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近几十年我出门频率陡升,原因多半在于好友闲暇时常常来找我玩,而聚会活动总不好回回都是在家里吃吃喝喝……否则身处罗浮老家,没有工作相关事宜我是绝不会轻易出门的。拿快递除外。

    因此当朋友们了结手头上的事陆续返回前线,我的日常生活也回到极度节能的居家模式。每天除却早上的日常锻炼时间还能呼吸会儿室外的新鲜空气,其余时候都窝在室内,不是读些杂书,就是登录星网浏览各种稀奇古怪的资讯,偶尔欣赏欣赏域外的知名“幻戏”拓宽思路……总之,日子很惬意,并且大半年只出过三次门,两次都是去农牧洞天摸小羊。

    但显而易见,这样悠闲得颇有些堕落的生活是没法一直持续下去的。

    某日我收到鹤运物流的消息,推开院门,惊觉最近网购的东西太多,送到后一股脑堆在一块儿,看着蔚为壮观,且棘手——好吧,主要是我犯了懒,试图把它们摞起来一次性运回去。而不幸的是,当你知道某件事很有可能会出问题却还打算投机取巧,往往就会把它搞砸……对,就像现在。

    勉强抱起来的快递堆由于过分沉重而兜不住从我手臂里滑出去的那瞬间,我已经预见到它们四分五裂的未来,并为此倒吸一口冷气,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内闪过诸如以上种种貌似有点道理的独白,同时进行了深刻而沉痛的反省:下回我应该多花点钱配个带反重力系统的快递箱。

    但在那淡淡的绝望感落实前,有人跨步上前,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底,伸手把它们摆稳了。

    “哟,还挺沉的。”熟悉的声音含着些微笑意,一如既往地爽朗,“阿婵姐姐,你这是买了些什么?”

    大型战舰拼装模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呃,景元?

    潜意识的反应比什么都快。我条件反射般在心里接了话,但直到把目光上移,真切地见到青年熟悉的俊美面容,才像是不太灵便的机巧,慢半拍地接收到信号。

    可能也是因为好久没见了……说出来真不可思议,现在我居然连一年多没见都觉得算“好久”了。

    对比记忆里的模样,他瞧着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没办法,毕竟我们仙舟人是这样的,到了一定年龄就不会再长。非要说的话,能看出他刚从前线返回不久,尚且保留着行军时的状态,相较平常的闲适自在,眉宇间更添一分锐利沉稳,以及……

    “嗯?怎么了?”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我忍不住打量他好一会儿。换做是我被人这样盯着,用不着两分钟就该浑身不自在,找个地方缩起来了。但景元不愧是景元,反而自如地打趣回来:“莫非是许久没见,认不出我了吗?”

    咳,那肯定不至于。

    我只是……唔,该怎么说呢?和好友分别的日子里,我当然会有所牵挂,但要说日日夜夜都想着,倒也没到那份上。而久别重逢的感觉就像检查没洗的衣兜时摸到零钱——潜藏的情感被重新翻捡出来,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还有少许避免了糟糕结果的浅浅安心——好吧,直白点说,每次收到他们返程的消息,或是像这样意料之外的会面,我都挺开心的……

    不过,这种话光是心里想想都够教人难为情的了。当下面对笑意盈盈的景元,我选择小声吐槽回去:“在你心里,我忘性就那么大吗……?”

    说话间,我俩已经跨过院门,景元跟在我身边,说是“还挺沉的”,但对我来说搬动都费劲的快递箱,他单手抱在身侧依旧游刃有余,屈起的手臂浮现漂亮的肌肉线条。

    这要放在镜头里,就是完美展现力量感的一幕……我捏捏自己软绵绵的手臂,难免为从前疏于锻炼造成的恶果后悔两秒。

    只有两秒,不能更多了。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德行,对各类锻炼器材和辅助工具的兴趣都比其本身大。这次收的快递里就有星际和平公司联名出品的流星怪盗款运动手环,但要问我会不会物尽其用嘛……只能说经过塔拉萨一役,我好歹捡起了最低程度的每日晨练。

    景元也算来的正好。换成其他人我还会有所犹豫,找他帮忙拆快递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事实上,当我边在随手乱放导致混乱不堪的日常杂物里乱翻,边绞尽脑汁回忆开快递的小刀放在哪时,景元已经走到我常坐的靠窗横榻边,精准地在窗台上把它摸了出来——真是怪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放在哪,他是怎么想到的?

    将拆快递的重任委托出去,等我带着茶水点心从厨房回来,零零碎碎的盒子都已经被拆开,东西分门别类地在窗前的凭几上排列整齐。几个空箱套在一起,景元正将其压平,并且十分贴心地说:“等会儿可要记得提醒我带走。”

    好哎!不用我出门扔快递箱,生活幸福度立马提升十个点。

    我坐到景元对面,清点近段时间的网购收获。诸如陈机铺淘换的十二色荧光墨条、方壶产的珊瑚手串、玉阙太卜司出品的求卦套组……这些暂且不提,我最期待的还是那套大型战舰拼装模型。

    景元看一眼外包装上的展示图就认出来了,笑道:“金乌号?它的原型舰如今正停在朱明的纪念馆里,阿婵姐姐要是感兴趣,不如我陪你去瞧瞧实物?”

    不愧是经常负责指挥工作的在伍人员。我因为拍摄过不少相关题材的幻戏,对这方面也有些粗浅了解,但绝没有他这么信手拈来。

    既然提都提到了,我忍不住追问几句相关信息,景元很快便恍然:“原来如此。是神策府有什么指派么?”

    我:“……”

    就这么好猜吗?

    正如他所说,神策府下派了新的拍摄任务,是《云上五骁传奇》的续作——感谢将军的信重,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离被收编不远了。

    这当然是件好事,和神策府合作的机会毕竟不是说有就有的,何况让我把续作的拍摄机会让给别人,我还真的不太愿意。

    可与此同时,我也有些难以启齿的困扰:按“云上五骁”的民间声望,和好友们还在不断增加的功绩,不会往后还有第34567部吧……饶了我吧!现在我就十分困扰,不知该怎么和前作保持风格统一的同时拍出新意了。得亏是真实事件改编,不能过度自由发挥,否则我迟早得考虑《云上五骁3:内战》这样的东西。

    唉,命题作文。

    更别说这次的时限给的很紧,换做含英小姐,我还能(通过网络)和她耍耍赖讨价还价,现在嘛……新的负责人光看面相已然十足严肃。虽说公事公办更方便沟通,但……

    “阿婵姐姐?”

    “啊,没事……”

    真是要命,原来我的反射弧有那么长吗?竟然到这时才发觉,我可能比想的还要更喜欢和含英小姐相处。

    值得抱怨的事有很多,但对面是刚从战场回来的景元,如果非要分享我近期的生活琐事,比起这样沉重的心绪,我更想讲点轻松的——例如从神策府回来后,在家磨蹭半个月没能挤出一个字,想要找点灵感却被拼装模型吸引先花了一大笔钱;再例如,本想租辆星槎去方壶自驾游采风,谁知翻出证件一看才发现,由于忘记在期限内去更新信息,星槎驾驶证已经过期了,补办需要重考……

    脑海里浮现几百年前那位星槎驾驶教练严厉的脸,时隔许久依旧让人心下戚戚……这种小班式的教学模式对我来说堪称折磨。但老实说,现在让我去考试,我还真没什么信心。也想过要不算了吧,毕竟我平常没什么自己开星槎的机会,不过……

    “要是从来没学过倒没什么,明明会开却没证件,总感觉,唔……有点亏本?”

    这算不算是被沉没成本裹挟了?

    我边研究拼装模型,边尽力组织语言和景元闲聊。不得不说,一心二用于我而言还是太困难了,常常顾此失彼,这会儿说着话,不知不觉沉浸到手上的部件拼合里,好半晌才意识到景元没有回应……呃,难道是我太专注玩模型没听见他说话?

    我略有心虚地抬头。

    凭几的对面,白发青年单手撑着脸,窗外日光晴朗,在他发间跳跃闪耀,垂落的发梢随着一点一点的脑袋轻轻晃动,那双总是柔和灿烂的金色眼眸,此刻安静地垂落阖起。

    啊……他睡着了。

    我看景元和白珩,时常会觉得不可思议——和应星内敛的炽热不同,他俩的热情就写在脸上,仿佛自带某种阳光普照的小型领域。若非已经混熟了,我对这类人是绝对的避之不及。

    而极其偶尔的,如眼下这样本人陷入沉睡的情况,那些被无形光芒轻易掩盖的黯淡部分,才会不经意地浮出水面。

    断了一截的发带、剐蹭破损的护甲、衣服上深色的痕迹……想来回程的路上并不轻松吧?

    关于行军方面的事,景元不主动提,我便不好追问,只能从这样的细枝末节揣摩大致状况。但即便不清楚详情,有些事却也一目了然。

    都这么累了,干嘛还要特地跑过来打招呼呢?我又不是真的需要晚辈上门照顾的孤寡老人……唔,是不是该让他换到客房休息?

    我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心喊他——真的醒过来,估计他就不会继续睡下去了。

    还好,因为我总在外面的榻上午睡,抱枕毛毯都不必特意去找。景元大概也是真的累了,尽管我努力放轻动作,但以他的警觉性,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实在让人意外。

    他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我点的晚饭到了,出去拿了外卖再回来的功夫,就见他从臂弯里抬起脸,额发凌乱,茫然地看过来,目光在我和我手里的外卖上打了个转,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试图理解眼下的状况。

    “……阿婵姐姐?”

    我想他多半还没完全清醒,半枕着脸,笑起来的模样难得有几分少年时期向长辈撒娇的感觉:“没有我的份吗?”

    呃……还真没有。

    如果是镜流或应星,我就连着他们的份一起点了。但景元刚回来,想必要先和家里人团聚吧?好吧,虽然是这么猜的,但我实际多点了两份点心,万一景元留在这里吃饭,我们就先平分然后再点一顿;他要回去的话也可以带走,权当是礼物了。

    我自认这灵光一闪的主意考虑的非常周到,完全超出了我的平均社交水准。但景元听了我“可以分着吃”的回答,不知为何忍俊不禁:“那不如一块儿来我家吃顿便饭?说来,前阵子爹娘来信还提到你了。”

    “……”

    我不好奇,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信件内容——倒不如说这话听起来好恐怖啊……!

    就我来说,“到朋友家里玩”和“在朋友家里和他的父母打交道”完全是两码事,其中差距之大就像补天司命筑造的天彗星墙,不是光靠勇气能跨越的。尤其我还算景元的半个长辈——尽管实际相处完全不是那回事。光是想想那个尴尬寒暄的画面,就好似身上有毛虫在爬。

    幸亏景元深知我的毛病所在,这话不过是玩笑。他多坐了一会儿,陪我吃完饭就回家去了。

    等他走后,我点起灯继续玩我的拼装模型。但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吃饱喝足后容易倦怠,我对此的兴趣大大降低,几次找不准正确的零件就耐不住性子地丢开手。

    夜色渐深,长乐天的夜晚算不上多么安静。然而远处集市隐隐约约的喧闹传来,倒显得眼前只有微弱虫鸣的庭院更为冷清。

    真是奇怪……我想。

    朋友不在的时候,我并不会感到多么寂寞无聊,但像这样见过面,哪怕只是聊几句闲话,过后也会觉得家里分外清寂……等等,快递箱!

    我突然想起忘记了什么,可转过头,之前叠着快递箱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应当是景元在我没注意时顺手带走了。

    哎,还以为有机会打趣他记性已经变得和我一样差了……结果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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