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有个英文词组cow ite，itch的意思是……这里断章取义理解为“对你过敏”
果戈里刚想嘲笑云寻的嘴脸就在听到伏特加瑞基的时候崩塌了，姜丞柠最不喜欢酸的东西，比如橘子、柠檬。云寻点这杯酒就为了在激果戈里。乌克兰男人的眼底有些沮丧，肆意的笑还有三两分残留在眉梢与眼角，可这更加衬得他失意落寞，原本上扬的嘴角都松动着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你人还不错。”
“你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云寻转动座椅，椅轴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在嘲笑着果戈里的自讨没趣。
这一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小姑娘！果戈里在心底咬牙切齿，脸上却奔涌着无边无际的欢笑，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云寻的脑袋借着异能拧下来传送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调酒师晃着调酒杯，四射的绚烂灯光划过镜面不锈钢，舞池中央沸腾着呐喊摇摆的热潮，果戈里老老实实地坐在高脚椅上等着金色伏尔加，云寻左扭右转着高脚椅，他有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唉，话说，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啊？”
“可能我见过死屋够牛郎的就只有他一个了吧。”这个迅速的答案够敷衍也够认真，果戈里张嘴愣了半晌竟然只挤出一声牵强的笑。
“啧，看脸可不会长久的，死屋好看的人你还没见过呢。”果戈里继续插科打诨。
“德米特里耶夫？弗兰克？还是安德烈·库尔科夫？难道是格里格里耶维奇？不然还是阿列克塞耶维奇？我觉得长得都挺一般的。”云寻眯起了眼，她的视线无数次想要穿透四处闪躲着的斑斓灯光，来看清扭动在舞池中的那些人的真面目。
一旁的果戈里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云寻凑过去曲肘支了支果戈里的手臂，在嘈杂烦躁的音乐里压低声音：“相比而言我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且你告诉我，他除了脸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脑子？得了吧，他脑子比他本身更不靠谱。”
话音落下的数秒后，金色伏尔加与伏特加瑞基同时到达两人面前，调酒师走到了吧台另一边。这样光怪陆离的灯影下，想要辨认出一张脸并不容易，这也是酒吧任人纵情、欢畅渡夜的原因之一，在这里醉酒一场，谁都可以萍水相逢，抛下一切，可走出这扇门，清冷的夜色会给你当头一棒。
金黄半透苹果汁的甜蜜与气泡水炸开时对味蕾的刺激以及伏特加简单粗暴的干烈口感，全部就着杯沿沾上的海盐流入口腔，他转头看一眼撑着下巴笑意浅淡的云寻：“诺拉，你干嘛把她送到美国这么远的地方啊？”
“跟你什么关系？”云寻欣赏着酒杯里如果冻般半透的嫩黄液体，气泡水向上咕嘟着，青柠被冰镇过的酸香从杯口溢出，“你还是少去找她，她学业重，见多了你觉得烦了，说不定被打一顿。”
果戈里迅速反驳，依旧一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活泼模样：“那叫打吗？那是过、重、的抚摸！”
他们身后的电子音一阵高过一阵，惹得耳膜发震，果戈里喝了一半，转眼却看见云寻的酒杯和端上来的时候差别不大，乌克兰男人凑了过去，捱着云寻的肩膀挤眉弄眼：“我们一起喝过酒又和夏奈尔关系这么密切，四舍五入也算闺蜜了吧。”
“重点不是我帮你，只要她点头，许先生也好，天然卷也好，都拿你没办法。”云寻戳了戳一片浮上来的青柠檬，随即狠狠往下一按，顺着酒液溢出的酸味让果戈里扭开了头。
男人开口时带着虚假到刻意的笑声，还有不确信的指责与质问：“我以为你会帮她的。”
这句话赢得云寻的片刻沉默，说实话，果戈里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扯上了关系，云寻对他绝对无完全的信任，可又因为姜丞柠的存在对他放低了些戒心，“有时候，划清界限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忙了。”
直到果戈里把酒喝完，云寻的杯伏特加瑞基的水位不仅不低因为化了冰而有所上升。加了气泡水的酒的味道诱人却不怎么带劲，既没有情怀也不给力，他甚至在杯口的海盐里尝出了酸涩的果香，指针刚晃过十二点，他跟着少女兴致缺缺地走出了酒吧。
“你跟着我干什么？”此时街上正热闹，虽然部分店铺已经关门，但各大商业广场上的广场和主楼大厦都亮着灯，另一番的喧哗比酒吧里要更加安静。
“跟着你了解一下夏奈尔啊。”果戈里两手背在脑后，云寻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受，他仰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夜空，零星的光亮点缀着孤独的白胖月色，反倒衬得这一晚更加孤独。
莫斯科时间七点半，罐头食物烟熏的气息很浓烈，在莫斯科死屋地下据点抽着烟的德米特里耶夫感到有点儿奇怪，今天，陀思妥耶夫斯基联系了一个叫秦夜弦的女人，顺便加派了在泰梅尔半岛的人手，可保留了云寻留在诺里尔斯克的眼线，然后表示他将对此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这算什么？宠溺的放纵？别有用心的静观其变？德米特里耶夫大大的碧蓝色双眼里藏着小小的疑惑，自己的首领不是那种言而有信、得货交钱的正人君子啊，怎么可以纵容着小女孩乱来呢？
木门紧闭的房间内，死屋的领袖正坐在电脑前咬着手指，手边的正方形的玻璃烟灰缸干净得透亮，里面却放着一个半青半熟的橘子，死屋首领那修瘦的手指敲打着键盘，他调出一个古旧网站，在干净得透出年岁感的网页里输入“P_01J”，屏幕中央显示出一串拉丁文：查无此人。
“啧。”按照果戈里所说的，这就是云寻异能实验的试验品序号，却查不到。或许有人用这个古旧网站作钓鱼的线，而吊的鱼已经上钩了。果不其然，屏幕明暗闪烁两下后，一封邮件直接在页面打开，大意是约他见面。
哦？那么到底是他上了勾还是他的勾上钓到了鱼？他不去多想，他有办法扭转局势，现在更应该关注一下地下室外遥远的土壤上发生了什么。苍白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窗口变换，页面出现了国际频道的直播。
播报小姐的英文流利，过分明显的卷舌音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生长于美国，电脑屏幕的画面很清晰，拍摄的现场还有无数摄像机闪光灯在执行工作，悲催的首席执行官多米尼克已经被判了刑，他谋杀年事已高还身患重病并且恶闻缠身的董事长云无蔽，塞□□夫人上诉，人证物证俱全，完全没办法抵赖。
多米尼克本想指控埃理诺，可不少姓云的的人作证，说埃理诺在国外游学根本没有在那段时间来到法国，多米尼克只能坐实了这个罪名，首席执行官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被拉了下来了。
一年间这巨大的落差让多米尼克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和浅木色小白眼狼合作的代价：什么都保不住。
在血腥冷酷场里出身的人学不会手下留情，云寻从来都不做好人，她的善良只留给对她没有威胁的人，一旦有人侵犯她的生存底线，被咬一口算幸运，说不定这一口就被咬死了呢。
而现在这位少女也有和他脱离合作的意向，又做着藕断丝连的暗示，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受了她这样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态度，来找他的云无蔽的意思很明确，等云寻接手集团后再控制她，如果这桩交易完成，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得到云无蔽一半的股份，股权让渡书都已经过拟好了。
那一天晚上，云寻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丝毫不介意自己外公的挖墙脚。到底是底气十足的不放眼底，还是故作嚣张的虚张声势？曾被云寻拆了复进簧、被当“通行证”、还被她强迫地做了类似热恋中情侣才会做的举动，陀思妥耶夫斯基还真的拿不准那个人模狗样的女孩手下还有什么牌可以出。
特别是德米特里耶夫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云寻的影子，否则她的眼线怎么会被随意安放在泰梅尔半岛，还是诺里尔斯克！
巴黎，大楼的独立办公室内，茨维塔耶娃一个激灵从地上起来，看着沾血的衣服和血迹凝固的地砖，她从杂物间拿来拖把开始清理，死亡到来的时候，呼吸急促、浑身抽搐，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颤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疼痛持续的时间很短，像是被天使吻过那样的缱绻。
这个异能造成的死亡未免太过温柔了。这些真实的感受，茨维塔耶娃如实告诉了阿加莎，毕竟当初是这位女爵需要【罪与罚】的作用方式和作用效果。阿加莎闷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这似乎不是她满意的答案。
刚挂断茨维塔耶娃的电话，阿加莎就把这情况告诉了云寻，“看起来被用了【替罪羊】的另一位白白丢了一条命。”
几天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莫斯科的机场等着飞去伦敦的航班，他化妆成别人的模样，护照和身份证明都是假的，这凌晨的班次，人少又冷清，很适合热爱熬夜的他。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阿加莎刚好梳洗完毕，她坐在阳台上等着客人，直到身后虚掩的门被打开，冰雪的气息毫不留情地驱赶着清晨的温湿。
“我没有换过这把椅子。”阿加莎一身精致洋裙，小阳伞收起斜倚着铁艺栏杆，陀思妥耶夫斯基疑惑地挑眉，不太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女爵解释：“她也坐过这个位置，还嫌我泡的花茶不好喝，没良心的小东西。”
“女爵大人和她感情很好？”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到藤椅上，悠远的目光放在远处葱郁的山林中。
“没有，她比较聪明，用起来很顺手。说起感情——”阿加莎刻意停顿两三秒，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视线里饱含着深沉的意味，“她更加喜欢你呀。”
“喜欢”这个词的重音提示的事实没错，云寻无数次亲口承认过她真的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这样的喜欢在任何人看来质量都不过关，没有轰轰烈烈纠缠不休，没有甜言蜜语温柔体贴，怎么看都不像与“喜欢”搭上关系。
“所以女爵大人阻止我搜索她的资料，仅仅出于嫉妒吗？毕竟诺拉和我表白过很多次。”虽然他都拒绝了，不过这和云寻拒绝加入死屋已经扯平了。
是该直入正题了，阿加莎端起了矮胖杯子里的蜂蜜柠檬水轻抿一口，她正准备着说辞，“那个网站无论搜索‘云寻希泽黎’还是‘埃理诺’，能得到的信息都是寥寥数语，更何况极为保密的‘P_01J’呢。”
她被保护着，这保护既不属于怜悯也不属于宠爱，它用来向世界遮盖真相，那一次异能实验的展开与纠纷直至研究的失败，都能在云寻所经历的事情上得到答案，身体的实验、异能的强化，多年前秘密实行的一切甚至持续到了现在。
遥望青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回了迷离的深思，开始凝神于这一次的对话，可他的专注还不足十分之三的认真，剩下的专注被勾往身边的声音，此时阿加莎继续透露着一段秘密：“她很受实验操作者的欢迎，他们叫她‘Polly’。你在日本查不到关于她的全部，在法国也搜不到她的任何秘密，欧仁曾把她的一切交给我，而我的权限也被剥夺，这样会有你看到的那个网站。如果你也许可以去乌克兰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古典文学图书馆的最末。”
“没想到和她搭不上边的乌克兰会藏着有关她的东西。”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一声，差点儿又被骗过去了，狡兔不止三窟。
“看来你也没在她那里得到半点好处啊。”阿加莎的手指拂过长发，倚在座椅上姿态端正而优雅，“也对，她从不做亏本生意。”
男人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一手托起脸颊故作沉思，“我自以为给足了她价格。”
“或许她觉得价格有些低？你知道，云无蔽可不想把她培养成一个野蛮无脑的杀人犯。”女爵耸着肩，一脸“别太无知”的高贵轻视，“她杀了马卡尔还嫁祸给你，你知不知道那一次我们一帮知情人士在商讨是否出面剿灭你们‘鼠’的时候差点都要笑出来了。”
想想那件事，还好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否则被三方联合怼面无表情的男人似乎冷冷地吐出一口气：“早知道我该在她八岁那年就一枪解决了她。”
阿加莎来了兴致，脑袋一偏，唇弯漾开一抹不浓不淡的笑，有轻嘲也有感叹：“可我觉得你还蛮开心的。”
开心？不可否认。
“那我得赶着时间把她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起身，他该去和云无蔽去说一声合作愉快了，“等到云氏集团年会的时候再见，女爵大人。”
“看起来你已经有打算了。”阿加莎语速缓慢，她勾起唇角，算计的沉思也不能消减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秀。
果然想着杀了云寻更让他觉得安心，满世界四处蹦跶的女孩总让他头疼不已。陀思妥耶夫斯基去了巴黎，没想到在机场下飞机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白皙的皮肤颜色有些深，浅木色长发剪短了一点儿，唇畔依旧染开礼貌的浅笑，她正要往登机口走，即使这么淡淡一瞥，少女也敏锐地捕捉到并转头一探究竟，当她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唇畔常有的浅笑已然凝固。
他们同时停下脚步，探究还来不及上脑，这一眼对视，两人之间像隔着什么，来来往往的人被视线像驱赶水雾一般涂开，这四五米的距离也在拉伸收缩见崩裂，不是怀疑——某种程度上他们知根知底。
登机的指示音在无数万向轮划过的候机厅里响起，他们收回视线，隔着瞬间清晰的夹在他们之间来往的人群，以四五米远的界限，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只隔着他们自己。
那天从琴行拿来大提琴，开了琴盒却发现曲谱后有字，皮亚蒂格尔斯基写着想见她。她看着谱拉琴，奈何目光总能透过谱子看到背面的字，少女心神不宁好几天，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气恼却又无可奈何。今天，被果戈里骚扰得头大的云寻到伯尔尼透透气，还没在这个瑞士联邦政府所在地站稳脚跟，一通电话说云无蔽病情加重，骗谁呢，他只是瘸了腿坐轮椅了，可表面功夫还得做足，只能乖乖去了巴黎，好好安慰了一下外公又做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保证。
走出云无蔽的高档公寓，阿加莎的电话更让她去伯尔尼的心情都消失无踪。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再加上坐车和步行，折腾了几十分钟才到那个熟悉的花园，云寻走上小别墅的阳台，阿加莎正闭目养神，她坐上藤椅，皱着眉有些不安：“我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他刚下飞机。”
“哦？没和他叙旧？”阿加莎倒了两杯红茶，另一杯放到了云寻的手边，又推了一盘蜜饯橄榄过去，“你母亲喜欢的橄榄。”
少女拿起一枚，又放回原位。
“我乖巧懂事，不和阴谋专家谈往事。”她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反呛，半路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她真的猝不及防，看起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谈已经不妥了。
正当云寻思考对策走神时，阿加莎轻咳一声打断，她保养得完美的手指比瓷白的杯沿还要水润透亮，“你该尽早做决定。”
在所有人的威逼利诱下，云寻能保持不慌不忙、闲悠无事的状态，就像在噩梦时保持着从容的风度，她忽然亮出单纯的笑，从椅子上支起身向阿加莎挪了过去，染了笑的唇几乎要贴到女爵的耳垂上。
现在阳光正好，林间鸟鸣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来的时候唱的更加欢快。
在巴黎的高档公寓内，茨维塔耶娃在书房整理着云无蔽的文件，她从没迈出过这扇门，因为门外在议事的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云寻让她躲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她照做了，这个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有门缝的存在也不妨碍茨维塔耶娃专心致志地看云无蔽的文件，这是异能实验的档案。
云无蔽坐在轮椅上，曾经矍铄的双眼已经撕裂了高傲，被岁月打磨过的哀伤让他看起来不太精神，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残疾后便衰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这笔生意不亏。”
“什么时候杀了她？”活着的云寻太碍眼了，尤其一张哒哒哒的嘴和整天都转动的脑子，还有不安分的腿，如果时间倒流，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会直接一枪崩了云寻然后再补上几枪以绝后患。
“这句‘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说得不错，在她身边放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会让她有种与垃圾为伴的感觉。”云无蔽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他从未想过云寻会背叛他，还这么彻底，轮椅缓缓转过来，老人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笑得冰冷，“限制她的行动比清除掉她更有趣。”
看起来云寻人品不怎么样，一堆仇视她的人，Saga、亲生父母、外公、舅舅，以及一些云寻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云寻的存在对他们造成了威胁，拔除这颗毒瘤的最好办法除了斩草除根不留痕迹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合理的方法了。
伦敦的花园越过清晨的单调，现在溢满了阳光，阴软的天气去了别的地方散步，伦敦一改往日的阴沉，树林中鸟的啼叫更让人有一种四季如春的错觉，葱郁的树林里藏着比幻想更真实的仙境。可云寻的计划在这样美好的上午炸响在阿加莎的耳畔，女爵大人下意识地衡量了一下。
“我打算拿‘真心’骗他。”真心最不值钱，毕竟无价可谈、无价可售。
反倒阿加莎差点笑得失了矜傲与疏离：“哈哈哈，那就有趣了，他万一也拿‘真心’对你呢？”
这一下噎得云寻几十秒说不上几个字，最后只能赌气般烙下底气不足的一句话，语速快得和舌头逃命似的：“那我就祈祷他的‘真心’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仅仅只是逢场作戏的廉价商品。”
“现代渣女代表人选啊你。”阿加莎笑着抿了口红茶，啧啧感叹着放下了茶杯，“今天这茶真苦。不过我有个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杀你的时候你都逃了，现在怎么肯撞上去？”
“欲擒故纵啊，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做这事的时候获得最高的效益，这样他才觉得他的做法有价值。”
“这话太过单薄，虽然你们都不是会热烈放纵感情的人。”如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真的选择了云无蔽的方法，云寻这样的报复也不算很有力。
是吗？利益当前，何必动用太多的感情，犹豫不决的当口正是对方捏碎自己的最佳时机，云寻看着爬藤的花朵，“到时候，借一下你的凌霄花。”
“牛痒藤吗？好了，不谈花了。”阿加莎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礼貌的笑意在眼底渐渐淡去，这是种质问的语气，“你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动用异能的可能性是多少呢——在知道你的飞廉可以切断异能的情况下。”
“四成吧。我猜六成他会用枪。”云寻正从容而自信地等待着她的葬礼，甚至连墓地都想好了，“墓地我要去年我看中的西西里岛的那一块。”
女爵轻咳了一声，舌根的花茶泛起生涩的苦味，今天泡茶的手法格外生疏呢。
“你很危险，你的本身，你的处境，包括你所触摸到的一切。”阿加莎试图阻止云寻的这一计划，这关系着云氏集团的半壁江山，更关系着异能实验藏着的巨大秘密——苏瑜。
近十年的隐瞒，谁都不知道苏瑜的真实形态，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个人，皮亚蒂格尔斯基，离云寻最近的陌生人曾教过她大提琴。
云寻的选择也近乎绝情的坚定，她还有退路，不过她给自己留的退路从来都不走，她自贬说自己很没骨气，趋利而往，避劣而躲。可她曾出手帮助林鸦川和姜丞柠，甚至对秦夜弦都有着过分强大的耐心。阿加莎皱了眉，语气中饱含着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焦躁：“考虑清楚了？我可不会帮你做隐瞒。”
“与生俱来的偏见是原罪，从我得到这身血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必须得面对这一切。女爵，这场交易很划算，只有我死了，我才能做更多，我不在乎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我的报复，也不需要一个正确的说法。”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做法都值得认同，不择手段仅仅是较为彻底的贯彻措施，留有余地也只是悲悯之心的颤动呼唤，本来就心安理得，没有赊账给别人，也没有别人写的借条。
苏瑜，云寻曾灵巧躲避着，可这最终成为需要面对的问题，她或许想不到，最终面对的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威胁，还有曾经带给灰色世界以感激与心动的人，面临曾经不可多得的温暖与色彩的时候，内心的动摇尤其可怕，哪怕颤动一秒，堡垒倾塌、城池哄败。
“你别后悔。”阿加莎皱了皱眉，云寻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时候很危险。
可云寻从没输过，她在必要的时候，把自己定位成工具，哪怕后悔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心的人长出心脏，就像完好无损的皮肤下抽出枝丫，这样的疼痛需要撕裂内部肌肉、开膛破肚，挖空胸腔给心脏留出一个位置再安装，强硬地塞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器官会产生排斥也会有不适，反正长都已经长了，大不了心痛余生几十年。”
“那你现在痛吗？”女爵把橄榄端过来，拿出一枚在指尖捏着两处尖端仔细欣赏塞圌□□夫人的佳作。
“痛得要死。”云寻笑了，强撑着冷静和随意像是被风吹散了的蔷薇，笑容中露出的那一对尖牙倒是耀武扬威地炫耀着锋利。
可阿加莎却不怎么信，那样舒畅温朗的笑没有任何痛苦的杂质，或许从云寻因为“此消彼长”而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阵疼痛都打磨着恶魔的利爪、蛇的獠牙。
她的老师让我去找他。云寻低着头，浅木色长发披散下来，阿加莎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是手指不断纠缠、摩挲，透露着她明显的不安与懊恼，清润透亮的声音都变得沉闷，“我又不能让老师来找我，在乌克兰，他容易逃。”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艳阳遍地的伦敦，似乎也不怎么亮了，鸟鸣与葱绿交相辉映的山林骤然褪色、索然无味。
在一个清明的早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皮亚蒂格尔斯基在棕顶红墙的两层房里收拾东西，带着老花镜的他正拿着一块丝绸布擦拭着大提琴上的松香和练习时留下的汗水，又打磨了一遍新指板正要安装，一阵敲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皮亚蒂格尔斯基白花花的眉毛一皱，银白八字胡一撅，不做理会，可敲门声就没停过。等整理完琴，他才慢吞吞地去开门，门外的云寻背着大提琴，乖巧懂事地笑着：“老师好！”
“你先进来坐。”看着云寻拘谨地挪到屋内又乖巧地坐下，皮亚蒂格尔斯基大力合上了门，他训导学生锻炼而成的嗓音广阔而沉闷，他推了推透亮的老花镜，“巴赫的《第五号大提琴独奏序曲》，还记得吧？”
乖乖听话的云寻抿抿唇，拉起琴脚后调弦，持弓的那一秒差点连琴都抱不住，看着她笨拙的样子，皮亚蒂格尔斯基的脸色又黑了几成，一看就知道好多年不碰琴了！
流畅的乐章被拉得轻重不一，皮亚蒂格尔斯基聚起的眉心痕迹越来越深，眼看着整张脸就要皱在一起了，女孩逃命地拉出最后一个音符，终于完了！手指又疼又麻，手腕酸胀得快要从关节处断掉，云寻心虚地看了一眼老师，皮亚蒂格尔斯基逐渐阴沉的脸色，她觉得这个步入暮年的男人会拎着她的脑袋往钢琴上撞。
“知道来找我就不知道练琴？”皮亚蒂格尔斯基坐在钢琴凳上冷哼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多少年没练了！你说说？手感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下轻一下重差点连琴弦都按不住，弓也控制不了！你说你！成天搞事，就不知道安安静静练琴？”
皮亚蒂格尔斯基虽然与云无蔽不如以前来往频繁，可过节问候表达心意不能缺少，何况他能猜到这个学生在做些什么。
“我在推广我的事业。”云寻不服地嘀咕了一声，暮年男人阴沉、责备的视线看过来，她迅速低下头抿紧了唇，随即又听到这位老师轻叹了一声。
“诺拉，著名死者最多的地方，藏着你想要的秘密。”皮亚蒂格尔斯基摘掉了眼镜，他有些疲惫，“我明天就要走了，别为我担心，老师我所有的演奏都已经录下来了，要多听听，拉大提琴有助于左右脑协调。”
有一阵风从老大提琴家的房门口漫步到了当地收纳古典文学的图书馆内，柔媚而冷艳的成熟女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冰蓝色双眼，这双暴雪寒风雕琢而成的球冰嵌在眼眶里，蛇一般的竖瞳让人不寒而栗。
沙哑如风卷沙石割破枯叶，肃瑟又破败，女人的长指拂过后排书架上的书，那些蒙尘的不被关注的古典文学书籍中，混着一卷秘密。
下午阳光厌恹地漫过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来到了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古典文学典藏图书馆，他手中正捧着夹英译的书卷，可身后一阵迫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浏览，抬头一看却惹得瞳孔骤缩，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寻，看来他们都得到了同一个秘密，在这个图书馆有人已落下重要的篇章，是谎言还是陷阱，已经不重要了。她和他都在这里，目标一致，却不是盟友。
隔着几十步，如此轻松就能跨越的距离，琥珀瞳中的浅笑掠过醅紫双眸中的冷漠平静，陀思妥耶夫斯基淡然挑了下唇角。
眸光掠过得多么不经意啊，连视线交接都那么暧昧，可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目光，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向云寻的时候隔着云寻的目光，云寻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隔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
“好巧。”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两分悠然笑意，像是怕惊扰了藏在这里的秘密，一步一步地接近，鞋跟敲击着掉漆的木地板，踏出“咔哒”脆响。
“嗯，很巧。”冷漠如雪水的声线无波无情，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视线作对比，云寻稍微长高了一些，她抬头看着自己，十五厘米，亲密距离。明明即将取消距离的阻碍，他们却依旧隔着银河两端，无法打破的防备比无法跨越的距离更难消解。这种距离的疏远在云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个人之间是公平的，但是对他们两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阳光把相遇的场面淋下一道道温柔的光，玻璃窗外的自行车唱着欢快的铃，云寻看了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手中的书卷，默默收回了视线，两分笑意自在悠闲：“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我准备准备。”
“你猜。”陀思妥耶夫斯基后退一步，尘埃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穿透阳光，浮在半空中满是碎冰，“或许我不打算杀你。”
女孩的食指轻勾书的顶端，书脊砸在手心，她顺势将它拿了下来，低调深沉的墨蓝色大字，歪歪扭扭的像鬼画符一样，可这并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一册。少女抬手把书塞回原位：“你来这里干什么？”
身后罩临而下高大却脆弱的阴影，手腕被轻易攫住，身后沉默着的男人周身都围绕着风中沉默着的雪的凉意，热气无可避免地喷在她耳侧:“我想让你做个选择。”
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了极其暧昧的回答。
果戈里刚想嘲笑云寻的嘴脸就在听到伏特加瑞基的时候崩塌了，姜丞柠最不喜欢酸的东西，比如橘子、柠檬。云寻点这杯酒就为了在激果戈里。乌克兰男人的眼底有些沮丧，肆意的笑还有三两分残留在眉梢与眼角，可这更加衬得他失意落寞，原本上扬的嘴角都松动着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你人还不错。”
“你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云寻转动座椅，椅轴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在嘲笑着果戈里的自讨没趣。
这一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小姑娘！果戈里在心底咬牙切齿，脸上却奔涌着无边无际的欢笑，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云寻的脑袋借着异能拧下来传送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调酒师晃着调酒杯，四射的绚烂灯光划过镜面不锈钢，舞池中央沸腾着呐喊摇摆的热潮，果戈里老老实实地坐在高脚椅上等着金色伏尔加，云寻左扭右转着高脚椅，他有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唉，话说，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啊？”
“可能我见过死屋够牛郎的就只有他一个了吧。”这个迅速的答案够敷衍也够认真，果戈里张嘴愣了半晌竟然只挤出一声牵强的笑。
“啧，看脸可不会长久的，死屋好看的人你还没见过呢。”果戈里继续插科打诨。
“德米特里耶夫？弗兰克？还是安德烈·库尔科夫？难道是格里格里耶维奇？不然还是阿列克塞耶维奇？我觉得长得都挺一般的。”云寻眯起了眼，她的视线无数次想要穿透四处闪躲着的斑斓灯光，来看清扭动在舞池中的那些人的真面目。
一旁的果戈里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云寻凑过去曲肘支了支果戈里的手臂，在嘈杂烦躁的音乐里压低声音：“相比而言我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且你告诉我，他除了脸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脑子？得了吧，他脑子比他本身更不靠谱。”
话音落下的数秒后，金色伏尔加与伏特加瑞基同时到达两人面前，调酒师走到了吧台另一边。这样光怪陆离的灯影下，想要辨认出一张脸并不容易，这也是酒吧任人纵情、欢畅渡夜的原因之一，在这里醉酒一场，谁都可以萍水相逢，抛下一切，可走出这扇门，清冷的夜色会给你当头一棒。
金黄半透苹果汁的甜蜜与气泡水炸开时对味蕾的刺激以及伏特加简单粗暴的干烈口感，全部就着杯沿沾上的海盐流入口腔，他转头看一眼撑着下巴笑意浅淡的云寻：“诺拉，你干嘛把她送到美国这么远的地方啊？”
“跟你什么关系？”云寻欣赏着酒杯里如果冻般半透的嫩黄液体，气泡水向上咕嘟着，青柠被冰镇过的酸香从杯口溢出，“你还是少去找她，她学业重，见多了你觉得烦了，说不定被打一顿。”
果戈里迅速反驳，依旧一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活泼模样：“那叫打吗？那是过、重、的抚摸！”
他们身后的电子音一阵高过一阵，惹得耳膜发震，果戈里喝了一半，转眼却看见云寻的酒杯和端上来的时候差别不大，乌克兰男人凑了过去，捱着云寻的肩膀挤眉弄眼：“我们一起喝过酒又和夏奈尔关系这么密切，四舍五入也算闺蜜了吧。”
“重点不是我帮你，只要她点头，许先生也好，天然卷也好，都拿你没办法。”云寻戳了戳一片浮上来的青柠檬，随即狠狠往下一按，顺着酒液溢出的酸味让果戈里扭开了头。
男人开口时带着虚假到刻意的笑声，还有不确信的指责与质问：“我以为你会帮她的。”
这句话赢得云寻的片刻沉默，说实话，果戈里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扯上了关系，云寻对他绝对无完全的信任，可又因为姜丞柠的存在对他放低了些戒心，“有时候，划清界限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忙了。”
直到果戈里把酒喝完，云寻的杯伏特加瑞基的水位不仅不低因为化了冰而有所上升。加了气泡水的酒的味道诱人却不怎么带劲，既没有情怀也不给力，他甚至在杯口的海盐里尝出了酸涩的果香，指针刚晃过十二点，他跟着少女兴致缺缺地走出了酒吧。
“你跟着我干什么？”此时街上正热闹，虽然部分店铺已经关门，但各大商业广场上的广场和主楼大厦都亮着灯，另一番的喧哗比酒吧里要更加安静。
“跟着你了解一下夏奈尔啊。”果戈里两手背在脑后，云寻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受，他仰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夜空，零星的光亮点缀着孤独的白胖月色，反倒衬得这一晚更加孤独。
莫斯科时间七点半，罐头食物烟熏的气息很浓烈，在莫斯科死屋地下据点抽着烟的德米特里耶夫感到有点儿奇怪，今天，陀思妥耶夫斯基联系了一个叫秦夜弦的女人，顺便加派了在泰梅尔半岛的人手，可保留了云寻留在诺里尔斯克的眼线，然后表示他将对此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这算什么？宠溺的放纵？别有用心的静观其变？德米特里耶夫大大的碧蓝色双眼里藏着小小的疑惑，自己的首领不是那种言而有信、得货交钱的正人君子啊，怎么可以纵容着小女孩乱来呢？
木门紧闭的房间内，死屋的领袖正坐在电脑前咬着手指，手边的正方形的玻璃烟灰缸干净得透亮，里面却放着一个半青半熟的橘子，死屋首领那修瘦的手指敲打着键盘，他调出一个古旧网站，在干净得透出年岁感的网页里输入“P_01J”，屏幕中央显示出一串拉丁文：查无此人。
“啧。”按照果戈里所说的，这就是云寻异能实验的试验品序号，却查不到。或许有人用这个古旧网站作钓鱼的线，而吊的鱼已经上钩了。果不其然，屏幕明暗闪烁两下后，一封邮件直接在页面打开，大意是约他见面。
哦？那么到底是他上了勾还是他的勾上钓到了鱼？他不去多想，他有办法扭转局势，现在更应该关注一下地下室外遥远的土壤上发生了什么。苍白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窗口变换，页面出现了国际频道的直播。
播报小姐的英文流利，过分明显的卷舌音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生长于美国，电脑屏幕的画面很清晰，拍摄的现场还有无数摄像机闪光灯在执行工作，悲催的首席执行官多米尼克已经被判了刑，他谋杀年事已高还身患重病并且恶闻缠身的董事长云无蔽，塞□□夫人上诉，人证物证俱全，完全没办法抵赖。
多米尼克本想指控埃理诺，可不少姓云的的人作证，说埃理诺在国外游学根本没有在那段时间来到法国，多米尼克只能坐实了这个罪名，首席执行官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被拉了下来了。
一年间这巨大的落差让多米尼克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和浅木色小白眼狼合作的代价：什么都保不住。
在血腥冷酷场里出身的人学不会手下留情，云寻从来都不做好人，她的善良只留给对她没有威胁的人，一旦有人侵犯她的生存底线，被咬一口算幸运，说不定这一口就被咬死了呢。
而现在这位少女也有和他脱离合作的意向，又做着藕断丝连的暗示，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受了她这样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态度，来找他的云无蔽的意思很明确，等云寻接手集团后再控制她，如果这桩交易完成，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得到云无蔽一半的股份，股权让渡书都已经过拟好了。
那一天晚上，云寻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丝毫不介意自己外公的挖墙脚。到底是底气十足的不放眼底，还是故作嚣张的虚张声势？曾被云寻拆了复进簧、被当“通行证”、还被她强迫地做了类似热恋中情侣才会做的举动，陀思妥耶夫斯基还真的拿不准那个人模狗样的女孩手下还有什么牌可以出。
特别是德米特里耶夫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云寻的影子，否则她的眼线怎么会被随意安放在泰梅尔半岛，还是诺里尔斯克！
巴黎，大楼的独立办公室内，茨维塔耶娃一个激灵从地上起来，看着沾血的衣服和血迹凝固的地砖，她从杂物间拿来拖把开始清理，死亡到来的时候，呼吸急促、浑身抽搐，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颤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疼痛持续的时间很短，像是被天使吻过那样的缱绻。
这个异能造成的死亡未免太过温柔了。这些真实的感受，茨维塔耶娃如实告诉了阿加莎，毕竟当初是这位女爵需要【罪与罚】的作用方式和作用效果。阿加莎闷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这似乎不是她满意的答案。
刚挂断茨维塔耶娃的电话，阿加莎就把这情况告诉了云寻，“看起来被用了【替罪羊】的另一位白白丢了一条命。”
几天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莫斯科的机场等着飞去伦敦的航班，他化妆成别人的模样，护照和身份证明都是假的，这凌晨的班次，人少又冷清，很适合热爱熬夜的他。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阿加莎刚好梳洗完毕，她坐在阳台上等着客人，直到身后虚掩的门被打开，冰雪的气息毫不留情地驱赶着清晨的温湿。
“我没有换过这把椅子。”阿加莎一身精致洋裙，小阳伞收起斜倚着铁艺栏杆，陀思妥耶夫斯基疑惑地挑眉，不太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女爵解释：“她也坐过这个位置，还嫌我泡的花茶不好喝，没良心的小东西。”
“女爵大人和她感情很好？”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到藤椅上，悠远的目光放在远处葱郁的山林中。
“没有，她比较聪明，用起来很顺手。说起感情——”阿加莎刻意停顿两三秒，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视线里饱含着深沉的意味，“她更加喜欢你呀。”
“喜欢”这个词的重音提示的事实没错，云寻无数次亲口承认过她真的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这样的喜欢在任何人看来质量都不过关，没有轰轰烈烈纠缠不休，没有甜言蜜语温柔体贴，怎么看都不像与“喜欢”搭上关系。
“所以女爵大人阻止我搜索她的资料，仅仅出于嫉妒吗？毕竟诺拉和我表白过很多次。”虽然他都拒绝了，不过这和云寻拒绝加入死屋已经扯平了。
是该直入正题了，阿加莎端起了矮胖杯子里的蜂蜜柠檬水轻抿一口，她正准备着说辞，“那个网站无论搜索‘云寻希泽黎’还是‘埃理诺’，能得到的信息都是寥寥数语，更何况极为保密的‘P_01J’呢。”
她被保护着，这保护既不属于怜悯也不属于宠爱，它用来向世界遮盖真相，那一次异能实验的展开与纠纷直至研究的失败，都能在云寻所经历的事情上得到答案，身体的实验、异能的强化，多年前秘密实行的一切甚至持续到了现在。
遥望青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收回了迷离的深思，开始凝神于这一次的对话，可他的专注还不足十分之三的认真，剩下的专注被勾往身边的声音，此时阿加莎继续透露着一段秘密：“她很受实验操作者的欢迎，他们叫她‘Polly’。你在日本查不到关于她的全部，在法国也搜不到她的任何秘密，欧仁曾把她的一切交给我，而我的权限也被剥夺，这样会有你看到的那个网站。如果你也许可以去乌克兰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古典文学图书馆的最末。”
“没想到和她搭不上边的乌克兰会藏着有关她的东西。”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一声，差点儿又被骗过去了，狡兔不止三窟。
“看来你也没在她那里得到半点好处啊。”阿加莎的手指拂过长发，倚在座椅上姿态端正而优雅，“也对，她从不做亏本生意。”
男人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一手托起脸颊故作沉思，“我自以为给足了她价格。”
“或许她觉得价格有些低？你知道，云无蔽可不想把她培养成一个野蛮无脑的杀人犯。”女爵耸着肩，一脸“别太无知”的高贵轻视，“她杀了马卡尔还嫁祸给你，你知不知道那一次我们一帮知情人士在商讨是否出面剿灭你们‘鼠’的时候差点都要笑出来了。”
想想那件事，还好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否则被三方联合怼面无表情的男人似乎冷冷地吐出一口气：“早知道我该在她八岁那年就一枪解决了她。”
阿加莎来了兴致，脑袋一偏，唇弯漾开一抹不浓不淡的笑，有轻嘲也有感叹：“可我觉得你还蛮开心的。”
开心？不可否认。
“那我得赶着时间把她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起身，他该去和云无蔽去说一声合作愉快了，“等到云氏集团年会的时候再见，女爵大人。”
“看起来你已经有打算了。”阿加莎语速缓慢，她勾起唇角，算计的沉思也不能消减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秀。
果然想着杀了云寻更让他觉得安心，满世界四处蹦跶的女孩总让他头疼不已。陀思妥耶夫斯基去了巴黎，没想到在机场下飞机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白皙的皮肤颜色有些深，浅木色长发剪短了一点儿，唇畔依旧染开礼貌的浅笑，她正要往登机口走，即使这么淡淡一瞥，少女也敏锐地捕捉到并转头一探究竟，当她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唇畔常有的浅笑已然凝固。
他们同时停下脚步，探究还来不及上脑，这一眼对视，两人之间像隔着什么，来来往往的人被视线像驱赶水雾一般涂开，这四五米的距离也在拉伸收缩见崩裂，不是怀疑——某种程度上他们知根知底。
登机的指示音在无数万向轮划过的候机厅里响起，他们收回视线，隔着瞬间清晰的夹在他们之间来往的人群，以四五米远的界限，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只隔着他们自己。
那天从琴行拿来大提琴，开了琴盒却发现曲谱后有字，皮亚蒂格尔斯基写着想见她。她看着谱拉琴，奈何目光总能透过谱子看到背面的字，少女心神不宁好几天，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气恼却又无可奈何。今天，被果戈里骚扰得头大的云寻到伯尔尼透透气，还没在这个瑞士联邦政府所在地站稳脚跟，一通电话说云无蔽病情加重，骗谁呢，他只是瘸了腿坐轮椅了，可表面功夫还得做足，只能乖乖去了巴黎，好好安慰了一下外公又做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保证。
走出云无蔽的高档公寓，阿加莎的电话更让她去伯尔尼的心情都消失无踪。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再加上坐车和步行，折腾了几十分钟才到那个熟悉的花园，云寻走上小别墅的阳台，阿加莎正闭目养神，她坐上藤椅，皱着眉有些不安：“我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他刚下飞机。”
“哦？没和他叙旧？”阿加莎倒了两杯红茶，另一杯放到了云寻的手边，又推了一盘蜜饯橄榄过去，“你母亲喜欢的橄榄。”
少女拿起一枚，又放回原位。
“我乖巧懂事，不和阴谋专家谈往事。”她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反呛，半路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她真的猝不及防，看起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谈已经不妥了。
正当云寻思考对策走神时，阿加莎轻咳一声打断，她保养得完美的手指比瓷白的杯沿还要水润透亮，“你该尽早做决定。”
在所有人的威逼利诱下，云寻能保持不慌不忙、闲悠无事的状态，就像在噩梦时保持着从容的风度，她忽然亮出单纯的笑，从椅子上支起身向阿加莎挪了过去，染了笑的唇几乎要贴到女爵的耳垂上。
现在阳光正好，林间鸟鸣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来的时候唱的更加欢快。
在巴黎的高档公寓内，茨维塔耶娃在书房整理着云无蔽的文件，她从没迈出过这扇门，因为门外在议事的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云寻让她躲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她照做了，这个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有门缝的存在也不妨碍茨维塔耶娃专心致志地看云无蔽的文件，这是异能实验的档案。
云无蔽坐在轮椅上，曾经矍铄的双眼已经撕裂了高傲，被岁月打磨过的哀伤让他看起来不太精神，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残疾后便衰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这笔生意不亏。”
“什么时候杀了她？”活着的云寻太碍眼了，尤其一张哒哒哒的嘴和整天都转动的脑子，还有不安分的腿，如果时间倒流，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会直接一枪崩了云寻然后再补上几枪以绝后患。
“这句‘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说得不错，在她身边放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会让她有种与垃圾为伴的感觉。”云无蔽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他从未想过云寻会背叛他，还这么彻底，轮椅缓缓转过来，老人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笑得冰冷，“限制她的行动比清除掉她更有趣。”
看起来云寻人品不怎么样，一堆仇视她的人，Saga、亲生父母、外公、舅舅，以及一些云寻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云寻的存在对他们造成了威胁，拔除这颗毒瘤的最好办法除了斩草除根不留痕迹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合理的方法了。
伦敦的花园越过清晨的单调，现在溢满了阳光，阴软的天气去了别的地方散步，伦敦一改往日的阴沉，树林中鸟的啼叫更让人有一种四季如春的错觉，葱郁的树林里藏着比幻想更真实的仙境。可云寻的计划在这样美好的上午炸响在阿加莎的耳畔，女爵大人下意识地衡量了一下。
“我打算拿‘真心’骗他。”真心最不值钱，毕竟无价可谈、无价可售。
反倒阿加莎差点笑得失了矜傲与疏离：“哈哈哈，那就有趣了，他万一也拿‘真心’对你呢？”
这一下噎得云寻几十秒说不上几个字，最后只能赌气般烙下底气不足的一句话，语速快得和舌头逃命似的：“那我就祈祷他的‘真心’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仅仅只是逢场作戏的廉价商品。”
“现代渣女代表人选啊你。”阿加莎笑着抿了口红茶，啧啧感叹着放下了茶杯，“今天这茶真苦。不过我有个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杀你的时候你都逃了，现在怎么肯撞上去？”
“欲擒故纵啊，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做这事的时候获得最高的效益，这样他才觉得他的做法有价值。”
“这话太过单薄，虽然你们都不是会热烈放纵感情的人。”如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真的选择了云无蔽的方法，云寻这样的报复也不算很有力。
是吗？利益当前，何必动用太多的感情，犹豫不决的当口正是对方捏碎自己的最佳时机，云寻看着爬藤的花朵，“到时候，借一下你的凌霄花。”
“牛痒藤吗？好了，不谈花了。”阿加莎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礼貌的笑意在眼底渐渐淡去，这是种质问的语气，“你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动用异能的可能性是多少呢——在知道你的飞廉可以切断异能的情况下。”
“四成吧。我猜六成他会用枪。”云寻正从容而自信地等待着她的葬礼，甚至连墓地都想好了，“墓地我要去年我看中的西西里岛的那一块。”
女爵轻咳了一声，舌根的花茶泛起生涩的苦味，今天泡茶的手法格外生疏呢。
“你很危险，你的本身，你的处境，包括你所触摸到的一切。”阿加莎试图阻止云寻的这一计划，这关系着云氏集团的半壁江山，更关系着异能实验藏着的巨大秘密——苏瑜。
近十年的隐瞒，谁都不知道苏瑜的真实形态，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个人，皮亚蒂格尔斯基，离云寻最近的陌生人曾教过她大提琴。
云寻的选择也近乎绝情的坚定，她还有退路，不过她给自己留的退路从来都不走，她自贬说自己很没骨气，趋利而往，避劣而躲。可她曾出手帮助林鸦川和姜丞柠，甚至对秦夜弦都有着过分强大的耐心。阿加莎皱了眉，语气中饱含着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焦躁：“考虑清楚了？我可不会帮你做隐瞒。”
“与生俱来的偏见是原罪，从我得到这身血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必须得面对这一切。女爵，这场交易很划算，只有我死了，我才能做更多，我不在乎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我的报复，也不需要一个正确的说法。”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做法都值得认同，不择手段仅仅是较为彻底的贯彻措施，留有余地也只是悲悯之心的颤动呼唤，本来就心安理得，没有赊账给别人，也没有别人写的借条。
苏瑜，云寻曾灵巧躲避着，可这最终成为需要面对的问题，她或许想不到，最终面对的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威胁，还有曾经带给灰色世界以感激与心动的人，面临曾经不可多得的温暖与色彩的时候，内心的动摇尤其可怕，哪怕颤动一秒，堡垒倾塌、城池哄败。
“你别后悔。”阿加莎皱了皱眉，云寻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时候很危险。
可云寻从没输过，她在必要的时候，把自己定位成工具，哪怕后悔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心的人长出心脏，就像完好无损的皮肤下抽出枝丫，这样的疼痛需要撕裂内部肌肉、开膛破肚，挖空胸腔给心脏留出一个位置再安装，强硬地塞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器官会产生排斥也会有不适，反正长都已经长了，大不了心痛余生几十年。”
“那你现在痛吗？”女爵把橄榄端过来，拿出一枚在指尖捏着两处尖端仔细欣赏塞圌□□夫人的佳作。
“痛得要死。”云寻笑了，强撑着冷静和随意像是被风吹散了的蔷薇，笑容中露出的那一对尖牙倒是耀武扬威地炫耀着锋利。
可阿加莎却不怎么信，那样舒畅温朗的笑没有任何痛苦的杂质，或许从云寻因为“此消彼长”而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阵疼痛都打磨着恶魔的利爪、蛇的獠牙。
她的老师让我去找他。云寻低着头，浅木色长发披散下来，阿加莎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是手指不断纠缠、摩挲，透露着她明显的不安与懊恼，清润透亮的声音都变得沉闷，“我又不能让老师来找我，在乌克兰，他容易逃。”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艳阳遍地的伦敦，似乎也不怎么亮了，鸟鸣与葱绿交相辉映的山林骤然褪色、索然无味。
在一个清明的早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皮亚蒂格尔斯基在棕顶红墙的两层房里收拾东西，带着老花镜的他正拿着一块丝绸布擦拭着大提琴上的松香和练习时留下的汗水，又打磨了一遍新指板正要安装，一阵敲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皮亚蒂格尔斯基白花花的眉毛一皱，银白八字胡一撅，不做理会，可敲门声就没停过。等整理完琴，他才慢吞吞地去开门，门外的云寻背着大提琴，乖巧懂事地笑着：“老师好！”
“你先进来坐。”看着云寻拘谨地挪到屋内又乖巧地坐下，皮亚蒂格尔斯基大力合上了门，他训导学生锻炼而成的嗓音广阔而沉闷，他推了推透亮的老花镜，“巴赫的《第五号大提琴独奏序曲》，还记得吧？”
乖乖听话的云寻抿抿唇，拉起琴脚后调弦，持弓的那一秒差点连琴都抱不住，看着她笨拙的样子，皮亚蒂格尔斯基的脸色又黑了几成，一看就知道好多年不碰琴了！
流畅的乐章被拉得轻重不一，皮亚蒂格尔斯基聚起的眉心痕迹越来越深，眼看着整张脸就要皱在一起了，女孩逃命地拉出最后一个音符，终于完了！手指又疼又麻，手腕酸胀得快要从关节处断掉，云寻心虚地看了一眼老师，皮亚蒂格尔斯基逐渐阴沉的脸色，她觉得这个步入暮年的男人会拎着她的脑袋往钢琴上撞。
“知道来找我就不知道练琴？”皮亚蒂格尔斯基坐在钢琴凳上冷哼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多少年没练了！你说说？手感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下轻一下重差点连琴弦都按不住，弓也控制不了！你说你！成天搞事，就不知道安安静静练琴？”
皮亚蒂格尔斯基虽然与云无蔽不如以前来往频繁，可过节问候表达心意不能缺少，何况他能猜到这个学生在做些什么。
“我在推广我的事业。”云寻不服地嘀咕了一声，暮年男人阴沉、责备的视线看过来，她迅速低下头抿紧了唇，随即又听到这位老师轻叹了一声。
“诺拉，著名死者最多的地方，藏着你想要的秘密。”皮亚蒂格尔斯基摘掉了眼镜，他有些疲惫，“我明天就要走了，别为我担心，老师我所有的演奏都已经录下来了，要多听听，拉大提琴有助于左右脑协调。”
有一阵风从老大提琴家的房门口漫步到了当地收纳古典文学的图书馆内，柔媚而冷艳的成熟女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冰蓝色双眼，这双暴雪寒风雕琢而成的球冰嵌在眼眶里，蛇一般的竖瞳让人不寒而栗。
沙哑如风卷沙石割破枯叶，肃瑟又破败，女人的长指拂过后排书架上的书，那些蒙尘的不被关注的古典文学书籍中，混着一卷秘密。
下午阳光厌恹地漫过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来到了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古典文学典藏图书馆，他手中正捧着夹英译的书卷，可身后一阵迫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浏览，抬头一看却惹得瞳孔骤缩，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寻，看来他们都得到了同一个秘密，在这个图书馆有人已落下重要的篇章，是谎言还是陷阱，已经不重要了。她和他都在这里，目标一致，却不是盟友。
隔着几十步，如此轻松就能跨越的距离，琥珀瞳中的浅笑掠过醅紫双眸中的冷漠平静，陀思妥耶夫斯基淡然挑了下唇角。
眸光掠过得多么不经意啊，连视线交接都那么暧昧，可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目光，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向云寻的时候隔着云寻的目光，云寻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隔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
“好巧。”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两分悠然笑意，像是怕惊扰了藏在这里的秘密，一步一步地接近，鞋跟敲击着掉漆的木地板，踏出“咔哒”脆响。
“嗯，很巧。”冷漠如雪水的声线无波无情，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视线作对比，云寻稍微长高了一些，她抬头看着自己，十五厘米，亲密距离。明明即将取消距离的阻碍，他们却依旧隔着银河两端，无法打破的防备比无法跨越的距离更难消解。这种距离的疏远在云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个人之间是公平的，但是对他们两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阳光把相遇的场面淋下一道道温柔的光，玻璃窗外的自行车唱着欢快的铃，云寻看了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手中的书卷，默默收回了视线，两分笑意自在悠闲：“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我准备准备。”
“你猜。”陀思妥耶夫斯基后退一步，尘埃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穿透阳光，浮在半空中满是碎冰，“或许我不打算杀你。”
女孩的食指轻勾书的顶端，书脊砸在手心，她顺势将它拿了下来，低调深沉的墨蓝色大字，歪歪扭扭的像鬼画符一样，可这并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一册。少女抬手把书塞回原位：“你来这里干什么？”
身后罩临而下高大却脆弱的阴影，手腕被轻易攫住，身后沉默着的男人周身都围绕着风中沉默着的雪的凉意，热气无可避免地喷在她耳侧:“我想让你做个选择。”
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了极其暧昧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