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晨雾冥冥,天光微亮,天空刚泛出一丝鱼肚白,乔芰荷便轻巧的起了身。

    她习武多年,晨起惯常都是要练一会剑的。

    不过今日另有安排,暖阁里的烛火燃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她凑到玉扶光的面前,低低唤了一声“仰春。”

    掩在锦被里的人撑开眼皮,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乔芰荷等得不耐烦了,“我得和大师兄去司虎山查探一番,后山延绵,防线受损,我夜里都睡不踏实。”

    从被褥里探出一只手来,捧住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乔芰荷面如敷粉,唇似点朱,一双大而圆的眸子眼尾轻挑勾出几分媚意。

    指尖微凉的温度,沁得乔芰荷心惊,玉扶光这才动了动唇,“万事小心。”

    气音缥缈而又模糊,如若不是两人靠的很近,乔芰荷怕是根本看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攥着那节腕子又放回了锦被里,轻叹一口气,“晓得的,我带延维一块去。”“你再睡会,天还早,瞧着你脸色还是差。”

    不待玉扶光回答,她便起身束发去了,候在外间的侍女悄然走近,恭敬的低语道“奴婢为您更衣。”

    乔芰荷不甚在意,她一向不在意这些繁缛礼节,行走江湖也不爱事事受人照料。免得自己不自在,便抬手挥退了侍女,三两下收拾好自己,腕间银铃珠链清脆悦耳,即便日光昏暗看不清她在何处,玉扶光已从声音知晓了她的位置。

    很快这道身影又折返回来,朝着塌上那人道,“我走了啊……”

    玉扶光轻瞌眼眸,神思昏沉,因为弱症他一向是起不了这么早的。迷蒙中还想再嘱咐两句,却也实在熬不住沉沉倦意,于是只轻轻唔哝了一声而作罢。

    乔芰荷笑笑,一身劲装英姿勃发,银铃叮咚似乎和她的人一样热烈而又灿烂。

    旋身而去,走到外间,已有仆从送来热水供她洗漱,想了想还是嘱咐了几句“等你家主子醒了,唤紫菂来瞧瞧,他夜里睡得也不安稳,似乎还是心脏绞痛。”

    侍女垂头道“是。”

    又有餐食一一呈上,乔芰荷撇了一眼,只在盘中取了一张炊饼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低语道,“其他都撤了吧。”而后便像是等不及似的往外走了,马蹄踏破秋晓,细碎的声响很快就消失在薄薄雾霭之中。

    几声犬吠惊扰了沉睡的花鸟鱼虫,一道人影期期艾艾停在连廊里不再向前。

    养在院子里的大黄狗不知被谁放了出来,认出来人之后,摇着尾巴在那人脚边绕来绕去企图讨些吃食。

    栗留低低斥了一声,“去去,走开!”

    刻意压低的声音,却还是被守在门口的紫蒲听了去,她本不待见这个毛头小子,初来乍到,没点眼力见不说,还是个大饭桶!

    但经过这几日山庄里的内外交困,倒是多了一份患难与共的情谊,对他的言语明显要缓和了许多。

    她悄悄迎上前去,离他几步远,还未开口,便见栗留缓缓跪了下去。他垂着眼皮,跪在出了主屋的必经之路上,想必心里自有一番较量。

    “呦,这是怎么了?”紫蒲轻笑着开口,瞧着栗留衣着单薄,卸了佩剑,转眼瞧瞧蹲在旁边的黄狗,一人一狗低眉搭眼甚是可笑又可怜。“这是自来请罪了?”

    栗留脸皮薄,被她言辞里的调笑惹红了脸,头垂的愈发低了,只能看见面前一双平针绣花鞋尖。

    紫蒲抬脚轻轻踢了踢一旁的黄狗,“去,小畜生在这凑什么热闹。”转而对着栗留笑道,“你主子早就出门去了,你怕是在这跪上一天也见不到她。”

    栗留闻言倏地一下抬起了头,疑惑的望着紫蒲,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没想到天还没亮乔芰荷已经不在庄中了。他仰着头,脸颊泛红,还未褪去少年的青涩,神色中无一不透露出懊恼,显然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意料之外的状况打得他措手不及。

    “紫蒲姐姐,那你知道我主子去哪了吗?”

    紫蒲伸出手拽他起来,“去后山了,你要是有急事,便自去寻她。小小年纪诚心认错倒是个敦厚的,芰荷姑娘看在你将功抵过的份上,想必也不会罚你如此的。”

    少年站起身来,纠结要不要去后山找乔芰荷,被紫蒲安抚似的拍了拍后背,“行了,扭扭捏捏的看着就来气!找你主子去,顺便带句话,就说公子着人备了些酒菜,唤芰荷姑娘和白游公子一同入席,让她早些回来。”

    “一早上就吃酒?”栗留懵懂,听的云里雾里。

    头上被敲了一记,“真是个呆子,自然是中午!”

    “哦。”

    被他痴憨模样逗笑,紫蒲催促他“快去吧!”

    栗留作势欲走,大黄狗不知又从哪里窜了出来,踱着步子跟在栗留脚后一块去了。

    “咳——咳——咳——”里屋传来闷闷的咳喘,紫蒲不敢怠慢,回到暖阁门口轻手轻脚掀了帘子,侧身挤进缝隙里探头查看了一番。

    玉扶光整个人陷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如墨般的发丝铺散在床铺之上,眼眸轻瞌,唇色浅淡,显然还未清醒。

    她左右瞧瞧,放轻了步子,拨开紫金香炉燃了一些清神香,袅袅白烟升起,在半空中伸展,氤氲,悠扬而又清冽。紫蒲复而又悄悄退下,静静候在暖阁外边。

    初升的朝阳划破天幕,万丈金光铺洒大地,天彻底亮了起来。

    几匹骏马穿梭在茂密的林间,上方游隼尖锐的啼鸣划过长空,鸟雀被惊扰,扑腾着翅膀四散开来。

    延维在马厩外等候乔芰荷时,一打眼便瞧见了她腕间的那串银铃,他咧着嘴痴痴的笑,一路上都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洋洋得意。

    他认得的。

    莫说那润雪银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块了,便是宫里的娘娘们怕是都没有的。

    再说那银铃精巧的设计,是玉扶光一遍遍绘制修改,再寻遍了整个大周才找到的能工巧匠,请来在碧城山庄城外住下,足足做了半年之久。

    他偶然窥得,晓得玉扶光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此刻这物出现在乔芰荷腕间,想必好事将近了,他也为主子高兴!

    左臂的伤处已经处理过,被纱布包裹,甚至还挽了个好看的结。他夹紧马腹,凑到乔芰荷身边一开口,原本在最前边的白游却登时变了脸色。

    因为他说——“主子,咱们再去东边瞧瞧吧。”

    乔芰荷闻言,转过头来驳他“你主子还没起呢!”

    延维挑眉,根本无惧这异样情绪下色厉内荏的呵斥,他滋着大牙“那怎么能是,姑娘身份尊贵,自小多半都是在碧城山庄长大的,本就是山庄半个主子!再说了两情相悦早晚都要成婚的,现在是庄中娘子,改明就是夫人了!怎么称不得一声主子?!”

    乔芰荷无话可说,想到昨晚和玉扶光两人秉烛夜谈,说了很多畅想将来的事,此刻回味,仍觉得心中鼓胀充盈。

    她嘟囔一句“油腔滑调,看来昨天是让你跪少了!”

    延维扯着缰绳,嬉皮笑脸,“那请主子责罚!”

    白游却在两人的对话里扬起了马鞭,枣红马撂开蹄子愈跑愈远,将这两人的话音甩在身后,带起阵阵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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