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驿馆寂静无声,一对男女轻盈灵巧的潜入进去,隔着缝隙就看到里面的木架上捆缚着几个蒙古人,其中一个,正是托雷。

    “好安答,我来救你了。”说话的正是郭靖,他压低声音,难掩激动神色。

    被绑起来的几人显然也很欣喜,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黄蓉低声提醒,“咱们先出去。”

    说着,两人斩断绳子,哪知一出门便见众守卫执仗挎刀,戒备森严,显然早有准备,中间为首的两人,正是杨康和欧阳克。

    “康弟,你身子好了,为甚么还留在完颜洪烈身边,你为甚么要做金国钦使?”郭靖问道。

    杨康皱眉,“小王根本不认识你,也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然而,以郭靖的执拗,又怎么会被他一句话打败,如此形势下,他依旧步步紧逼想知道一个答案。

    杨康有点不耐,将手一招,“动手!”

    欧阳克自始至终都留意着他的神情,火光里衬着他的脸庞忽明忽暗,确实有几分困惑和不耐烦。众人动手之际,杨康被郭靖追的无处闪避,心中气愤,便下了狠手。

    就听黄蓉喊了句“亢龙有悔”,郭靖下意识使出一招,忽然想起这不是敌人,是他的康弟,忙收回大部分掌力,余下两三分力正打在杨康胸前,将他整个人震晕过去。郭靖还要上前,被黄蓉急忙扯住带走。

    欧阳克也不叫人去追,命他们把世子安顿好。

    待杨康调理好,已是天光大亮,很快,欧阳克收到讯便来见他。

    “有甚么事?”杨康似乎有点头晕,也不想多寒暄,伸手揉着太阳穴。

    “世子身子好些了?”欧阳克见他神情确实不怎么好,便开口直接说道,“王爷那边命人加急送来一封密信,在下不敢擅专,请世子示下。”

    杨康接过来信拆了火漆,扫视几眼,皱眉,半晌又将信递给他,站起身踱了几步,“欧阳少侠怎么看?”

    最近宋的官员走水道运送到大金的粮草减少许多,以前联系的官吏不知何故,也换了不少。同时,还有一个关于宋那边的消息,丞相史弥远对金向来亲近,朝中除了依附于他的,还有少部分以李泊守为首的清流,力主抗金。史相早有意除掉他们,一家独大,如今终于找了个罪名陷害,欲彻底铲除其党系。这本是宋的内部争斗,与金无关。谁知,赵王得到消息,荣王忽然去信,叫史弥远不得再施压构陷。

    欧阳克思忖,“王爷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清楚,宋那里究竟是何人妨碍了运粮之事,还有,想让我们告知史弥远,一鼓作气除掉史弥远。”

    杨康点点头,“没错,就只怕史弥远首鼠两端,不敢答应,敷衍我们。”

    欧阳克将扇在手心一扣,悠悠说道,“那我们就帮他一把,让史弥远以为荣王想对他下手,分化他们,然后,为己所用。”

    杨康审视的看了他一眼,“好主意,只是小王还是奇怪,荣王突然做出这等反常之举,究竟为何?”

    欧阳克笑道,“世子不必多虑,我想这件事情会有答案的,退一步讲,其实甚么原因并不重要,一件事情的结果才是最应该值得关注的。”

    金国钦使一路南下,进了江南便转水路,等乘船进了太湖,已是夜色渐浓。借着朦胧月光,依稀可见这四处的山水风景。

    不过,此时船上的人无心留意,金国使臣已经安排下去,自有史弥远亲自派出的大船接洽。杨康忽然下令,让府衙趁夜将李泊守悄悄带来见他,同时送上几个舞姬掩人耳目。

    因着李泊守及一干家眷均要押送到临安城内的府衙审讯查证,是以,他们暂时被安排在一搜大船上,只等天亮入城。哪知金国钦使此时便要带人,他们也不敢不听。

    很快,那个身着常服身材文弱的中年男人,连带着几个舞姬,一起被送到了金国钦使的大船上。

    “这位,就是李相公吧?久闻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杨康笑着叫人给他安排位置上座,连带着送他们过来的几个官员,也都不准离开,依次坐下。

    一并叫人摆膳开宴,一并叫众舞姬弹曲。

    只是,一众官员坐的战战兢兢又不知所以,李泊守则摆出一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姿态,显得这歌曲声格外突兀。

    “众位大人怎么不喝酒,莫非是觉得小王招待不周?”杨康将杯一举,其他人哪敢不喝,都强笑着饮满一杯。

    “李相公怎么不喝,是嫌这酒不好么?”场中这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老夫不想喝金人的酒。”李相公淡淡开口,双目微阖。

    “哦?”杨康挑眉,“欧阳少侠,这位李大人不想喝,可怎么办?”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在下认为,李大人饱读诗书,应该明白甚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欧阳克执扇立在一旁,嗪着笑意淡淡说道。

    杨康一指奏乐的几个舞姬,“你们谁能劝动李大人喝酒,小王就赏她一锭金子!”说着,将一块黄灿灿的金子丢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果然有位女子起身走了出来,斟满一杯敬给李相公,他却连眼睛都未睁开一下,好像老僧入定一样。女子也不开口劝一句,又走到杨康身前几步距离,倒转酒杯,将酒泼在地上。

    “放肆!”杨康怒的一拍桌子,才终于正眼瞧一眼这女人,“你是甚么人?”

    上来的歌舞姬都戴着薄纱,席间烛火影影绰绰,众人心思都不在她们身上,自然看的不真切。

    此时,杨康才一把扯掉女子的面纱,忽然怔了一怔,“你是谁?”

    “我姓穆。”

    欧阳克早在她起身去给李相公敬酒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觉得她的背影似曾相识,而今那张脸更是看的分明。他下意识去看杨康的神情。

    杨康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眉头皱起又松开,“来人,请李相公和这位姑娘去隔壁说话!”

    隔壁屋子简陋许多,既无美酒佳肴,也没有歌舞奏乐,安静了许多。

    “你姓穆,你为甚么会来这里,有甚么目的?”杨康问道。

    “我听闻金国派了钦使,想见识见识,未曾想遇到了世子爷。”穆姑娘的一双眼睛轻轻扫过来,像是在探究,在观察。

    杨康自然不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的扫过去,仔细打量,眉头紧皱,忽然伸手去抓她的腿,要抬起她的脚。

    穆姑娘没想到他会忽然有此举动,“你做甚么?”

    “贼子,休要轻辱她!”这一声断喝,却是那李相公发出的。

    他们认识?

    欧阳克疑惑,今夜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杨康也仿佛察觉到,如何让这位油盐不进的李相公开口了,劝降倒是不至于,可说说话甚么的,还是可以的。比如,他与荣王究竟有何瓜葛。

    哪知这话不提还好,李相公哪里肯认他与完颜洪熙有甚么交集,更是一番陈词激昂将完颜氏引经据典骂了个遍,只叹我主柔善,朝臣无能,不能驱逐蛮夷,还我汉人河山。

    杨康当即冷笑,“赵宋官家不是柔善,是无能!当初以一国之力尚且拦不住西夏北辽,如今偏安一隅,就能挡得住我大金铁骑么!”

    “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李相公一言,掷地有声,如切金断玉,“日出东方落于西,雨生南国降在北,你动手吧!”

    “李大人,他们并不是要杀你,至少不会在这艘船上,否则,就是撕破与大宋维持和平的面皮了。”穆姑娘忽然说道。

    “老夫岂会不知……此番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金人的船,瓜田李下,白璧有瑕,又有何面目回京面见官家?可叹老夫一生忠于大宋,却落得个身败名裂!”

    史弥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必定想方设法传扬此事,届时,扣上一顶投敌叛国的大帽子,真是比杀了这人还痛苦。

    欧阳克心中微叹,不知是该赞他文人气节多一些,还是叹他迂腐不知变通多一些。可若是这人也如旁的官那般谄媚圆滑,倒也没甚么意思了。

    可惜,他们要的,就是让他不能求生,不能求死。

    “既然如此,老夫便自行了断吧!”话音未落,他已然狠狠向船舱撞去。

    欧阳克反应敏捷,以掌风化解了他撞击的力度,同时一扇打在他肩头,让他动弹不得,“李相公,且留着性命再过几个时辰也不迟!”

    忽然,外面火光喊声一片。

    杨康和欧阳克都是一惊,翻身跃上甲班,但见箭矢飞流直射,乘着小船的刺客多不胜数,看他们装饰各异,应该是当地帮派。

    “不好了!世子,有贼来袭!”

    欧阳克将扇一展,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利箭,又一掌掀翻了打算冲上来的刺客。可来者众多,从四面八方跃上甲板,燃起来的火很快烧到了船舱,欧阳克眼看那些姬妾们接二连三自顾自地跳下海,总要争得一条命去,好过在船上等死。

    李泊守见船上火光烧成了一片,料想自己葬身于此,也算与贼同归于尽。

    穆姑娘哪能看着他葬身船上,早在两人冲出去的时候就去替他解穴,谁成想却没有反应,她不知这是极阴毒的透骨打穴法,需得以独门秘术解开。眼看火光烧成一片,还有箭矢从四处射进来,海水很快就会淹没这条船。

    她负着李相公出去,迎面就见箭矢袭来,急忙伸手将李相公往旁边角落一送,旋身躲避,挥袖打落射来的暗箭,只是疾风阵阵,各处的流矢和飞刀冷剑将她与李相公两人越隔越远。

    人影重重,忽然见有人飞身上了船,直冲李泊守而去,两人像是说了甚么,那人往人群中四处寻觅。

    “玉瑶!”

    与此同时,大船上的桅杆被火烧断,只听咔嚓一声,就要当头砸下,穆姑娘此刻已在甲板边缘,退无可退,当即翻身一跃,向小舟跳去。

    方才她隐隐看到,冲天火光映着的那个少年,正是展霁。今夜的事,她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如今,还是先上岸才好。

    “穆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

    月色里,那道白色身影格外醒目,映着两分笑吟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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