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一上午的奔走，转眼便烈日凌空。
索性畅春园里的沿溪小径一侧，不是栽种了蓊郁的竹林，就是高大的拂柳，珈月得以一路绿荫地到达清溪书屋。
额角虽淌了薄薄的细汗，用绢帕一擦，倒也没显得太过形容狼狈。
传召的任务完成后，策凌便退出清溪书屋的内院，由小太监领着珈月去见皇帝。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没领着珈月去前厅，而是绕到书屋后面，来到一处临山面湖以竹子编成的竹轩。竹轩坐落在山脚下，山上则是成片的茂密竹林。
清风徐来，竹影婆娑，送来阵阵凉意，真是好一处避暑胜地。
临得近了，珈月才看清竹轩门口挂着一副楹联：
开书读对圣贤语，一亩清风为主人。
小太监将珈月引到门口，便不再前行了，而是躬身向里面禀告：“六公主到！”
随即，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出来迎接珈月的是总管太监顾问行。
“奴才给六公主请安，公主这边请。”年迈的老太监态度恭谨，却也不卑不亢。
宫中太监多来自京城附近，几乎没有南方人，但顾问行是特例。他是最早供职清廷的太监之一，又是先帝旧人，于皇帝而言，年长犹如父辈，故而皇帝对其极为敬重。
这位顾太监处事不仅谨慎圆熟，且言谈得体，透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珈月颔首，跟随顾太监步入轩内。
珈月低着头，朝着主位盈盈一福身：“珈月给阿玛请安。”
一个语气淡淡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珈月抬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君父威严的面容，而是伏案览阅奏折的身影。
顾太监引着珈月落了座，又示意小太监奉上茶，便安静地侍立在一侧。
见皇帝忙着手里的事情，珈月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起四周来。
与先前在书屋那次面圣不同，眼前的竹轩陈设简洁，只有一张长条书案，与几把黄花梨玫瑰椅。书案上，焚着一炉香，袅袅的一缕烟线笔直地上升。
珈月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皇帝身上，又赶紧移开，最后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一幅草书挂轴上。这幅草书书法极其灵动飘逸，有着惊蛇入草，飞鸟出林的自由之态。
珈月微眯着双眼，辨认了片刻。
原来是黄庭坚的书法，与竹轩门口其父黄庶的那句楹联相呼应。这俩父子都挺向往隐逸自由的生活，他们的作品，倒是与这溪流环绕，翠竹龙吟的竹轩很是相衬。
可是，一个整日面对权力阴谋、角逐制衡的人，满脑子净是些诡谋韬略，居然会有超脱隐逸，达到澄明之境的向往？
珈月不禁莞尔。
她想得出神，忽然听到一声轻咳，赶紧收回心思站起身来。
皇帝合上折子，将其放在书案一侧，面带三分笑意，看上去和气仁善：“你前些日子说，想去妙答应生前居住的蕊珠院看看，看得如何了？”
珈月想到来清溪书屋的途中，策凌提起妙答应溺水的前一晚，妙答应曾被皇帝传召侍寝，但很快就被送了回去。
想必妙答应的死，皇帝应该知晓内情。
思及于此，珈月愈发谨慎：“看得出，妙答应生前克勤克俭，生活起居都很简朴。珈月拜访其住处，也算聊慰没能见到妙答应最后一面的遗憾。”
皇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珈月片刻，忽而摇头笑了笑：“哦？就只看出这些？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个长条木匣子。
顾太监忙上前，将木匣转呈给珈月。
珈月诧然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的瞬间，倏然一怔。
里面是张绢帕，珈月心中蓦地升起一种猜想，她大概能猜到这张绢帕是谁的。
“这是？”珈月佯装疑惑。
“别总呆立着，坐下看。”皇帝声音温和，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亲昵。
珈月缓缓坐下，将绢帕展开。
如她所料，上面绣着“相思断”三字。
“相思断？” 珈月愕然看向皇帝，打算装傻充楞，“阿玛，这是何意？”
“这是妙答应溺水前，遗落的那张帕子。”皇帝对她的装模作样视若无睹，而是微微笑道“你既然已经去过蕊珠院，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珈月默然。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一颗棋子的自白，也是无声的痛诉。
珈月心中无端生起一股勇气，她清楚皇帝的意思，这是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珈月猜想，这三字寓意的是‘棋子’。”珈月主动迎上皇帝冰冷审视的双目，不避不躲，故作天真道 “妙答应想通过‘相思断’这一手棋，痛诉自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阿玛我猜得对吗？”
末了，她又道：“如果珈月猜错了，阿玛会告诉珈月真相吗？”
她问得太直截了当，皇帝唇角笑纹淡去，目光紧擒珈月，沉声道：“那你口中的真相，是指妙答应的死因，还是关于你幼年时的谣言？”
珈月整个人像是被沉进深井里，周身一片冰寒。
她面色微变，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她没料到比起自己的直接，皇帝的回答更加单刀直入。
“珈月……”见她不说话，皇帝站直身，充满压迫的目光俯视着她，“你该清楚，这皇宫里发生的事，摆在太阳光下都经不起细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让它彻底地烂在那里。过分深究，于人于己都没好处。”
原来并非打算告诉她真相，而是要敲打她。
珈月额上溢出细汗，呼吸不由自主加沉。
他身为帝王，身为君父，明明知晓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却漠然视之，任由流言像荆棘一样生长在她周围，一旦她卸下防备，便被扎得鲜血淋漓。
多年压抑的怨愤涌上心头，珈月紧攥着帕子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
“阿玛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忽然改了自称的帝王，声音听起来和蔼亲厚，却让珈月越发心寒，“那些旧事不过是成长经历里的小挫折，你是天家帝女，富贵无极的同时，必然也要承受旁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能经受住这些，你将来拥有的必然是无限的锦绣前程。”
珈月不发一言，瘦削的双肩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再次迎上皇帝的目光，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什么样的锦绣前程？阿玛是打算让我远嫁抚蒙，还是说，会将我许给能与佟家一样权势煊赫的朝廷勋贵？”
珈月豁出去了，索性自己也不被皇帝所喜，不如借着发泄愤懑试探君心。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忤逆，皇帝觉得方才的语重心长都白废了，他向后仰靠在圈椅里，扬着下巴打量珈月。
眼前这个女儿足够聪慧机灵, 也胆大心细。只是，柔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难以驯服的固执秉性，越是压迫越是反抗，她比想象中的更倔强。
她今日敢藐视君父，便也说明，这个女儿将来不会被额驸拿捏，这符合他对珈月的期望。
这么一想，皇帝面色缓和了许多。
“你五姐身子虚弱，太后她老人家怜恤，必然是不会让她下降到蒙古。”皇帝沉声说道，“你打小与珺宁交好，难道就没想过同你四姐一样，成为阿玛远在漠北的左右臂膀吗？”
如今的漠北喀尔喀蒙古，由土谢图汗部、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三部鼎立。四公主下降的土谢图汗部，乃漠北喀尔喀王族本部，用汉人的宗族关系来说，属大宗。
在漠西的噶尔丹东侵喀尔喀之前，漠北喀尔喀蒙古除了曾向清廷献九白之贡以示交好外，并未有归附清王朝之心。
也许，在皇帝看来，四公主嫁到土谢图汗部，远不能实现将漠北草原收归囊中的目的，还需要对其加以更多的牵制。
珈月明白，在皇帝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棋子。
皇帝眼中的这颗棋子，具备如下的特质：
一个被自己的敌人准噶尔战乱所害的人；
一个姓氏是博尔济吉特的黄金家族后裔；
一个只剩下祖母、幼弟几乎没有任何背景，且幼年时便养于宫廷的喀尔喀蒙古人。
珈月忽然想起四姐出嫁前，曾同自己分析策凌在皇帝眼中的特别之处。拿四姐当时的话来说：策凌简直就是皇帝控制漠北，最合适不过的代理人培养模板。
他想让自己嫁给策凌，绝非单纯联姻结亲那么简单。还要她揽权，甚至专权，像四姐那样能做决策政事，控制一方。
珈月站起身来，僵直了脊背，缓缓跪下：“承蒙阿玛厚爱，儿臣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放肆！”皇帝直起身，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又停下来指着珈月骂道“你呀你，真是油盐不进，朕方才的话都白说了。朕不认为你的志向是下嫁勋贵之家成为人妇，你当初站在皇舆全图前向往的神情，朕还历历在目。不要由着性子，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
他谛视着不为所动的珈月，冷冷抛下最后一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再好好想想。朕可以托举你飞入云天，也可折了你的羽翼。”
皇帝睥睨而视，拿起书案上的茶盏，手一松，建盏瓷片碎落满地。
索性畅春园里的沿溪小径一侧，不是栽种了蓊郁的竹林，就是高大的拂柳，珈月得以一路绿荫地到达清溪书屋。
额角虽淌了薄薄的细汗，用绢帕一擦，倒也没显得太过形容狼狈。
传召的任务完成后，策凌便退出清溪书屋的内院，由小太监领着珈月去见皇帝。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没领着珈月去前厅，而是绕到书屋后面，来到一处临山面湖以竹子编成的竹轩。竹轩坐落在山脚下，山上则是成片的茂密竹林。
清风徐来，竹影婆娑，送来阵阵凉意，真是好一处避暑胜地。
临得近了，珈月才看清竹轩门口挂着一副楹联：
开书读对圣贤语，一亩清风为主人。
小太监将珈月引到门口，便不再前行了，而是躬身向里面禀告：“六公主到！”
随即，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出来迎接珈月的是总管太监顾问行。
“奴才给六公主请安，公主这边请。”年迈的老太监态度恭谨，却也不卑不亢。
宫中太监多来自京城附近，几乎没有南方人，但顾问行是特例。他是最早供职清廷的太监之一，又是先帝旧人，于皇帝而言，年长犹如父辈，故而皇帝对其极为敬重。
这位顾太监处事不仅谨慎圆熟，且言谈得体，透露出深厚的学识与修养。
珈月颔首，跟随顾太监步入轩内。
珈月低着头，朝着主位盈盈一福身：“珈月给阿玛请安。”
一个语气淡淡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珈月抬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君父威严的面容，而是伏案览阅奏折的身影。
顾太监引着珈月落了座，又示意小太监奉上茶，便安静地侍立在一侧。
见皇帝忙着手里的事情，珈月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起四周来。
与先前在书屋那次面圣不同，眼前的竹轩陈设简洁，只有一张长条书案，与几把黄花梨玫瑰椅。书案上，焚着一炉香，袅袅的一缕烟线笔直地上升。
珈月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皇帝身上，又赶紧移开，最后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一幅草书挂轴上。这幅草书书法极其灵动飘逸，有着惊蛇入草，飞鸟出林的自由之态。
珈月微眯着双眼，辨认了片刻。
原来是黄庭坚的书法，与竹轩门口其父黄庶的那句楹联相呼应。这俩父子都挺向往隐逸自由的生活，他们的作品，倒是与这溪流环绕，翠竹龙吟的竹轩很是相衬。
可是，一个整日面对权力阴谋、角逐制衡的人，满脑子净是些诡谋韬略，居然会有超脱隐逸，达到澄明之境的向往？
珈月不禁莞尔。
她想得出神，忽然听到一声轻咳，赶紧收回心思站起身来。
皇帝合上折子，将其放在书案一侧，面带三分笑意，看上去和气仁善：“你前些日子说，想去妙答应生前居住的蕊珠院看看，看得如何了？”
珈月想到来清溪书屋的途中，策凌提起妙答应溺水的前一晚，妙答应曾被皇帝传召侍寝，但很快就被送了回去。
想必妙答应的死，皇帝应该知晓内情。
思及于此，珈月愈发谨慎：“看得出，妙答应生前克勤克俭，生活起居都很简朴。珈月拜访其住处，也算聊慰没能见到妙答应最后一面的遗憾。”
皇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珈月片刻，忽而摇头笑了笑：“哦？就只看出这些？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个长条木匣子。
顾太监忙上前，将木匣转呈给珈月。
珈月诧然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的瞬间，倏然一怔。
里面是张绢帕，珈月心中蓦地升起一种猜想，她大概能猜到这张绢帕是谁的。
“这是？”珈月佯装疑惑。
“别总呆立着，坐下看。”皇帝声音温和，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亲昵。
珈月缓缓坐下，将绢帕展开。
如她所料，上面绣着“相思断”三字。
“相思断？” 珈月愕然看向皇帝，打算装傻充楞，“阿玛，这是何意？”
“这是妙答应溺水前，遗落的那张帕子。”皇帝对她的装模作样视若无睹，而是微微笑道“你既然已经去过蕊珠院，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珈月默然。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一颗棋子的自白，也是无声的痛诉。
珈月心中无端生起一股勇气，她清楚皇帝的意思，这是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珈月猜想，这三字寓意的是‘棋子’。”珈月主动迎上皇帝冰冷审视的双目，不避不躲，故作天真道 “妙答应想通过‘相思断’这一手棋，痛诉自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阿玛我猜得对吗？”
末了，她又道：“如果珈月猜错了，阿玛会告诉珈月真相吗？”
她问得太直截了当，皇帝唇角笑纹淡去，目光紧擒珈月，沉声道：“那你口中的真相，是指妙答应的死因，还是关于你幼年时的谣言？”
珈月整个人像是被沉进深井里，周身一片冰寒。
她面色微变，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她没料到比起自己的直接，皇帝的回答更加单刀直入。
“珈月……”见她不说话，皇帝站直身，充满压迫的目光俯视着她，“你该清楚，这皇宫里发生的事，摆在太阳光下都经不起细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让它彻底地烂在那里。过分深究，于人于己都没好处。”
原来并非打算告诉她真相，而是要敲打她。
珈月额上溢出细汗，呼吸不由自主加沉。
他身为帝王，身为君父，明明知晓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却漠然视之，任由流言像荆棘一样生长在她周围，一旦她卸下防备，便被扎得鲜血淋漓。
多年压抑的怨愤涌上心头，珈月紧攥着帕子的手指指节都泛白了。
“阿玛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忽然改了自称的帝王，声音听起来和蔼亲厚，却让珈月越发心寒，“那些旧事不过是成长经历里的小挫折，你是天家帝女，富贵无极的同时，必然也要承受旁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能经受住这些，你将来拥有的必然是无限的锦绣前程。”
珈月不发一言，瘦削的双肩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再次迎上皇帝的目光，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什么样的锦绣前程？阿玛是打算让我远嫁抚蒙，还是说，会将我许给能与佟家一样权势煊赫的朝廷勋贵？”
珈月豁出去了，索性自己也不被皇帝所喜，不如借着发泄愤懑试探君心。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忤逆，皇帝觉得方才的语重心长都白废了，他向后仰靠在圈椅里，扬着下巴打量珈月。
眼前这个女儿足够聪慧机灵, 也胆大心细。只是，柔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难以驯服的固执秉性，越是压迫越是反抗，她比想象中的更倔强。
她今日敢藐视君父，便也说明，这个女儿将来不会被额驸拿捏，这符合他对珈月的期望。
这么一想，皇帝面色缓和了许多。
“你五姐身子虚弱，太后她老人家怜恤，必然是不会让她下降到蒙古。”皇帝沉声说道，“你打小与珺宁交好，难道就没想过同你四姐一样，成为阿玛远在漠北的左右臂膀吗？”
如今的漠北喀尔喀蒙古，由土谢图汗部、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三部鼎立。四公主下降的土谢图汗部，乃漠北喀尔喀王族本部，用汉人的宗族关系来说，属大宗。
在漠西的噶尔丹东侵喀尔喀之前，漠北喀尔喀蒙古除了曾向清廷献九白之贡以示交好外，并未有归附清王朝之心。
也许，在皇帝看来，四公主嫁到土谢图汗部，远不能实现将漠北草原收归囊中的目的，还需要对其加以更多的牵制。
珈月明白，在皇帝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棋子。
皇帝眼中的这颗棋子，具备如下的特质：
一个被自己的敌人准噶尔战乱所害的人；
一个姓氏是博尔济吉特的黄金家族后裔；
一个只剩下祖母、幼弟几乎没有任何背景，且幼年时便养于宫廷的喀尔喀蒙古人。
珈月忽然想起四姐出嫁前，曾同自己分析策凌在皇帝眼中的特别之处。拿四姐当时的话来说：策凌简直就是皇帝控制漠北，最合适不过的代理人培养模板。
他想让自己嫁给策凌，绝非单纯联姻结亲那么简单。还要她揽权，甚至专权，像四姐那样能做决策政事，控制一方。
珈月站起身来，僵直了脊背，缓缓跪下：“承蒙阿玛厚爱，儿臣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放肆！”皇帝直起身，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又停下来指着珈月骂道“你呀你，真是油盐不进，朕方才的话都白说了。朕不认为你的志向是下嫁勋贵之家成为人妇，你当初站在皇舆全图前向往的神情，朕还历历在目。不要由着性子，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
他谛视着不为所动的珈月，冷冷抛下最后一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再好好想想。朕可以托举你飞入云天，也可折了你的羽翼。”
皇帝睥睨而视，拿起书案上的茶盏，手一松，建盏瓷片碎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