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深了，幽暗的室内散着着淡淡的沉香，身旁的呼吸清浅，乔芰荷抹黑探了探玉扶光的脉象。
这一觉睡得昏沉，此时醒来便再无睡意，她从床榻上起身，替一旁酣睡的玉扶光拢了拢被角，然后独自一人披衣踱步到院中。
连日不分昼夜的奔走，接连的变故和种种牵动心绪的消息，一一解决之后乔芰荷陡然松懈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平和的心境。
秋日的夜空，就连云朵都薄而缥缈，几颗璀璨的星缀在暗蓝色的天幕中与淡淡的月光相映成辉。
月上中天，冰凉的银辉浸满天地，让人没由来的感觉一阵阵寒意顺着包围在身上的柔光渍进了骨子里。
她仰头凝望深处，愁思不减，直到细微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夜重了，姑娘仔细别着凉了。”说罢，一件斗篷被展开，轻轻盖在了肩头，将她罩住。
她回头望了一眼，便接过斗篷，整了整飘带，道了声“多谢。”
紫菂垂首候在一旁，也不多言语。但借着稀薄的月光，从乔芰荷的面色中，已然探析了种种难言的情愫。
纵然有僭越之疑，紫菂还是轻声细语的开口宽慰道，“姑娘无需多虑，主子吉人自有天相。”
一时无话。
乔芰荷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可知他服的是什么毒？”
“奴婢先前不知，今日主子服下解药时方才知晓。”
“既已知，那何来无需多虑……”她缓缓道来，转头望向庭院深处，几颗桂树在夜幕里散出阵阵清香，被风一吹，如同缥缈的轻纱缠绕身旁。
婉转的虫鸣在静谧的夜里响起，但她根本无法享受此刻，只因玉扶光残毒未解，心中担忧不已，每每思及总是怅然若失。
乔芰荷一向不拘小节，深吸一口气后，并未因紫菂的话而发难，遂紫菂也状若平常，想了片刻回道“奴婢得主子垂青，研习医理数十载，虽终日在竹水居看顾主子，也未出世行医救治他人。但晓得一个道理，若是病患意志力坚强，也无甚可惧，询证次数和过程一旦达到，救治的医药或方法也不是无迹可寻。姑娘总要给主子一些时间，千辛万苦才突破重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轻言放弃。”
她顿了顿继续道“主子除了您，也无旁人可依了。”
紫菂较乔芰荷年长，此刻望向乔芰荷的目光坚定，言辞恳切，却句句受用。
乔芰荷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由衷叹道，“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她转身走到廊下，坐在了石凳上，而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没记错的话，你跟着仰春也有十来年了是么？”
紫菂陪在一旁，“十三年了，奴婢进庄时只得三四岁，得老庄主眷顾才留了一条命。”
乔芰荷点点头，她想起来了，是她常住在碧城山庄的第二年，玉清川把紫菂支来玉扶光院内的。
为此，她跟玉扶光还闹过别扭。
那时她虽然年纪小，却很有一些傲气，长居碧城山庄从不认为自己身份尴尬。
父亲把她留在庄中时嘱咐过，碧城山庄有求于岐岭派。更何况她本就身份尊贵，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才被迫留下。
但到底还是年少，即便她自视甚高，在偌大的山庄中为所欲为，也只信任玉扶光这唯一的玩伴，自然总爱粘着他，俩人常常玩在一处。
两小无猜，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闯入了新的面孔，总觉得紫菂是玉清川派来的眼线，又总是让人怀疑那古怪的老头别有所图。
那老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忒差，总是看她不顺眼。
“绝尘是你给他的吗？”
乔芰荷问的随意，却让紫菂觉得心颤，“不是，奴婢确实不知。”
“那就是延维，”昏暗的月色下，她紧紧盯着紫菂，“你主子做事滴水不漏，倒是让我看不明白了。有什么事情值得大费周章的隐瞒，看样子是要把我也剔除在外了。”
这样的疑问实在太过尖锐，紫菂迅速跪了下来，却低头沉默不语。
廊下夜风拂过，风灯轻摇，烛影虚晃。
乔芰荷亦是沉默了很久，她甚至想要捏住紫菂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就在乔芰荷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轻声道，“姑娘实在是多虑了，主子向来说一不二，应对任何事情都是从善如流。哪里是我们这些蠢笨的下人能左右的。”
“呵，你倒是胆子大得很，你是在说他固执？”乔芰荷冷笑一声，继续道“他不爱出门，如此罕见的毒是从哪里送来的？又或者是谁替他去取的？”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思绪不断翻涌，每一种可能都被她一一推敲，“在我出发去郦城之前，看不出任何异样。单单为了一个隗尚，大可不必如此以身犯险，你主子借刀杀人的手段如此了得，有什么是我也不能知道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像疯长的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夜幕沉沉，身在此地，竟然觉得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有罪。
还待再说几句，寝室内传出一串寂寥的铜铃声，在这月色的掩映下短促而又略显焦灼。
闻声，乔芰荷很快收敛了情绪，也不再多言，起身折返回寝室内。
紫菂恭顺得站了起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奴婢退下了。”
轻轻推开门，屋中并未掌灯，只有清凉的月光透过窗带来浅浅光华，乔芰荷唯恐突然出现在玉扶光面前，惊着那本来就脆弱的心脏，故而一直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发出轻轻的声响，好让玉扶光知晓自己所在何处。
将近了，低声问道“醒了？”
借着月光，只见那人隐在暗处，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手中攥着铜铃，如墨的发丝柔顺的散在软枕上，银晖下宛若精美的丝绸，铺在床榻之上。
寝室内过于昏暗，问询之下，玉扶光也不说话，躺在榻上只淡淡的瞧着乔芰荷。
唯有那双眸子水光潋滟，在细碎的月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还有哪里不舒服？”乔芰荷隐藏的很好，此时低低笑出了声。
仅一眼，就瞧出了对方些许朦胧的愠恼和委屈，故而开口也有了调笑的语调，“怎么，睡醒了找不到人还耍上脾气了？”
随即坐在榻边，执了玉扶光的一只手来揉捏把玩，“肚子饿吗？”
仍旧没有得到答复，紧闭的唇像是被施了咒，她只好无奈叹了口气，猜测院中的交谈已被玉扶光听了去。
“我去点灯。”说罢，她陡然冷了脸色，松开了掌中微凉的手，起身取了火折子点了三两盏火烛。
烛光亮起，灯火跳动，她的影子随着走动而拉长，暖黄的光亮莹莹，乔芰荷又回到榻边，瞧着那人面色晦暗不明，心思百转。
再出声时，还是毫无底线的掺着丝丝妥协，“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
说完，把玉扶光攥在手里的铜铃夺了下来，铜铃被攥的温热，表面随着时光被日日触摸把玩的通体发亮，在烛火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玉扶光也不恼怒，随她动作，仿佛只是在用沉默探究乔芰荷在院外说的那些话。
或许是他掩饰的太好，乔芰荷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塞了炭笔进他手里，道“那就写字好了，我倒是没看出来，年岁渐长，脾气也渐长了呀。”
玉扶光撑着床榻，慢慢坐了起来，发丝从肩头坠落，层叠的轻纱里衣因为起身而露出了胸口一小片白瓷似的肌肤。
他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声无响的又把炭笔放回了乔芰荷手里。又在转瞬间，轻展了笑颜，可那笑意分明未达眼底，像是掩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一觉睡得昏沉，此时醒来便再无睡意，她从床榻上起身，替一旁酣睡的玉扶光拢了拢被角，然后独自一人披衣踱步到院中。
连日不分昼夜的奔走，接连的变故和种种牵动心绪的消息，一一解决之后乔芰荷陡然松懈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平和的心境。
秋日的夜空，就连云朵都薄而缥缈，几颗璀璨的星缀在暗蓝色的天幕中与淡淡的月光相映成辉。
月上中天，冰凉的银辉浸满天地，让人没由来的感觉一阵阵寒意顺着包围在身上的柔光渍进了骨子里。
她仰头凝望深处，愁思不减，直到细微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夜重了，姑娘仔细别着凉了。”说罢，一件斗篷被展开，轻轻盖在了肩头，将她罩住。
她回头望了一眼，便接过斗篷，整了整飘带，道了声“多谢。”
紫菂垂首候在一旁，也不多言语。但借着稀薄的月光，从乔芰荷的面色中，已然探析了种种难言的情愫。
纵然有僭越之疑，紫菂还是轻声细语的开口宽慰道，“姑娘无需多虑，主子吉人自有天相。”
一时无话。
乔芰荷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可知他服的是什么毒？”
“奴婢先前不知，今日主子服下解药时方才知晓。”
“既已知，那何来无需多虑……”她缓缓道来，转头望向庭院深处，几颗桂树在夜幕里散出阵阵清香，被风一吹，如同缥缈的轻纱缠绕身旁。
婉转的虫鸣在静谧的夜里响起，但她根本无法享受此刻，只因玉扶光残毒未解，心中担忧不已，每每思及总是怅然若失。
乔芰荷一向不拘小节，深吸一口气后，并未因紫菂的话而发难，遂紫菂也状若平常，想了片刻回道“奴婢得主子垂青，研习医理数十载，虽终日在竹水居看顾主子，也未出世行医救治他人。但晓得一个道理，若是病患意志力坚强，也无甚可惧，询证次数和过程一旦达到，救治的医药或方法也不是无迹可寻。姑娘总要给主子一些时间，千辛万苦才突破重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轻言放弃。”
她顿了顿继续道“主子除了您，也无旁人可依了。”
紫菂较乔芰荷年长，此刻望向乔芰荷的目光坚定，言辞恳切，却句句受用。
乔芰荷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由衷叹道，“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她转身走到廊下，坐在了石凳上，而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没记错的话，你跟着仰春也有十来年了是么？”
紫菂陪在一旁，“十三年了，奴婢进庄时只得三四岁，得老庄主眷顾才留了一条命。”
乔芰荷点点头，她想起来了，是她常住在碧城山庄的第二年，玉清川把紫菂支来玉扶光院内的。
为此，她跟玉扶光还闹过别扭。
那时她虽然年纪小，却很有一些傲气，长居碧城山庄从不认为自己身份尴尬。
父亲把她留在庄中时嘱咐过，碧城山庄有求于岐岭派。更何况她本就身份尊贵，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才被迫留下。
但到底还是年少，即便她自视甚高，在偌大的山庄中为所欲为，也只信任玉扶光这唯一的玩伴，自然总爱粘着他，俩人常常玩在一处。
两小无猜，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闯入了新的面孔，总觉得紫菂是玉清川派来的眼线，又总是让人怀疑那古怪的老头别有所图。
那老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忒差，总是看她不顺眼。
“绝尘是你给他的吗？”
乔芰荷问的随意，却让紫菂觉得心颤，“不是，奴婢确实不知。”
“那就是延维，”昏暗的月色下，她紧紧盯着紫菂，“你主子做事滴水不漏，倒是让我看不明白了。有什么事情值得大费周章的隐瞒，看样子是要把我也剔除在外了。”
这样的疑问实在太过尖锐，紫菂迅速跪了下来，却低头沉默不语。
廊下夜风拂过，风灯轻摇，烛影虚晃。
乔芰荷亦是沉默了很久，她甚至想要捏住紫菂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就在乔芰荷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轻声道，“姑娘实在是多虑了，主子向来说一不二，应对任何事情都是从善如流。哪里是我们这些蠢笨的下人能左右的。”
“呵，你倒是胆子大得很，你是在说他固执？”乔芰荷冷笑一声，继续道“他不爱出门，如此罕见的毒是从哪里送来的？又或者是谁替他去取的？”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思绪不断翻涌，每一种可能都被她一一推敲，“在我出发去郦城之前，看不出任何异样。单单为了一个隗尚，大可不必如此以身犯险，你主子借刀杀人的手段如此了得，有什么是我也不能知道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像疯长的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夜幕沉沉，身在此地，竟然觉得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有罪。
还待再说几句，寝室内传出一串寂寥的铜铃声，在这月色的掩映下短促而又略显焦灼。
闻声，乔芰荷很快收敛了情绪，也不再多言，起身折返回寝室内。
紫菂恭顺得站了起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奴婢退下了。”
轻轻推开门，屋中并未掌灯，只有清凉的月光透过窗带来浅浅光华，乔芰荷唯恐突然出现在玉扶光面前，惊着那本来就脆弱的心脏，故而一直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发出轻轻的声响，好让玉扶光知晓自己所在何处。
将近了，低声问道“醒了？”
借着月光，只见那人隐在暗处，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手中攥着铜铃，如墨的发丝柔顺的散在软枕上，银晖下宛若精美的丝绸，铺在床榻之上。
寝室内过于昏暗，问询之下，玉扶光也不说话，躺在榻上只淡淡的瞧着乔芰荷。
唯有那双眸子水光潋滟，在细碎的月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还有哪里不舒服？”乔芰荷隐藏的很好，此时低低笑出了声。
仅一眼，就瞧出了对方些许朦胧的愠恼和委屈，故而开口也有了调笑的语调，“怎么，睡醒了找不到人还耍上脾气了？”
随即坐在榻边，执了玉扶光的一只手来揉捏把玩，“肚子饿吗？”
仍旧没有得到答复，紧闭的唇像是被施了咒，她只好无奈叹了口气，猜测院中的交谈已被玉扶光听了去。
“我去点灯。”说罢，她陡然冷了脸色，松开了掌中微凉的手，起身取了火折子点了三两盏火烛。
烛光亮起，灯火跳动，她的影子随着走动而拉长，暖黄的光亮莹莹，乔芰荷又回到榻边，瞧着那人面色晦暗不明，心思百转。
再出声时，还是毫无底线的掺着丝丝妥协，“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
说完，把玉扶光攥在手里的铜铃夺了下来，铜铃被攥的温热，表面随着时光被日日触摸把玩的通体发亮，在烛火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玉扶光也不恼怒，随她动作，仿佛只是在用沉默探究乔芰荷在院外说的那些话。
或许是他掩饰的太好，乔芰荷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塞了炭笔进他手里，道“那就写字好了，我倒是没看出来，年岁渐长，脾气也渐长了呀。”
玉扶光撑着床榻，慢慢坐了起来，发丝从肩头坠落，层叠的轻纱里衣因为起身而露出了胸口一小片白瓷似的肌肤。
他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声无响的又把炭笔放回了乔芰荷手里。又在转瞬间，轻展了笑颜，可那笑意分明未达眼底，像是掩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