马卡尔这事。”话还没说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转过身继续面对电脑。云寻的吻他不想再一次承受，一种说不出理由的抗拒，却又期待着她的恶劣逗弄。
可云寻不是这么个容易放弃打击别人的人，“什么‘我们’，马卡尔这事是你先提的，我没提，我问的是萨加。”
明明有在你的话里听到马卡尔的名字的好吗？一丝丝的可惜泛入男人被电子屏照亮的眼中，神色有种阴白的谲异，让人脊骨生寒、喉间发哑，“本来以为Saga对你这么执着是要杀了你。却想不到她根本没有动手。”
云寻没有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耗，说去机场，正挥手告别踏出门的前一秒，陀思妥耶夫斯基要她去莫斯科打扫一下那个堆了好几个月灰尘的房子。少女寻思着时间足够就答应了，反正顺路，可男人的要求却骤然变得过分。
“你做饭好吃，会打扫房间，留下来在死屋怎么样？”啃着手指眉目低垂，吐词、呼吸间都是从容和淡漠，陀思妥耶夫斯基经过了深刻的思考。
留下在做通缉犯们的保姆？云寻的笑音带着冰冷的拒绝，“你知道云无蔽用我一次给我多少钱吗？我还没那么闲。”
连句号都来不及咽下，云寻就在后脚迈出后合上了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啃到无法直视的食指，算起这一次，云寻不知道第几次拒绝加入死屋了，他实在想不到小朋友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绝望和痛苦后对这个世界还抱着什么样的希望。
所以有些好奇，对她自己的世界，对她眼中存放的与阳光一般柔软的颜色和声音里褪去稚嫩尖细的清润笑意，还有那个聪敏而理智的头脑。
风化为人形，飞廉落在办公桌前，沈先生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以极有距离感的矜高眼神看着她，很明显是对云寻偷拿了他限量版纪梵希打火机“记仇”至今。说明来意后，许先生拍了拍印着鹭鸶踏莲图案的袍褂，淡然无事地做着表面上的应付：“哦，你放心，她外公被她气得吐血，现在昏迷不醒，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法国。”
态度不端却说的实话，飞廉没必要替云寻的错误道歉，就点头离开去莫斯科找云寻。月见山知枫的异能【人偶】带给飞廉极大的便利，能脱离云寻随心所欲地转化人形，但这削弱了对风的能力的掌握和使用。
云寻回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住过的那一栋房子，很久没有人住，寂静地爬满了尘灰，干净整洁却有一种咸辛的味道，空空荡荡的寂寥在关上门后于封闭空间里回响，这个房子也沾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味道。收拾完楼下就去打理楼上，墙上的狙击留下的弹坑和周围的裂痕诉说着那一晚稍纵即逝的刺激，书房门板和玻璃窗的弹孔遥遥对望，书房里没什么可以提的，除了那些她无聊时看过几页的书。当晚她拉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知道跑了几条街，然后他们去了奥伊米亚康，那样极端的环境下的人们都乐观而自在地生活着，分不清是触动还是震撼，可云寻就是难忘。
轮到整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卧室了。“不要进入任何男人的房间。”脑中突然冒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对她言提其耳的话，只是半刻犹疑，还是选择推开他的房间，这个房间不需要收拾，擦扫完灰尘就一干二净，所以视线很轻易地看到了敲印工整、精细的火漆上高傲地缀封了碧青鸟羽的信封，并且——在这栋房子里没有其他的信了。
嗓子骤然变得干涸，像枯竭了的河床，带笑的唇畔颤抖了一下，很可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故意留下来的。遗言吗？带着好奇和疑问拿起信，火漆拆开过，无署名的信内容只有一个死人的名字：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库尔布斯基。
指尖一抖，信纸拨动空气发出轻沙的响声，云寻照着原来的痕迹折叠好塞回信封，将信封放到原来的位置。她并不惊讶，只是很好奇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就算死屋真的为民除害杀了列昂尼德，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也不会对死屋和颜悦色。
看着带有碧青鸟羽的信封，女孩敢肯定自己在哪儿见过，忘却的画面一闪而过的感觉太熟悉了，不过缺失的记忆她没资格温习。飞廉赶来后两人去了高加索，可扑了空，飞廉说高加索地区没有无真的气息，于是只好去巴黎，这是云寻连续不眠不休的第四天，心脏狂跳几乎蹦出胸口，在安静的环境里再也忍不住困倦的她在飞机上睡着了。
到了机场，飞廉用冷风把云寻叫醒，太阳穴的一阵冷刺的胀痛，云寻不得不低头倒吸一口气。一脸木讷样的飞廉视线冰冷，“没用风刃捅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你第一次没有杀死我，不管风刃怎么捅都不可能对我造成真实伤害。”云寻打了个哈欠，神色惝恍地揉着后颈。有些时候她就是大胆，肆无忌惮的挑衅也好，佻达浮薄的态度也好，她都做过。
在普罗旺斯的塞维圌尼夫人来到巴黎请她做客，慈祥和善，连矜贵都不带丝毫碍眼的棱角，贵族总有贵族的仪态，庄重和年岁积淀的沉稳早已刻入骨髓。夫人很疼爱云寻，也很喜欢姜丞柠，她的慈祥就像普照大地的太阳，驱散了当年所有的阴暗灰冷。
可事实总不是完美的，打扫房屋的钟点工忘记关上了一楼书房的门，云寻路过时，随时留意身侧的视线就这么瞥见了半开的书房的门中的小烛台和一旁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信封上一模一样的碧青鸟羽。
呼吸一滞，视线停顿眸光扭转，反复确认碧青鸟羽的此彼确实吻合。哦嚯，情况有些不妙，不过岂止是有些啊！局促与恍惚炸开的空白赓续扩大直到占据了善于思考的脑袋，随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转转，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明哲保身吧，以后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断绝往来。
几天后阿加莎来敲门，云寻早就等在沙发上了，体态纤细优雅，连发梢都带着身为女爵尊荣的矜持，深邃的双眼宁静，有种透过玫瑰色玻璃窗看林外暮色的瑰丽与雅致之感。
“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实话就能骗过他？小诺拉？”优雅柔曼的声音涌动着丝丝红茶的意蕴，阿加莎的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云寻，“你还是抛下了你的——蛇、蝎、美、人。”
蛇蝎美人源于之前的谈话，云寻勉强微笑的唇角略显僵硬，阿加莎稍稍眯起了眼眸，打量着面前小女孩更加瘦弱的肩膀和削了些肉感的略尖的下巴。
云寻腹诽，几个月前就是这帮人联合起来，她来了就拉她下水让月见山知枫用【人偶】折腾死她，她不来就直接杀死月见山知枫，解决掉一个没头没脑的女人。结果还是没有杀死。
“您当时只问我‘我认为欺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方法是什么’，我说的‘对他说实话’只是我的方法，能不能骗到我不能控制。”云寻耸耸肩，她对阿加莎实在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尊重与喜欢，“而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是人，两者怎么可以混为一谈、相提并论？”
“哼？”一声轻笑尾音旖然的疑惑，阿加莎举止优雅从容，连呼吸间都透露着柔和的高贵。好吧，小诺拉，你多的是合理的理由来填埋那些居心叵测和阴暗算计。女爵大人推开了门：“给你准备了礼物，进去吧。”
这一次的谈话的场面很诡异，因为有一个小女孩的年纪低于平均年龄。阿加莎女爵的金发垂在肩头，一双眼似笑非笑地屡次朝云寻投去带着调侃的视线，她很期待云寻的发言。
云寻和她视线交接片刻，挪开了目光。苏瑜的存在现在无人知道，甚至她是否牵了‘铃’也是个未知数。这是他们都知道的情报，没必要再提。
“苏瑜很可能藏在隐秘的地方，让云氏的人去默尔索，不管苏瑜是否在那里，至少能打消云无蔽的疑惑让他松懈，让他认为我们还会依傍他。云氏除了钱多，变态的异能者也很多。”最后一句话可以压低了声音，这才是重点，云无蔽一怒之下极有可能消耗那些异能者来重创自己苦心建立的各大组织。
在座一位精明而成熟的中年女人那尖锐的嗓音打破了一众人思索的沉默，“你的意思是说，苏瑜可能被藏在了默尔索。”
“伯母和我外公之前有过合作。”虽然被钟塔侍从和云无蔽，“现在他们也是合作关系。”
言下之意，很有可能。只是可能而已，如果派云氏的人去，是否背叛又是一个未知数，可如果不让云无蔽放下戒心，那他们寻找苏瑜的路不会太平。默契的沉默里出现了动摇的气息，还需要一句话来解决全场。
“你们是能够容忍‘偶然性’的人吗？”最细微之处最是关键，丝毫的差错都会造成一场覆灭，云寻押注押得很好。阿加莎手肘支在扶手上，手背撑着侧脸，她眼里闪过一道失趣来遮掩眼底嘲弄的存在，这群人被一个小姑娘说动了。
“那……怎样的人？”有人松口了，破了一个洞的船，用不了多久会被灌满然后沉默，知道苏瑜是个什么样的合成异能者的人都不会甘愿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哑巴，聋子。”云寻只说了两个词。众人络绎着选择了赞同，阿加莎挥了挥手，一位钟塔侍从的同僚出门一刻钟，回来后拎着一位捆住了手的男性异能者丢在了地上，四下窃窃私语这，说这人既聋又哑会写字还精通多国语言，能看唇形分辨话的内容，拥有“猫头鹰眼睛”的异能。
“是他啊？孤岛的……”
“怪不得好几个月没看见了。”
“云氏到底怎么惹到了钟塔侍从了？”
云寻看了一眼阿加莎，这就是阿加莎说的“礼物”，不过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面容俊朗的异能者，瘦弱的云寻心底轻叹一口气从外衣里的兜里掏出□□，那位异能者面露惊恐，却因为被绑着只能挪动着后退。女孩熟练地做了一个水平开刃，灯光照在干净的刀刃上，折射出无情刚硬的光泽。
“接下来的事情会很痛，但是不用担心。”云寻说着安慰的话，语气轻柔面带笑意，而眼里那抹比阳光更明亮柔软的琥珀色溢满了冰冷，“因为你之后要做的会更痛苦。”
刀刃刺破长裤直击膝盖，血圌液湿了一片深色，异能者浑身颤抖着双眼发红，喉咙发出嘶嘶的沙哑的呜咽，他张着口大喘着，嵌入掌心的指甲硬生生被掰断。阿加莎坐在椅子上不曾动过，她眉头不曾皱过一下，只以手在鼻前挥了挥，驱赶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异能者嘶哑的气音从无法发声的喉咙里窜出，听得人脊背发麻，他疯狂摇着头，而云寻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人心底一凉，和处理鸡翅的脱骨方法相似，切断膝盖、脚踝的肌腱，拧着裸露的骨头转了一圈，就这样把胫骨和腓骨抽了出来，被活生着砍断肌腱、抽出骨头的异能者早已涕泗横流。
血淋淋的白骨被丢到一旁，云寻毫不在意沾到自己身上的飞溅而出的血液，带血的手回刃收刀，把□□放回口袋里，“可别疼死了，处理一下给他装上机械骨头吧，装上远程控制的炸弹，不听话就炸了。”
会上的人多少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只是噤默地看着那位异能者被随行的医师们拖了下去，在场多少人都觉得自己的小腿和膝盖狠狠一疼。他们不觉得奇怪，当年云氏在“孤岛”的异能者只把云寻当玩具看，在她使用飞廉把人搅成肉泥后才了安分老实了些，只取了两根骨头算是这个小姑娘有良心的了。
阿加莎在会后拎住了云寻的手臂把她拖到了自己的身侧，硬是拉着她去了楼上的套房。手边的红茶醇香带涩，袅袅热气萦绕在眼前，点心塔上的精致甜点看着就觉得齁喉咙：“让他去默尔索啊？不会说话也听不到，还被你硬生生取了骨头装上炸药，啧啧啧。”
“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求我给他准备‘自己人’。”云寻一点都不规矩地坐阿加莎对面的沙发椅上，背靠一侧扶手，双腿翘搭在另一侧的扶手上，悬空的小腿交叠摆动。
又聋又哑能做什么？眼神示意？心电感应？阿加莎朝红茶里放了五六颗方糖。
“过河拆桥可不行啊。”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算是帮过云寻几次，阿加莎缓缓地叹了口气，优雅地像吹走面前恼人的尘埃，矜贵与稳重的俏皮彰显着英国贵族才有的雅致和礼态，女爵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冷的红茶，明明已经过甜的茶，她却说：“好茶呢，诺拉。”
回到横滨前她睡了八个小时左右，睡眠不足导致的心情不好让她几乎在被飞廉叫醒的那一瞬给飞廉一枪，虽然没什么用，而且她自身似乎对□□并没有握持的安全感。飞廉拖着她去了机场。
一回早晨，横滨某装潢精致的早餐厅内，柔顺的木色长发及腰的云寻撑着下巴等待着早餐，而她丝毫没有因此而带有倨傲或者是轻蔑的神色，反倒是并没有刻意挑起弧度的嘴角处那不易察觉的暖人笑意令人觉得她是个漂亮而温柔的女孩子。
陌生人的面前就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这样可以让一般人放下戒心，能套取更多有利的情报，她看着窗外街头人来人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划开屏幕，一条信息赫然入眼。正是月见山发给曈川的那条短信，夜闯月见山一族的老宅？云寻揉了揉眉心，念叨了一句“真是不安分的小姑娘”。
热乎乎的早餐端上来，她朝侍者一笑后礼貌地询问着附近的咖啡厅和综合楼，侍者却很好心地把附近所有的建筑以及如何到达的方式都告诉了她，看吧，温柔的模样是让别人抛盔弃甲的省力办法。
当侍者离开她独自一人悠哉悠哉边望向窗外看着热闹起来的街道边吃早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咽下口中所含的食物划开手机去翻信息。是月见山知枫发来的：云寻希泽黎，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进去了。记得照料。
……哦我天，那个老圌男圌人又进去了？还想着去默尔索？他是立志把全世界各地监狱都坐遍吗？云寻放下了筷子，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她自信地可以说这一翻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天灵盖。
“喂？知枫，你不会让你女儿去直接救吗？还要让我打点？”云寻没等对面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其实她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打点也是很愿意打点的，比如说把他关进墙壁漏风的房间之类的，不过怕被伯母打所以也就老老实实地照着字面意思做。
月见山知枫这样的状态，竟然还能知道横滨发生了什么？并且还给她打了通电话？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现在还是要抽空去看一看监狱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一伙人做盗贼窃匪还能维持着一副优哉游哉的优雅姿态，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头脑谋划着不为人知的肮脏。陀思妥耶夫斯基毫无疑问是其中出挑而夺目的一员。
云寻走在为特殊罪犯设置的监狱里，电子设备运作的声音让她毫无被保护的安全感，网络的建立只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天才更加便捷而全面地获得他们想要的信息而已。
“终于换了睡衣了？穿着舒服吗？”自带笑意的声线藏着浅嘲，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云寻站在铁栏外，披散着的长发总算是扎了起来，秀长的完整的脖颈与解开了一粒纽扣而露出的锁骨就这样撞入他的眼中。
“难以毁灭的一切将在我的手中化为灰烬，神会赞扬这一切。”那样绝不存在半分茫然的神色锐利地让与之对视的人指尖生疼，云寻并不害怕这样的注视，平静地回视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扬起了唇角，弧度满着尖锐的苍凉与捉摸不清的谦和，“公主登基？我以为你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一眨眼，云寻穿过铁栏的阻碍到达他面前，上一秒有不属于这里的微风低拂，过长的发丝戳到了他的脖颈，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惊讶，云寻给他的惊喜太多了，胆大妄为得有些像他。此时，云寻的态度不似从前那样散漫而玩笑，温和而缓慢地触摸着他，从玻璃般无温的耳垂到有些胡茬的下巴，又撩开盖住颈部的发丝逗留在后颈，女孩温柔得太暧昧。
有细微的刺痛让陀思妥耶夫斯基皱眉，有一个小东西进入了他颈侧。落在他肌肤上的食指指尖圆正还带着死亡的凉薄，男人仰起头想触及对方的视线，她敛低了目光，任由思绪沉默在冰冷的地砖上。
铁链安静地躁动了一声“哐当”，陀思妥耶夫斯基侧头含住了少女在自己脸侧挑逗的指尖，以舌尖顶舐了几下，暧昧的冰冷延续着。最为直观的僵硬，从指尖到心脏，陀思妥耶夫斯基享受着她僵硬中空白的一瞬，前所未有的碎裂灵魂的失神击穿云寻，于是又似游戏般地刮过男人口腔内壁。
该是暧昧的，却又存在着针锋相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吐出手指前还以牙齿啃咬了两三下，他眯起眼睛以一种迷离的语气向女孩求证，“血的味道，为了我杀人了？”
“我承诺都给你了，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云寻凝睇着自己湿漉漉的食指，她对着即将身处于外界无缘的默尔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这种话，分明是挖苦和挑衅。说一半藏一半，一半假话给人听，一半假话咽在肚子里，一半的真实容易让人眼花得看不清，他自己就差点进去了，可错误不需要两次。
“但你想说，”过了这么久，陀思妥耶夫斯基习惯了云寻说半句留半句的小心思，“你接受不接受也不再我的干涉范围之内吧。”
当疑问被恰如其分地道出了陈述的气势，淡漠而沙哑的欧洲男人特有的磁沉声线带着冰凉的清冷。云寻曾怕过几个月，现在习惯了，挑逗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得心应手，唇角悄悄上扬藏不住笑意：“看你本事。”
又一阵风，少女从眼前消失，再度回到铁栏外，距离又拉回到最初。
“小小年纪——”被锁链圈住的男人抬起头，乌青的眼圈冷冷地看向铁栏外自由的少女，“到时候会让你求着我用你的。”
云寻的视线有些暗沉，嘴角只剩下习惯微笑所留下的仪式般的弧度，带着二分笑意的声线阴冷，“在这种事发生前，你得先活着。”
“真是让人意外的发言啊。”是感叹、是算计、是轻嘲，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瞳孔放大，虚虚望着云寻的方向，“那就等着吧。”
他们合作又掺算计，亲密的距离与旖旎的举动只是他们消遣的一场游戏，没有你追我赶的激烈，只有优哉游哉的闲散。
虚弱的男人被困在牢房内，云寻转身离去。飞廉除了杀人已经可以借用风的力量做别的事情了，吹干衣服、烧烤通气、烧房子时灌入氧气，以及短距离传送。
在黄昏，云寻见完了风遥；在夜晚，独自一人在咖啡厅等待。言不由衷的无力感瞬间将她包裹，秦夜弦无法逃离她父母十多年来的教导所焊牢的囚笼，姜丞柠的希冀也是自欺欺人的念想。而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却在此时显得空荡荡得别有用心。
老实说她并不抗拒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她的笑，完美地维持着温柔的表象，糊弄着外人的视线。她是个乐观的人，但乐观不是生活的永动机，在从小生活的环境中她并不快乐，虽然不曾有过太过强烈的魂牵梦萦的悲伤与绝望。
极少有人知道她心底蛰伏着野兽，眼里溢着阴鸷的冷光，柔软皮毛下的利爪和温柔翘起的唇瓣后的尖牙，在不用专心应付麻烦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这头舒服够了的野兽该把养足的戾气散一散了。她忍耐着，归顺又乖巧，现在这头猛兽开始撒野了。
隔着浓浓的夜，隔着薄薄的灯光，隔着情人的呢喃细语，云寻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双底卡布奇诺，可她在想别的事情，斑斓多姿的灯光多情地渲染了夜。
有一位目光多情而温柔的男人走入这间咖啡厅，目光扫过窗边作为，熟悉的背影落入眼底。是她？太宰治有些惊讶，今天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浅木色长发的面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女孩与月见山风遥搭话，风遥一脸戒备与讶异。
一道轻浮却不让人心生厌恶的掺笑了的柔和男声在云寻身边响起：“哦呀？漂亮的小姐，孤孤单单一个人吗？”
末了，那个领口带着波洛领带的棕黑头发的男人伸出手指扶着桌面，笑得一脸温和的开朗，但那双鸢红的眼眸的最底层是心跳都到达不了的深度。
云寻的视线从色彩饱满的街道转移到了太宰治的身上，那杯卡布奇诺还没上，她皱了皱眉抱怨着这家店的速度慢。抿了抿唇，身体向后朝椅背挪了挪：“请好好照顾月见山风遥。”
这个名字让男人免不了僵愣了两三秒，太宰治在云寻的对面拉开椅子，礼貌笑问，态度亲和、语气关切：“之前的冒昧委托我接受了，可小姐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面前的少女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挂起温柔的笑撩了垂在耳旁的头发，演戏向来是她最擅长的，默叹了一口气：“月见山风遥对于先生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问很容易回答，根根不需要思考。“月见山风遥是个怎么样的人？别人施舍一点好心她就觉得那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敏感、冲动、愚蠢、情商低。她神经脆弱，一碰就颤栗。”太宰治翘起了唇角，云寻分明看清了嘲笑之后带着些微宠溺的无奈和温柔，就像朝海丢了块方糖，看不出的甜度是难以捉摸透的存在感。
“太宰先生，您会上瘾的，像伯父。”一声舒淡的笑从淡樱粉的唇中跌落，带着笑音的声线念出的这句话让太宰治的视线凛钝了刹那。
被下了预言诅咒的太宰治笑着恍若无事，他揉了揉那一头蓬软的发，指尖敲打在发根，看起来对此有些伤神：“我可不会觉得一个不会开玩笑也开不起玩笑的小姑娘会多么有趣。”
双底的卡布奇诺绽开着蔷薇的拉花，勾花甜品碟上放着两枚费南雪。云寻今晚是不打算睡了，美式的苦涩让她难以忍受，甜中带苦的卡布奇诺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有些人开不起玩笑的人，另一些人说他们无聊而笨拙；有些人开得起玩笑的人，另一些人说他们低俗又放荡。有些人看人都是个个不顺眼的，相对的，谁又能保证有人不喜欢凶猛却可爱的坎高犬呢。”双底的卡布奇诺飘着香，勾花甜品碟中浇了细橙果酱的费南雪带着橙皮甘涩的独特味道，云寻的视线放在窗外。
“哎呀呀，坎高犬啊……”太宰治表情僵硬着身子向后倒向椅背，在狗这类话题上向来提不起任何兴趣，他是讨厌狗的。歪着脑袋假装为难地看向云寻，向她深究着拜托自己照顾风遥的理由。
云寻并不如他所想般那么配合，她没有给出理由，但十分自我地将月见山风遥的过往和那些不愿透露的心思揭穿：“她愿意留在黑手党的原因，是因为‘选择在黑夜中守护的人温柔强大并且孤独’这句话。这话是月见山风遥的母亲说的，顺便告诉你个秘密，曈川是死尸作而成的异能容器，是月见山风遥早夭的姐姐。还有，月见山风遥的意识里，存在‘两个’母亲。”
听完，太宰治假笑的唇一颤，瞳仁瞬间紧缩。云寻拿出的须后水飘着熟悉的味道，那和月见山风遥家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思绪飞快扩散，这一切都让太宰治睿智的头脑细细梳理了一番，顿时觉得有些疼痛。
回报以极为无力的无奈一笑，太宰治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审视着云寻的视线冰冷而危险，“你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算计了？”
可女孩却以一种极为温畅地笑出了声，她像是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仿佛曾经在她身旁站着的不是那个“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一个斯文病弱的青年，“没有算计，我和他本来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
冷淡的、带笑的语气，毫不在意的态度，云寻的情绪没有波动过一下。这样的回答让太宰治也免不了一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交易？那个俄罗斯男人早晚会把损失的讨回来的。
“你要盯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容易做到。”云寻抛出了让太宰治心动的条件，“他要去默尔索，你可以筹划一下，不过……把风遥交给我。”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张的唇隙间竟然震出一声疑问：“为什么？”
“我和她有‘连系’，她小时候烙印在腰部的‘川’字里有我的血。切断‘连系’后，我和她的命就此分开了。”
她知道？震惊以外的空洞里回响着脸自己都无法抑制的慌乱。月见山风遥身上这么秘密的事情，只有她在迷迷糊糊中误将自己拉上圌床才让他发现了她腰间的痕迹。
那些满是拉丁文的那些关于荷兹一族的资料，陀思妥耶夫斯基刻意删减了关键，他拙劣而明显地隐瞒着，小朋友保持了默认和顺从，云寻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废事上大方地从不计较，却也曾为辣条和他赌过气，他因此喝了好几礼拜的豆粥。
面对无数次用过去的回忆来引诱云寻上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云寻会用一种轻微而礼貌的嗤笑来表达她的想法，“有异能可以保留我的过去，那也存在制造我过去的异能。”
委婉地表达了“你可能被骗”的道理。可见证过她过去的男人并不理会，这只是云寻一人无力的挣扎。
熬过凌晨，直到冈察洛夫煮咖啡的香味唤醒了他尚且迷迷糊糊却不曾入睡过的神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昏暗中起床，清梨和铃兰的味道太浅也太冷了，如果不凑近就嗅不出其中不经意间流出的香甜。
比阿法那西耶维奇这个蠢男人选的甜美浓郁的巧克力味的香水要好太多。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起那一夜的舞会有些不满，不仅仅是因为阿加莎给的信息与帮助太少，也不是因为杀死月见山知枫失败，更是因为阿法那西耶维奇的审美简直亵渎神灵给予他的那双含着幽默微笑的双眼。
当云寻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早饭进门，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已经坐在电脑前。冷清如雪的音色拨动唇齿启合，呼吸带着轻喘末端的疲倦，他轻轻咳了咳，“你是命运与神共同看护的孩子，你经历着磨难、迫害，‘教导’的位置空无一人，我放过你，看你如何审判那些对待过你的人。”
低沉的嗓音拥有磁惑的质量，云寻一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她的过去就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值一提的破烂不堪的过去有什么资格阻拦她开拓未来呢？
“作为一个执着于‘书’和‘拯救’的人，还有心为我着想，您真的是好人。”这是在拐弯抹角说他多管闲事呢。通宵了的云寻正揉着脑袋，想不到这个男人积极地对接受了这份赞扬。
“过奖了。”语气淡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扒拉着袋里的东西，他觉得没胃口，扎起袋口丢到一边，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噼啪啪响起，“作为讨好我的奖励，有什么要问的吗？”
行吧，您是大爷，您说讨好您就讨好您吧。云寻不想和他讲理，干脆挑明，哪怕带着笑意也难掩其中微恼：“你在高加索地区遇到的是Saga，告诉Saga行踪的除了马卡尔还有你。”
这是在质问，是在责怪。如果没有Saga，如果没有那个夜晚，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那么亲密的事情。男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那个夜晚他们都不在乎，可想起来却心气浮动，他偏移了话题并不提那晚的“秘密”。
“我专注于‘书’，忽略了你对我的算计，你专注于毁掉云氏，也忽略了我对你的出卖。算起来我亏了，小朋友。”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样子开始啃手指，可眼底的威胁充斥着浓郁的火药味，“可我丢了一份获得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内异能者们的资料的机会啊。”
还在对此耿耿于怀？男人嘛大度点，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是怎么回事啊，云寻嘴里塞着半个饭团，含糊着开口：“那我亲你一下，你就——”
“好，我们不提马卡尔这事。”话还没说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转过身继续面对电脑。云寻的吻他不想再一次承受，一种说不出理由的抗拒，却又期待着她的恶劣逗弄。
可云寻不是这么个容易放弃打击别人的人，“什么‘我们’，马卡尔这事是你先提的，我没提，我问的是萨加。”
明明有在你的话里听到马卡尔的名字的好吗？一丝丝的可惜泛入男人被电子屏照亮的眼中，神色有种阴白的谲异，让人脊骨生寒、喉间发哑，“本来以为Saga对你这么执着是要杀了你。却想不到她根本没有动手。”
云寻没有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耗，说去机场，正挥手告别踏出门的前一秒，陀思妥耶夫斯基要她去莫斯科打扫一下那个堆了好几个月灰尘的房子。少女寻思着时间足够就答应了，反正顺路，可男人的要求却骤然变得过分。
“你做饭好吃，会打扫房间，留下来在死屋怎么样？”啃着手指眉目低垂，吐词、呼吸间都是从容和淡漠，陀思妥耶夫斯基经过了深刻的思考。
留下在做通缉犯们的保姆？云寻的笑音带着冰冷的拒绝，“你知道云无蔽用我一次给我多少钱吗？我还没那么闲。”
连句号都来不及咽下，云寻就在后脚迈出后合上了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啃到无法直视的食指，算起这一次，云寻不知道第几次拒绝加入死屋了，他实在想不到小朋友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绝望和痛苦后对这个世界还抱着什么样的希望。
所以有些好奇，对她自己的世界，对她眼中存放的与阳光一般柔软的颜色和声音里褪去稚嫩尖细的清润笑意，还有那个聪敏而理智的头脑。
风化为人形，飞廉落在办公桌前，沈先生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以极有距离感的矜高眼神看着她，很明显是对云寻偷拿了他限量版纪梵希打火机“记仇”至今。说明来意后，许先生拍了拍印着鹭鸶踏莲图案的袍褂，淡然无事地做着表面上的应付：“哦，你放心，她外公被她气得吐血，现在昏迷不醒，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法国。”
态度不端却说的实话，飞廉没必要替云寻的错误道歉，就点头离开去莫斯科找云寻。月见山知枫的异能【人偶】带给飞廉极大的便利，能脱离云寻随心所欲地转化人形，但这削弱了对风的能力的掌握和使用。
云寻回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住过的那一栋房子，很久没有人住，寂静地爬满了尘灰，干净整洁却有一种咸辛的味道，空空荡荡的寂寥在关上门后于封闭空间里回响，这个房子也沾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味道。收拾完楼下就去打理楼上，墙上的狙击留下的弹坑和周围的裂痕诉说着那一晚稍纵即逝的刺激，书房门板和玻璃窗的弹孔遥遥对望，书房里没什么可以提的，除了那些她无聊时看过几页的书。当晚她拉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知道跑了几条街，然后他们去了奥伊米亚康，那样极端的环境下的人们都乐观而自在地生活着，分不清是触动还是震撼，可云寻就是难忘。
轮到整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卧室了。“不要进入任何男人的房间。”脑中突然冒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对她言提其耳的话，只是半刻犹疑，还是选择推开他的房间，这个房间不需要收拾，擦扫完灰尘就一干二净，所以视线很轻易地看到了敲印工整、精细的火漆上高傲地缀封了碧青鸟羽的信封，并且——在这栋房子里没有其他的信了。
嗓子骤然变得干涸，像枯竭了的河床，带笑的唇畔颤抖了一下，很可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故意留下来的。遗言吗？带着好奇和疑问拿起信，火漆拆开过，无署名的信内容只有一个死人的名字：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库尔布斯基。
指尖一抖，信纸拨动空气发出轻沙的响声，云寻照着原来的痕迹折叠好塞回信封，将信封放到原来的位置。她并不惊讶，只是很好奇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就算死屋真的为民除害杀了列昂尼德，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也不会对死屋和颜悦色。
看着带有碧青鸟羽的信封，女孩敢肯定自己在哪儿见过，忘却的画面一闪而过的感觉太熟悉了，不过缺失的记忆她没资格温习。飞廉赶来后两人去了高加索，可扑了空，飞廉说高加索地区没有无真的气息，于是只好去巴黎，这是云寻连续不眠不休的第四天，心脏狂跳几乎蹦出胸口，在安静的环境里再也忍不住困倦的她在飞机上睡着了。
到了机场，飞廉用冷风把云寻叫醒，太阳穴的一阵冷刺的胀痛，云寻不得不低头倒吸一口气。一脸木讷样的飞廉视线冰冷，“没用风刃捅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你第一次没有杀死我，不管风刃怎么捅都不可能对我造成真实伤害。”云寻打了个哈欠，神色惝恍地揉着后颈。有些时候她就是大胆，肆无忌惮的挑衅也好，佻达浮薄的态度也好，她都做过。
在普罗旺斯的塞维圌尼夫人来到巴黎请她做客，慈祥和善，连矜贵都不带丝毫碍眼的棱角，贵族总有贵族的仪态，庄重和年岁积淀的沉稳早已刻入骨髓。夫人很疼爱云寻，也很喜欢姜丞柠，她的慈祥就像普照大地的太阳，驱散了当年所有的阴暗灰冷。
可事实总不是完美的，打扫房屋的钟点工忘记关上了一楼书房的门，云寻路过时，随时留意身侧的视线就这么瞥见了半开的书房的门中的小烛台和一旁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信封上一模一样的碧青鸟羽。
呼吸一滞，视线停顿眸光扭转，反复确认碧青鸟羽的此彼确实吻合。哦嚯，情况有些不妙，不过岂止是有些啊！局促与恍惚炸开的空白赓续扩大直到占据了善于思考的脑袋，随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转转，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明哲保身吧，以后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断绝往来。
几天后阿加莎来敲门，云寻早就等在沙发上了，体态纤细优雅，连发梢都带着身为女爵尊荣的矜持，深邃的双眼宁静，有种透过玫瑰色玻璃窗看林外暮色的瑰丽与雅致之感。
“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实话就能骗过他？小诺拉？”优雅柔曼的声音涌动着丝丝红茶的意蕴，阿加莎的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云寻，“你还是抛下了你的——蛇、蝎、美、人。”
蛇蝎美人源于之前的谈话，云寻勉强微笑的唇角略显僵硬，阿加莎稍稍眯起了眼眸，打量着面前小女孩更加瘦弱的肩膀和削了些肉感的略尖的下巴。
云寻腹诽，几个月前就是这帮人联合起来，她来了就拉她下水让月见山知枫用【人偶】折腾死她，她不来就直接杀死月见山知枫，解决掉一个没头没脑的女人。结果还是没有杀死。
“您当时只问我‘我认为欺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方法是什么’，我说的‘对他说实话’只是我的方法，能不能骗到我不能控制。”云寻耸耸肩，她对阿加莎实在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尊重与喜欢，“而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是人，两者怎么可以混为一谈、相提并论？”
“哼？”一声轻笑尾音旖然的疑惑，阿加莎举止优雅从容，连呼吸间都透露着柔和的高贵。好吧，小诺拉，你多的是合理的理由来填埋那些居心叵测和阴暗算计。女爵大人推开了门：“给你准备了礼物，进去吧。”
这一次的谈话的场面很诡异，因为有一个小女孩的年纪低于平均年龄。阿加莎女爵的金发垂在肩头，一双眼似笑非笑地屡次朝云寻投去带着调侃的视线，她很期待云寻的发言。
云寻和她视线交接片刻，挪开了目光。苏瑜的存在现在无人知道，甚至她是否牵了‘铃’也是个未知数。这是他们都知道的情报，没必要再提。
“苏瑜很可能藏在隐秘的地方，让云氏的人去默尔索，不管苏瑜是否在那里，至少能打消云无蔽的疑惑让他松懈，让他认为我们还会依傍他。云氏除了钱多，变态的异能者也很多。”最后一句话可以压低了声音，这才是重点，云无蔽一怒之下极有可能消耗那些异能者来重创自己苦心建立的各大组织。
在座一位精明而成熟的中年女人那尖锐的嗓音打破了一众人思索的沉默，“你的意思是说，苏瑜可能被藏在了默尔索。”
“伯母和我外公之前有过合作。”虽然被钟塔侍从和云无蔽，“现在他们也是合作关系。”
言下之意，很有可能。只是可能而已，如果派云氏的人去，是否背叛又是一个未知数，可如果不让云无蔽放下戒心，那他们寻找苏瑜的路不会太平。默契的沉默里出现了动摇的气息，还需要一句话来解决全场。
“你们是能够容忍‘偶然性’的人吗？”最细微之处最是关键，丝毫的差错都会造成一场覆灭，云寻押注押得很好。阿加莎手肘支在扶手上，手背撑着侧脸，她眼里闪过一道失趣来遮掩眼底嘲弄的存在，这群人被一个小姑娘说动了。
“那……怎样的人？”有人松口了，破了一个洞的船，用不了多久会被灌满然后沉默，知道苏瑜是个什么样的合成异能者的人都不会甘愿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哑巴，聋子。”云寻只说了两个词。众人络绎着选择了赞同，阿加莎挥了挥手，一位钟塔侍从的同僚出门一刻钟，回来后拎着一位捆住了手的男性异能者丢在了地上，四下窃窃私语这，说这人既聋又哑会写字还精通多国语言，能看唇形分辨话的内容，拥有“猫头鹰眼睛”的异能。
“是他啊？孤岛的……”
“怪不得好几个月没看见了。”
“云氏到底怎么惹到了钟塔侍从了？”
云寻看了一眼阿加莎，这就是阿加莎说的“礼物”，不过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面容俊朗的异能者，瘦弱的云寻心底轻叹一口气从外衣里的兜里掏出□□，那位异能者面露惊恐，却因为被绑着只能挪动着后退。女孩熟练地做了一个水平开刃，灯光照在干净的刀刃上，折射出无情刚硬的光泽。
“接下来的事情会很痛，但是不用担心。”云寻说着安慰的话，语气轻柔面带笑意，而眼里那抹比阳光更明亮柔软的琥珀色溢满了冰冷，“因为你之后要做的会更痛苦。”
刀刃刺破长裤直击膝盖，血圌液湿了一片深色，异能者浑身颤抖着双眼发红，喉咙发出嘶嘶的沙哑的呜咽，他张着口大喘着，嵌入掌心的指甲硬生生被掰断。阿加莎坐在椅子上不曾动过，她眉头不曾皱过一下，只以手在鼻前挥了挥，驱赶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异能者嘶哑的气音从无法发声的喉咙里窜出，听得人脊背发麻，他疯狂摇着头，而云寻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人心底一凉，和处理鸡翅的脱骨方法相似，切断膝盖、脚踝的肌腱，拧着裸露的骨头转了一圈，就这样把胫骨和腓骨抽了出来，被活生着砍断肌腱、抽出骨头的异能者早已涕泗横流。
血淋淋的白骨被丢到一旁，云寻毫不在意沾到自己身上的飞溅而出的血液，带血的手回刃收刀，把□□放回口袋里，“可别疼死了，处理一下给他装上机械骨头吧，装上远程控制的炸弹，不听话就炸了。”
会上的人多少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只是噤默地看着那位异能者被随行的医师们拖了下去，在场多少人都觉得自己的小腿和膝盖狠狠一疼。他们不觉得奇怪，当年云氏在“孤岛”的异能者只把云寻当玩具看，在她使用飞廉把人搅成肉泥后才了安分老实了些，只取了两根骨头算是这个小姑娘有良心的了。
阿加莎在会后拎住了云寻的手臂把她拖到了自己的身侧，硬是拉着她去了楼上的套房。手边的红茶醇香带涩，袅袅热气萦绕在眼前，点心塔上的精致甜点看着就觉得齁喉咙：“让他去默尔索啊？不会说话也听不到，还被你硬生生取了骨头装上炸药，啧啧啧。”
“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求我给他准备‘自己人’。”云寻一点都不规矩地坐阿加莎对面的沙发椅上，背靠一侧扶手，双腿翘搭在另一侧的扶手上，悬空的小腿交叠摆动。
又聋又哑能做什么？眼神示意？心电感应？阿加莎朝红茶里放了五六颗方糖。
“过河拆桥可不行啊。”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算是帮过云寻几次，阿加莎缓缓地叹了口气，优雅地像吹走面前恼人的尘埃，矜贵与稳重的俏皮彰显着英国贵族才有的雅致和礼态，女爵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冷的红茶，明明已经过甜的茶，她却说：“好茶呢，诺拉。”
回到横滨前她睡了八个小时左右，睡眠不足导致的心情不好让她几乎在被飞廉叫醒的那一瞬给飞廉一枪，虽然没什么用，而且她自身似乎对□□并没有握持的安全感。飞廉拖着她去了机场。
一回早晨，横滨某装潢精致的早餐厅内，柔顺的木色长发及腰的云寻撑着下巴等待着早餐，而她丝毫没有因此而带有倨傲或者是轻蔑的神色，反倒是并没有刻意挑起弧度的嘴角处那不易察觉的暖人笑意令人觉得她是个漂亮而温柔的女孩子。
陌生人的面前就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这样可以让一般人放下戒心，能套取更多有利的情报，她看着窗外街头人来人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划开屏幕，一条信息赫然入眼。正是月见山发给曈川的那条短信，夜闯月见山一族的老宅？云寻揉了揉眉心，念叨了一句“真是不安分的小姑娘”。
热乎乎的早餐端上来，她朝侍者一笑后礼貌地询问着附近的咖啡厅和综合楼，侍者却很好心地把附近所有的建筑以及如何到达的方式都告诉了她，看吧，温柔的模样是让别人抛盔弃甲的省力办法。
当侍者离开她独自一人悠哉悠哉边望向窗外看着热闹起来的街道边吃早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咽下口中所含的食物划开手机去翻信息。是月见山知枫发来的：云寻希泽黎，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进去了。记得照料。
……哦我天，那个老圌男圌人又进去了？还想着去默尔索？他是立志把全世界各地监狱都坐遍吗？云寻放下了筷子，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她自信地可以说这一翻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天灵盖。
“喂？知枫，你不会让你女儿去直接救吗？还要让我打点？”云寻没等对面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其实她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打点也是很愿意打点的，比如说把他关进墙壁漏风的房间之类的，不过怕被伯母打所以也就老老实实地照着字面意思做。
月见山知枫这样的状态，竟然还能知道横滨发生了什么？并且还给她打了通电话？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现在还是要抽空去看一看监狱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一伙人做盗贼窃匪还能维持着一副优哉游哉的优雅姿态，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头脑谋划着不为人知的肮脏。陀思妥耶夫斯基毫无疑问是其中出挑而夺目的一员。
云寻走在为特殊罪犯设置的监狱里，电子设备运作的声音让她毫无被保护的安全感，网络的建立只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天才更加便捷而全面地获得他们想要的信息而已。
“终于换了睡衣了？穿着舒服吗？”自带笑意的声线藏着浅嘲，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云寻站在铁栏外，披散着的长发总算是扎了起来，秀长的完整的脖颈与解开了一粒纽扣而露出的锁骨就这样撞入他的眼中。
“难以毁灭的一切将在我的手中化为灰烬，神会赞扬这一切。”那样绝不存在半分茫然的神色锐利地让与之对视的人指尖生疼，云寻并不害怕这样的注视，平静地回视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扬起了唇角，弧度满着尖锐的苍凉与捉摸不清的谦和，“公主登基？我以为你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一眨眼，云寻穿过铁栏的阻碍到达他面前，上一秒有不属于这里的微风低拂，过长的发丝戳到了他的脖颈，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惊讶，云寻给他的惊喜太多了，胆大妄为得有些像他。此时，云寻的态度不似从前那样散漫而玩笑，温和而缓慢地触摸着他，从玻璃般无温的耳垂到有些胡茬的下巴，又撩开盖住颈部的发丝逗留在后颈，女孩温柔得太暧昧。
有细微的刺痛让陀思妥耶夫斯基皱眉，有一个小东西进入了他颈侧。落在他肌肤上的食指指尖圆正还带着死亡的凉薄，男人仰起头想触及对方的视线，她敛低了目光，任由思绪沉默在冰冷的地砖上。
铁链安静地躁动了一声“哐当”，陀思妥耶夫斯基侧头含住了少女在自己脸侧挑逗的指尖，以舌尖顶舐了几下，暧昧的冰冷延续着。最为直观的僵硬，从指尖到心脏，陀思妥耶夫斯基享受着她僵硬中空白的一瞬，前所未有的碎裂灵魂的失神击穿云寻，于是又似游戏般地刮过男人口腔内壁。
该是暧昧的，却又存在着针锋相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吐出手指前还以牙齿啃咬了两三下，他眯起眼睛以一种迷离的语气向女孩求证，“血的味道，为了我杀人了？”
“我承诺都给你了，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云寻凝睇着自己湿漉漉的食指，她对着即将身处于外界无缘的默尔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这种话，分明是挖苦和挑衅。说一半藏一半，一半假话给人听，一半假话咽在肚子里，一半的真实容易让人眼花得看不清，他自己就差点进去了，可错误不需要两次。
“但你想说，”过了这么久，陀思妥耶夫斯基习惯了云寻说半句留半句的小心思，“你接受不接受也不再我的干涉范围之内吧。”
当疑问被恰如其分地道出了陈述的气势，淡漠而沙哑的欧洲男人特有的磁沉声线带着冰凉的清冷。云寻曾怕过几个月，现在习惯了，挑逗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得心应手，唇角悄悄上扬藏不住笑意：“看你本事。”
又一阵风，少女从眼前消失，再度回到铁栏外，距离又拉回到最初。
“小小年纪——”被锁链圈住的男人抬起头，乌青的眼圈冷冷地看向铁栏外自由的少女，“到时候会让你求着我用你的。”
云寻的视线有些暗沉，嘴角只剩下习惯微笑所留下的仪式般的弧度，带着二分笑意的声线阴冷，“在这种事发生前，你得先活着。”
“真是让人意外的发言啊。”是感叹、是算计、是轻嘲，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瞳孔放大，虚虚望着云寻的方向，“那就等着吧。”
他们合作又掺算计，亲密的距离与旖旎的举动只是他们消遣的一场游戏，没有你追我赶的激烈，只有优哉游哉的闲散。
虚弱的男人被困在牢房内，云寻转身离去。飞廉除了杀人已经可以借用风的力量做别的事情了，吹干衣服、烧烤通气、烧房子时灌入氧气，以及短距离传送。
在黄昏，云寻见完了风遥；在夜晚，独自一人在咖啡厅等待。言不由衷的无力感瞬间将她包裹，秦夜弦无法逃离她父母十多年来的教导所焊牢的囚笼，姜丞柠的希冀也是自欺欺人的念想。而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却在此时显得空荡荡得别有用心。
老实说她并不抗拒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她的笑，完美地维持着温柔的表象，糊弄着外人的视线。她是个乐观的人，但乐观不是生活的永动机，在从小生活的环境中她并不快乐，虽然不曾有过太过强烈的魂牵梦萦的悲伤与绝望。
极少有人知道她心底蛰伏着野兽，眼里溢着阴鸷的冷光，柔软皮毛下的利爪和温柔翘起的唇瓣后的尖牙，在不用专心应付麻烦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这头舒服够了的野兽该把养足的戾气散一散了。她忍耐着，归顺又乖巧，现在这头猛兽开始撒野了。
隔着浓浓的夜，隔着薄薄的灯光，隔着情人的呢喃细语，云寻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双底卡布奇诺，可她在想别的事情，斑斓多姿的灯光多情地渲染了夜。
有一位目光多情而温柔的男人走入这间咖啡厅，目光扫过窗边作为，熟悉的背影落入眼底。是她？太宰治有些惊讶，今天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浅木色长发的面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女孩与月见山风遥搭话，风遥一脸戒备与讶异。
一道轻浮却不让人心生厌恶的掺笑了的柔和男声在云寻身边响起：“哦呀？漂亮的小姐，孤孤单单一个人吗？”
末了，那个领口带着波洛领带的棕黑头发的男人伸出手指扶着桌面，笑得一脸温和的开朗，但那双鸢红的眼眸的最底层是心跳都到达不了的深度。
云寻的视线从色彩饱满的街道转移到了太宰治的身上，那杯卡布奇诺还没上，她皱了皱眉抱怨着这家店的速度慢。抿了抿唇，身体向后朝椅背挪了挪：“请好好照顾月见山风遥。”
这个名字让男人免不了僵愣了两三秒，太宰治在云寻的对面拉开椅子，礼貌笑问，态度亲和、语气关切：“之前的冒昧委托我接受了，可小姐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面前的少女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挂起温柔的笑撩了垂在耳旁的头发，演戏向来是她最擅长的，默叹了一口气：“月见山风遥对于先生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问很容易回答，根根不需要思考。“月见山风遥是个怎么样的人？别人施舍一点好心她就觉得那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敏感、冲动、愚蠢、情商低。她神经脆弱，一碰就颤栗。”太宰治翘起了唇角，云寻分明看清了嘲笑之后带着些微宠溺的无奈和温柔，就像朝海丢了块方糖，看不出的甜度是难以捉摸透的存在感。
“太宰先生，您会上瘾的，像伯父。”一声舒淡的笑从淡樱粉的唇中跌落，带着笑音的声线念出的这句话让太宰治的视线凛钝了刹那。
被下了预言诅咒的太宰治笑着恍若无事，他揉了揉那一头蓬软的发，指尖敲打在发根，看起来对此有些伤神：“我可不会觉得一个不会开玩笑也开不起玩笑的小姑娘会多么有趣。”
双底的卡布奇诺绽开着蔷薇的拉花，勾花甜品碟上放着两枚费南雪。云寻今晚是不打算睡了，美式的苦涩让她难以忍受，甜中带苦的卡布奇诺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有些人开不起玩笑的人，另一些人说他们无聊而笨拙；有些人开得起玩笑的人，另一些人说他们低俗又放荡。有些人看人都是个个不顺眼的，相对的，谁又能保证有人不喜欢凶猛却可爱的坎高犬呢。”双底的卡布奇诺飘着香，勾花甜品碟中浇了细橙果酱的费南雪带着橙皮甘涩的独特味道，云寻的视线放在窗外。
“哎呀呀，坎高犬啊……”太宰治表情僵硬着身子向后倒向椅背，在狗这类话题上向来提不起任何兴趣，他是讨厌狗的。歪着脑袋假装为难地看向云寻，向她深究着拜托自己照顾风遥的理由。
云寻并不如他所想般那么配合，她没有给出理由，但十分自我地将月见山风遥的过往和那些不愿透露的心思揭穿：“她愿意留在黑手党的原因，是因为‘选择在黑夜中守护的人温柔强大并且孤独’这句话。这话是月见山风遥的母亲说的，顺便告诉你个秘密，曈川是死尸作而成的异能容器，是月见山风遥早夭的姐姐。还有，月见山风遥的意识里，存在‘两个’母亲。”
听完，太宰治假笑的唇一颤，瞳仁瞬间紧缩。云寻拿出的须后水飘着熟悉的味道，那和月见山风遥家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思绪飞快扩散，这一切都让太宰治睿智的头脑细细梳理了一番，顿时觉得有些疼痛。
回报以极为无力的无奈一笑，太宰治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审视着云寻的视线冰冷而危险，“你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算计了？”
可女孩却以一种极为温畅地笑出了声，她像是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仿佛曾经在她身旁站着的不是那个“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一个斯文病弱的青年，“没有算计，我和他本来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
冷淡的、带笑的语气，毫不在意的态度，云寻的情绪没有波动过一下。这样的回答让太宰治也免不了一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交易？那个俄罗斯男人早晚会把损失的讨回来的。
“你要盯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容易做到。”云寻抛出了让太宰治心动的条件，“他要去默尔索，你可以筹划一下，不过……把风遥交给我。”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张的唇隙间竟然震出一声疑问：“为什么？”
“我和她有‘连系’，她小时候烙印在腰部的‘川’字里有我的血。切断‘连系’后，我和她的命就此分开了。”
她知道？震惊以外的空洞里回响着脸自己都无法抑制的慌乱。月见山风遥身上这么秘密的事情，只有她在迷迷糊糊中误将自己拉上圌床才让他发现了她腰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