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州城中很少见到马车，更何况还是两辆装潢还算奢靡的马车。
只因这里风霜太强劲，很少有用木板和布料搭建成的建筑，大都是从山中拉来的石块堆砌而成的房屋，所以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十分没有美感。
“北姑娘，这便是伊州城吗？”
谢炤清看着比南陵破落不少的城池，在富饶的南陵，像伊州城这般人烟寂寥又贫穷的村镇都很难找到。
他更加想象不到，出了伊州城，再往龙荒深处走，那该是一派什么景象，更难以想象，当初北长缨一介姑娘，又是怎么随着北家，一路来了苦寒的龙荒。
北长缨看着沿街兜售兽皮和药材的商贩，倍感亲切，她在龙荒生活了三年，这三年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没错，这就是伊州城。”龙荒朔漠里，唯一与中原接壤的城池，也是唯一一个，还不算寒冷的城池。
“再往龙荒深处走，将是极寒无比，不过前面有卖大氅的店铺，我们下马去看看吧。”
如果没有御寒的衣物，只怕他们会受不了龙荒的寒冷，冻伤，在这里也是十分可怕的伤势。
因为伤口会随着温度的持续降低而溃烂，直到烂无可烂。
一家还算大的兽皮店，门前停了四匹马以及两个因赶路而被石子硌出伤痕的马车。
“几位姑娘公子，可有喜欢的兽皮吗？”
为首的北长缨先是给连欶选了一个纯白的狐皮大氅，得到了店家的一顿夸赞。
“姑娘好眼力啊，这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四只龙荒雪银狐才织成的大氅，在我们伊州城，除了我家，就再也没有这么上好的皮料了。”
谢炤清被店家突然伸出手比划的四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北长缨是喜欢这个，刚要开口帮她买下。
“谢炤清，徐行，你们说这个连欶会喜欢吗？”
不得不说，店家说这件狐裘是镇店之宝，确实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北长缨一摸上去，就知道这是真的雪银狐皮毛。
因为这件雪白大氅，在阳光下，甚至散发着点点银光，就像它的名字，雪银狐。
谢炤清没想到北长缨这是准备送给连欶的，但他也不好替她做决定，只能婉转道：“连欶不在此，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如若她不喜，岂不辜负你一片好心。”
不过徐行却觉得连欶作为小姑娘，肯定会喜欢的。
“谢兄啊，今天我就教你一次，这给小姑娘送东西，不论她喜不喜欢，你只管送。”
送对了，人姑娘高兴，送不对，光是心意，都能记一笔。
闻言北长缨只是暗笑着跟老板去结账，而谢炤清却叹服地摩挲着下巴，“徐兄，你说的甚是有理。”
别看徐形整日里像个愣头青，没想到在男女之事上如此有见解。
这边的三人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而余殃和余祸就在门外看着马车。
君让尘带店里的伙计看了眼躺在马车的侯子瞻和朱华希，让小伙计按着他们的身形准备一身御寒的衣衫，外加两件大氅。
等在店里走了一圈，谢炤清看北长缨拿了黑红色大氅，自己也顺手拿了旁边的同款。
“老板，我们选的衣衫和大氅都拿最好的，能到眉山都不冷的那种，我来结账。”
店老板一看来了今年最大的买卖，把自己压箱底的货都拿了出来。
“客官，我看你们并非本地人士，还要去眉山，可是因为龙荒发生的事情。”
低头打着算珠的老板只是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却被有心的北长缨听了去。
她素白的双手紧张地按在店里的桌案上。
“你说什么，龙荒出什么事了？”
她不过离开一年，龙荒，还有她哥哥，又能出什么事情。
被她凶呵一声的老板抱着算盘躲在桌子后面，“姑，姑娘。”
大家都知道北长缨挂念着龙荒，谢炤清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着，徐行则歉意询问老板，“老板莫要惊慌，我们此去龙荒有要事，还望您能如实相告。”
他们一路走来，也没有听说伊州城百里外的龙荒有何事发生，除非。
擦了擦额头上本不存在的汗，店老板长呼一口气，来了絮叨的念头。
“小兄弟，你们有所不知啊，我们龙荒极北的望辽城，近来有疫病发生，再加上前几日室韦人来犯，差点突破北龙军的防线。”
店老板口中的疫病，早在北长缨前往浮幕宫时就初露冒头，她也是因为此事才不得不离开龙荒寻求解决之术。
可是，她明明在临行时告诉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控制住疫病蔓延的速度吗？
如今，就连伊州城都收到了消息，说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望辽城的疫病已经蔓延开来了。
而室韦人来犯，无疑是对龙荒的雪上加霜。
也不知道她哥哥此时在望辽城中如何，现在的北长缨，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就在他们听老板讲述龙荒近期发生的事情时，裴胄抱着连欶悄悄出现在了马车里。
余殃自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快速看了一眼跟着北长缨他们凑热闹的余祸，转身跪在马车前。
“主君，现在可要启程。”
只怕北长缨话里的实情不足一二，如今一听到北龙军战捷之事，恐又要生事端。
裴胄放好连欶后，就伸手掀开马车上的帷幔。
“先去望辽城，眉山那边被北龙军控制了。”
裴胄说话时，眉眼中是抹不去的怒气。
不自量力的凡人，也胆敢误闯眉山山脉，只怕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有让北长缨把北龙军从眉山撤回，他们才能在势力范围内寻找解腕。
原本跪地垂首的余殃一听，旋即皱眉抬头，“主君，可要通知吾庐城主他们。”
如果凡人真的侥幸翻越了眉山山脉，那他们要早些做好防御。
否则一旦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那将势必是灭族的惨祸。
不过裴胄却毫不担心，“不必，他们还不敢进山。”
北龙军应该是得了令守在山外，至于目的，“目的，到了就知道了。”
能发动军队守在眉山山脚，只能是漠北将军府的人，而只要北长缨在，他同样拥有了军令。
不过，龙荒的疫病。
裴胄想到最初带人试图占领龙荒时，这片土地虽然贫瘠，但也祥和。
如今不过年余，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余殃，当初死在眉山的那些人，你调查的可有眉目了。”
站在马车一侧的余殃面色凝重，想到那些人身死时的迹象，他就遍体生寒。
“目前可以确定，他们的死因，并非是当地流传的疫病，而是中毒。”
至于毒发何因，毒性何至，余殃还尚未可知。
既然不是疫病，那就与人为有关，而只要是人的恶念，裴胄就有法可解。
放下手中的帘幕，裴胄掩在其后的声音传来，“告诉他们，现在赶去望辽城。”
望辽，望辽，眺望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如今的望辽城，究竟是一片光明，还是一片黑暗，都还未可知。
短短半日内，北长缨经历了大喜大悲，就连送给连欶的大氅都是谢炤清帮忙送到裴胄手里的。
“裴公子，这是北姑娘特意买来赠与连姑娘的，龙荒苦寒，莫要冷到她。”
而早就给连欶准备好一套行装的裴胄也没有拒绝北长缨的好意，伸手接过谢炤清递来的大氅。
“帮我转告她，我替连欶谢过了。”
珍贵的雪银狐在裴胄手里像是一块破布，谢炤清看他随意地盖在连欶身上都肉疼，但他也不好多嘴。
“唉。”要是他收到北长缨送的礼物，肯定珍之爱之，视如珍宝。
伊州城中没有多少被风雪浸染过的痕迹，可一当出了城，扑面而来的寒冷几乎把君让尘、徐行，以及驾马的谢炤清给冻了个结实。
马上的徐行裹紧身上的大氅，就连裘帽都戴上了。
“真的难以想象这里的百姓是怎么生存的。”
滴水成冰的温度别说粮食了，就连草木都难以存活。
北长缨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刚一回来也是百般不适，“龙荒也有晴日。”
只是他们来得不凑巧，人间三月的龙荒，依旧是风雪交加。
但往年也有几月如春日般和煦，他们会趁机屯粮打猎，为下一轮寒冷做足准备。
因着顶风正烈，一行人在荒凉的野外只能缓慢地行驶着。
故乡的风并不欢迎离家的旅人，以及远道而来的客人。
北长缨烈马开路，疾驰前方，漠北的风吹起她瑟瑟的衣角，就像她第一次入主龙荒般，焦急且彷徨。
而同样焦急的，还有守着连欶的裴胄。
他还是那身玄色衣袍，连余祸准备好的大氅也只是在马车的角落里吃灰。
怀里抱着昏睡了三日的连欶，他誓要让幕后之人，付出点代价。
与徐行几人相比，余殃和余祸对这种恶劣环境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加快速度。
“驾，马儿马儿快快跑。”
余祸很少有能驾马的机会，尤其过了伊州城，更是平原一片，正好他能逞一时英雄之快。
一路上又遇城池两座，但他们皆未停留，均是北长缨前去打了声招呼，便有人即刻来给他们放行。
余祸看她坐于马上，垂首与守卫和谈，便生了几分好奇。
“喂，你们的这位北姑娘，什么来历啊。”余祸和余殃不过认识她三两日，只知她来自龙荒。
却看她不似寻常女子般弱不禁风，倒像是哪里来的英雄豪杰。
这话，余祸是问向徐行的，但他却未曾言语，只是把眼神递向了谢炤清。
拉着缰绳的谢炤清老脸一红，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羞涩什么。
“北姑娘，是龙荒漠北将军府的五小姐，更是北龙军中唯一的女将军。”
更是数年前，曾在御街上帮他拦下受惊马儿的姑娘。
就在谢炤清眼含一片深情，望向不远处的北长缨时，余殃收回探索的目光，靠近了裴胄的马车两步。
如果北长缨是漠北将军府的人，也难怪裴胄会同意前来一趟。
在此之前，他不由得怀疑，主君到底是不是因为连欶，现今看，倒是为了匽都的大业。
余祸倒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嚯，真是女中豪杰啊。”
龙荒乱成什么样，此前他们都有目共睹，能在这般环境下成立漠北将军府，不仅是凡间皇帝故意为之，更是他们北龙军硬生生杀出的血路。
“北长缨确实不输男儿。”这句评价是君让尘给的，近日来的相处，虽然北长缨遇事从不出头，但也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冷静沉着，加上她本身的实力，几乎让人忽略她姣好的外貌，以及姑娘家应有的脆弱。
但偏偏是她隐藏起来的这份脆弱，让谢炤清心疼了十成十。
就在北长缨骑马赶来告知他们可以穿城而过时，谢炤清低头沉思般喃喃自语，“长缨她，本不应如此。”
那个赤红的衣袂翻飞，连高束的发髻都从未散开的姑娘，最爱的，却是皇城野郊外，那一片盛开的桃林。
漫天的红雨缤纷，落在交错的杯盏里，棋盘上是错综复杂的黑白两子，只是执子之人，却早已枯坐成白骨。
踏风而来的北长缨走在马车一侧，嫣红的大氅里藏着惨白的小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直到彻底走出城池，她才神色如初。
回首望了一眼高悬的城墙，那里，曾挂着她大哥的首级，等她和家人赶来时，北箫逸的尸身已经被乌鸦啃食殆尽。
也就是同样的遥望一眼，让他们的母亲彻底客死他乡。
所以，她所有一路的成长，强大，都是建立在亲人兄弟的尸骨上，她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那个被谢炤清挂念的桃面姑娘，早就死在了皇城，死在了发配龙荒的路上。
越往北走，空气愈发寒冷，就连呼出的热气都在嘴边冰冻，鼻腔里仿佛挂满了冰刀，每吸一口气，便刺痛一分。
就连马儿也是跑几步就停下。
就在他们第五次原地休息时，北长缨才后知后觉，“现在的龙荒，似乎比之以往更冷了。”
早些年，龙荒还是有些许暖意的，如今来看，只怕眉山的大雪，已经越飘越远了。
因手脚冰冷无奈下马的徐行撮合着双手，“我们尚且冰冷难行，别说这些马儿了。”
还有马车里的朱华希和侯子瞻，谢炤清进去看了一眼，他们连胸膛都是冰冷的，更别说露在外面的脸了，都冻僵了。
“这样下去，还没等我们赶到，只怕都冻成冰雕了。”
谢炤清朝手心呼出一口哈气，余光里，是面色沉重的北长缨。
她思忖着开口，“此去不过五十里，不然我快马赶回望辽城，派人来接你们。”
望辽城外有驻守的北龙军，她可以很快带人前来。
还未等她动身上马，一直隐于帘幕后的裴胄起身而出。
然后他就在徐行等人奇怪的目光中，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袍，单薄的外衣看起来丝毫不能抵御风寒，就连余殃和余祸都装模作样地披上了大氅，只有他还如初来时那般。
“既然此去不远，我便结阵带你们过去。”
知道他的修为不同凡响，但北长缨还是为难地抚上了马背，“我们走了，那这些马儿。”
在龙荒，马是他们的朋友，岂有抛弃朋友而独自苟活的道理。
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荒芜的野外，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走了之后，这些跟随他们而来的烈马该怎么办，这里没有人烟，更没有生机。
抱臂而观的余祸安抚着恍若悲伤的骏马，下一刻他就被正在结阵的裴胄给扔了口锅。
“余祸携马随后，我们先行。”
话毕，除了余祸之外的几人皆快速站在裴胄身后，生怕他后悔不带他们走。
“不是，他们没良心也就算了，余殃你说什么也要陪着兄弟吧。”
顿首看着余祸的余殃邪魅一笑，“留下看好你的马儿，它们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要是被离巫知道他圈养的马被余祸给整没了，只怕会围着举觞城把余祸给骂个狗血淋头。
余祸皲裂的表情挂在脸上，他的一句造孽还没说出口，裴胄就抱着连欶，连带着被谢炤清和徐行架出来的朱华希和侯子瞻，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最后，在寒风萧瑟中，留下六匹对着余祸吹热气的马，以及被风快要吹散架的马车。
只因这里风霜太强劲，很少有用木板和布料搭建成的建筑，大都是从山中拉来的石块堆砌而成的房屋，所以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十分没有美感。
“北姑娘，这便是伊州城吗？”
谢炤清看着比南陵破落不少的城池，在富饶的南陵，像伊州城这般人烟寂寥又贫穷的村镇都很难找到。
他更加想象不到，出了伊州城，再往龙荒深处走，那该是一派什么景象，更难以想象，当初北长缨一介姑娘，又是怎么随着北家，一路来了苦寒的龙荒。
北长缨看着沿街兜售兽皮和药材的商贩，倍感亲切，她在龙荒生活了三年，这三年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没错，这就是伊州城。”龙荒朔漠里，唯一与中原接壤的城池，也是唯一一个，还不算寒冷的城池。
“再往龙荒深处走，将是极寒无比，不过前面有卖大氅的店铺，我们下马去看看吧。”
如果没有御寒的衣物，只怕他们会受不了龙荒的寒冷，冻伤，在这里也是十分可怕的伤势。
因为伤口会随着温度的持续降低而溃烂，直到烂无可烂。
一家还算大的兽皮店，门前停了四匹马以及两个因赶路而被石子硌出伤痕的马车。
“几位姑娘公子，可有喜欢的兽皮吗？”
为首的北长缨先是给连欶选了一个纯白的狐皮大氅，得到了店家的一顿夸赞。
“姑娘好眼力啊，这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四只龙荒雪银狐才织成的大氅，在我们伊州城，除了我家，就再也没有这么上好的皮料了。”
谢炤清被店家突然伸出手比划的四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北长缨是喜欢这个，刚要开口帮她买下。
“谢炤清，徐行，你们说这个连欶会喜欢吗？”
不得不说，店家说这件狐裘是镇店之宝，确实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北长缨一摸上去，就知道这是真的雪银狐皮毛。
因为这件雪白大氅，在阳光下，甚至散发着点点银光，就像它的名字，雪银狐。
谢炤清没想到北长缨这是准备送给连欶的，但他也不好替她做决定，只能婉转道：“连欶不在此，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如若她不喜，岂不辜负你一片好心。”
不过徐行却觉得连欶作为小姑娘，肯定会喜欢的。
“谢兄啊，今天我就教你一次，这给小姑娘送东西，不论她喜不喜欢，你只管送。”
送对了，人姑娘高兴，送不对，光是心意，都能记一笔。
闻言北长缨只是暗笑着跟老板去结账，而谢炤清却叹服地摩挲着下巴，“徐兄，你说的甚是有理。”
别看徐形整日里像个愣头青，没想到在男女之事上如此有见解。
这边的三人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而余殃和余祸就在门外看着马车。
君让尘带店里的伙计看了眼躺在马车的侯子瞻和朱华希，让小伙计按着他们的身形准备一身御寒的衣衫，外加两件大氅。
等在店里走了一圈，谢炤清看北长缨拿了黑红色大氅，自己也顺手拿了旁边的同款。
“老板，我们选的衣衫和大氅都拿最好的，能到眉山都不冷的那种，我来结账。”
店老板一看来了今年最大的买卖，把自己压箱底的货都拿了出来。
“客官，我看你们并非本地人士，还要去眉山，可是因为龙荒发生的事情。”
低头打着算珠的老板只是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却被有心的北长缨听了去。
她素白的双手紧张地按在店里的桌案上。
“你说什么，龙荒出什么事了？”
她不过离开一年，龙荒，还有她哥哥，又能出什么事情。
被她凶呵一声的老板抱着算盘躲在桌子后面，“姑，姑娘。”
大家都知道北长缨挂念着龙荒，谢炤清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着，徐行则歉意询问老板，“老板莫要惊慌，我们此去龙荒有要事，还望您能如实相告。”
他们一路走来，也没有听说伊州城百里外的龙荒有何事发生，除非。
擦了擦额头上本不存在的汗，店老板长呼一口气，来了絮叨的念头。
“小兄弟，你们有所不知啊，我们龙荒极北的望辽城，近来有疫病发生，再加上前几日室韦人来犯，差点突破北龙军的防线。”
店老板口中的疫病，早在北长缨前往浮幕宫时就初露冒头，她也是因为此事才不得不离开龙荒寻求解决之术。
可是，她明明在临行时告诉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控制住疫病蔓延的速度吗？
如今，就连伊州城都收到了消息，说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望辽城的疫病已经蔓延开来了。
而室韦人来犯，无疑是对龙荒的雪上加霜。
也不知道她哥哥此时在望辽城中如何，现在的北长缨，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就在他们听老板讲述龙荒近期发生的事情时，裴胄抱着连欶悄悄出现在了马车里。
余殃自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快速看了一眼跟着北长缨他们凑热闹的余祸，转身跪在马车前。
“主君，现在可要启程。”
只怕北长缨话里的实情不足一二，如今一听到北龙军战捷之事，恐又要生事端。
裴胄放好连欶后，就伸手掀开马车上的帷幔。
“先去望辽城，眉山那边被北龙军控制了。”
裴胄说话时，眉眼中是抹不去的怒气。
不自量力的凡人，也胆敢误闯眉山山脉，只怕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有让北长缨把北龙军从眉山撤回，他们才能在势力范围内寻找解腕。
原本跪地垂首的余殃一听，旋即皱眉抬头，“主君，可要通知吾庐城主他们。”
如果凡人真的侥幸翻越了眉山山脉，那他们要早些做好防御。
否则一旦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那将势必是灭族的惨祸。
不过裴胄却毫不担心，“不必，他们还不敢进山。”
北龙军应该是得了令守在山外，至于目的，“目的，到了就知道了。”
能发动军队守在眉山山脚，只能是漠北将军府的人，而只要北长缨在，他同样拥有了军令。
不过，龙荒的疫病。
裴胄想到最初带人试图占领龙荒时，这片土地虽然贫瘠，但也祥和。
如今不过年余，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余殃，当初死在眉山的那些人，你调查的可有眉目了。”
站在马车一侧的余殃面色凝重，想到那些人身死时的迹象，他就遍体生寒。
“目前可以确定，他们的死因，并非是当地流传的疫病，而是中毒。”
至于毒发何因，毒性何至，余殃还尚未可知。
既然不是疫病，那就与人为有关，而只要是人的恶念，裴胄就有法可解。
放下手中的帘幕，裴胄掩在其后的声音传来，“告诉他们，现在赶去望辽城。”
望辽，望辽，眺望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如今的望辽城，究竟是一片光明，还是一片黑暗，都还未可知。
短短半日内，北长缨经历了大喜大悲，就连送给连欶的大氅都是谢炤清帮忙送到裴胄手里的。
“裴公子，这是北姑娘特意买来赠与连姑娘的，龙荒苦寒，莫要冷到她。”
而早就给连欶准备好一套行装的裴胄也没有拒绝北长缨的好意，伸手接过谢炤清递来的大氅。
“帮我转告她，我替连欶谢过了。”
珍贵的雪银狐在裴胄手里像是一块破布，谢炤清看他随意地盖在连欶身上都肉疼，但他也不好多嘴。
“唉。”要是他收到北长缨送的礼物，肯定珍之爱之，视如珍宝。
伊州城中没有多少被风雪浸染过的痕迹，可一当出了城，扑面而来的寒冷几乎把君让尘、徐行，以及驾马的谢炤清给冻了个结实。
马上的徐行裹紧身上的大氅，就连裘帽都戴上了。
“真的难以想象这里的百姓是怎么生存的。”
滴水成冰的温度别说粮食了，就连草木都难以存活。
北长缨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刚一回来也是百般不适，“龙荒也有晴日。”
只是他们来得不凑巧，人间三月的龙荒，依旧是风雪交加。
但往年也有几月如春日般和煦，他们会趁机屯粮打猎，为下一轮寒冷做足准备。
因着顶风正烈，一行人在荒凉的野外只能缓慢地行驶着。
故乡的风并不欢迎离家的旅人，以及远道而来的客人。
北长缨烈马开路，疾驰前方，漠北的风吹起她瑟瑟的衣角，就像她第一次入主龙荒般，焦急且彷徨。
而同样焦急的，还有守着连欶的裴胄。
他还是那身玄色衣袍，连余祸准备好的大氅也只是在马车的角落里吃灰。
怀里抱着昏睡了三日的连欶，他誓要让幕后之人，付出点代价。
与徐行几人相比，余殃和余祸对这种恶劣环境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加快速度。
“驾，马儿马儿快快跑。”
余祸很少有能驾马的机会，尤其过了伊州城，更是平原一片，正好他能逞一时英雄之快。
一路上又遇城池两座，但他们皆未停留，均是北长缨前去打了声招呼，便有人即刻来给他们放行。
余祸看她坐于马上，垂首与守卫和谈，便生了几分好奇。
“喂，你们的这位北姑娘，什么来历啊。”余祸和余殃不过认识她三两日，只知她来自龙荒。
却看她不似寻常女子般弱不禁风，倒像是哪里来的英雄豪杰。
这话，余祸是问向徐行的，但他却未曾言语，只是把眼神递向了谢炤清。
拉着缰绳的谢炤清老脸一红，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羞涩什么。
“北姑娘，是龙荒漠北将军府的五小姐，更是北龙军中唯一的女将军。”
更是数年前，曾在御街上帮他拦下受惊马儿的姑娘。
就在谢炤清眼含一片深情，望向不远处的北长缨时，余殃收回探索的目光，靠近了裴胄的马车两步。
如果北长缨是漠北将军府的人，也难怪裴胄会同意前来一趟。
在此之前，他不由得怀疑，主君到底是不是因为连欶，现今看，倒是为了匽都的大业。
余祸倒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嚯，真是女中豪杰啊。”
龙荒乱成什么样，此前他们都有目共睹，能在这般环境下成立漠北将军府，不仅是凡间皇帝故意为之，更是他们北龙军硬生生杀出的血路。
“北长缨确实不输男儿。”这句评价是君让尘给的，近日来的相处，虽然北长缨遇事从不出头，但也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冷静沉着，加上她本身的实力，几乎让人忽略她姣好的外貌，以及姑娘家应有的脆弱。
但偏偏是她隐藏起来的这份脆弱，让谢炤清心疼了十成十。
就在北长缨骑马赶来告知他们可以穿城而过时，谢炤清低头沉思般喃喃自语，“长缨她，本不应如此。”
那个赤红的衣袂翻飞，连高束的发髻都从未散开的姑娘，最爱的，却是皇城野郊外，那一片盛开的桃林。
漫天的红雨缤纷，落在交错的杯盏里，棋盘上是错综复杂的黑白两子，只是执子之人，却早已枯坐成白骨。
踏风而来的北长缨走在马车一侧，嫣红的大氅里藏着惨白的小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直到彻底走出城池，她才神色如初。
回首望了一眼高悬的城墙，那里，曾挂着她大哥的首级，等她和家人赶来时，北箫逸的尸身已经被乌鸦啃食殆尽。
也就是同样的遥望一眼，让他们的母亲彻底客死他乡。
所以，她所有一路的成长，强大，都是建立在亲人兄弟的尸骨上，她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那个被谢炤清挂念的桃面姑娘，早就死在了皇城，死在了发配龙荒的路上。
越往北走，空气愈发寒冷，就连呼出的热气都在嘴边冰冻，鼻腔里仿佛挂满了冰刀，每吸一口气，便刺痛一分。
就连马儿也是跑几步就停下。
就在他们第五次原地休息时，北长缨才后知后觉，“现在的龙荒，似乎比之以往更冷了。”
早些年，龙荒还是有些许暖意的，如今来看，只怕眉山的大雪，已经越飘越远了。
因手脚冰冷无奈下马的徐行撮合着双手，“我们尚且冰冷难行，别说这些马儿了。”
还有马车里的朱华希和侯子瞻，谢炤清进去看了一眼，他们连胸膛都是冰冷的，更别说露在外面的脸了，都冻僵了。
“这样下去，还没等我们赶到，只怕都冻成冰雕了。”
谢炤清朝手心呼出一口哈气，余光里，是面色沉重的北长缨。
她思忖着开口，“此去不过五十里，不然我快马赶回望辽城，派人来接你们。”
望辽城外有驻守的北龙军，她可以很快带人前来。
还未等她动身上马，一直隐于帘幕后的裴胄起身而出。
然后他就在徐行等人奇怪的目光中，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袍，单薄的外衣看起来丝毫不能抵御风寒，就连余殃和余祸都装模作样地披上了大氅，只有他还如初来时那般。
“既然此去不远，我便结阵带你们过去。”
知道他的修为不同凡响，但北长缨还是为难地抚上了马背，“我们走了，那这些马儿。”
在龙荒，马是他们的朋友，岂有抛弃朋友而独自苟活的道理。
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荒芜的野外，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走了之后，这些跟随他们而来的烈马该怎么办，这里没有人烟，更没有生机。
抱臂而观的余祸安抚着恍若悲伤的骏马，下一刻他就被正在结阵的裴胄给扔了口锅。
“余祸携马随后，我们先行。”
话毕，除了余祸之外的几人皆快速站在裴胄身后，生怕他后悔不带他们走。
“不是，他们没良心也就算了，余殃你说什么也要陪着兄弟吧。”
顿首看着余祸的余殃邪魅一笑，“留下看好你的马儿，它们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要是被离巫知道他圈养的马被余祸给整没了，只怕会围着举觞城把余祸给骂个狗血淋头。
余祸皲裂的表情挂在脸上，他的一句造孽还没说出口，裴胄就抱着连欶，连带着被谢炤清和徐行架出来的朱华希和侯子瞻，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最后，在寒风萧瑟中，留下六匹对着余祸吹热气的马，以及被风快要吹散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