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6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本章bgm——《闯秦宫》谭盾
过两日便又是个休沐日，这天黄昏，殷郊同姬发等两三伙伴聚在营房院内休憩聊天，却见自己留在宫里的心腹侍从满头大汗地跑入院内，先候在一旁觑了一下殷郊身边的人，才上前朝殷郊行了一礼。殷郊只道是有私事相告，便领他走向一旁僻静角落。待听完侍从一番耳语，大惊失色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讲仔细些！”
侍从用袖角揩了揩额角的汗，忙低声重复道：“是！小人听闻，前两日朝会上北伯侯向大王请旨，替其世子求娶女王孙殿下为世子妻。若能蒙大王恩典，女王孙殿下出降北崇，便许诺每年纳贡翻倍且加献八十人牲，并亲领大军支援闻太师讨伐袁福通……”
“伯父那边怎么说？”殷郊嗓门提高，打断侍从话语追问道。
“太子殿下态度不显，只说听凭大王旨意。倒是……倒是衍殿下很赞同，今日在朝堂上替北伯侯世子说了许多好话。”
“简直是放屁！亏得殷衍大哥还是姝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大哥，怎能如此见利忘义？北崇远在偏僻蛮荒的千里之外，小妹如何能嫁去这等苦寒之地！北伯侯世子被他父亲宠得骄奢淫逸，向来名声不好，怎堪良配？况且大敌当前，兴兵打仗、安邦平叛乃天经地义，满朝文武和北伯侯都是废物做得不成，竟要牺牲小妹的终身幸福去换取和平和财宝？我恨不得现在就揍一顿这个狗头世子和他的伯侯老爹，再带兵去打袁福通的北地老窝！”
“哎呦我的殿下，小声些！这话传出去可要闯大祸了！”侍从恨不得冲上前直接捂住殷郊的嘴，但碍于身份尊卑只能站在一旁急跺脚。却见殷郊原先身边的姬发、姜文焕、辛甲等几人听见这边动静朝这边走来，只能安慰自己自家主子这些话没被别有用心的外人听了去。
姬发结束一天的训练本浑身疲惫不堪，却一想到过两日便是休沐，跟随殷郊进宫就能见到阿姝了，便觉疲惫顿消、四肢轻捷，胸腔漾起一股暖融融的蜜意柔情。当行色匆匆的宫内侍从进来找殷郊时，他觑着殷郊神色逐渐由惊愕变为愤怒，又零星听到了几句什么“殷衍见利忘义”“北崇……千里之外”“小妹嫁去……牺牲幸福”“打袁福通老窝”等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一双眼睛紧盯着殷郊与那内侍所在方向，恨不得深长脖子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辛甲眼尖，早将自家少主的神态举动看在眼里，便提议道：“少主，看殿下如此焦急，似乎是有急事，咱们要不要去问问？”
“怕是不妥。我瞧着似乎涉及朝政及太子家事，咱们身为质子还需避嫌，内廷之事不好置喙……”姜文焕出声阻拦，却见姬发一听辛甲提议便抬腿往殷郊那头走，边走边道：“管不了这么多了。阿…姝殿下自小同我们在一处习武玩耍，如今要所托非人，咱们哪有不管之理！”言毕顿了下，又补充道，“况且殷郊又是这么着急，得问问。”
姜文焕和辛甲见状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殷郊一见他们三人，便咬牙切齿地令内侍将事情复述了一遍。三人见刚才所听的只字片语属实，俱是愕然瞠目。姬发更是登时面容变色，全身如坠冰窟，挣扎着稳住声线问侍从道：“敢问贵人，陛下对此事态度如何？”
内侍行了一礼道：“郎君客气。陛下对此态度无可无不可，但见太子毫无异议、衍殿下极力促成，且北海战事吃紧，决定择下月吉日召贞人入宫为此婚事占卜。”
姬发见那白衣侍从恭谨立于面前，嘴唇一张一合间吐出冰冷话语令自己越听越明白，越想越惶急，一颗悬着的心早已不断下沉至谷底。殷郊仍在一旁愤怒直言，姜文焕及那名内侍在旁焦急劝解，而这一切他好似全然听不见，在心里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即刻修书与父亲请他帮忙提亲？找主帅和殷郊帮忙？不行不行，已经来不及了，此事怕是姜娘娘都插不上手。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与他人！但，倘若她愿意呢？是了，我还不知晓她心意如何……
辛甲觑着少主变了又变已经难看至极的脸色，小声唤道：“少主，少主？”
姬发脸上惶急之色挣扎而过，知晓此时斥骂泄愤无用，终是回归平静。他重重拍了下辛甲的臂膀，随后对殷郊等人道：“过两日便是休沐，咱们进宫去问问姜娘娘为好。”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日二人策马于火红夕阳之下，她嗔笑他“幸亏你拿的不是梨，两人分食一梨便是‘分离’……”念起这些年来相处时她灵动促狭却又聪慧熨帖的模样，心中泛起的急促不安与惊恐惶惑竟烟消云散，只余下唯一念头不再动摇——
他要进宫去见她，见阿姝。
-------------------------------
又过了两三日，姬发随殷郊从质子营中入宫。待见过姜夫人，便推说不打扰姜夫人、殷郊母子团聚，回房换了身干净齐整的衣裳急匆匆就往殷姝宫殿走去。
“阿姝呢？”姬发见殿中无人便问锦儿道。
锦儿如上次一般规矩行了一礼，随即笑道：“殿下这几日不知怎的，总往梅园里去。姬郎君去梅林水边找就是。”
姬发听罢，道了声谢刚要走，又忍不住回身多问了一句：“阿姝又有一个多月没去大营了，她……近来可好？”
“劳郎君记挂。这一个多月殿下鲜少出门，除了偶尔去大司命处帮忙抄写和陪娘娘说话，每日只在屋里读书写字。”锦儿答道。
姬发听罢，心里只觉隐隐难受，再次向锦儿道谢后便快步往梅园走去。
时值夏末，园中红梅早已凋零，徒留满坡绿树枝繁叶茂。自梅山脚下隐隐传来一声叹息，姬发心头一怔，想必是殷姝在此，便沿着小径一路寻过去，果然见殷姝坐在水边梅树下的一张石凳上，垂着头正默默出神望着水面。
他与阿姝已将近两个月没见了——实际上，自从去岁冬祭以来，太子便以准备及笄礼为由命殷姝多留在宫中学习礼仪、以备待嫁，从此她去质子营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姬发立在一棵树旁，呆呆望着她许久都不曾被发现。殷姝坐在石凳上把玩着一根树枝，待从树枝上揪了一片绿叶下来丢入水中，若有所思地盯着，少顷，幽幽地叹了口气。
姬发见此知她心绪不佳，不敢贸然出声，只放轻步子走过去。行至仅有几步远时，却见殷姝似有所感般倏地回头，只一双灵动促狭的眼眸此时怔怔地望向他，却默默望着不说话。
姬发初时略有羞窘，像是被瞧出别的心思一般心虚得忐忑不安，随即在望向殷姝双眸的片刻后走上前，挨着她坐在石凳上，轻声说道：“阿姝，我进宫来见你。”
本章bgm——《闯秦宫》谭盾
过两日便又是个休沐日，这天黄昏，殷郊同姬发等两三伙伴聚在营房院内休憩聊天，却见自己留在宫里的心腹侍从满头大汗地跑入院内，先候在一旁觑了一下殷郊身边的人，才上前朝殷郊行了一礼。殷郊只道是有私事相告，便领他走向一旁僻静角落。待听完侍从一番耳语，大惊失色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讲仔细些！”
侍从用袖角揩了揩额角的汗，忙低声重复道：“是！小人听闻，前两日朝会上北伯侯向大王请旨，替其世子求娶女王孙殿下为世子妻。若能蒙大王恩典，女王孙殿下出降北崇，便许诺每年纳贡翻倍且加献八十人牲，并亲领大军支援闻太师讨伐袁福通……”
“伯父那边怎么说？”殷郊嗓门提高，打断侍从话语追问道。
“太子殿下态度不显，只说听凭大王旨意。倒是……倒是衍殿下很赞同，今日在朝堂上替北伯侯世子说了许多好话。”
“简直是放屁！亏得殷衍大哥还是姝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大哥，怎能如此见利忘义？北崇远在偏僻蛮荒的千里之外，小妹如何能嫁去这等苦寒之地！北伯侯世子被他父亲宠得骄奢淫逸，向来名声不好，怎堪良配？况且大敌当前，兴兵打仗、安邦平叛乃天经地义，满朝文武和北伯侯都是废物做得不成，竟要牺牲小妹的终身幸福去换取和平和财宝？我恨不得现在就揍一顿这个狗头世子和他的伯侯老爹，再带兵去打袁福通的北地老窝！”
“哎呦我的殿下，小声些！这话传出去可要闯大祸了！”侍从恨不得冲上前直接捂住殷郊的嘴，但碍于身份尊卑只能站在一旁急跺脚。却见殷郊原先身边的姬发、姜文焕、辛甲等几人听见这边动静朝这边走来，只能安慰自己自家主子这些话没被别有用心的外人听了去。
姬发结束一天的训练本浑身疲惫不堪，却一想到过两日便是休沐，跟随殷郊进宫就能见到阿姝了，便觉疲惫顿消、四肢轻捷，胸腔漾起一股暖融融的蜜意柔情。当行色匆匆的宫内侍从进来找殷郊时，他觑着殷郊神色逐渐由惊愕变为愤怒，又零星听到了几句什么“殷衍见利忘义”“北崇……千里之外”“小妹嫁去……牺牲幸福”“打袁福通老窝”等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一双眼睛紧盯着殷郊与那内侍所在方向，恨不得深长脖子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辛甲眼尖，早将自家少主的神态举动看在眼里，便提议道：“少主，看殿下如此焦急，似乎是有急事，咱们要不要去问问？”
“怕是不妥。我瞧着似乎涉及朝政及太子家事，咱们身为质子还需避嫌，内廷之事不好置喙……”姜文焕出声阻拦，却见姬发一听辛甲提议便抬腿往殷郊那头走，边走边道：“管不了这么多了。阿…姝殿下自小同我们在一处习武玩耍，如今要所托非人，咱们哪有不管之理！”言毕顿了下，又补充道，“况且殷郊又是这么着急，得问问。”
姜文焕和辛甲见状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殷郊一见他们三人，便咬牙切齿地令内侍将事情复述了一遍。三人见刚才所听的只字片语属实，俱是愕然瞠目。姬发更是登时面容变色，全身如坠冰窟，挣扎着稳住声线问侍从道：“敢问贵人，陛下对此事态度如何？”
内侍行了一礼道：“郎君客气。陛下对此态度无可无不可，但见太子毫无异议、衍殿下极力促成，且北海战事吃紧，决定择下月吉日召贞人入宫为此婚事占卜。”
姬发见那白衣侍从恭谨立于面前，嘴唇一张一合间吐出冰冷话语令自己越听越明白，越想越惶急，一颗悬着的心早已不断下沉至谷底。殷郊仍在一旁愤怒直言，姜文焕及那名内侍在旁焦急劝解，而这一切他好似全然听不见，在心里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即刻修书与父亲请他帮忙提亲？找主帅和殷郊帮忙？不行不行，已经来不及了，此事怕是姜娘娘都插不上手。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与他人！但，倘若她愿意呢？是了，我还不知晓她心意如何……
辛甲觑着少主变了又变已经难看至极的脸色，小声唤道：“少主，少主？”
姬发脸上惶急之色挣扎而过，知晓此时斥骂泄愤无用，终是回归平静。他重重拍了下辛甲的臂膀，随后对殷郊等人道：“过两日便是休沐，咱们进宫去问问姜娘娘为好。”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日二人策马于火红夕阳之下，她嗔笑他“幸亏你拿的不是梨，两人分食一梨便是‘分离’……”念起这些年来相处时她灵动促狭却又聪慧熨帖的模样，心中泛起的急促不安与惊恐惶惑竟烟消云散，只余下唯一念头不再动摇——
他要进宫去见她，见阿姝。
-------------------------------
又过了两三日，姬发随殷郊从质子营中入宫。待见过姜夫人，便推说不打扰姜夫人、殷郊母子团聚，回房换了身干净齐整的衣裳急匆匆就往殷姝宫殿走去。
“阿姝呢？”姬发见殿中无人便问锦儿道。
锦儿如上次一般规矩行了一礼，随即笑道：“殿下这几日不知怎的，总往梅园里去。姬郎君去梅林水边找就是。”
姬发听罢，道了声谢刚要走，又忍不住回身多问了一句：“阿姝又有一个多月没去大营了，她……近来可好？”
“劳郎君记挂。这一个多月殿下鲜少出门，除了偶尔去大司命处帮忙抄写和陪娘娘说话，每日只在屋里读书写字。”锦儿答道。
姬发听罢，心里只觉隐隐难受，再次向锦儿道谢后便快步往梅园走去。
时值夏末，园中红梅早已凋零，徒留满坡绿树枝繁叶茂。自梅山脚下隐隐传来一声叹息，姬发心头一怔，想必是殷姝在此，便沿着小径一路寻过去，果然见殷姝坐在水边梅树下的一张石凳上，垂着头正默默出神望着水面。
他与阿姝已将近两个月没见了——实际上，自从去岁冬祭以来，太子便以准备及笄礼为由命殷姝多留在宫中学习礼仪、以备待嫁，从此她去质子营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姬发立在一棵树旁，呆呆望着她许久都不曾被发现。殷姝坐在石凳上把玩着一根树枝，待从树枝上揪了一片绿叶下来丢入水中，若有所思地盯着，少顷，幽幽地叹了口气。
姬发见此知她心绪不佳，不敢贸然出声，只放轻步子走过去。行至仅有几步远时，却见殷姝似有所感般倏地回头，只一双灵动促狭的眼眸此时怔怔地望向他，却默默望着不说话。
姬发初时略有羞窘，像是被瞧出别的心思一般心虚得忐忑不安，随即在望向殷姝双眸的片刻后走上前，挨着她坐在石凳上，轻声说道：“阿姝，我进宫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