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5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本章bgm——《地区-燕丘南主题-箫》曾冠宇
午后暖风阵阵，吹得满园雪白粉紫的桐花坠地。姜夫人端坐于案几前，娴熟地自香盒中拈起两片香饵，轻轻放进铜鎏金香炉中，身旁婢女默契地将香炉搁置于案边。少顷，乳白色的轻烟袅袅升起，馥郁馨雅的百合香气荡漾开来。
“叔母，叔母！”殷姝急促的步履打破了宁静带起一阵微风，扰动得回旋的香气微微晃动。透过氤氲的轻烟，殷姝面色苍白平静却眉梢眼角难掩焦急，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你瞧你，怎地这样着急忙慌，都跑出汗了。”姜夫人亲昵地将殷姝揽于自己跟前，抬手用帕子细细揩试着她的额头。
“叔母可曾听说北崇的人近来常常出入东宫？似是意图、意图……”她焦急地说道，却见姜夫人依旧平静耐心，不见一丝惊异，“叔母已知晓此事？”
姜夫人拿帕子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日日读书册典籍又听大司命讲筵席，应知晓无论多大变故，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是，此事已迫在眉睫……我不想嫁去北崇！”
“姝儿，我且问你，在你看来，北伯侯崇侯虎为何要替其子求娶你？而此举为何又与太子之意不谋而合？”
姜夫人眼神平静而认真地注视着殷姝，使得她焦躁不安的心绪慢慢平复，沉默片刻道：“崇侯虎既已是一方伯侯，不至于贪图荣华富贵。自母辛娘娘带兵开始，王女出降的陪嫁都有数量可观的兵马，加之我母亲昔年从南都带来的军队仍留在京郊没有回去，想来是意在此处了。至于我父亲……”殷姝蹙了蹙眉，抬起头正好看见殷郊挂在殿中的疆域舆图，豁然开朗道：“是了，闻太师奉敕征北将近十年，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叛乱未休，北伯侯此时求娶女王孙是想扫除大王和太子心中疑虑并表明忠心，而父亲想以此施恩于北伯侯令其多多出力支持平叛，并且日后他也方便和北方各路诸侯往来关系！”
殷姝越说越心惊，好个一本万利、一箭双雕的计谋！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利益交换的筹码和谋篇布局的棋子，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父亲——太子一直以来对自己婚事的态度暧昧不清，此时看来是有意于无形中为各方利益角逐推波助澜，让他们争先恐后地献上更丰厚诱人的条件。王族女下降本就是天家施恩，何况是未来君王唯一的女儿。
姜夫人见殷姝一脸豁然后面色愈加青白，料到她自小天资聪颖，经自己点播提醒定是明白了其中关窍，安慰道：“姝儿莫急，此事说到底终究需要大王下婚旨才作数。而本朝重鬼神，若问卜神灵的结果不吉，此事定是不成的。与其在此焦急，不若……”姜夫人语气忽然又柔和变得坚定，“不若去找宗庙贞人，通过卜辞的吉凶拦住旨意！”
殷姝大惊，忙阻拦道：“叔母，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左右我抗旨不从，您万万不要为我冒这个险！”
姜夫人微微一笑：“姝儿，谁说一定要欺君？我们只消先于东宫请贞人占卜，倘若祖宗神灵言不可，乃大凶之兆，就不必担心，日后让贞人将结果呈上即可；倘若问卜结果大吉，便再作打算，大司命秉性忠厚正直，这些年看你长大，想必不会袖手旁观。”言罢温柔抚了抚殷姝发顶，“况且北地苦寒，北伯侯世子名声向来不佳，又有你母亲当年临终托孤在前，便是以身涉险我也断断不能眼看你嫁去那虎狼窝。”
一番话说完，殷姝纵然再坚定也不禁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自两岁时母亲撒手人寰，叔母便求了大王旨意将自己接到身边，从此悉心照顾、尽心教导，俨然如待亲生女儿一般，而十二年亲密无间的朝夕相处，懵懂不觉中自己早已将姜夫人当作母亲一般敬爱。思及至此，她眼中涌起泪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叫了声“叔母！”便扑入姜夫人怀中。
姜夫人提及先太子妃鄂夫人，早已眼眶湿润，轻抚怀中殷姝的脸庞，为她擦去泪痕道：“好姝儿，莫哭，你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也会心疼呀。”一边说一边扶正她歪了的簪环首饰道：“只是，从卜辞下手这法子用一次可以，总不能次次都用，毕竟你及笄在即又身份贵重，总是要出降的，躲得了这回躲不过下次。姝儿，我且问你，可是心里有人了？”
“我、我……”殷姝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任凭眼角泪珠滑过脸庞。
姜夫人长叹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算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可是那西伯侯家的二郎君姬发？”
殷姝闻言一惊，立马抬头看向姜夫人：“叔母，我……”
姜夫人心里更是肯定了之前猜测，温声问道：“你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我虽长居深宫内苑，却也不是耳聋眼瞎。为何要一直瞒着？”见殷姝复默默垂头不语，喟然叹道，“是了，你自小跟着大司命念书，懂事明义。你与姬发，虽是天经地义的儿女爱悦，都因为生在天家而变为朝政权衡……”
“叔母，我身为王族既受万民膏血供养之恩，便有定国安民之责，须为天下尽心尽力。”殷姝倏然抬首看向姜夫人，眼中一抹莹然之色，“而姬发，他幼承庭训，于质子营夙兴夜寐，不曾懈怠，又时刻以叔父为榜样，志在征战沙场、报效国家，我又怎能将他牵扯进这权术的蝇营狗苟、罗网泥潭！”
姜夫人怔了一瞬，良久不语，过了半晌方长叹一声，目中似有悲怜之色搂紧了殷姝道：“姝儿，这些话，你可曾问过姬发？你和姬发都是深明大义的好孩子，但都不是畏难软弱的人。为将者既忠义为先、光明磊落，断没有临阵脱逃之理。他若真心待你，又怎会畏惧艰难险阻？”
本章bgm——《地区-燕丘南主题-箫》曾冠宇
午后暖风阵阵，吹得满园雪白粉紫的桐花坠地。姜夫人端坐于案几前，娴熟地自香盒中拈起两片香饵，轻轻放进铜鎏金香炉中，身旁婢女默契地将香炉搁置于案边。少顷，乳白色的轻烟袅袅升起，馥郁馨雅的百合香气荡漾开来。
“叔母，叔母！”殷姝急促的步履打破了宁静带起一阵微风，扰动得回旋的香气微微晃动。透过氤氲的轻烟，殷姝面色苍白平静却眉梢眼角难掩焦急，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你瞧你，怎地这样着急忙慌，都跑出汗了。”姜夫人亲昵地将殷姝揽于自己跟前，抬手用帕子细细揩试着她的额头。
“叔母可曾听说北崇的人近来常常出入东宫？似是意图、意图……”她焦急地说道，却见姜夫人依旧平静耐心，不见一丝惊异，“叔母已知晓此事？”
姜夫人拿帕子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日日读书册典籍又听大司命讲筵席，应知晓无论多大变故，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是，此事已迫在眉睫……我不想嫁去北崇！”
“姝儿，我且问你，在你看来，北伯侯崇侯虎为何要替其子求娶你？而此举为何又与太子之意不谋而合？”
姜夫人眼神平静而认真地注视着殷姝，使得她焦躁不安的心绪慢慢平复，沉默片刻道：“崇侯虎既已是一方伯侯，不至于贪图荣华富贵。自母辛娘娘带兵开始，王女出降的陪嫁都有数量可观的兵马，加之我母亲昔年从南都带来的军队仍留在京郊没有回去，想来是意在此处了。至于我父亲……”殷姝蹙了蹙眉，抬起头正好看见殷郊挂在殿中的疆域舆图，豁然开朗道：“是了，闻太师奉敕征北将近十年，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叛乱未休，北伯侯此时求娶女王孙是想扫除大王和太子心中疑虑并表明忠心，而父亲想以此施恩于北伯侯令其多多出力支持平叛，并且日后他也方便和北方各路诸侯往来关系！”
殷姝越说越心惊，好个一本万利、一箭双雕的计谋！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利益交换的筹码和谋篇布局的棋子，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父亲——太子一直以来对自己婚事的态度暧昧不清，此时看来是有意于无形中为各方利益角逐推波助澜，让他们争先恐后地献上更丰厚诱人的条件。王族女下降本就是天家施恩，何况是未来君王唯一的女儿。
姜夫人见殷姝一脸豁然后面色愈加青白，料到她自小天资聪颖，经自己点播提醒定是明白了其中关窍，安慰道：“姝儿莫急，此事说到底终究需要大王下婚旨才作数。而本朝重鬼神，若问卜神灵的结果不吉，此事定是不成的。与其在此焦急，不若……”姜夫人语气忽然又柔和变得坚定，“不若去找宗庙贞人，通过卜辞的吉凶拦住旨意！”
殷姝大惊，忙阻拦道：“叔母，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左右我抗旨不从，您万万不要为我冒这个险！”
姜夫人微微一笑：“姝儿，谁说一定要欺君？我们只消先于东宫请贞人占卜，倘若祖宗神灵言不可，乃大凶之兆，就不必担心，日后让贞人将结果呈上即可；倘若问卜结果大吉，便再作打算，大司命秉性忠厚正直，这些年看你长大，想必不会袖手旁观。”言罢温柔抚了抚殷姝发顶，“况且北地苦寒，北伯侯世子名声向来不佳，又有你母亲当年临终托孤在前，便是以身涉险我也断断不能眼看你嫁去那虎狼窝。”
一番话说完，殷姝纵然再坚定也不禁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自两岁时母亲撒手人寰，叔母便求了大王旨意将自己接到身边，从此悉心照顾、尽心教导，俨然如待亲生女儿一般，而十二年亲密无间的朝夕相处，懵懂不觉中自己早已将姜夫人当作母亲一般敬爱。思及至此，她眼中涌起泪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叫了声“叔母！”便扑入姜夫人怀中。
姜夫人提及先太子妃鄂夫人，早已眼眶湿润，轻抚怀中殷姝的脸庞，为她擦去泪痕道：“好姝儿，莫哭，你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也会心疼呀。”一边说一边扶正她歪了的簪环首饰道：“只是，从卜辞下手这法子用一次可以，总不能次次都用，毕竟你及笄在即又身份贵重，总是要出降的，躲得了这回躲不过下次。姝儿，我且问你，可是心里有人了？”
“我、我……”殷姝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任凭眼角泪珠滑过脸庞。
姜夫人长叹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算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到。可是那西伯侯家的二郎君姬发？”
殷姝闻言一惊，立马抬头看向姜夫人：“叔母，我……”
姜夫人心里更是肯定了之前猜测，温声问道：“你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我虽长居深宫内苑，却也不是耳聋眼瞎。为何要一直瞒着？”见殷姝复默默垂头不语，喟然叹道，“是了，你自小跟着大司命念书，懂事明义。你与姬发，虽是天经地义的儿女爱悦，都因为生在天家而变为朝政权衡……”
“叔母，我身为王族既受万民膏血供养之恩，便有定国安民之责，须为天下尽心尽力。”殷姝倏然抬首看向姜夫人，眼中一抹莹然之色，“而姬发，他幼承庭训，于质子营夙兴夜寐，不曾懈怠，又时刻以叔父为榜样，志在征战沙场、报效国家，我又怎能将他牵扯进这权术的蝇营狗苟、罗网泥潭！”
姜夫人怔了一瞬，良久不语，过了半晌方长叹一声，目中似有悲怜之色搂紧了殷姝道：“姝儿，这些话，你可曾问过姬发？你和姬发都是深明大义的好孩子，但都不是畏难软弱的人。为将者既忠义为先、光明磊落，断没有临阵脱逃之理。他若真心待你，又怎会畏惧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