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大船,以及燃燃火光,逐渐看不真切。趁着夜色,两人撑船往岸边去,一言未发。

    穆姑娘眉目轻蹙,像是在思考甚么事情。

    “姑娘是在担心杨康么?”欧阳克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他们要的是金国钦使,想必一时半刻不会有事。”穆姑娘淡淡说着,“他现在是完颜康了,欧阳公子说话间还是警醒些的好。”

    “穆姑娘就真的不好奇,他为甚么会成为金国钦使么?”欧阳克很诧异。

    “可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不是么?”

    欧阳克搞不懂,他以为,她至少会表现出痛斥憎恶,或者难过气恨这样的神情,毕竟,他们也是兄妹,毕竟,他们都是宋人。就像穆念慈,就像郭靖,甚至,就像李泊守。

    “你和令姊长的一样如花似玉,可仔细看看,当真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欧阳克唇边嗪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像是在心里一寸一寸的比较着她们两人,“说起来,令姊对杨康情根深种,怎么她不来找杨康,反倒是姑娘趁夜前来?”

    “你若是好奇,不妨亲自去问一问。”穆姑娘语气依旧轻柔柔的,却好像不想回答他这样无聊的话。

    “哈哈,来抓钦使的人跟展霁有关系,对么?要不是他贸然暴露身形,只怕我还猜不到。李泊守是展霁上司,看来,他也受了牵连,是丢官罢职?总不至于抄家灭门吧?”

    “欧阳公子有心思担忧别人的事情,不如想想办法,帮你家主子争权夺位的好。”

    欧阳克心里微讶,她这话怎么好像意有所指,莫非她知道些甚么?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两位王爷明争暗斗之事,异国女子怎会清楚。

    饶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又觉得可惜,“姑娘,其实宋就像方才那艘风雨飘摇的船,连船上的舵手尚且自顾不暇,你跟着他们又有甚么意思?良禽择木而栖,况且,在下也实在不忍心与姑娘这样芝兰玉树的人为敌。”

    天色微亮,他们快要抵达岸边。

    “我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更无心与你们争斗,但是,如果有人伤害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她撑船靠了岸,轻轻一跃而上。

    欧阳克也随后跟上,“姑娘要走了么?”

    “就此别过。”

    欧阳克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将扇子在掌心扣了扣,然后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边的姬妾都四散逃走,下落不知,他也无心去找,打算先到附近的驿馆安顿下来,召集附近的仆役,然后打听一下世子的情况。

    且不说当地府衙接待的效率有多高,一番查证下来,那夜劫船的便是太湖一带各帮会水寇,而这一带帮会皆以陆家归云庄为首。想必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可展霁怎么能提前料到,李泊守当时在那船上?还准备妥当前来劫人?不,展霁或许一开始只是想劫金国钦使,没想到李泊守会趁夜被带到船上。

    欧阳克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这些事情有甚么关联,他摇了摇头,觉得还是应该先去打探一下,杨康的情况。

    夜晚的归云庄很安静,庄内亦无多余的人把守,反倒显得有些诡异,让欧阳克心中警惕,怀疑是否有埋伏。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发现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片花林。

    夜风飒飒,四处空无一人,当真遍体生寒。欧阳克转不出这偌大庭院,隐隐听见远处有人说话,他闻声过去,却始终看不到人,当即放弃了这个打算,隐藏在就近的山石之后,屏息听着他们说话。

    却是靖蓉两个和穆姑娘就着月光坐在石桌旁,就听黄蓉问,“穆姊姊的意思是,展大侠就要陪着李相公离开归云庄,前往临安城?”

    “嗯,”穆姑娘颔首,“李相公罪名未脱,在此地不宜久留,须得尽快上京,将一众官员贪污钱粮,倒卖粮草的证据交给官家。”

    黄蓉哼了一声,“可恨朝廷里那群蠹虫,个个就知道食民之髓,对着金国贼子比见了爹娘还亲,”说着,她把手搁在桌上扣了几扣,“大宋的官家也未必不知道这些事,只怕李相公告了也是白告。”

    “唉,如今金国虎视眈眈,不知道甚么时候就要发兵南下,他们还只顾着自己发财,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难道大宋真亡了他们会有甚么好下场么!蓉儿,你说这样简单的道理,我都懂,朝廷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官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最后这句,郭靖是冲着黄蓉问的。

    黄蓉捏了捏他的脸,“靖哥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对他们来说,上面做的是大宋的皇帝还是大金的皇帝也没甚么分别,反正他们照样升官发财!”

    穆姑娘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面虽是强敌环伺,一时也不至于亡国灭种。反倒是朝廷上下党羽林立,明争暗斗,几成不死不休之势。若非如此,李相公一家也不至如此。”

    “蓉儿,我怎么不太明白,不是说金人潜入船上,凿了船,害死了李相公家眷和其他差役?”

    “傻哥哥,到人家那里杀人放火,还要带着自家的旗帜,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这四周安静的很,欧阳克藏在暗处,又耳力过人,十分倒也能听得五六分,前后推敲一下也能猜到。

    那夜太湖畔也有一搜船沉了,正是先前押送李泊守的那条府衙官船,听说是有金人暗暗潜入船上,杀人凿船。

    真是可笑,若不是他们昨夜同样遇到伏击,欧阳克几乎都要相信了。想当初他也曾调换了杨康的玉佩,假扮其行刺荣王,刻意留下证据。本来还在怀疑,究竟是何人陷害,现在倒是清楚几分。

    此时,又听郭靖哎呀一声,“我就知道,康弟不会派人做这种事的,他现在失去了记忆,投靠了金人,真是可怜。”

    “靖哥哥,你别傻了,他根本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不会心慈手软的!”黄蓉气结,“你刚刚没听到他是怎么对陆庄主说的,他师父如果知道他在这里,肯定会踏平归云庄!”

    “是啊,梅超风武功那么厉害,万一陆庄主他们吃了亏怎么办?”郭靖心里担心,忽然脑子灵光一现,“展大侠武功那么厉害,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穆姑娘沉吟片刻,“据我所知,陆庄主并未将此事告知。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启程出发。”

    “陆庄主大概是不想让展大侠再牵扯其中,以身犯险,所以才刻意隐瞒的吧!”黄蓉拖腮思索,眼珠一转,“没关系,靖哥哥,你的降龙十八掌练得也有几分火候了,咱们就是碰上梅超风,大不了伤筋动骨,在床上躺几个月。”

    说着,黄蓉眼睛瞟向穆姑娘,笑嘻嘻拉着她的手,“穆姊姊,不如你给蓉儿几颗仙丹妙药,免得我这傻哥哥真被梅超风打的那么惨。”

    穆姑娘微微笑了笑,柔声道,“蓉儿是说清骨丹?好,我正好还带了几颗,就都给蓉儿吧!”

    郭靖面红耳赤的推辞,显然是知道这清骨丹的珍贵,好说歹说才只肯收下一颗。黄蓉气鼓鼓的瞪他一眼,九花玉露丸虽然是治内伤的奇药,可论其他,也比不过清骨丹,所以,她才想讨要几颗。

    穆姑娘不欲见他两人起争执,笑微微将瓷瓶塞给蓉儿,表示自己身上还有,让他们不必为此事挂心。

    风吹过来,带走了一阵冷香。

    欧阳克早在听闻梅超风的消息后,心里陡然生了个绝妙计划,也不肯多留,悄悄翻上屋檐,踏月而去,自去安排人查清楚梅超风的具体所在。

    待得知她就栖身在城外一处荒山上练功,欧阳克便安排蛇奴,驱赶来万千条毒蛇毒蝎布在山野周围,只等她现身,便要抢夺九阴真经。

    等到月上枝头,忽然闻听阴风阵阵,雾霭朦胧之处果然闪现出一个女人,黑衣黑发,身形如同鬼魅,周身笼罩着阴桀寒气,当真诡异的很。

    “甚么人,出来!”这女人双眼已盲,听力却远胜常人,平日行事甚是警惕,当即便发现暗中有人窥伺,掌风一扫,击断了不远处的石柱。

    欧阳克旋身而下,见那女人攻势不减,飞身闪避,伸掌抵住她的劲力,借着轻身之法与她周旋,扰乱其听觉。

    梅超风只觉得这人身法滑如灵蛇,接连几招都给他避过去,心中警惕,不知是甚么仇家对头,忽然听得嗞嗞声乱响,急忙化掌为爪,将那些鬼鬼作祟之物斩杀,可闻听声音,四周还不知有多少,哪里杀的尽。

    “这满地的毒蛇毒物,平常人只要被咬上一口就得死。前辈可要小心了!”

    “臭小子,你到底想干甚么!”

    “晚辈要送给叔父一份大礼,而这份大礼,就在您梅前辈手里。”

    “你要甚么?”

    “九阴真经!”

    “没有!”梅超风怒喝一声,抡开白蟒鞭甩出一个圈子,可这四周的蛇蝎何止万千,哪里杀的尽,而她气力终有耗尽之时,只要有一条毒蛇毒蝎咬中她,只怕就得死。

    欧阳克意态闲闲,自然也深知这一点,高声劝道,“梅前辈何必这么固执呢,江湖人谁不知道九阴真经在您黑风双煞手里,只要把经书交出来,我自然会放你逃生。”

    梅超风理也不理,只是将鞭子舞得密不透风,看样子是绝不肯妥协的。

    忽然,就听一阵箫声渐近渐快,好似大海汹涌波涛,荡起白浪连山。欧阳克只觉周身忽而如浸在冰山,忽而如坠热海,气息骤然混乱,他急忙稳了心神,知这曲调诡异,急忙运转内力强行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真气。

    忽然,又一阵婉转悠扬的曲调响起,恰如空山远古,宁静致远,涓涓细流一样的音律,令人心旷神怡,润物细无声地化解了这暗藏杀机的波涛汹涌。

    好厉害的曲子!

    那先前响起的箫声不在针对这人,反而与这曲声起了比试之意,两股声音一高一低,忽急忽缓,只是忽然间,后来的曲声仿佛被甚么东西撕裂一样,蓦然间走了音。

    欧阳克瞅准时机,急忙飞身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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