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那一刻,有多少细小的尘埃扬起又落下?

    又有多少轻吻过简歌的眼睫,悄然将过往携带至今。

    “简歌?这是你父亲?你好。”

    余见章刚才还忙着和别的家长聊天,一转头就看见简歌面前站着的林海。

    林海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对余见章伸过来的手只好先握住,“你好,我是林褚时的父亲,您是?”

    余见章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过很快又笑着道:“我是简歌的班主任,叫我余见章就好,原来你不是简歌的父亲啊,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余老师,简歌是我们一个地方的,她妈妈没时间来接她,正好我来接林褚时,顺路一起接简歌。”

    “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早点回去还能赶得上午饭。”

    大人客套着谈话,简歌垂着头不插话,默默将身旁一道潜藏侵略性的目光忽略掉,她已经在想象自己回家的路会有多美好。

    “余老师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林海点头哈腰结束这段对话,眼看着就要送走余见章,他却忽然低了头,对简歌说:“简歌,你自己回家要小心啊,芳芳他们在等着我,我就先走了啊。”

    简歌抬头和林海对视,认真点了头,“嗯。”

    谁知走出两步远的余见章听见这些话,立刻折返了回来,声音都不似刚才亲切。

    “你说什么?不是说这位叔叔接你走吗?自己走又是怎么一回事?”

    军训这几天她已经劳心劳力,就等着结束这一天没人给她找事,让她好好休息两天,养养精力才能在新学期做出好成绩给校长看呢。

    这眼看一切都要顺利结束,不知道简歌又要给她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当初魏洁说要塞人进来的时候她就不该同意,还一塞塞两个,这简歌是实验班不要的,那个越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余见章越想气越上头,她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瞪着一双眼看着抱着书包的简歌。

    如果她没看错,刚才这人还好意思笑呢。

    简歌被余见章突如其来的凶吓到,怔了下才解释道:“我和室友说好一起坐车回家,她现在回宿舍去拿行李,等下我们在校门口会合。”

    其实她的心里也没底,余见章以前就爱捕风捉影,恨不能将所有能给她招来麻烦的事都扼杀在摇篮里,即使是没影的事,她也要找个理由虚构出苗头,然后再狠狠掐断。

    果然,一听她的话,余见章就控制不住高高在上的教育姿态,她看似平和地将袖子卷起,说话却是一点儿不顾及这么多人在场。

    “室友?哪位同学?是我们班的吗?”

    “不是……”

    “如果不是的话,我的建议是你跟这位叔叔走。一来是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学校,路认不认识两说,你这个年纪独自坐车,遇上什么事都不好说,这关乎你的安全问题,我要确保每一位同学都能安全回到家。二则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什么事,你自己坐车有没有联系方式,我们连联系你都不好联系,你自己想想,这样好吗?”

    “可是余老师,我认识路……”

    她也不是他们眼里的几岁小孩了,除了飞机,她从三轮到高铁这种地面上的交通工具,她几乎都自己坐过。

    可谁也不会相信,谁也没有胆子为一个学生的安全负责。

    “没有可是,如果你不和这位叔叔一起,我会打电话和你的父母沟通一下。”

    余见章的强势让林海都有些动摇,他缓缓开口:“余老师说得对,要不简歌你还是坐我的车好了,和同学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也不着急这一回。”

    “就是啊,你要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妈可不得急死,还没有手机谁都找不到你。”

    林褚时乐见其成,少不了添柴加火,逼简歌不得不和他一起走。

    简歌抱紧手里的包,余见章掐着腰,林海、林褚时和她站在一边,三个人仿佛将简歌眼前的天光都遮住,只留下一片暗影。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揪扯书包带,眼睫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余见章已经拿出手机要问她电话号码,可她不想给。

    她不想再让余见章给赵如意难堪,明里暗里嘲讽她没文化,她不想赵如意再卑躬屈膝、低下姿态、放下自尊来自嘲,最后还要笑着认可余见章。

    “我知道了,余老师。”简歌抓着书包的手松了下去,她抬眸,里面平静的怎么也和现在这种场面关联不起来。

    “林叔叔,车在哪儿,我们走吧,余老师再见。”简歌绕开面前的人……不是,那是曾经将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妖魔。

    那是此时此刻,又妄图将她逼上前路的鬼怪。

    不就是在那逼仄的、林褚时亲手打造的牢笼里再待上一会儿吗?她如他们所愿。

    简歌自顾自地往前走,林褚时最先跟上,他以为简歌看不见他心里再次得逞的快感有多强烈,简歌却已从他轻佻的脚步里知晓一切。

    只是她已不在乎,她和林褚时之间,没有最终谁会服从谁的输赢,只有她逃不逃得开。

    “早和你说不信,非要老师说你一顿,这下你心里舒服了吧?”

    林褚时见简歌不理他,又要去拿简歌的包,“我帮你拎。”

    “我自己有手。”

    简歌不痛不痒地刺他,林褚时也不再自讨没趣,走到简歌前面去带路。

    两人到车前,芳芳和陈立树已经在车后座坐好,陈立树坐在最里面,芳芳坐在中间,两人中间的空隙被行李填满,除去驾驶座,后面和副驾驶还可以各坐一个人。

    前世也是这样,虽然她和林褚时没有坐在一起,但林褚时有的是方法让她难受。

    林海到之前,简歌和倪竹见说过一声就坐上面包车。

    林海看人都坐齐,发动车子前,让林褚时将才买的饮料分给大家,饮料有汽水有凉茶,四瓶凑齐四种口味,林褚时绅士地让女生先选,当然这个女生不是简歌,是芳芳。

    芳芳选过一瓶可乐,林褚时将水都递给陈立树,“我这不方便,立树你拿着选,选过剩下的给我就行。”

    他只字不提简歌的名字,简歌看着陈立树隔着芳芳和行李,费劲伸过来的手,只随手拿过一瓶凉茶就看向窗外。

    面包车不是林褚时家的,大概是林海从哪家亲戚朋友家借来的,也不知道用过多少年连空调都没有,四面车窗因此都被摇手降下来,车速一快,风就呼啦啦地往里灌。

    纵使简歌的发被吹到在眼前乱舞,她也贪享这一点儿凉快和呼吸的自由。

    “军训怎么样啊?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晒黑了,这几天累不累?”

    林海开了话头,林褚时自然先接话,“别提了,整天就站在太阳底下,军姿一站就是二十分钟,晒黑都是好的了。”

    林褚时说着从副驾驶转过头,看向芳芳,“汇演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了,你们班是不是踢正步的,第……第五个从主席台前面走过?”

    “这你都看见了?”芳芳不太信他,笑着问他:“你知道我站队伍里哪儿吗?”

    “就站对着我们的这一侧,是不是?”

    “嗯,眼还挺尖。”

    “那是,不过说实话你正步走得不错,训练的时候我还看到有人不会踢正步呢。”

    林褚时的话模棱两可,不管他有没有说她的意思,简歌都当做耳边潇潇风,这窗不进那窗出。

    “立树你们是表演什么的?”

    林褚时的对话轮到陈立树,陈立树抬了抬总是下滑的眼镜,说:“打军体拳的。”

    “军体拳好不好练?我看你们练起来还挺帅的。”

    “刚开始学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搞笑,不过后来越练越流畅,打起来真的很有气势。”

    ——尤其是跟着动作喝哈出声的时候,你们听见了吗?整个操场都回荡着我们的声音。

    简歌下意识记起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上一世就是在她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林褚时的目的才算达到的。

    让所有人都无视她。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接话,偏偏在沉默几分钟后,又聊起另一个话题。

    从食堂到宿舍到超市的零食,明明之后每个人的话都有回应,就只有她的那句,唯一一句,没有得到过回应。

    简歌想到这自嘲笑了笑,其实她前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这是林褚时的报复,报复她没有按照他的想法,留在县里上高中。

    可即便是到了江城一中,他也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逃不掉的,只要他想,他永远有方法让她处在他的阴影中。

    可这一次,林褚时,是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

    简歌将头放在鼓起的书包上,望着窗外远去的景色,她以为过不去的事,现在正在匆匆掠过。

    虽然心里仍然会受耳边几人的欢声笑语影响,像是被所有人排除在外,可她也不是初中时候的那个,除了他没人可说话的简歌了。

    她有佟涯,有绪青露,以后的以后,还会有姜宁。

    林褚时,他很难再像初中时那样,只要一天不和她说话,就可以伤害到她了。

    “简歌呢?怎么不说话?”林海这会儿终于记起车里的第四个孩子。

    没等简歌先回答,林褚时抢着替她回了话,“可能在等人求着她说。”

    简歌听出话里淡淡的嘲讽,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却像是又想起什么,只轻声说了四个字。

    “你说得对。”

    他阴阳怪气,她答真心。

    这让林褚时一时噎住,张了张嘴怼她的话又都咽下去。

    往常只要他故意忽视简歌,将她当做不存在一样,她都会不安地问他怎么了,然后为他随便找的理由道歉的,可今天……

    林褚时的眼中闪过一丝严密,简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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