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只要有时间便会为我的防身用品更新迭代,伴随他的技艺不断精进,如今我随身携带的防护装置功能早就不止于简单粗暴的能量盾,构造之复杂甚至要在使用前额外向地衡司备案。

    但最初那枚如弯月的瓷片挂坠毕竟救过我的命,意义不同。何况应星的审美确实有保障,我平常依然会当做饰品挂在颈间。要说把身边的什么东西改造成能和他相隔寰宇遥遥感应的物品,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

    我将吊坠留在应星这里,而当他再次送还给我时,星天演武经过多轮比斗,已到了即将决出剑首的时刻。

    当天我起了个大早,犹如得到簧学通知月末要去春游的幼童,在出发那刻来临前内心始终躁动不已,活像有八百只猴子在耳边吱吱哇哇。真正该上场的镜流本人都没有我这样坐立不安——当然,我确信以她的实力足以夺魁,完全不必忧虑。但……紧张这种情绪是没道理的啊!

    甚至当天去旁观演武的路上,我看见街边的小吃摊在随最近的潮流叫卖“定胜糕”都忍不住驻足——据我这阵子路过这条街时的观察,先前大部分的云骑军都在参与星天演武时,这玩意儿的销量最好。

    我之前都只是看看排队的人群就路过,这时却鬼使神差地去买了。小吃摊的老板还恭喜我:“你家孩子竟然留到今天啦?真是了不得,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

    呃,我家……我家参与演武的倒不是孩子……

    这买来讨个好意头的东西,最后我也没找到机会送给镜流,倒是真的给了我家“孩子”。

    彼时镜流正在候场区等待,白珩陪在她身边。她们二人本身的知名度便不算低,何况又容貌姝丽,气质各异,站在一块儿极为吸睛,惹得带着直播镜头的机巧鸟在一旁恋恋不舍地盘旋——我是绝不会往那凑的。于是选择和景元在少有人关注的角落接头。

    白发金眸的少年郎神情微妙地接过我的投喂,微微挑眉:“给我的?阿婵姐姐,我可是昨日便败下阵来了。”

    那,那你不要算了……

    我用眼神这么说。但景元灵活地躲过我要把东西拿回去的手,嘴里还装模作样地叹气:“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他说着自己先没忍住笑了,拆开包装将糕点掰给我一半。我俩在这边分食,白珩立刻在群里发言。

    白珩:[被我抓到了吧!你们竟然在旁边偷偷吃独食@实名上网@问就是在忙]

    丹枫:[?]

    回复最快的竟然是人还未到场的丹枫。我看着他那个简洁的问号,总觉得其中大有深意,不禁如临大敌地盯着瞧了半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从花开想到花落,从宇宙的诞生思考到熵增必然导向的灭亡……反正就是忽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

    直到景元喊我:“看这边,阿婵姐姐。”

    嗯?

    咔嚓一声,我回头的瞬间被他用玉兆留影。等等、我条件反射地想要拿来看清楚拍成什么样了,景元立刻抬高手,任由我踮脚白费力气地够了两下——干什么?长得高了不起吗……

    我干脆地放弃了,默默站好看着他,就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果然景元没让我失望,他把玉兆翻过来给我看,笑吟吟地说:“怎么办?点心屑沾到脸上了。”

    ……

    我……你,你既然看见了,就直接提醒我啊!

    我顿时大为窘迫,连忙摸出手帕擦脸,再把口罩重新戴好。景元还要再开口打趣我,另一只手便斜地里伸出来拿过他的玉兆。

    “幼稚。”应星如此评价道。从他身后绕过来,将截胡的玉兆递给我。

    就是就是。这回我是坚决站在应星那边的。虽然景元的摄影技术还行吧……倒不至于显得我傻乎乎的。我也就没有特地删掉。

    “哈,我说怎得没察觉动静,原来是有你帮忙,饮月。”

    退出相册时,我听见景元正哼哼着抱怨:“知道你们关系好,倒也不必什么时候都这般同心协力吧,你看应星像是需要你援手吗?”

    应星轻嗤道:“不如反思反思你自己的行为。”

    他们两个斗起嘴来。而听到熟悉的称呼,我略有迟疑地抬起头,果然见到丹枫的身影。

    乌发白衣的他静静站在那两人身边,听他们一言不合开始呛声,淡青的眼眸望着这边,同我眼神相触,便平添几分柔和:“有些日子没见了。”

    哦,嗯……那确实。

    自打那天离开持明族地,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丹枫倒是隔两天就会找些不大不小的事给我发消息,但正因如此,某些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情节展开越发像是确有其事,让我很难以平常心面对他。

    我不知道这句招呼里是否带有对我那天忽然告别、后来又常有回避的埋怨……无论他有没有,我已经忍不住感到心虚了。

    打完招呼,他又叮嘱说:“稍后演武开始,若你不愿引人瞩目,不妨坐在我身边。”

    嗯?哦,持明族什么都能做到的云吟术……别说,我还真有些心动。

    但在我开口前,景元先一步从旁插话,奇道:“咱们龙尊大人的云吟秘术何时成了如此不便之物,竟还要坐在一块儿才能起效?”

    我后知后觉,他和应星的你来我往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没几分钟前才被指认为和丹枫“同心协力”的应星淡淡帮腔:“饮月,你不是要代持明族出席仪典吗?”

    丹枫平静道:“她同我一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应星轻轻哼笑,并不相让:“那不如随我到那方落座。怀炎师傅想必会很高兴。”

    啊?这就大可不必了……我谢过丹枫和应星的盛情,选择和景元坐到罗浮云骑军那里去——别管是和饮月龙尊共同出席,还是作为罗浮人混到朱明仙舟的队伍里去都不合适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起了胜负欲……

    这么一会儿朋友碰面迅速演变为口头争锋的功夫,演武都要开始了。

    我看见了镜流。

    先前我也旁观过景元上场,他手持阵刀迎敌时,平日里温和明朗、乃至有些跳脱的形象便悄然淡去,凝定的眉目间尽显少年锋锐。有些人在网上胡乱点评他实力不足喜欢玩些小花招,回回都是运气好险胜——真是胡说八道!带脑子打架有什么问题?身为将领就是要有勇有谋才好,镜流这个当师父的都没说什么呢。

    而且我虽然久不习武,但托幻戏拍摄的福,理论知识倒是没落下,仅仅观战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在我看来,景元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参战时反而很是放开手脚,好几次兵行险招,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有时甚至会有被他眼底锋芒刺伤的错觉。

    而镜流作为他的师父,和他的路数却截然不同。

    直到此时此刻,她抱着剑立于场边,神色依然平静,即便那双绯红的眼瞳里有些许战意泄露,也是如冰晶般澄净严酷的。

    我想起许多日之前,我在她的庭院里见她出剑。凛冽如寒风的一线冷光无愧于“无罅飞光”之名,斩出时仿佛能劈开时间的洪流,收势却有举重若轻、剑意圆融之态——她的剑术造诣已令绝大部分人终生难以望其项背,但仍旧时时打磨,为求精进。或许正因如此,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为她通明无瑕的剑光倾倒。

    ……不,所有人都会。

    我在心里纠正。看着她剑尖如霜花点点的银光,寒风过境般在场上瞬然绽开。

    镜流赢得毫无疑问。

    她的实力有目共睹,我本来也没想过剑首之名会旁落别家。但当她以雷霆一剑挑落最后的对手,成为唯一站在台上的人,我仍然会因为那道凛如冰雪的身影心潮起伏。

    直到观战席有人动了。

    如果换成别人,我此刻大概是分不出任何心神去注意的,但偏偏那人是应星。我下意识看过去,而他自朱明的观礼席位站起来,巧合的是也正望向这里。彼此目光交汇时,相隔不算近的距离与气氛热烈的人群,时间也似有一瞬停留。他无声地笑了——

    “看着我。”

    仿佛在这么说。

    我心里隐约对接下来的事有所预感。果不其然,黑衣的匠人在下一秒跃上高台。面对崭新上任的剑首,也是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友,他举起通体无瑕的漆色长剑。

    那方经历数次战斗都不见任何损毁的高台,在他投落剑刃时脆弱得就像块嫩豆腐,剑身骤然没地,看客发出惊讶的哗然。

    而应星的笑容第一次让我觉得某些风言风语也并非全无道理——朱明当代的百冶确实狂傲,赠礼也像是在行衅:“我造的剑,唯有罗浮云骑剑首方能诠尽真妙。”

    但他有什么理由不自傲呢?

    支离剑在镜流伸出手时便自行拔地而起,被她握在手中。这确实是柄唯有她能相配的剑。

    我看着他,看着此刻在中心受万众瞩目的两人,不期然想起幼年初初接触托蝶幻境时的心情。虚幻的影像在上演编排好的故事,倒映在我眼里的却是真实的绚烂光影——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曾有的惊叹与向往。自然,也会铭记这瞬间他们身上如此独特的光彩。

    是的……我想,我正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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