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姜妩看完那场炫丽而盛大的烟火后，天色尚早。
想起方才寒暄时姜妩对盛京茫然的眼神，妇人们意味未尽张罗着要带姜妩在茱萸巷中游览一番。
姜妩心中领情，却并不敢堂而皇之领受，毕竟茱萸巷是盛京有名的禁地。
巷子里的人皆是将军亲信的家眷，巷口处还有士兵巡防，便是世家公侯也不敢在此地放肆。
姜妩行事向来注意分寸，力求不给别人添麻烦，事关魏煊，她更是不敢有半分马虎。
妇人看见姜妩局促的模样，笑了笑，“少夫人被卢定亲自送来，定是将军亲自下令，卢管事素日里是个大忙人，将军排他接您，可见将军心中念着您呢。”
另一人笑着补充，“巷子里不过是天南地北的士兵家眷闲时做的玩意，少夫人瞧了也可解了闷。”
姜妩在这种热诚的目光下，很快便放松起来了了。
起初跟在众人身边她提着一颗心，直到赏完了竹编，果干，肉脯的巷子，姜妩连日来被经书压制的心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处。
她愉悦的看着巷子里熙熙攘攘的人声，忽的被各家各户门口处飘扬的红绸吸引了目光。
“巷中人家为何门口处都要系着一段红绸？”
妇人们笑着解释，“少夫人有所不知，系红绸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士兵们打了胜仗归来时，便可从眼前所见的红绸中挑出一段，这便是将彩头迎回家的意思。”
“而被挑走的红绸的人得知自己所绣之物，是护佑士兵的好彩头，心里自然是别样的欢喜。”
姜妩惊讶，“将军也会挑红绸？”
她实在很难将红绸与将军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联想在一起。
“自然会选，听说将军府上专门留有一间屋子，收着那些红绸呢。”
姜妩的惊讶在妇人中笃定的神色中变得柔软。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将军本来就是外冷内热之人。
若非如此，将军也不会在魏芷病愈之后依旧对她多加照顾了。
几人正说着，没多会儿到了一处养了不少草药的屋前，一个以扇子盖着脸的人躺在椅上，不断发出叹气声。
姜妩借着那人门下的灯笼，看清了这人竹架上养的几株草药蔫蔫的，枝叶枯黄卷曲。茱萸巷里摆出的东西不为谋利，不过是仿着街市盛京，图个热闹，添些喜气。
椅上的人听见来人脚步，忽的坐了起来，这人年纪不大，却是个脾性不容小觑的娇俏少女，“哪个不长眼的又到姑奶奶这里讨打？”
妇人们偷笑。
姜妩微愣，本欲打算上前的脚就这么停了下来。
少女一手捏着扇子，凑近姜妩打量了片刻，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竟然是个生面孔？我方才以为又是那伙痞子嘲我辣手摧花，姑娘莫怪。”
姜妩笑了笑，没有太过在意。
她仔细的看了一会竹架上的草药，少女所种竟是素月兰，可是素月兰喜光，对温度，浇水，施肥要求很高，盛京冬日寒冷干燥，并不适合素月兰生长。
盆中的几株素月兰刚刚经过打理，土壤湿润，还施过一次肥，显然养花之人对其极为在意。
姜妩琢磨了一会儿，“姑娘这几株素月兰兴许是堆肥多了些，根部有些腐烂，所以瞧上去少了生机。”
少女才不信别人信口胡诌，这素月兰是异族传来的珍奇之种，瞧着似花，却不可当成普通花来照料。
不过眼前之人只是温声细语的提议，少女也没发作，只是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姜妩没有强求，就要跟着妇人们到别处去赏景了。
妇人中有一人留了下来，对着少女小声道，“阿绮，少夫人既能培植出朱草，想来对这几株草药也有些心得。”
岳绮闻言，眼睛微微睁大，拦住姜妩，略微急切，“姑娘留步，那朱草当真是你种出的，那这几株素月兰可有挽救之法。”
姜妩并非张扬自得的性子，但在岳绮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依旧败下阵来。
她跟在岳绮身后，用岳绮提供的小铲，将枯萎的素月兰挖了出来，小心仔细的用水冲掉混着肥的土壤，移到另一盆疏松的土壤中。
接着姜妩将栽种素月兰要注意的事项仔细记了下来，交给了岳绮。
岳绮全神贯注，捏着册子先是道了谢，随后又将信将疑。“这样做当真能救活素月兰？若是这素月兰中途出了岔子，我该到何处寻你补救？”
姜妩同样思索了会儿，素月兰有凝神静气之功，习武之人嗅其香气，能提升心力。岳绮步态轻盈，行走动作宛若一只大猫，无疑是习武之人。
这么说这素月兰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是在老尼姑的看守下，她压根不具备接待岳绮的资格。岳绮若是去了国公府，只会受冷遇。
姜妩歉然，“之后我怕是没法子再来茱萸巷了，我屋中尚种了几株素月兰，这几株要是枯萎了，姑娘知会卢管事后，我便将那几株赠予姑娘。”
这般珍贵难得的素月兰竟然说送便送了？岳绮受宠若惊的看了看姜妩，又看了看盆中的素月兰，这姜少夫人难不成真是什么培植药植的奇才不成？
时日不早，姜妩与茱萸巷子里的妇人们道别后同魏煊一道回了国公府，不过两人一人在马车上，另一人骑马，匆忙之中连眼神也没有对上几次。
回府之后，兰苑的门便被那把大锁锁了起来，就连柳儿和院中其他丫鬟也被老尼姑迫着姜妩寻了些五花八门的由头支走了。
与属下商讨完军务，魏煊伫立在阁楼上，玄色的袍角在风中翻飞，他却深深的盯着竹林掩映的方向。
在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时候，远眺兰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兰苑这几日出奇的古怪，每日一早兰苑里的几个丫鬟便都被支了出来，漫无目的在院外游荡。
那个深受姜妩喜爱的柳儿竟也在其中，不对劲，姜妩性子柔软，素日里甚少刁难下人，这会儿更不会将身边的人都赶出来。
兰苑里一定有情况，她在院里又遇见什么糟心事了么？
魏煊不受控制的看着兰苑处，心却沉的好似积了水气的乌云。
姜妩是个安分喜静的性子，她想要的是安稳，而他的路从来都是血腥与动荡。
魏煊说服自己移开目光，一个跟在他身边很久的老部将走了进来，当即便跪了下去。
那人毛糙粗犷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委屈，“将军救我！小女岳绮前些日子在茱萸巷子里对贵府的少夫人推崇不已，闹腾着要向少夫人请教。”
岳力心虚至极，生怕自己的恳求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将军赶走。
国公府里的少夫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妇，与一个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野小子往来岂不失了分寸？
魏煊神色平静的听着岳力的哭诉，一向清冷的眸中竟然少见的多了些专注。
岳力似乎怕自己今日这请命来的太过突然，于是将岳绮在府上将姜妩夸的神乎其神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全都复述出来。
诸如姜妩一眼断出病因，温柔细致，就连写的字也端庄秀丽叫人见之心喜。
魏煊默默听着，兴致盎然，甚至还有心想象了一下姜妩和声细语的同岳绮说话的场景，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入了神，直到岳力不知何时停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魏煊恢复平静，岳力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请求，“小女素日甚为乖巧，吃了许多苦头，她只求我这一桩事，还请将军念在岳绮这么多年苦战的份上，允她几次与少夫人相见的机会。”
魏煊看着岳力，脑海中飞速回忆着岳绮的身份。
岳绮的娘亲是方姨娘的嫡亲姐姐，如今顾氏被囚在祠堂为顾家顶缸，方姨娘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差事，接个外甥女来府上小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岳绮光明正大入了国公府，接下来魏舒魏嫣拜访姜妩自然名正言顺。
无论是身份，还是脾性，岳绮是比他更适合关怀姜妩之人。
魏煊，“即是想种出素月兰，几次如何学得出样子，岳家与国公府本是姻亲，留在府上做客未尝不可。”
岳力本来不报希望的心忽然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着谢恩，喜滋滋离开。
魏煊看着岳力那欢快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也生出了些许期待。
岳家在军中地位不凡，如今一脉里还出了几个官运亨通的青年才俊，此等情形下方姨娘定要大张旗鼓张罗一番。
可岳绮说到底不过是小辈，是以招待时虽隆重却不至于用到南光堂，方姨娘喜好风雅之物，这几日雪中红梅明丽鲜艳，正是适合在园中办赏梅宴。
那时立在此处，便能清楚的瞧见宴上之人的形貌，他的眼力与耳力很好，可以毫不费力看见她。
她最是好认了，比起府上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她总是穿着素色的袄子，绾着一个简单却清雅的发髻……
魏煊忽的闭上了眼睛，行至小桌前，灌了一口凉酒，够了，不要再着魔了。
姜妩看完那场炫丽而盛大的烟火后，天色尚早。
想起方才寒暄时姜妩对盛京茫然的眼神，妇人们意味未尽张罗着要带姜妩在茱萸巷中游览一番。
姜妩心中领情，却并不敢堂而皇之领受，毕竟茱萸巷是盛京有名的禁地。
巷子里的人皆是将军亲信的家眷，巷口处还有士兵巡防，便是世家公侯也不敢在此地放肆。
姜妩行事向来注意分寸，力求不给别人添麻烦，事关魏煊，她更是不敢有半分马虎。
妇人看见姜妩局促的模样，笑了笑，“少夫人被卢定亲自送来，定是将军亲自下令，卢管事素日里是个大忙人，将军排他接您，可见将军心中念着您呢。”
另一人笑着补充，“巷子里不过是天南地北的士兵家眷闲时做的玩意，少夫人瞧了也可解了闷。”
姜妩在这种热诚的目光下，很快便放松起来了了。
起初跟在众人身边她提着一颗心，直到赏完了竹编，果干，肉脯的巷子，姜妩连日来被经书压制的心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处。
她愉悦的看着巷子里熙熙攘攘的人声，忽的被各家各户门口处飘扬的红绸吸引了目光。
“巷中人家为何门口处都要系着一段红绸？”
妇人们笑着解释，“少夫人有所不知，系红绸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士兵们打了胜仗归来时，便可从眼前所见的红绸中挑出一段，这便是将彩头迎回家的意思。”
“而被挑走的红绸的人得知自己所绣之物，是护佑士兵的好彩头，心里自然是别样的欢喜。”
姜妩惊讶，“将军也会挑红绸？”
她实在很难将红绸与将军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联想在一起。
“自然会选，听说将军府上专门留有一间屋子，收着那些红绸呢。”
姜妩的惊讶在妇人中笃定的神色中变得柔软。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将军本来就是外冷内热之人。
若非如此，将军也不会在魏芷病愈之后依旧对她多加照顾了。
几人正说着，没多会儿到了一处养了不少草药的屋前，一个以扇子盖着脸的人躺在椅上，不断发出叹气声。
姜妩借着那人门下的灯笼，看清了这人竹架上养的几株草药蔫蔫的，枝叶枯黄卷曲。茱萸巷里摆出的东西不为谋利，不过是仿着街市盛京，图个热闹，添些喜气。
椅上的人听见来人脚步，忽的坐了起来，这人年纪不大，却是个脾性不容小觑的娇俏少女，“哪个不长眼的又到姑奶奶这里讨打？”
妇人们偷笑。
姜妩微愣，本欲打算上前的脚就这么停了下来。
少女一手捏着扇子，凑近姜妩打量了片刻，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竟然是个生面孔？我方才以为又是那伙痞子嘲我辣手摧花，姑娘莫怪。”
姜妩笑了笑，没有太过在意。
她仔细的看了一会竹架上的草药，少女所种竟是素月兰，可是素月兰喜光，对温度，浇水，施肥要求很高，盛京冬日寒冷干燥，并不适合素月兰生长。
盆中的几株素月兰刚刚经过打理，土壤湿润，还施过一次肥，显然养花之人对其极为在意。
姜妩琢磨了一会儿，“姑娘这几株素月兰兴许是堆肥多了些，根部有些腐烂，所以瞧上去少了生机。”
少女才不信别人信口胡诌，这素月兰是异族传来的珍奇之种，瞧着似花，却不可当成普通花来照料。
不过眼前之人只是温声细语的提议，少女也没发作，只是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姜妩没有强求，就要跟着妇人们到别处去赏景了。
妇人中有一人留了下来，对着少女小声道，“阿绮，少夫人既能培植出朱草，想来对这几株草药也有些心得。”
岳绮闻言，眼睛微微睁大，拦住姜妩，略微急切，“姑娘留步，那朱草当真是你种出的，那这几株素月兰可有挽救之法。”
姜妩并非张扬自得的性子，但在岳绮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依旧败下阵来。
她跟在岳绮身后，用岳绮提供的小铲，将枯萎的素月兰挖了出来，小心仔细的用水冲掉混着肥的土壤，移到另一盆疏松的土壤中。
接着姜妩将栽种素月兰要注意的事项仔细记了下来，交给了岳绮。
岳绮全神贯注，捏着册子先是道了谢，随后又将信将疑。“这样做当真能救活素月兰？若是这素月兰中途出了岔子，我该到何处寻你补救？”
姜妩同样思索了会儿，素月兰有凝神静气之功，习武之人嗅其香气，能提升心力。岳绮步态轻盈，行走动作宛若一只大猫，无疑是习武之人。
这么说这素月兰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是在老尼姑的看守下，她压根不具备接待岳绮的资格。岳绮若是去了国公府，只会受冷遇。
姜妩歉然，“之后我怕是没法子再来茱萸巷了，我屋中尚种了几株素月兰，这几株要是枯萎了，姑娘知会卢管事后，我便将那几株赠予姑娘。”
这般珍贵难得的素月兰竟然说送便送了？岳绮受宠若惊的看了看姜妩，又看了看盆中的素月兰，这姜少夫人难不成真是什么培植药植的奇才不成？
时日不早，姜妩与茱萸巷子里的妇人们道别后同魏煊一道回了国公府，不过两人一人在马车上，另一人骑马，匆忙之中连眼神也没有对上几次。
回府之后，兰苑的门便被那把大锁锁了起来，就连柳儿和院中其他丫鬟也被老尼姑迫着姜妩寻了些五花八门的由头支走了。
与属下商讨完军务，魏煊伫立在阁楼上，玄色的袍角在风中翻飞，他却深深的盯着竹林掩映的方向。
在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时候，远眺兰苑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兰苑这几日出奇的古怪，每日一早兰苑里的几个丫鬟便都被支了出来，漫无目的在院外游荡。
那个深受姜妩喜爱的柳儿竟也在其中，不对劲，姜妩性子柔软，素日里甚少刁难下人，这会儿更不会将身边的人都赶出来。
兰苑里一定有情况，她在院里又遇见什么糟心事了么？
魏煊不受控制的看着兰苑处，心却沉的好似积了水气的乌云。
姜妩是个安分喜静的性子，她想要的是安稳，而他的路从来都是血腥与动荡。
魏煊说服自己移开目光，一个跟在他身边很久的老部将走了进来，当即便跪了下去。
那人毛糙粗犷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委屈，“将军救我！小女岳绮前些日子在茱萸巷子里对贵府的少夫人推崇不已，闹腾着要向少夫人请教。”
岳力心虚至极，生怕自己的恳求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将军赶走。
国公府里的少夫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妇，与一个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野小子往来岂不失了分寸？
魏煊神色平静的听着岳力的哭诉，一向清冷的眸中竟然少见的多了些专注。
岳力似乎怕自己今日这请命来的太过突然，于是将岳绮在府上将姜妩夸的神乎其神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全都复述出来。
诸如姜妩一眼断出病因，温柔细致，就连写的字也端庄秀丽叫人见之心喜。
魏煊默默听着，兴致盎然，甚至还有心想象了一下姜妩和声细语的同岳绮说话的场景，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入了神，直到岳力不知何时停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魏煊恢复平静，岳力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请求，“小女素日甚为乖巧，吃了许多苦头，她只求我这一桩事，还请将军念在岳绮这么多年苦战的份上，允她几次与少夫人相见的机会。”
魏煊看着岳力，脑海中飞速回忆着岳绮的身份。
岳绮的娘亲是方姨娘的嫡亲姐姐，如今顾氏被囚在祠堂为顾家顶缸，方姨娘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差事，接个外甥女来府上小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岳绮光明正大入了国公府，接下来魏舒魏嫣拜访姜妩自然名正言顺。
无论是身份，还是脾性，岳绮是比他更适合关怀姜妩之人。
魏煊，“即是想种出素月兰，几次如何学得出样子，岳家与国公府本是姻亲，留在府上做客未尝不可。”
岳力本来不报希望的心忽然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着谢恩，喜滋滋离开。
魏煊看着岳力那欢快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也生出了些许期待。
岳家在军中地位不凡，如今一脉里还出了几个官运亨通的青年才俊，此等情形下方姨娘定要大张旗鼓张罗一番。
可岳绮说到底不过是小辈，是以招待时虽隆重却不至于用到南光堂，方姨娘喜好风雅之物，这几日雪中红梅明丽鲜艳，正是适合在园中办赏梅宴。
那时立在此处，便能清楚的瞧见宴上之人的形貌，他的眼力与耳力很好，可以毫不费力看见她。
她最是好认了，比起府上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她总是穿着素色的袄子，绾着一个简单却清雅的发髻……
魏煊忽的闭上了眼睛，行至小桌前，灌了一口凉酒，够了，不要再着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