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仿佛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整个碧城山庄静的可怕。抬眼望去,看不到仆从小厮,偌大的庭院中只有玉扶光形单影只安静的等在这里。

    乔芰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恶劣情绪的峭壁似乎有个地方正在轰然倒塌。

    她确实做不到把他丢掉。

    除了自己,他身后空无一人。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乔芰荷又悄然松了肩膀,终于慢慢走向了他,“如此作甚?给我道歉?”

    语气听起来仍旧别扭,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微妙情绪。

    见她慢慢走来,玉扶光却只是淡淡的朝她笑了一下,装得那么自然,好像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并未在他俩之间横生芥蒂。

    “咳——咳——咳——”还没开口说话,玉扶光就难以压制的闷咳了几声,单薄的胸膛被震得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纤细的手指掩在唇角,淡青色的血管盘桓在手背上清晰可见,他强装镇定,就连开口的表情都显得像是刻意地讨好,“嗯,道歉。”

    鼻音加重,后面道歉说的郑重,被药毁了的嗓子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听起来嘶哑难辨。只有微弱的气流艰难通过,仔细听就知道仅仅两个字,也花费了巨大了力气。

    乔芰荷心里蓦地一紧,他竟然这般没有原则的让了步,倒让乔芰荷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进退不得。

    走到近前,借着廊下的烛光,她看着玉扶光苍白的面容,根本狠不下心来跟他置气吵闹。

    随着年岁的增长,玉扶光的心疾也愈发严重了,天气转冷时,已经无法独立行走。跛足的旧疾也时常发作添乱,难以支撑他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被风一吹,就让他看起来摇摇欲坠。

    乔芰荷深吸一口气,心软了几分,“外头冷,回屋吧。”

    三言两语,却是冷冰冰的语调。

    她说完,便径直向竹水居走,头一次没有等玉扶光。

    心里头有气,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全世界仿佛只有她被黑绸遮住了双眼,而这个罪魁祸首还是她决定交付终生的枕边人。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因为玉扶光的隐瞒才叫她无所适从,他们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为何独独将她刨除在外。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或者说,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能让她知晓。

    乔芰荷想不通,又无法自我开解,她晓得此时若不扶着他,给他点支撑,玉扶光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她走的缓慢,试图用委屈的控诉去挑战玉扶光的底线。

    心里默默地想——只要他开口唤她,如实相告,她就既往不咎。

    玉扶光却不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些,他愣在原地,强撑的镇静瞬间瓦解,乔芰荷每走一步都仿佛碾磨着他的心脏,巨石轰然落下,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娇娇……”气音犹如蝇蚊振翅几不可查。

    他在这一刻真的害怕了。

    害怕她遇见郝连聿之后不再回来,害怕她就此远走高飞,害怕她因为自己的怯懦而怒不可遏。

    他艰难地挪了一步,想要追上前去。

    可跛足实在纤弱,根本提不起一丁点力气,踉跄一下就要摔倒。他不敢再动,只能勉强稳住身形,垂下头不再去看乔芰荷的背影。

    即便是再微弱的气音,也被乔芰荷捕捉到了,她回了头,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人脸色苍白,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冰封在眉梢的寒冷霎时间消散,他从前那么高傲,怎么活成了如今这幅惨样。

    乔芰荷担忧的很,健步如飞回到他的身旁,急急问道,“怎么了?腿疼?”

    双手牢牢攥着那节细瘦的手臂,紧紧贴在他的右侧,给了玉扶光最有力的支撑。

    见他面色惨白,迅疾探了探玉扶光手掌的温度,凉的像是死人。乔芰荷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还能走吗?”

    玉扶光‘赫拉——赫拉——’颇为费劲的倒了两口气,紧闭着双眼,放心将大半的重心都压在她的身上。

    他的左手按在胸膛上微微发力,心脏熟悉的闷痛感席卷而来,令他分不出精力去回答她的话,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残毒未清,旧疾反复,又因为情绪起伏忧思过重。

    两人争执后,绝尘发作了一次,醒来之后顾不上休憩静养,又坚持起身在庭院里等乔芰荷回来。

    短短几个时辰,早已耗干了玉扶光所有的力气,此时就连迈出一步都做不到。

    玉扶光努力睁开了眼睛,灯火通明的碧城山庄,却照不清他眼前的路,黑雾浓厚,挥之不去。

    乔芰荷掌下撑住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他心想糟了——他似乎看不见了。左手按在胸膛上越发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实在是

    太痛了,浑身都痛。

    “仰春!”乔芰荷心道不好,玉扶光这般模样顿时让她失了方寸,哪里还有心思跟他置气。

    她揽住玉扶光的肩头,单薄的身子轻飘飘的,低垂着的脑袋无力的倚在自己颈窝。

    他脸上的冷汗沾湿了乔芰荷的颈侧,一头黑发披散大半,只在脑后松松扎着一根菘蓝色的绸带。散落的长发遮住了瘦削的背影,即使尚在病中,沉疴难愈,也掩盖不了他身姿卓越,容貌迭丽。

    可此时,绀紫的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腿脚像是突然失去了骨骼支撑,软的没有一丝力量。

    乔芰荷浑身颤栗,慌忙唤人“来人!”

    原本候在暗处的小厮训练有素的抬了软轿过来,玉扶光软在乔芰荷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一只手却牢牢抓住乔芰荷的手指,生怕她离开一样。

    乔芰荷将他安置在软轿里,一路疾行返回竹水居,一面安排栗留去别院寻百里全来,一面吵吵嚷嚷道,“玉扶光!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冥顽不灵!什么破脾气秉性!真是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根本就是固执己见,自以为是!”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是觉得我好欺骗,还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信任?亦或者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能搞定!那就不要让我被人堵在回家的路上啊!”

    根本不管玉扶光听不听得见,乔芰荷越想越气,恨不得撕了他才好。

    一想到自己被郝连聿居高临下的注视,就觉得心中烦躁,她堂堂岐岭派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发泄完,又觉得心慌意乱,那人蜷缩着身子陷在床铺里,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看起来就是疼痛难忍,跟以往的任何一次发作都不一样。

    冰凉彻骨的手紧紧抓住自己,指节细长,就连指尖都泛出了淡紫色。

    玉扶光喉咙里咕噜作响,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淡粉色的血沫喷了乔芰荷满手。

    乔芰荷顿时慌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外头仆从忙乱的脚步声交叠,栗留莽撞的冲了进来,“主子!百里大夫来了!”

    然后是紫菂拎着药箱和百里全一同来到了屋中,百里全作揖,紫菂服了服身子一齐低低唤道“姑娘。”

    乔芰荷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道“百里大夫!他,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了过去,是不是绝尘的残毒引起的?!”

    百里全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容在下看诊后,再跟姑娘细说。”

    潦草老头上前两步仔细探了脉象,逐渐眉头紧锁。如此频繁的发作,他也没有预料到。

    绝尘本就极为罕见,他只是在留世的古籍中见过,故而第一次诊断时根本没有想到玉扶光是中了毒。

    按理说服了解药,即便留有残毒,也不该一天发作数次才对。

    房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乔芰荷更是偏过了头去,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目光涣散,可心中担忧如炬,令她坐立难安。

    过了许久,百里全才摸了摸额头的汗,起身讪讪道“姑娘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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