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将简歌送到家门口,简歌下车的时候赵如意已经在门外等着,估计是有车路过她就会出来瞧瞧,又或者一直就在门口张望着,才能让简歌下车第一眼就看见她。

    “妈。”简歌从车上下来,和赵如意说过话后才转身拉上车门,然后径直走进了家。

    副驾驶座上的林褚时瞥了眼没回头的简歌,又立刻装作热情地笑着对赵如意说阿姨好。

    林海没下车,从车窗探出了头和赵如意招呼一声,“我就不下去了,还要送他们两个回去。”

    “麻烦你,有时间过来吃饭。”

    赵如意客气地满脸笑容,和送简歌回来的林海道谢完,又目送着车从街道上消失,才回到屋里。

    简歌放下包去洗过手,饭桌上放着凉拌的黄瓜粉皮,还有清炒的莴笋肉丝,冒着热气。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菜凉了,都没敢盛上来。”赵如意说着往厨房走去,再回来手里端了一大盆的红烧鸡肉。

    简歌回来也没闲着,趁赵如意盛菜的时间,端了碗筷盛好米饭,坐了下来。

    又是熟悉的两条长凳,她和赵如意一人一边,相邻坐着吃饭。

    生活在小镇上,饭桌上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大多的邻里八卦和家长里短都是在这种时候聊出来的。

    赵如意像往常一样,吃着吃着就开始和简歌说一些最近街上发生的事,“街上的老母鸡最近又涨价了,像我们家里养的一只五六斤,估计都能卖到一百多。”

    简歌嘴里正咬着一块鸡肉,想到这大概就是家里的鸡,她手里的筷子一顿,又若无其事继续将肉咽下去。

    “你对门阿姨,又和儿子吵架了,唉。”

    赵如意叹气,简歌顺着她意思问:“怎么了?”

    “还不是她媳妇,说什么你阿姨熬的鱼汤腥,儿子就问她是不是故意为难他老婆。”

    原来是婆媳问题,这在小镇上三天两头就能听到的事,谁家都有点。

    简歌虽然生在镇里长在街上,但这些年下来,也没将大人们这张多事的嘴学去。

    她习惯了,只听不说。

    赵如意也习惯了她不爱说话的性格,只听她自己又感慨:“你说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

    简歌听见这句话,耳中警铃一响,果不其然赵如意的下一句就是:“我和你爸以后到老了,也不用你照顾,你自己挣了钱每个月给你爸买点烟酒就行,也别忘了你舅舅,你二姨,他们现在对你好,你以后也对他们好。”

    简歌不再吭声,这些话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吃饭时更是常听,刚开始听到时可能还会有些反抗心理,饭也吃不下,但到如今,她也就不当回事了。

    把身边人的每一句话都当做真心记在心里,那太累。

    “食堂的饭菜不如你烧得好吃,这黄瓜也好吃。”简歌又夹过一片黄瓜,赵如意能不知道她不想听这些话吗?

    但也就由着她转移话题,“好吃多吃点,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吃完就又要滚蛋了。”

    “鱼,想吃鱼。”

    食堂里菜品多,但鱼最少见。只有一道松鼠鳜鱼,甜口的,她不太爱吃。

    “想吃鱼了?那我明天早起去鱼市看看,我知道的,我们家简歌从小就爱吃鱼。”

    赵如意放下筷子,疼爱的视线落在简歌头上,时隔两周母女之间的饭,吃得还算愉快。

    两天后,简歌回校。

    三班的学生都站在走廊外,男女生各排成一队,余见章正在队伍两边来回走,将身高的顺序按从低到高调整。

    “佟涯,你到简歌前面来。”

    “老师,我和简歌好像差不多高。”

    佟涯大概知道余见章这么做是为了排座位,可她不想坐太前,她只想离老师远一点。

    她的话刚说完,余见章可能受不了自己的威严在全班学生面前被无视,直接道:“让你换就换,哪那么多话。”

    “可是——”

    佟涯的话戛然而止,简歌回身拉住还要上前争取的她,让出了自己所站的位置。

    被推着往前的佟涯一脸不情愿,等两人位置互换,她还回过头想着浑水摸鱼的办法。

    “简歌,你干嘛,我们不换等下她也不一定能记得,反正我们俩差不多高,谁坐前面谁坐后面都没关系啊。”

    简歌不这样想,以她对余见章的了解,如果发现她们没换位置,余见章一定会不惜浪费上课时间,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叫她们把位置换过来的。

    开学第一天,这可是余见章立威的最好时机,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们送给她的机会。

    只是佟涯不知情,简歌不能明说。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侧面提示一下佟涯,希望她会懂。

    “佟涯,以儆效尤——”话到嘴边,简歌转念换了个词:“杀鸡儆猴你听过吗?”

    “这小学生都会的成语我当然听过啊。”佟涯不屑一顾,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十分自信。

    “要是不换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会成为下一只……”简歌说着抬起手掌,在脖子间比划了下杀头的动作,确认佟涯看得清清楚楚,她才接着把最后的“鸡”字说完。

    可她显然高估了佟涯的理解能力,只见佟涯看完她的表演,一脸疑惑地问:“简歌……”

    简歌抬起脸望着她,眼里是充满希冀般的亮:“嗯?”

    “你说就说,跳舞干什么?”

    2013年9月1日于江城一中高一教学楼五层三班走廊,简歌卒。

    简歌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批语的时候,旁边有人忽然笑出声,吓得简歌一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这人……脸不太熟,人她也不太熟。

    “周浮城,你笑什么?别以为我没听出你这是嘲笑。”佟涯皱起脸。

    “厉害,这都听出来了。”周浮城笑意没收敛,却竖起了大拇指。

    佟涯看得更气,作势就要拿拳头打他。

    简歌的余光瞄到朝这里看过来的余见章,只好先伸手拦住了佟涯。

    不过佟涯叫他周浮城,她垂头想了想,还是不太熟。

    作为前世的高中同学,怎么会有人活到这个地步,连在她这个小透明的记忆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再抬头看一眼他前后,简歌的思绪和人一样,蓦然就沉没了。

    刚才她刻意忽略的,越昭就和她差一个人的身位的事实,此时忽然在她的眼中清晰。

    那些谁都不肯眷顾的清晨日光,正点点落在他的眼睫上,跟着他抬起头的动作,动了。

    越昭蓦地抬眸,眼底还有些许笑意没有消散,简歌对上他的目光,顿时怔愣在原地。

    “看什么呢?”佟涯感受到拦着她的手松了些,顺着简歌的视线望过去。

    “我靠,老天爷也太偏心了吧!”佟涯正巧看到越昭抬头的一瞬,瞬间就口出狂言,“有脑子也就算了,怎么还给他脸啊!”

    虽然话直白又……粗糙了些,但在场的其余两人都在心里认同了佟涯。

    周浮城作为唯一一个不被美色所诱惑的人,极尽嘲讽之能,他的手在佟涯眼前挥过。

    佟涯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就听他说,“坏了,这有个没脑子的,眼睛都不会眨了。”

    佟涯哪能受这种气,咬牙切齿地叫了周浮城的名字,“周浮城,你是不是想死?最好别让我和你坐同桌,否则——”

    佟涯收回在越昭身上的视线,侧过脸直勾勾盯上周浮城,阴险地笑了,“我一定会让你痛快地度过这三年。”

    简歌早在两人的话里回神,她现在瞥过地面,不知怎么地感觉脸颊有些热,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要摸一下。

    只是那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她的脸有没有红?她怎么就被一个连笑都算不上的表情给迷惑了呢……

    简歌越想越不自在,身前的两只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越昭的目光从她手上拂过,没看见她惯有的小动作后,才收回视线。

    在这会儿吵闹里已经恢复平静的他,脑海里又闪过刚刚简歌一只小手在脖子前来回比划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又一次轻笑。

    上次的差辈也是,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仿佛一只蜗牛,一碰触角就缩回壳中的女生,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越昭向前看了眼,已经有不少同学进去坐下了,还差五六个人就到他们。

    不需要他去数,去计算,谁和谁会成为同桌已经一目了然。

    只有佟涯还伸着手指来回数上一遍又一便,最后一语成谶。

    前面的人走完,佟涯直起腰板得意地冲周浮城使眼色,周浮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些。

    而莫名被佟涯的预言牵连的简歌,她正和越昭并肩走着,进门时都忘记让一下,还好越昭礼貌地慢她一步,等她进去才跟上。

    直到人都坐在座位上两分钟,余见章也已经站在讲台上,简歌却盯着余见章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讲什么。

    她满心都在想着,是她在办公室门外看着越昭离去时,祈求地用力过猛了吗?

    明明她想的,只是和越昭一个班而已,怎么到现在,不仅成为同班同学,还成为同桌了呢?

    这样一来,一年过后越昭转去实验班,她岂不是会舍不得他走……

    简歌越想越远,没注意到周围的同学都翻开了书,只有她的桌面还干干净净。

    越昭透过余光瞧见她的走神,眼中了然闪过,他曲起手指在简歌课桌上敲了敲。

    声音不大,正好被夏末的蝉鸣掩藏,只有两人听得见。

    简歌忽地侧眸,越昭低头看着书,轻声提醒她道:“第二页。”

    余见章鹰一样的眼神扫过来,只来得及将简歌翻开书后的动作捕捉在眼里,停了十几秒,没发现什么不专心听讲的动静后,才看向了别处。

    简歌躲过一劫,默默地将新同桌的好意记在了心里,心情不知不觉就变好起来。

    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越昭是她的同桌,他刚刚还十分尽责地做了同桌之间会做的事。

    如果是身边的人是越昭的话,她似乎也不需要担心会发生初中那时一样的事。

    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是林褚时,越昭更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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