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完端午没几天就是儿童节了。江浔觉得洛杉矶每天都是日阳昏热。Bel Air内，街道两旁枝繁叶茂，但没有风吹过，人们都在家中闭门不出，没有多少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江浔总是感觉Thomas Green和Michael Jackson会有些脱不了的关系。她叮嘱了一下柳相，那个男人可能会被调查一番，要她做好开除他的准备，柳相说他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职务，就是个混日子的，没有问题。
年轻人们对Thomas Green的调查还在继续。阿曼达和柳相打了一波配合。阿曼达装出一口甜美性感的腔调说自己是柳相的新秘书，打电话给Thomas说一位好莱坞的大导演看中了他，请他尽快赶到Happy Film Studio来。Thomas当真了，兴高采烈地上当了，结果就是赶到制片厂里被柳相嘲笑了一通。
阿曼达为这次的行动高兴，既戏耍了那个混蛋一把，又看见了他的住址。她走进第五权力集团的大楼，打算把整件事情讲给Raven让她也开心一下——老天，她这几天总是皱着眉头，还时不时叹气。阿曼达问过她，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她怎么回复的来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江浔叹了一口气，顿了顿说，“他经历了太多本不该他经历的事情，他仿佛是赫拉、雅典娜、阿芙罗狄蒂争抢的那只金苹果。”
阿曼达这么想着，却发现江浔不在办公室里，她给琳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她在医疗部。怎么会在那里？难道是受伤了吗？她这样想着，快步走进电梯。
是的，第五权力作为一家业务涉及范围很广泛的公司是有着自己的医疗部的，也是私人诊所。就在一楼的一角处。只不过由于就诊的大部分都是A组和B组的员工们，所以阿曼达很少关注这个地方，在一楼绕了一圈才找到，刚刚走进门就碰见了走出来的琳。
阿曼达有些疑惑地发问：“你怎么在这里？Raven在里面吗？”
琳点了点头。但是阿曼达却注意到，琳的脸蛋红红的，还在微微喘气。这副模样，要么是和自己一样跑步过来的，要么就是过于激动了。
“那我先进去找她了。”
“不，阿曼达，你没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对吗？没有？好的，你现在先不要进去。”琳拦住了她，“Raven正在里面和一个小男孩说话呢，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小男孩？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她自己的吧。”
“当然不是了！她看见他晕倒在路边，就把他带回这里来了。我赶过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醒了。现在他们还在说话呢。”
“哇哦，她人真好。不过都现在了还在说悄悄话，这是Michelle Obama的私生子吗？我们还得照顾好他并把他好好地送回家，不然安珀警戒就要响彻LA一整天了。”
琳把阿曼达拉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神秘兮兮地，“如果我说，那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Prince呢？”
“什么！”阿曼达惊呼出声，赶忙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才转过头，“我得平复下心情。不是，这不是在开玩笑吧——Raven在街边看见的孩子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这也太巧了！”
第五权力版《Billie Jean》？如果这电影上映了我一定去买票。她默默想。
“谁说不是呢，”琳明显还有些激动，“早上Raven出去透透风，就看见一个男孩，大概十几岁，很着急地在赶路，她说他走得很急，每走几步，就得站在路边喘几口气，然后再走几步，似乎很累，脸也被晒红了。但是他的头发却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整洁，看来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孩，也不像是住在这周围的人。”
“很正常，”阿曼达掏出自己刚刚买的水喝了一口，“这里是洛杉矶上东区，街上随便遇见的十个路人里起码九个是名流。这不过听着更像是来找父母的遗弃儿——但是Prince可不是。”
琳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可当时的Raven不知道这件事。那个男孩——算了我就直接说Prince吧，他看见了她，问她去Bel Air的路怎么走，对，就是她家那里，Raven说那不在这个方向，给他指了路。Prince道谢后想继续走，却倒在地上了。Raven就立刻把他抱进这里来了，她说他觉得他应该是中暑了。”
“哇哦，”阿曼达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面无表情地表达她的惊讶，“现在剧情要变成《Desperate Housewife》了。那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他只是早上没吃饭再加上一直运动，疲劳过度才晕了过去。小孩子都这样，只不过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Raven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呢。”
“孩子没事就好。顺便一提，她是怎么发现这是Prince的？”
“说到这个……”琳的脸又红了起来，露出几分为难，“Raven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也没有主动提起。Raven告诉我，她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男孩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偷跑了出来，便吓唬他说如果不说实话就要告诉他的父母，还要告诉媒体抹黑他之类的，Prince经不住这一通恐吓，就承认了他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
琳有些不安地抓了把自己的发梢，粉丝的身份告诉她这样做多少有些过分，但她的理智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从小孩子嘴里得到真相的办法。
“小孩子总是纯真善良、且好控制的。”她不由得回忆起江浔如是说，她的表情是那么冷静。
阿曼达也沉默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组长还有当幼儿园老师的潜力。这套对付小孩确实管用。那现在如何了？”
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Raven让我先出来，她要和Prince单独聊一聊。我可以感觉出来，Raven想帮他，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吧……”她说到这里，明显回忆起了流行之王那些不好的过往，脸上现出难过的神色。
阿曼达见状，便挽着她坐在走廊的另一端，打算等一会儿。
医护室的一间隔间里。
“那你平时没有什么朋友吗？” Prince摇摇头。
“那同龄的玩伴呢？” Prince直接低下了头。
江浔叹了口气，“抱歉，宝贝。就当我没问。”
Prince又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有爸爸、Paris和Blanket。”他看着她，“现在我有你了。”
江浔感觉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她温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头，“很高兴听见你这样说。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爸爸的事情吗？我知道的越多，越有利于我帮助他。”
Prince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因为泪水和思维的跳跃而有些不连贯，但是江浔听明白了：他说Randy开车撞进房子的前门坐在车道上来要钱，搞砸了爸爸参加Elizabeth Taylor生日聚会的机会后，爸爸有好几天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容阴沉不发一言；他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有天早上醒来，看到爸爸躺在卧室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自己试着跟爸爸说话，他也不醒来，看起来冷冰冰的；还有爸爸最近的面容，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他都很少笑了；还有爸爸对自己的叮嘱：Prince，你要做一名绅士，你要当个好哥哥，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
她起身，找出来一只医护人员们用来安慰孩子的□□熊玩偶，放在了Prince的怀里。
“Prince，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认真了一下，看见对面的男孩也跟着神情认真了。“你认为你的爸爸爱你吗？”
男孩认真地歪头思考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浔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
男孩又低下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爸爸很爱我，我也很爱爸爸。但是……我的爸爸是所有人的，不仅仅属于我。”
江浔听懂了这句话。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笑着又摸了摸Prince的头，说道：“他爱你，Prince。这一点是不需要质疑的。你要记住。”
男孩点了点头。“但是，”她接着说，“我可以看出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观点和情绪，你也要学着在适当的场合和时机表达自己，明白吗？你想要保护爸爸，就要和爸爸多多沟通，要让他多了解你。Prince也爱着爸爸，对不对？”
男孩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是一个好人，值得被爱的好人。”江浔的表情很庄重且认真，像是在立誓一般。
男孩端详着她的脸，“爸爸说，很多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们都……”他抽噎了一下，抱住了她，“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爸爸了解你后，也会相信你的，就像我一样。”
江浔微怔了下，露出了笑容，“那么，谢谢你信任我。我很乐意和你继续聊天，但是——”
她站起身来转身把门一拉，“女孩们，耳朵要贴到我的嘴上了。”
被发现偷听的阿曼达和琳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以为你发现不了呢。”阿曼达有些害羞。
“下不为例。”江浔伸出手敲了敲她们的脑袋，转身看向男孩，“来吧，Prince，来给你介绍两位大姐姐，她们可是很友善的。”
事实证明女性对小孩子确实有种亲和力。Prince很快就和她们两个亲近了。阿曼达本就喜欢小孩子，特别的是琳，看着Prince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见到儿子都激动得不行，见到Michael Jackson本人真的不会直接晕过去吗？一旁的江浔默默想。
在这样的陪伴下，把谈话的地点从医疗部转移到办公室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谈话的内容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江浔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文件，“不是我说，这过程也太快了些，基本没有手续流程可言，甚至提前泄露给了媒体造成舆论影响。简直像是开玩笑。”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幕后之人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而且那些人还那么粗鲁，把你们的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直接定罪，这一点也不合理。而且我也不认为，一个‘黑人’身份就能成为定罪的理由。”
Prince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会劝我接受这件事……”
“事件总是存在着真相与假象，”江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我只是认为，只有在了解了事情全貌后，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她回忆着男孩的言语。
“等一下，别走！”在病床上，男孩抓住了将要起身的江浔，急出了眼泪。“是他们逼的！是叔叔和姑姑他们，在外面不知道做了什么，他们想抢走爸爸的钱！是他们太过分了！他们甚至当着Paris和Blanket的面动手打架！我不是故意跑出来惹爸爸生气的，我没有办法！求求你，救救爸爸吧！不要……”
男孩的情绪是那样悲伤，但真诚又坚定，她本能般地愿意相信，有着这样情感的孩子，必然有着一位很好的父亲。
Prince垂下眼睛，“但是，其实，爸爸已经不想再与媒体争论了，他只想办好他接下来的演唱会。”
“我可以帮助他。”江浔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困难重重，但我愿意相信你，相信你们——我是说你的家人。”
男孩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相信爸爸是无罪的？”
“我会查清一切。”江浔的心神动了动，“而且，我知道舆论对他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并不能因此就为一切画下句号。所以，我会帮他完成巡演，在这个过程中去寻找证据，给他一个真正的清白。当然，我也需要他信任我。如果他愿意的话。”
“他一定会！他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江浔打算先把车开回自己的院子里停好，然后走着送Prince回家。
“看来Prince下午玩得很开心，到晚上了还一直在笑呢。”
“嗯！我见到了好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且，遇到的人们也很友好，冲我打招呼。”Prince 坐在副驾驶座上，趴在窗户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突然喜悦地发问：“你也住在这里吗？”
“啊，是的。”江浔减了下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那个方向。”她伸手虚指了下。
“那你和爸爸离得并不远！我可以来找你玩吗？我还想带着Paris和Blanket……爸爸也会同意的！” Prince转过头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以的，Prince。”她笑着说，掩盖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我永远欢迎你们。”
“哦，我一直觉得有点熟悉，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Prince突然欢呼雀跃起来，像是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屋外闻到了一股香味，好像是烤肉的香味。我们都很好奇，爸爸说就是从这个方向飘来的。你那天晚上有闻到吗？”
“……我还真没有，那味道很大吗？”江浔此时无比庆幸低头停车和解安全带的动作拯救了她——她脸上的尴尬没有被Prince看见。
“嗯！”Prince点点头，乖乖地等着江浔给他解开安全带，他跳下车，“爸爸说一定是有人在烤肉吃，说得Paris都想吃了。她真是个贪吃鬼。”
江浔的嘴角压了又压，还是打算不告诉孩子“罪魁祸首”就是她。以及那天和肉毫无关系。
夜深人静，一大一小拉着手，就这么走在路上。
江浔本身不是爱说话的人，只要别人不跟她搭话她基本不开口，更别提她另一只手还提着个体积很可观的礼物盒——虽然Prince再三表示他可以拿着但江浔还是婉拒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这条街，”男孩开口了，“爸爸要求我们平时出来必须带面具。”
“那么你现在就好好看看吧。”江浔只安慰道。
Prince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捏着江浔的手，一边走着路，眼睛很好奇地左看右看：路边的树好高啊，枝叶好繁茂，树后的人家是什么样？
他又探头看向江浔另一只手里的盒子，那里面是什么？看上去好大。是给谁的呢？是给我的吗？或许是给爸爸的，他低下头想。他见过爸爸收过很多这种礼物盒，爸爸说是“his girls”给他的。
一大一小，一个心无旁骛一个胡思乱想，倒也和谐。
他们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到了。”江浔首先打破了沉默，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盒子，然后转身看向身边的男孩，“前面那个路口拐角就是你的家，你应该知道的。还有，拿好它，这是给你的。”
Prince因为激动而睁大了眼睛，脸蛋也有些红了，“给我的……可是，爸爸让我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而且，而且我今天什么也没做。”男孩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
江浔看着男孩脸上想要又怕爸爸不同意的矛盾神色，不由得笑了，“没关系，Prince。告诉我，你和我相处了这一天，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她蹲下身。
男孩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又低下头去，脸更红了，“你……很好。”他的声音吞吞吐吐的，“我对你并不好，还撒了谎，但是你没有对我生气，还一直陪着我，答应我要帮爸爸。所以我想，你和他们不一样。”男孩最终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江浔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只得用手捂了一下嘴。虽然孩子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明白他所说的“他们”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罢了。还有，Prince真的很好哄，这就忘了她吓唬他吗？不过她不打算提醒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
“那是因为我爱（care）你，Prince。你在我的心里很重要。”江浔合拢双手，认真地看着他，“嗯，你知道的，你们是非常有爱的一家人。你们都爱着这个世界，对吗？我想做的，就是让你们能够继续爱着这个世界，探索它的美妙之处。这就是我的爱。所以，我会尽力去帮你们的。好吗？”
Prince因为这番话而红了眼眶，他继续低着头，手指摩擦着自己的衣服下摆，“那为什么，你让我保密今天的一切？我觉得，你应该让他们知道才对。”
这是刚刚在车上，江浔对他说的。她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对别人说，家人也不可以。他虽然点点头答应了，但是现在又想要知道其中缘由。
江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Prince，这和我的职业有关系，这是我的职业准则。做我们这个职业的，对工作需要守口如瓶，就像今天这样。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你对别人说了我今天带你玩了一天，那我就很有可能会失去我现在的工作哦，我就没办法帮你们了。所以拜托你，一定不要对别人说啊！”说到最后，她乞求般地双手合十。
开玩笑，如果现在Prince把他与自己快乐相处了一天以及种种细节说出去，就以Michael Jackson现在这个状态，他十有八九会以为自己是要把他的好大儿拐卖了。他和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能闹出两场官司，那他知道她和他的亲儿子相处了一天最后还平安无事还不得报警？她不想惹出那么多事来。
再说，Prince这件事，最好的时候也不是现在。日后正式见面的时候再说才是加分项，会让Michael Jackson在合作上更加放心，而不会担心她在图谋不轨。现在不急。
她认真的神情让Prince也郑重了起来，立刻点点头。“那今天的一切，什么时候能被知道呢？今天我很快乐，我想要分享给我爱的人。”
江浔歪头想了想，“或许，在未来某个正确的时间？”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激动和兴奋。
“我想会的，不过可不会是今天这样意外了。”江浔笑着整理了一下Prince的衣服，“不要太惊喜哦。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们很有默契的，就像今天这样。相信我。”
Prince 看着她的脸，突然郑重地伸出了手，“pinkie promise！”
江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勾住了他的手指。
“还有……”Prince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声音很小，“我能称呼你‘妈妈’吗？”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些眼泪。
江浔愣住了，看着那双在路灯反射下亮亮的眼睛，小声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有自己的妈妈吗？
“因为……你不一样。你不会因为我做对了什么而爱我，你总是认真地听我说话，还带我去和其他孩子玩。”男孩有些害羞，又把头撇开，“我很爱爸爸，爸爸也很爱我。但是我认为，我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妈妈。那个人，她早就离开我了。”
江浔花了些时间消化着男孩话里的信息和情绪。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曾经听别人聊天时听到一个选择题：你是想生在一个很富有但没有爱的家庭，但是生在一个很贫穷但是充满爱的家庭？
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难以抉择的答案。
但现在，江浔从眼前的男孩这里得到一点感悟：对孩子极度保护的爱，隔离真实世界，给他们童话般的美好童年，也未必是件好事。他们像养在鱼缸里的鱼，一放到大江大海里，就会不适应，很难开展后面的人生。
也许更好的方法就是坦然一点，让他们早点认识这个世界，并积极适应生存，这也许是身为家长能为孩子做的最好的事。
哦当然，江浔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自以为是，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流行之王经历了几乎一生的媒体骚扰，肯定不愿自己的孩子再被打扰到一点。天天出门被拍、照片视频满天飞、被绑定在贪婪的商业合同里、被利用来上电视推销书、推销山寨基金会，这样的生活是既不正常也不快乐的。
只是……
江浔把Prince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好吧，Prince，我希望你以后什么都有。你可以这么做。只是，别在家人面前这么称呼，好吗？”
当时那个青涩的Michael Jackson称呼保镖Bill“daddy”时，会想到在未来，自己的孩子称呼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mommy”吗？
听着男孩高兴地答应，江浔悄悄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苦涩。
等等，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在心里，他是不认同Katherine身为母亲所做的一切的？
不管怎样，今天所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她站起身。
“是时候道别了，Prince。你再不回去的话你爸爸就要把整个洛杉矶翻个底朝天了。”她把礼物盒递给他，“一定要回去后再拆开哦，最好自己拆。”
“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男孩的手拉着她的衣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躲着爸爸……如果我能同时看到你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未来会有的。”
“你保证？”
“我保证。”她感受到了男孩低落的情绪，试图转换一下话题，“不如我们用一个游戏来告别吧，叫‘statues’。你一直向前走，如果听见了一点声音就回头，如果你回头时看见我还在这里，那么你就赢了。反过来，如果你没有看见我，那就是我赢了。明白了吗？”
Prince问道：“我明白了。我们以后还会玩这个游戏吗？”
“以后会玩的游戏有很多。”江浔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去吧，游戏开始了！”
Prince故意慢慢地走着，他为了能好好听见她的声音还特意把手里的盒子提得更远离地面了些。可是，他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哪怕是她挪动脚步时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风吹动她的大衣时牛角扣相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她会凭空消失吗？他压抑着想要回头的心思，提醒自己遵守规则。终于，在走到了家门口时，他满怀期待地回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刚刚他们交谈的地方，拥抱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剩下。只有路边的三根路灯无声地亮着，仿佛是一种见证。
一阵风吹过，Prince突然感到恐惧，他连忙敲了敲家门，来给他开门的是Paris。“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悄声抱怨着，“幸好今天daddy还在排练没有回家，不然你就要被发现偷偷出去了！”
女孩看向他，却发现自己的哥哥有些魂不守舍地看着门外，手上还提着一个华丽的礼物盒。
“就那样消失了……像梦一样。” Prince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Paris疑惑地伸手去探Prince的额头，“你也没有发烧啊，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有，你手上那是什么？谁给你的？给我讲讲你今天在外面都看见了什么嘛……”
门口的男孩回过神来，制止了女孩的喋喋不休，拎着盒子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郑重地把它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左右看着，确保没有人在看自己以及礼物不会被发现之后，他跑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我说你……你下次发动能力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声？”江浔正站在家中客厅里喘着粗气。她刚刚转身就发现自己双脚离地，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仙姑，我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享受到你这瞬移能力的优待，但是你搞突然袭击真的会把我吓得心脏停跳的，那样可就没人陪着你了。而且我还没有看到Prince安全地进家门。”
她的人生中还从没有过这种超自然感受，瞬间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嘿嘿，不好意思啦，我只是想试一下我现在的能力如何。”光球慢悠悠地飘了出来，“那个男孩已经安全回家了。”
“所以，你说的那件大事怎么样了？”江浔缓过神来，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水喝。
光球在空中画了一个八字，“我只能告诉你，你的预感是对的，Thomas Green确实和Michael Jackson有点关系——别那样看我，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个人关系，是一种类似‘蝴蝶效应’的关系。而且这蝴蝶的翅膀马上就要波及到你了。”
江浔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照你这说法，Thomas Green成为了吸血鬼专业户，Michael Jackson的巡演就能马上因为没有人去看而完蛋？”她有些丧气地重重坐进沙发里，“现在我只能感觉到，有一重劫难即将到来了，而且和Michael一定有关系。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改变这种现状让我难受。”
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她的头上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落下，她心情忧惧如坐针毡。
光球沉默了一会儿，飘到她面前，“抱歉，小江浔，看来今天你很焦躁，你从进来就一直皱着眉头。”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江浔更焦躁了，她没坐多久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什么，什么啊……那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看到了听到了太多有关Michael的东西的缘故。你知道吗，他创造了那么多美妙的歌曲，他试着给Paris梳头却又做不好，他对Blanket说不要乱跑，或者调解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他做了那么多，但是他们呢？他们嘲笑他的长相，抹黑他的身份，他们宣称他是这样一个瘾君子但又都想要他一起巡演，难道真的麻绳专挑细处断，磨难专找苦命人吗？”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我原来只以为巨星没有烦恼，因为钱会把一切褶皱都熨平；现在才知道，原来巨星也有这么多问题。”
江浔深呼吸了下，用手轻拍了下脸，感到脸颊正在散发热度。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光球飘了下来，“想要靠近他就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像是被卷进海底的漩涡，又像是被卷入一场龙卷风。而你，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江浔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了。
她刚接起来，对面柳相那兴奋的声音就直往她耳孔里钻。
“所以结论是，他是清白的。”江浔眨了下眼睛，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是的，只不过，他在那些个敏感时期也从没有改正自己亲近孩子的行为，所以在外界看来就会是一种死不悔改了。”柳相好像在伸懒腰，“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收敛一下自己？就哪怕是短暂的一段时间，不要跟孩子那么亲密，低调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江浔思考了一下，“你知道齐泽克吗？”
“知道啊，不是个哲学家吗？”
“他讲过一个笑话，”江浔让自己在椅子里坐得更舒服些，“大概是一个女性朋友与他抱怨，说自己的五官和每一个身体部分都很完美了，就是腰粗了一寸，减下去就完美了。但是他说你千万不要减，如果真的减了一寸腰围，其他地方原本完美的尺寸和脂肪量就未必‘完美’了，遑论各个部位的比例搭配。”
“告诉我，你不是在让我去减肥。”
“你已经够瘦了！我是由此想到了Michael Jackson。”江浔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对他的了解是从身边和报纸上的负面评价开始的，不需要举例子你也明白都是些什么话吧，总之不好听。但其中，部分路人的评论就和你刚才的观点一样，觉得如果他不那么‘我行我素’，灵活变通一点，自己的路或许不会那么难走。”
“但是，就像这个笑话一样，一些人觉得具有连锁反应的内隐性格是可以单一地被改变的，但实际上，常常是如果没有了那股不完美的偏执和倔强，这条路根本就不会开始。你觉得他灵活一点就完美了，但是灵活一点的话那整个人就没了。”
她对此并没有多欣赏，但也能理解。苏格拉底曾经感叹，人啊，认识你自己。事实上，在人类的各种德行里，认识自己是最难的。江浔虽然不懂流行之王的性格，但在他的歌曲里，她可以感受到的是他的远见卓识，他的非凡品味，他的七情六欲，这或许也是他热爱艺术热爱音乐的原因：人生是一片痛苦的荒野，而艺术是我们每个人能找到的甘泉。
柳相沉默了一会儿，在消化这个比喻。“好吧，我明白了。只不过，想想未来要和这样一位有特色的音乐家打交道，我只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拖后腿的事情来。”
“不用担心，我觉得他很精明。” 江浔抬起一只手比划着，好像柳相就站在她对面，“他有着成功商人必备的胆略和见识，即便不做艺人，他也会是一名出色的商人。而在公众形象方面，适时显示自己柔弱的一面，反而让大众觉得和明星的距离拉近了，让人觉得虽然他们事业成功了，可是也有很多苦衷，不自觉就更加关注这个艺人，同时示弱也是一种得到爱和关切的手法，很符合他的需要。”她哼了一声，“只不过现在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无心再参与那一切罢了。”
“是，”柳相回答，“而且在娱乐圈几十年，深知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媒体对他的恶意，他也同时利用媒体渲染自己的神秘，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互相利用，互相牵制，同时也相互斗争。”
“道理就是如此。那么我就去向丽萨汇报了。”
“祝你好运！不要被她盘问得支支吾吾。”
实际上，江浔没打算现在就去汇报。也已经深夜了。她还没缺德到扰人清梦的程度。
躺在床上，本该早早入睡的江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难道是天气太燥热了吗？她揉着头发想。
不对，是有人在自己脑子里乱窜。
她做的梦本来是很好的。她驾着一叶扁舟，明月升起，白茫茫的月影躺在江面上，恍惚间像是月亮沉入了海底。白雾横贯江面，清泠的水光连着天际。正当她坐在船头上发呆时，忽然感觉身下的船一声响。她回头一看，一只大约7岁的Michael Jackson拿着本书，正坐在船尾。他迎上了江浔的目光，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我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浔发问了，她想要看清楚他拿了本什么书，却一直看不清。
顶着爆炸头的Michael歪了歪脑袋，“看来你也并不了解自己，哈？”
“什么……什么意思？”江浔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样，只敢小声问。
Michael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书合拢，放在膝盖上。这个动作江浔记得，在一段他小时候的视频里看到过，问题是，她什么时候把这个动作记住了，这很重要吗？
“当然是你使我出现在了这里，这是你的梦境。或许你在想我。”
江浔缓慢地摇头，“我没有让你做什么事，也没有想着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恍如梦呓，“我甚至不了解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 Michael耸耸肩，随后接着说，“又或者……”
“or？”
“You can find me，come for me，” Michael看着她，眼神很真诚，仿佛她是他能看见的唯一一个人。“Then love me。”
梦到的就这么点东西，而江浔已经睁眼到现在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叹了口气。
今天不宜睡觉。
她翻身下床，她向来是那种when life fxxks you，bend over的人。
江浔随便找了几件衣服穿上，出门开车去了一趟梦幻庄园。有第五权力的名头在，想要进入现在处于无主状态的Neverland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门前的守卫这样说。
有些年轻女孩会来这里，她们都说自己是那个人的歌迷，来这里扎帐篷。但是你既没有什么与他相关的东西，也没有她们那样看起来狂热。”
面对着这样的评价，江浔只是笑了笑，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下自己就是单纯想来看看。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单纯了。”守卫嘟囔着，让她进去了。
就算是现在，身处于这座庄园之中，江浔仍然觉得像一场梦。
她在干什么？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她应该老老实实下班，和同事们聊聊天，然后回家吃饭顺便打会Zuma——她最近可喜欢打那游戏了，最后躺在床上结束这一天。
而不是现在这样，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头脑一热跑到这个荒芜的地方来。
她揉了揉脸，她现在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Michael Jackson，那个迈克尔·约瑟夫·杰克逊。
这不正常。
江浔不会让任何事情打扰她的工作，所以她决定就在这里，在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地方把自己想清楚。
游乐场、剧院、电影院、儿童病患治疗、疗养设施……Neverland是童话般的完美天堂，但确实太大了，无论对他的梦想还是两千八百英亩的占地面积来说，都太大了。
美国很大，生的出一个流行之王；美国又很小，容不下流行之王的欢乐之地。
或许他只是想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中，希望有一个洁白又质朴的个人世界，来给自己的心灵找到片刻宁静罢了。
江浔漫无目的地在小路上走着，瞟见了路边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而自由生长的杂草。她靠在一棵树下，抬头凝视着枝叶旺盛的树冠。
那为什么自己又会被他所吸引呢？
大概是生命力。他不是自己看顺眼的人，但的确是自己所敬佩的人。当他复杂人性里那些明亮坚韧的东西抽了芽，那些绿色的枝条蔓延过他原本黑灰色的，贫瘠的土地，他成为了真正富有生命力的角色——而永远永远，最打动人心的，都是生命力。
江浔活动着脖颈，想舒缓一下刚刚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身体，
但她突然停止了动作，因为一只黑脉金斑蝶飞到了她的手指上。小小的蝴蝶什么也没做，只是停留在她的手指上。
“黑脉金斑蝶每年都会进行迁徙。”布里吉特女士曾向她这样介绍，“在北美洲，它们在8月至初霜向南迁徙，并于春天向北回归。在澳洲，它们会作有限度的迁徙。雌蝶在迁徙时产卵。到了10月，洛矶山脉的群族会迁徙到墨西哥米却肯州的神殿内。西方的群族会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过冬。”
“而他们完成一次迁飞往往需要3个世代。前几代的蝴蝶从没有到过越冬地区，也没有亲属领导前往，所以科学家推断必定是蝴蝶本身的生物机制引导它们回到越冬地点。他们运用自己的眼睛和生物钟、以及灵敏的触角，准确定位了越冬的位置。完全靠着自己看似简单的身体构造，很神奇吧？”这话当时引来了孩子们的阵阵惊呼。
“你也想要找到家吗？”江浔很小声地对着手上的黑脉金斑蝶说。
小小的蝴蝶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的，它发现这里没有花蜜后便扇扇翅膀飞走了。
在沙滩上救搁浅的鱼，这条鱼很在乎，那条鱼也很在乎，对于所有会被拯救的鱼，他们都在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她想通了，靴子一蹬身后树干，站直身体，掏出手机给丽萨发了条信息。
没想到，不过一会儿上司就直接打来了电话。
“丽萨，这么晚还在打扰你，真是抱歉。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入睡了。”江浔已经恢复了状态。
“没关系，Raven。我只是还在工作罢了。说回正题吧，你提交给我的结果我看了，你的结论是Michael Jackson是无罪的，对吗？”
“是的，大部分新闻是围绕着他的无事生非，剩下的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这么说，你选择信任他？”
“不，不是，”江浔抬头看着星空，“是我通过自己的了解所得出的愿意为之负责的结论。”
“好回答。”丽萨在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么我有必要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要介入了。我们要和AEG抢一下流行之王这只金苹果了。”
江浔嘴角微抽，虽然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也充分信任只要丽萨想去争取就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但是就这样听她平缓地说出来，还是多少有些惊讶。
“哇哦，就像淘金热似的。”
“是啊，没错，但谁想要黄金呢？”
我想。江浔在意识到的瞬间迅速把话塞回了嘴里。
“如果Michael Jackson成为了我们的客户，那可就好看了。”
“我给你的建议是加油吧Raven，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呢——抱歉，刚刚打了个哈欠。”
“你还是尽早休息才好，丽萨，身体很重要。”
“是啊，明天还要处理一下露莉亚那边的事，又是一笔养老金支出呢。”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哗啦声，“还得去一趟Washington D.C，那帮人又得劝我让第五权力集团上市了。”
“那确实很烦人。”江浔无声地笑了下。第五权力属于非上市公司，在丽萨的控制下进行运营和管理，外界没法说什么。但是如果上市了，那就很多人想尽办法来收购了。
“晚安，丽萨，祝你好梦。”
“同样的祝福送给你，Raven。”
江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把脸深埋进掌心。
想着要去保护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这实在是荒谬里带着几丝可笑。但江浔无法不这么想。
Prince把那辆他白天透过橱窗看了许久的玩具赛车抱在怀里，小声啜泣着。
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被最爱他的人抱在怀里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江浔总是感觉Thomas Green和Michael Jackson会有些脱不了的关系。她叮嘱了一下柳相，那个男人可能会被调查一番，要她做好开除他的准备，柳相说他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职务，就是个混日子的，没有问题。
年轻人们对Thomas Green的调查还在继续。阿曼达和柳相打了一波配合。阿曼达装出一口甜美性感的腔调说自己是柳相的新秘书，打电话给Thomas说一位好莱坞的大导演看中了他，请他尽快赶到Happy Film Studio来。Thomas当真了，兴高采烈地上当了，结果就是赶到制片厂里被柳相嘲笑了一通。
阿曼达为这次的行动高兴，既戏耍了那个混蛋一把，又看见了他的住址。她走进第五权力集团的大楼，打算把整件事情讲给Raven让她也开心一下——老天，她这几天总是皱着眉头，还时不时叹气。阿曼达问过她，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她怎么回复的来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江浔叹了一口气，顿了顿说，“他经历了太多本不该他经历的事情，他仿佛是赫拉、雅典娜、阿芙罗狄蒂争抢的那只金苹果。”
阿曼达这么想着，却发现江浔不在办公室里，她给琳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她在医疗部。怎么会在那里？难道是受伤了吗？她这样想着，快步走进电梯。
是的，第五权力作为一家业务涉及范围很广泛的公司是有着自己的医疗部的，也是私人诊所。就在一楼的一角处。只不过由于就诊的大部分都是A组和B组的员工们，所以阿曼达很少关注这个地方，在一楼绕了一圈才找到，刚刚走进门就碰见了走出来的琳。
阿曼达有些疑惑地发问：“你怎么在这里？Raven在里面吗？”
琳点了点头。但是阿曼达却注意到，琳的脸蛋红红的，还在微微喘气。这副模样，要么是和自己一样跑步过来的，要么就是过于激动了。
“那我先进去找她了。”
“不，阿曼达，你没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对吗？没有？好的，你现在先不要进去。”琳拦住了她，“Raven正在里面和一个小男孩说话呢，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小男孩？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她自己的吧。”
“当然不是了！她看见他晕倒在路边，就把他带回这里来了。我赶过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醒了。现在他们还在说话呢。”
“哇哦，她人真好。不过都现在了还在说悄悄话，这是Michelle Obama的私生子吗？我们还得照顾好他并把他好好地送回家，不然安珀警戒就要响彻LA一整天了。”
琳把阿曼达拉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神秘兮兮地，“如果我说，那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Prince呢？”
“什么！”阿曼达惊呼出声，赶忙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才转过头，“我得平复下心情。不是，这不是在开玩笑吧——Raven在街边看见的孩子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这也太巧了！”
第五权力版《Billie Jean》？如果这电影上映了我一定去买票。她默默想。
“谁说不是呢，”琳明显还有些激动，“早上Raven出去透透风，就看见一个男孩，大概十几岁，很着急地在赶路，她说他走得很急，每走几步，就得站在路边喘几口气，然后再走几步，似乎很累，脸也被晒红了。但是他的头发却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整洁，看来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孩，也不像是住在这周围的人。”
“很正常，”阿曼达掏出自己刚刚买的水喝了一口，“这里是洛杉矶上东区，街上随便遇见的十个路人里起码九个是名流。这不过听着更像是来找父母的遗弃儿——但是Prince可不是。”
琳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可当时的Raven不知道这件事。那个男孩——算了我就直接说Prince吧，他看见了她，问她去Bel Air的路怎么走，对，就是她家那里，Raven说那不在这个方向，给他指了路。Prince道谢后想继续走，却倒在地上了。Raven就立刻把他抱进这里来了，她说他觉得他应该是中暑了。”
“哇哦，”阿曼达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面无表情地表达她的惊讶，“现在剧情要变成《Desperate Housewife》了。那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他只是早上没吃饭再加上一直运动，疲劳过度才晕了过去。小孩子都这样，只不过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Raven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呢。”
“孩子没事就好。顺便一提，她是怎么发现这是Prince的？”
“说到这个……”琳的脸又红了起来，露出几分为难，“Raven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也没有主动提起。Raven告诉我，她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男孩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偷跑了出来，便吓唬他说如果不说实话就要告诉他的父母，还要告诉媒体抹黑他之类的，Prince经不住这一通恐吓，就承认了他是Michael Jackson的孩子。”
琳有些不安地抓了把自己的发梢，粉丝的身份告诉她这样做多少有些过分，但她的理智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从小孩子嘴里得到真相的办法。
“小孩子总是纯真善良、且好控制的。”她不由得回忆起江浔如是说，她的表情是那么冷静。
阿曼达也沉默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组长还有当幼儿园老师的潜力。这套对付小孩确实管用。那现在如何了？”
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Raven让我先出来，她要和Prince单独聊一聊。我可以感觉出来，Raven想帮他，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吧……”她说到这里，明显回忆起了流行之王那些不好的过往，脸上现出难过的神色。
阿曼达见状，便挽着她坐在走廊的另一端，打算等一会儿。
医护室的一间隔间里。
“那你平时没有什么朋友吗？” Prince摇摇头。
“那同龄的玩伴呢？” Prince直接低下了头。
江浔叹了口气，“抱歉，宝贝。就当我没问。”
Prince又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有爸爸、Paris和Blanket。”他看着她，“现在我有你了。”
江浔感觉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她温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头，“很高兴听见你这样说。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爸爸的事情吗？我知道的越多，越有利于我帮助他。”
Prince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因为泪水和思维的跳跃而有些不连贯，但是江浔听明白了：他说Randy开车撞进房子的前门坐在车道上来要钱，搞砸了爸爸参加Elizabeth Taylor生日聚会的机会后，爸爸有好几天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容阴沉不发一言；他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有天早上醒来，看到爸爸躺在卧室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自己试着跟爸爸说话，他也不醒来，看起来冷冰冰的；还有爸爸最近的面容，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他都很少笑了；还有爸爸对自己的叮嘱：Prince，你要做一名绅士，你要当个好哥哥，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
她起身，找出来一只医护人员们用来安慰孩子的□□熊玩偶，放在了Prince的怀里。
“Prince，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认真了一下，看见对面的男孩也跟着神情认真了。“你认为你的爸爸爱你吗？”
男孩认真地歪头思考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浔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
男孩又低下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爸爸很爱我，我也很爱爸爸。但是……我的爸爸是所有人的，不仅仅属于我。”
江浔听懂了这句话。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笑着又摸了摸Prince的头，说道：“他爱你，Prince。这一点是不需要质疑的。你要记住。”
男孩点了点头。“但是，”她接着说，“我可以看出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观点和情绪，你也要学着在适当的场合和时机表达自己，明白吗？你想要保护爸爸，就要和爸爸多多沟通，要让他多了解你。Prince也爱着爸爸，对不对？”
男孩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是一个好人，值得被爱的好人。”江浔的表情很庄重且认真，像是在立誓一般。
男孩端详着她的脸，“爸爸说，很多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们都……”他抽噎了一下，抱住了她，“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爸爸了解你后，也会相信你的，就像我一样。”
江浔微怔了下，露出了笑容，“那么，谢谢你信任我。我很乐意和你继续聊天，但是——”
她站起身来转身把门一拉，“女孩们，耳朵要贴到我的嘴上了。”
被发现偷听的阿曼达和琳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以为你发现不了呢。”阿曼达有些害羞。
“下不为例。”江浔伸出手敲了敲她们的脑袋，转身看向男孩，“来吧，Prince，来给你介绍两位大姐姐，她们可是很友善的。”
事实证明女性对小孩子确实有种亲和力。Prince很快就和她们两个亲近了。阿曼达本就喜欢小孩子，特别的是琳，看着Prince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见到儿子都激动得不行，见到Michael Jackson本人真的不会直接晕过去吗？一旁的江浔默默想。
在这样的陪伴下，把谈话的地点从医疗部转移到办公室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谈话的内容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江浔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文件，“不是我说，这过程也太快了些，基本没有手续流程可言，甚至提前泄露给了媒体造成舆论影响。简直像是开玩笑。”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幕后之人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而且那些人还那么粗鲁，把你们的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直接定罪，这一点也不合理。而且我也不认为，一个‘黑人’身份就能成为定罪的理由。”
Prince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会劝我接受这件事……”
“事件总是存在着真相与假象，”江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我只是认为，只有在了解了事情全貌后，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她回忆着男孩的言语。
“等一下，别走！”在病床上，男孩抓住了将要起身的江浔，急出了眼泪。“是他们逼的！是叔叔和姑姑他们，在外面不知道做了什么，他们想抢走爸爸的钱！是他们太过分了！他们甚至当着Paris和Blanket的面动手打架！我不是故意跑出来惹爸爸生气的，我没有办法！求求你，救救爸爸吧！不要……”
男孩的情绪是那样悲伤，但真诚又坚定，她本能般地愿意相信，有着这样情感的孩子，必然有着一位很好的父亲。
Prince垂下眼睛，“但是，其实，爸爸已经不想再与媒体争论了，他只想办好他接下来的演唱会。”
“我可以帮助他。”江浔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困难重重，但我愿意相信你，相信你们——我是说你的家人。”
男孩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相信爸爸是无罪的？”
“我会查清一切。”江浔的心神动了动，“而且，我知道舆论对他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并不能因此就为一切画下句号。所以，我会帮他完成巡演，在这个过程中去寻找证据，给他一个真正的清白。当然，我也需要他信任我。如果他愿意的话。”
“他一定会！他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江浔打算先把车开回自己的院子里停好，然后走着送Prince回家。
“看来Prince下午玩得很开心，到晚上了还一直在笑呢。”
“嗯！我见到了好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且，遇到的人们也很友好，冲我打招呼。”Prince 坐在副驾驶座上，趴在窗户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突然喜悦地发问：“你也住在这里吗？”
“啊，是的。”江浔减了下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那个方向。”她伸手虚指了下。
“那你和爸爸离得并不远！我可以来找你玩吗？我还想带着Paris和Blanket……爸爸也会同意的！” Prince转过头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以的，Prince。”她笑着说，掩盖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我永远欢迎你们。”
“哦，我一直觉得有点熟悉，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Prince突然欢呼雀跃起来，像是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屋外闻到了一股香味，好像是烤肉的香味。我们都很好奇，爸爸说就是从这个方向飘来的。你那天晚上有闻到吗？”
“……我还真没有，那味道很大吗？”江浔此时无比庆幸低头停车和解安全带的动作拯救了她——她脸上的尴尬没有被Prince看见。
“嗯！”Prince点点头，乖乖地等着江浔给他解开安全带，他跳下车，“爸爸说一定是有人在烤肉吃，说得Paris都想吃了。她真是个贪吃鬼。”
江浔的嘴角压了又压，还是打算不告诉孩子“罪魁祸首”就是她。以及那天和肉毫无关系。
夜深人静，一大一小拉着手，就这么走在路上。
江浔本身不是爱说话的人，只要别人不跟她搭话她基本不开口，更别提她另一只手还提着个体积很可观的礼物盒——虽然Prince再三表示他可以拿着但江浔还是婉拒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这条街，”男孩开口了，“爸爸要求我们平时出来必须带面具。”
“那么你现在就好好看看吧。”江浔只安慰道。
Prince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捏着江浔的手，一边走着路，眼睛很好奇地左看右看：路边的树好高啊，枝叶好繁茂，树后的人家是什么样？
他又探头看向江浔另一只手里的盒子，那里面是什么？看上去好大。是给谁的呢？是给我的吗？或许是给爸爸的，他低下头想。他见过爸爸收过很多这种礼物盒，爸爸说是“his girls”给他的。
一大一小，一个心无旁骛一个胡思乱想，倒也和谐。
他们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到了。”江浔首先打破了沉默，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盒子，然后转身看向身边的男孩，“前面那个路口拐角就是你的家，你应该知道的。还有，拿好它，这是给你的。”
Prince因为激动而睁大了眼睛，脸蛋也有些红了，“给我的……可是，爸爸让我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而且，而且我今天什么也没做。”男孩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
江浔看着男孩脸上想要又怕爸爸不同意的矛盾神色，不由得笑了，“没关系，Prince。告诉我，你和我相处了这一天，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她蹲下身。
男孩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又低下头去，脸更红了，“你……很好。”他的声音吞吞吐吐的，“我对你并不好，还撒了谎，但是你没有对我生气，还一直陪着我，答应我要帮爸爸。所以我想，你和他们不一样。”男孩最终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江浔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只得用手捂了一下嘴。虽然孩子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明白他所说的“他们”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罢了。还有，Prince真的很好哄，这就忘了她吓唬他吗？不过她不打算提醒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
“那是因为我爱（care）你，Prince。你在我的心里很重要。”江浔合拢双手，认真地看着他，“嗯，你知道的，你们是非常有爱的一家人。你们都爱着这个世界，对吗？我想做的，就是让你们能够继续爱着这个世界，探索它的美妙之处。这就是我的爱。所以，我会尽力去帮你们的。好吗？”
Prince因为这番话而红了眼眶，他继续低着头，手指摩擦着自己的衣服下摆，“那为什么，你让我保密今天的一切？我觉得，你应该让他们知道才对。”
这是刚刚在车上，江浔对他说的。她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对别人说，家人也不可以。他虽然点点头答应了，但是现在又想要知道其中缘由。
江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Prince，这和我的职业有关系，这是我的职业准则。做我们这个职业的，对工作需要守口如瓶，就像今天这样。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你对别人说了我今天带你玩了一天，那我就很有可能会失去我现在的工作哦，我就没办法帮你们了。所以拜托你，一定不要对别人说啊！”说到最后，她乞求般地双手合十。
开玩笑，如果现在Prince把他与自己快乐相处了一天以及种种细节说出去，就以Michael Jackson现在这个状态，他十有八九会以为自己是要把他的好大儿拐卖了。他和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能闹出两场官司，那他知道她和他的亲儿子相处了一天最后还平安无事还不得报警？她不想惹出那么多事来。
再说，Prince这件事，最好的时候也不是现在。日后正式见面的时候再说才是加分项，会让Michael Jackson在合作上更加放心，而不会担心她在图谋不轨。现在不急。
她认真的神情让Prince也郑重了起来，立刻点点头。“那今天的一切，什么时候能被知道呢？今天我很快乐，我想要分享给我爱的人。”
江浔歪头想了想，“或许，在未来某个正确的时间？”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激动和兴奋。
“我想会的，不过可不会是今天这样意外了。”江浔笑着整理了一下Prince的衣服，“不要太惊喜哦。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们很有默契的，就像今天这样。相信我。”
Prince 看着她的脸，突然郑重地伸出了手，“pinkie promise！”
江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勾住了他的手指。
“还有……”Prince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声音很小，“我能称呼你‘妈妈’吗？”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些眼泪。
江浔愣住了，看着那双在路灯反射下亮亮的眼睛，小声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有自己的妈妈吗？
“因为……你不一样。你不会因为我做对了什么而爱我，你总是认真地听我说话，还带我去和其他孩子玩。”男孩有些害羞，又把头撇开，“我很爱爸爸，爸爸也很爱我。但是我认为，我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妈妈。那个人，她早就离开我了。”
江浔花了些时间消化着男孩话里的信息和情绪。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曾经听别人聊天时听到一个选择题：你是想生在一个很富有但没有爱的家庭，但是生在一个很贫穷但是充满爱的家庭？
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难以抉择的答案。
但现在，江浔从眼前的男孩这里得到一点感悟：对孩子极度保护的爱，隔离真实世界，给他们童话般的美好童年，也未必是件好事。他们像养在鱼缸里的鱼，一放到大江大海里，就会不适应，很难开展后面的人生。
也许更好的方法就是坦然一点，让他们早点认识这个世界，并积极适应生存，这也许是身为家长能为孩子做的最好的事。
哦当然，江浔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自以为是，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流行之王经历了几乎一生的媒体骚扰，肯定不愿自己的孩子再被打扰到一点。天天出门被拍、照片视频满天飞、被绑定在贪婪的商业合同里、被利用来上电视推销书、推销山寨基金会，这样的生活是既不正常也不快乐的。
只是……
江浔把Prince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好吧，Prince，我希望你以后什么都有。你可以这么做。只是，别在家人面前这么称呼，好吗？”
当时那个青涩的Michael Jackson称呼保镖Bill“daddy”时，会想到在未来，自己的孩子称呼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mommy”吗？
听着男孩高兴地答应，江浔悄悄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苦涩。
等等，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在心里，他是不认同Katherine身为母亲所做的一切的？
不管怎样，今天所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她站起身。
“是时候道别了，Prince。你再不回去的话你爸爸就要把整个洛杉矶翻个底朝天了。”她把礼物盒递给他，“一定要回去后再拆开哦，最好自己拆。”
“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男孩的手拉着她的衣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躲着爸爸……如果我能同时看到你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未来会有的。”
“你保证？”
“我保证。”她感受到了男孩低落的情绪，试图转换一下话题，“不如我们用一个游戏来告别吧，叫‘statues’。你一直向前走，如果听见了一点声音就回头，如果你回头时看见我还在这里，那么你就赢了。反过来，如果你没有看见我，那就是我赢了。明白了吗？”
Prince问道：“我明白了。我们以后还会玩这个游戏吗？”
“以后会玩的游戏有很多。”江浔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去吧，游戏开始了！”
Prince故意慢慢地走着，他为了能好好听见她的声音还特意把手里的盒子提得更远离地面了些。可是，他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哪怕是她挪动脚步时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风吹动她的大衣时牛角扣相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她会凭空消失吗？他压抑着想要回头的心思，提醒自己遵守规则。终于，在走到了家门口时，他满怀期待地回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刚刚他们交谈的地方，拥抱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剩下。只有路边的三根路灯无声地亮着，仿佛是一种见证。
一阵风吹过，Prince突然感到恐惧，他连忙敲了敲家门，来给他开门的是Paris。“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悄声抱怨着，“幸好今天daddy还在排练没有回家，不然你就要被发现偷偷出去了！”
女孩看向他，却发现自己的哥哥有些魂不守舍地看着门外，手上还提着一个华丽的礼物盒。
“就那样消失了……像梦一样。” Prince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Paris疑惑地伸手去探Prince的额头，“你也没有发烧啊，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有，你手上那是什么？谁给你的？给我讲讲你今天在外面都看见了什么嘛……”
门口的男孩回过神来，制止了女孩的喋喋不休，拎着盒子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郑重地把它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左右看着，确保没有人在看自己以及礼物不会被发现之后，他跑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我说你……你下次发动能力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声？”江浔正站在家中客厅里喘着粗气。她刚刚转身就发现自己双脚离地，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仙姑，我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享受到你这瞬移能力的优待，但是你搞突然袭击真的会把我吓得心脏停跳的，那样可就没人陪着你了。而且我还没有看到Prince安全地进家门。”
她的人生中还从没有过这种超自然感受，瞬间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嘿嘿，不好意思啦，我只是想试一下我现在的能力如何。”光球慢悠悠地飘了出来，“那个男孩已经安全回家了。”
“所以，你说的那件大事怎么样了？”江浔缓过神来，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水喝。
光球在空中画了一个八字，“我只能告诉你，你的预感是对的，Thomas Green确实和Michael Jackson有点关系——别那样看我，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个人关系，是一种类似‘蝴蝶效应’的关系。而且这蝴蝶的翅膀马上就要波及到你了。”
江浔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照你这说法，Thomas Green成为了吸血鬼专业户，Michael Jackson的巡演就能马上因为没有人去看而完蛋？”她有些丧气地重重坐进沙发里，“现在我只能感觉到，有一重劫难即将到来了，而且和Michael一定有关系。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改变这种现状让我难受。”
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她的头上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落下，她心情忧惧如坐针毡。
光球沉默了一会儿，飘到她面前，“抱歉，小江浔，看来今天你很焦躁，你从进来就一直皱着眉头。”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江浔更焦躁了，她没坐多久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什么，什么啊……那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看到了听到了太多有关Michael的东西的缘故。你知道吗，他创造了那么多美妙的歌曲，他试着给Paris梳头却又做不好，他对Blanket说不要乱跑，或者调解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他做了那么多，但是他们呢？他们嘲笑他的长相，抹黑他的身份，他们宣称他是这样一个瘾君子但又都想要他一起巡演，难道真的麻绳专挑细处断，磨难专找苦命人吗？”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我原来只以为巨星没有烦恼，因为钱会把一切褶皱都熨平；现在才知道，原来巨星也有这么多问题。”
江浔深呼吸了下，用手轻拍了下脸，感到脸颊正在散发热度。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光球飘了下来，“想要靠近他就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像是被卷进海底的漩涡，又像是被卷入一场龙卷风。而你，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江浔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了。
她刚接起来，对面柳相那兴奋的声音就直往她耳孔里钻。
“所以结论是，他是清白的。”江浔眨了下眼睛，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是的，只不过，他在那些个敏感时期也从没有改正自己亲近孩子的行为，所以在外界看来就会是一种死不悔改了。”柳相好像在伸懒腰，“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收敛一下自己？就哪怕是短暂的一段时间，不要跟孩子那么亲密，低调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江浔思考了一下，“你知道齐泽克吗？”
“知道啊，不是个哲学家吗？”
“他讲过一个笑话，”江浔让自己在椅子里坐得更舒服些，“大概是一个女性朋友与他抱怨，说自己的五官和每一个身体部分都很完美了，就是腰粗了一寸，减下去就完美了。但是他说你千万不要减，如果真的减了一寸腰围，其他地方原本完美的尺寸和脂肪量就未必‘完美’了，遑论各个部位的比例搭配。”
“告诉我，你不是在让我去减肥。”
“你已经够瘦了！我是由此想到了Michael Jackson。”江浔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对他的了解是从身边和报纸上的负面评价开始的，不需要举例子你也明白都是些什么话吧，总之不好听。但其中，部分路人的评论就和你刚才的观点一样，觉得如果他不那么‘我行我素’，灵活变通一点，自己的路或许不会那么难走。”
“但是，就像这个笑话一样，一些人觉得具有连锁反应的内隐性格是可以单一地被改变的，但实际上，常常是如果没有了那股不完美的偏执和倔强，这条路根本就不会开始。你觉得他灵活一点就完美了，但是灵活一点的话那整个人就没了。”
她对此并没有多欣赏，但也能理解。苏格拉底曾经感叹，人啊，认识你自己。事实上，在人类的各种德行里，认识自己是最难的。江浔虽然不懂流行之王的性格，但在他的歌曲里，她可以感受到的是他的远见卓识，他的非凡品味，他的七情六欲，这或许也是他热爱艺术热爱音乐的原因：人生是一片痛苦的荒野，而艺术是我们每个人能找到的甘泉。
柳相沉默了一会儿，在消化这个比喻。“好吧，我明白了。只不过，想想未来要和这样一位有特色的音乐家打交道，我只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拖后腿的事情来。”
“不用担心，我觉得他很精明。” 江浔抬起一只手比划着，好像柳相就站在她对面，“他有着成功商人必备的胆略和见识，即便不做艺人，他也会是一名出色的商人。而在公众形象方面，适时显示自己柔弱的一面，反而让大众觉得和明星的距离拉近了，让人觉得虽然他们事业成功了，可是也有很多苦衷，不自觉就更加关注这个艺人，同时示弱也是一种得到爱和关切的手法，很符合他的需要。”她哼了一声，“只不过现在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无心再参与那一切罢了。”
“是，”柳相回答，“而且在娱乐圈几十年，深知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媒体对他的恶意，他也同时利用媒体渲染自己的神秘，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互相利用，互相牵制，同时也相互斗争。”
“道理就是如此。那么我就去向丽萨汇报了。”
“祝你好运！不要被她盘问得支支吾吾。”
实际上，江浔没打算现在就去汇报。也已经深夜了。她还没缺德到扰人清梦的程度。
躺在床上，本该早早入睡的江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难道是天气太燥热了吗？她揉着头发想。
不对，是有人在自己脑子里乱窜。
她做的梦本来是很好的。她驾着一叶扁舟，明月升起，白茫茫的月影躺在江面上，恍惚间像是月亮沉入了海底。白雾横贯江面，清泠的水光连着天际。正当她坐在船头上发呆时，忽然感觉身下的船一声响。她回头一看，一只大约7岁的Michael Jackson拿着本书，正坐在船尾。他迎上了江浔的目光，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我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浔发问了，她想要看清楚他拿了本什么书，却一直看不清。
顶着爆炸头的Michael歪了歪脑袋，“看来你也并不了解自己，哈？”
“什么……什么意思？”江浔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样，只敢小声问。
Michael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书合拢，放在膝盖上。这个动作江浔记得，在一段他小时候的视频里看到过，问题是，她什么时候把这个动作记住了，这很重要吗？
“当然是你使我出现在了这里，这是你的梦境。或许你在想我。”
江浔缓慢地摇头，“我没有让你做什么事，也没有想着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恍如梦呓，“我甚至不了解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 Michael耸耸肩，随后接着说，“又或者……”
“or？”
“You can find me，come for me，” Michael看着她，眼神很真诚，仿佛她是他能看见的唯一一个人。“Then love me。”
梦到的就这么点东西，而江浔已经睁眼到现在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叹了口气。
今天不宜睡觉。
她翻身下床，她向来是那种when life fxxks you，bend over的人。
江浔随便找了几件衣服穿上，出门开车去了一趟梦幻庄园。有第五权力的名头在，想要进入现在处于无主状态的Neverland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门前的守卫这样说。
有些年轻女孩会来这里，她们都说自己是那个人的歌迷，来这里扎帐篷。但是你既没有什么与他相关的东西，也没有她们那样看起来狂热。”
面对着这样的评价，江浔只是笑了笑，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下自己就是单纯想来看看。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单纯了。”守卫嘟囔着，让她进去了。
就算是现在，身处于这座庄园之中，江浔仍然觉得像一场梦。
她在干什么？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她应该老老实实下班，和同事们聊聊天，然后回家吃饭顺便打会Zuma——她最近可喜欢打那游戏了，最后躺在床上结束这一天。
而不是现在这样，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头脑一热跑到这个荒芜的地方来。
她揉了揉脸，她现在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Michael Jackson，那个迈克尔·约瑟夫·杰克逊。
这不正常。
江浔不会让任何事情打扰她的工作，所以她决定就在这里，在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地方把自己想清楚。
游乐场、剧院、电影院、儿童病患治疗、疗养设施……Neverland是童话般的完美天堂，但确实太大了，无论对他的梦想还是两千八百英亩的占地面积来说，都太大了。
美国很大，生的出一个流行之王；美国又很小，容不下流行之王的欢乐之地。
或许他只是想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中，希望有一个洁白又质朴的个人世界，来给自己的心灵找到片刻宁静罢了。
江浔漫无目的地在小路上走着，瞟见了路边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而自由生长的杂草。她靠在一棵树下，抬头凝视着枝叶旺盛的树冠。
那为什么自己又会被他所吸引呢？
大概是生命力。他不是自己看顺眼的人，但的确是自己所敬佩的人。当他复杂人性里那些明亮坚韧的东西抽了芽，那些绿色的枝条蔓延过他原本黑灰色的，贫瘠的土地，他成为了真正富有生命力的角色——而永远永远，最打动人心的，都是生命力。
江浔活动着脖颈，想舒缓一下刚刚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身体，
但她突然停止了动作，因为一只黑脉金斑蝶飞到了她的手指上。小小的蝴蝶什么也没做，只是停留在她的手指上。
“黑脉金斑蝶每年都会进行迁徙。”布里吉特女士曾向她这样介绍，“在北美洲，它们在8月至初霜向南迁徙，并于春天向北回归。在澳洲，它们会作有限度的迁徙。雌蝶在迁徙时产卵。到了10月，洛矶山脉的群族会迁徙到墨西哥米却肯州的神殿内。西方的群族会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过冬。”
“而他们完成一次迁飞往往需要3个世代。前几代的蝴蝶从没有到过越冬地区，也没有亲属领导前往，所以科学家推断必定是蝴蝶本身的生物机制引导它们回到越冬地点。他们运用自己的眼睛和生物钟、以及灵敏的触角，准确定位了越冬的位置。完全靠着自己看似简单的身体构造，很神奇吧？”这话当时引来了孩子们的阵阵惊呼。
“你也想要找到家吗？”江浔很小声地对着手上的黑脉金斑蝶说。
小小的蝴蝶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的，它发现这里没有花蜜后便扇扇翅膀飞走了。
在沙滩上救搁浅的鱼，这条鱼很在乎，那条鱼也很在乎，对于所有会被拯救的鱼，他们都在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她想通了，靴子一蹬身后树干，站直身体，掏出手机给丽萨发了条信息。
没想到，不过一会儿上司就直接打来了电话。
“丽萨，这么晚还在打扰你，真是抱歉。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入睡了。”江浔已经恢复了状态。
“没关系，Raven。我只是还在工作罢了。说回正题吧，你提交给我的结果我看了，你的结论是Michael Jackson是无罪的，对吗？”
“是的，大部分新闻是围绕着他的无事生非，剩下的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这么说，你选择信任他？”
“不，不是，”江浔抬头看着星空，“是我通过自己的了解所得出的愿意为之负责的结论。”
“好回答。”丽萨在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么我有必要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要介入了。我们要和AEG抢一下流行之王这只金苹果了。”
江浔嘴角微抽，虽然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也充分信任只要丽萨想去争取就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但是就这样听她平缓地说出来，还是多少有些惊讶。
“哇哦，就像淘金热似的。”
“是啊，没错，但谁想要黄金呢？”
我想。江浔在意识到的瞬间迅速把话塞回了嘴里。
“如果Michael Jackson成为了我们的客户，那可就好看了。”
“我给你的建议是加油吧Raven，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呢——抱歉，刚刚打了个哈欠。”
“你还是尽早休息才好，丽萨，身体很重要。”
“是啊，明天还要处理一下露莉亚那边的事，又是一笔养老金支出呢。”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哗啦声，“还得去一趟Washington D.C，那帮人又得劝我让第五权力集团上市了。”
“那确实很烦人。”江浔无声地笑了下。第五权力属于非上市公司，在丽萨的控制下进行运营和管理，外界没法说什么。但是如果上市了，那就很多人想尽办法来收购了。
“晚安，丽萨，祝你好梦。”
“同样的祝福送给你，Raven。”
江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把脸深埋进掌心。
想着要去保护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男人，这实在是荒谬里带着几丝可笑。但江浔无法不这么想。
Prince把那辆他白天透过橱窗看了许久的玩具赛车抱在怀里，小声啜泣着。
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被最爱他的人抱在怀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