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即使隔着墙，姜妩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轻缓。
魏煊无声的靠在墙边，阖上了那双比寒潭还要凛冽的眸子。
亭中姜妩和岳绮说着幽居生活中的雅趣，魏煊觉得她似乎从哪都能寻出趣味，在纷乱复杂的处境中辟出岁月静好的天地。
她那柔和纤细的身影有一种叫人蕴藉心安的力量。
这份坚韧难得的心性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
偷听姑娘家的谈话并非君子所为，可魏煊此刻一点也不想走开，反而只想放任这个美妙的巧合。
连日来与皇帝周旋的情绪像是遇见了温暖的朝阳，那些阴郁猜忌好似在从心中宛若退潮般散了个干净。
对墙边，对着岳绮五花八门的问题，姜妩始终温柔耐心的给予回复，很容易便让人有种被温柔包围的安心感。
魏煊隐匿好自己的气息，沉默享受了的那份安心。
霜雪拂面，魏煊分不清这种眷恋是因为姜妩身上与神医谷有关的特殊血脉，或是她那温柔亲和的性格。
可他很确定，靠近姜妩，他会得到一种很隐秘的喜悦，他的确是有些喜欢她的。
这份好感或许从他们初见就已初具雏形，否则以他果决的作风，绝不会在与顾氏对峙时纵容她靠近。
翻涌的思绪伴随着对面的寂静渐渐沉淀。
规矩了半日的岳绮忍不住跑到园中与众姐妹嬉闹。
姜妩已为人妇，并不跟着打闹，只安静看着。
魏煊轻轻抬眉，心间不适，岳绮与众姐妹已玩到兴头上，那她呢，她是否也曾生出了些许玩心？
然而回答魏煊的只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充满训斥口吻的怨怪，“少夫人不在厅中陪姨娘宴客，只顾着嬉乐成何体统，方姨娘大度宽和，少夫人心里却要有数，得记着自己个身份。”
老尼姑出口便斥责的口吻早成了自然，险些忘了正事，她很快敛眉，外强中干的道，“今日同岳府一道上门的还有岳绮的堂弟，如今小公子食了府上的糕点发了急病，此事若传出去，未免伤了两家和气，少夫人是府上的新人，便是担了罪，岳家太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姜妩闻言惊诧了一会儿，随后平和的接受了，事情到了需要推她来顶罪的地步，怕是十分危急了。
这是姨娘们定好的决定，她根本没有抗拒的资格。她顺从的跟着老尼姑离开，“师太可知道那小公子身子如何？”
两人离开后，西府内那颗粗壮的老树猝然裂出一道狰狞的裂缝来。
魏煊知道姜妩在府上的太平固然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姜妩也已习惯的付出代价选择，可他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他顾不上他和姜妩之间的平衡交易，他只知道，他是真真切切不愿她受那份委屈的。
宴客的厅内，仆妇小厮都被遣散出去了，只剩下东府的姨娘小姐们脸色灰暗的立在厅中，时不时忧心忡忡的往旁边的暖阁看去。
暖阁中那位身份贵重的小公子正躺在小榻上，双眼紧闭，小脸皱巴巴的，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东府早在小孩误事糕点抓挠脸蛋时，便喊来了小孩的随行大夫。
大夫进入暖阁已有一刻钟，偏偏连半点音信也没有传出来，方姨娘的心落到了谷底，这份失落在看到姜妩毫无怨怼的表情时更加浓烈。
这小公子的情况不太妙，这岔子姜妩当真担的起么？
众人正心焦着，暖阁内的大夫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小公子发了急症，快去府上通知秦老大夫还有冯家夫人。”
大夫说完便急急转身。姜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先生留步，小公子状况如何，可否让我看上一眼？”
大夫本就发急，见是个生面孔，也顾不上礼遇，正要冷声呵斥，却见屋外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厅内众人一惊，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儿，才想起问安，将军这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来问罪的？
魏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被吓的面色惨白的大夫，“少夫人通医理，你既没法子诊治，便让她试一试。”
大夫不敢反驳，姜妩便这么跟了进去，见到了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公子，只一眼，姜妩心中生出些许后怕。
她蹙着眉头，神色郑重的靠近小公子身侧，探了他的脉搏。
这症状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误食，寻常误食桂花糕至多身上出些红疹，待涂了药，身上的麻痒就会渐渐消退。
可眼下这小公子的麻痒之症好似只是一个引子，短短几刻钟的功夫，他身上便已起了高热，竟是连唤也唤不醒了。
若不及时干预，这小公子怕是等不到别的大夫赶过来了。
姜妩顾不得犹豫，往那小公子口中喂了一颗以朱草炼制的丸药。
小公子已经烧糊涂了，无法自己吞咽，姜妩便用温水化开丸药，小心的给他灌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小公子面上的红晕退了一些，姜妩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不由庆幸，将军出现的可真及时，那时若当真被拦在门外，这小公子就要命悬一线了。
以方姨娘对这小公子百般殷勤的态度看，这小公子的来历似乎很不简单。
真到那份上，她这小小的冲喜娘子搭上的绝不仅仅只是骂名。
姜妩不敢松懈，待那小公子略有好转后，便要去寻新的朱草来。
魏煊一直没有离开，知道姜妩的打算后，叫人给卢定递了口信。
姜妩院里的朱草早在几日前散给了卢定，这会儿兰苑里已经没有了可用的药材。
等人的功夫里，姜妩在心里回忆着幼时阿舅以朱草给伤者吊命的场景，神情专注。
她平日里脸上总挂着浅笑，瞧着温和极了，此刻她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严肃，加之周身萦绕的暗香，竟有一种难言的夺目。
魏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离开，这样的她瞧着多了几分距离感，却还是很好看。
卢定收到信后，很快便将朱草带了过来，姜妩取了朱草，寻了酒和几个干净的白瓷盏以及一个烛台，按着记忆中的动作，严谨的操作起来。
待浸了酒液的朱草经火烛烘到半干后，姜妩将其碾碎，将汁液涂在那小公子的额头，耳后，仔细守了一会儿，确定他已有好转，便退了出去。
此刻秦大夫正巧赶到，急切的要去查看小公子的情况。
慢他一步的冯家太夫人听得自家孙儿在国公府出了事，心急如焚，入了国公府后，又听人说魏煊在她孙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放了个不知根底的人进去，脸上已经挂不住笑了。
老人家一入了厅，便冷了脸，“将军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无人胆敢冒犯，可我冯氏阖家上下便只这么一个孙儿，他若有不妥，老身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到圣上面前讨个说法。”
姜妩闻言万分愧疚，冯家老夫人这通火是因她而发的，老人家估计以为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庸医。
魏煊看着冯老夫人，没有计较她的指责，“令公子不会有事，老夫人赶路辛苦，不妨喝些茶水，暂歇片刻。”
冯家太夫人愣住，岳绮眼尖，方才亲眼瞧见卢定袖中的朱草，知道小堂弟不会有大碍，走到冯太夫人耳旁小声劝，“祖母，将军向来一言九鼎，晔儿绝对不会有事。”
言罢，岳绮似乎觉得没有说服力，又意有所指的补了一句，“不止不会有事，没准还会因祸得福。”
冯太夫人不怎么相信，还要说什么，暖阁里的秦大夫已经走出来回话了。
“老夫人，小公子已经没事了，睡上一两个时辰便会醒过来。”
秦老大夫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小声对冯太夫人道:“不知方才府上请了何人为小公子诊治?我瞧着这一遭下来，小公子的体虚之症竟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冯太夫人狐疑的看向岳绮和魏煊，最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了神色，起身，“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将军，实在是老身之过，老身在此处便向将军赔不是了。”
魏煊没有受礼，方姨娘心领神会，连忙扶住太夫人，“太夫人不必多礼，说起来小公子这桩罪，还是因国公府而受。”
姜妩也站了出来，便要赔罪。
冯太夫人人精一个，哪能看不出姜妩是被人推出来顶包的替罪羊。
晔儿体弱，吃食上有诸多禁忌，稍有不慎，便会招了病，那孩子是个贪嘴的，素日在府上，得三四个丫鬟婆子盯着。
今日他在国公府误食了东西，八成也是那孩子犯了贪嘴的毛病。
国公府推出这‘罪魁’来，明摆着是给冯家出气的。
便是平日，冯太夫人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人的，这会儿见了魏煊那笃定的神态，以及秦大夫的诊断，便更不敢怠慢姜妩。
“姨娘言过了，晔儿口中忌讳的多，此事是我冯府管束不严，怎可怪罪到贵府头上。”
“这会儿晔儿安然无恙，倒是老身该谢过少夫人才是，少夫人妙手回春，今日匆忙，不知少夫人可否择日到府一叙，好叫府上好生谢你。”
姜妩闻言行了一礼，“老夫人谬赞，小公子的病症与我儿时所见有几分相似，我正巧知道一个土方，斗胆用在了小公子身上，只是巧合，不敢居功。”
方姨娘闻言，羡慕的连眼睛都险要红了，冯太夫人论起来是圣上的姑祖母，平日出入宫闱，在哪一处不是被捧被敬着。
如今她老人家主动开了口，竟是被婉拒了?
这天大的好福气，为何不是落在她头上啊。
冯太夫人微顿，姜妩迎着她那锋利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
能在将军面前硬声硬气的人，定然有个不得了的名头。
有了这等贵人的看重，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可是她很清楚，一个位高权重，一个卑微普通，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是很容易覆灭的。
稍有差池，等着她的便是灰飞烟灭。
以她这个尴尬的身份，维持平稳已经很不易了，她无法确定冯太夫人会不会是下一个顾夫人，只能敬而远之。
毕竟除了将军之外，她已经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另外一个权贵了。
冯太夫人看出姜妩的婉拒之意，不想轻易放弃，“少夫人这几日正跟着静悯师太习学经文，怕是无福消受太夫人的美意。 ”
冯太夫人被堵的一噎，只得作罢。
魏煊倒是难得的心情极佳。
姜妩是个容易受惊，且警惕十足的人，如果有可能，她会自己严严实实的隐藏起来，不叫任何人发现，要从茫茫人海中，发现她这颗蒙尘的珍珠已经算是大海捞针。
而让一个不看重外物之人的托付信任更是难如登天。
这么看来，遇上姜妩，救下姜妩，与她相知，这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折。
这么看，上天待他还是有几分仁慈的啊。
冯晔醒后已经一个时辰后，冯太夫人不死心的生生扛了两个时辰，没有寻到一点与姜妩说话的机会，只得作罢，悻悻而归。
太夫人走后，魏煊也离开了，紧接着厅内众人也跟着散去，方姨娘忙着安置岳绮的住处，岳绮却是一点也不怕生的跟着姜妩去兰苑叙话了。
待前厅的消息传到魏玉耳中后，魏玉听见老尼姑得意洋洋的自夸，“国公爷放心，少夫人在贫尼的调教下，已经很成气候了，今日一过，想来少夫人心思澄澈，不慕权贵的美名很快会传遍盛京。”
得知自己府上错失了一个与冯太夫人交好良机的魏玉不禁扼腕，险些被气的晕厥过去。
那点子虚头巴脑的美名，哪抵得上冯太夫人的人情，他此刻还真是将肠子都快悔青了。
魏玉捂着发痛的胸口，看见老尼姑那副不知悔改还一副自得不已的模样，怒火中烧，连喊出的声都带着颤，“来人，还不将这见识短的给我赶出去，扯什么不问凡俗，你若当真高洁，何至于在周旋于权贵之中大肆揽财?”
魏玉这喊声凄厉的厉害，以至于在姜妩院子里耀武扬威了数日的老尼姑连行李也未收整，便被仆役恶狠狠赶出门外去了。
即使隔着墙，姜妩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轻缓。
魏煊无声的靠在墙边，阖上了那双比寒潭还要凛冽的眸子。
亭中姜妩和岳绮说着幽居生活中的雅趣，魏煊觉得她似乎从哪都能寻出趣味，在纷乱复杂的处境中辟出岁月静好的天地。
她那柔和纤细的身影有一种叫人蕴藉心安的力量。
这份坚韧难得的心性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
偷听姑娘家的谈话并非君子所为，可魏煊此刻一点也不想走开，反而只想放任这个美妙的巧合。
连日来与皇帝周旋的情绪像是遇见了温暖的朝阳，那些阴郁猜忌好似在从心中宛若退潮般散了个干净。
对墙边，对着岳绮五花八门的问题，姜妩始终温柔耐心的给予回复，很容易便让人有种被温柔包围的安心感。
魏煊隐匿好自己的气息，沉默享受了的那份安心。
霜雪拂面，魏煊分不清这种眷恋是因为姜妩身上与神医谷有关的特殊血脉，或是她那温柔亲和的性格。
可他很确定，靠近姜妩，他会得到一种很隐秘的喜悦，他的确是有些喜欢她的。
这份好感或许从他们初见就已初具雏形，否则以他果决的作风，绝不会在与顾氏对峙时纵容她靠近。
翻涌的思绪伴随着对面的寂静渐渐沉淀。
规矩了半日的岳绮忍不住跑到园中与众姐妹嬉闹。
姜妩已为人妇，并不跟着打闹，只安静看着。
魏煊轻轻抬眉，心间不适，岳绮与众姐妹已玩到兴头上，那她呢，她是否也曾生出了些许玩心？
然而回答魏煊的只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充满训斥口吻的怨怪，“少夫人不在厅中陪姨娘宴客，只顾着嬉乐成何体统，方姨娘大度宽和，少夫人心里却要有数，得记着自己个身份。”
老尼姑出口便斥责的口吻早成了自然，险些忘了正事，她很快敛眉，外强中干的道，“今日同岳府一道上门的还有岳绮的堂弟，如今小公子食了府上的糕点发了急病，此事若传出去，未免伤了两家和气，少夫人是府上的新人，便是担了罪，岳家太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姜妩闻言惊诧了一会儿，随后平和的接受了，事情到了需要推她来顶罪的地步，怕是十分危急了。
这是姨娘们定好的决定，她根本没有抗拒的资格。她顺从的跟着老尼姑离开，“师太可知道那小公子身子如何？”
两人离开后，西府内那颗粗壮的老树猝然裂出一道狰狞的裂缝来。
魏煊知道姜妩在府上的太平固然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姜妩也已习惯的付出代价选择，可他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他顾不上他和姜妩之间的平衡交易，他只知道，他是真真切切不愿她受那份委屈的。
宴客的厅内，仆妇小厮都被遣散出去了，只剩下东府的姨娘小姐们脸色灰暗的立在厅中，时不时忧心忡忡的往旁边的暖阁看去。
暖阁中那位身份贵重的小公子正躺在小榻上，双眼紧闭，小脸皱巴巴的，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东府早在小孩误事糕点抓挠脸蛋时，便喊来了小孩的随行大夫。
大夫进入暖阁已有一刻钟，偏偏连半点音信也没有传出来，方姨娘的心落到了谷底，这份失落在看到姜妩毫无怨怼的表情时更加浓烈。
这小公子的情况不太妙，这岔子姜妩当真担的起么？
众人正心焦着，暖阁内的大夫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小公子发了急症，快去府上通知秦老大夫还有冯家夫人。”
大夫说完便急急转身。姜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先生留步，小公子状况如何，可否让我看上一眼？”
大夫本就发急，见是个生面孔，也顾不上礼遇，正要冷声呵斥，却见屋外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厅内众人一惊，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儿，才想起问安，将军这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来问罪的？
魏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被吓的面色惨白的大夫，“少夫人通医理，你既没法子诊治，便让她试一试。”
大夫不敢反驳，姜妩便这么跟了进去，见到了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公子，只一眼，姜妩心中生出些许后怕。
她蹙着眉头，神色郑重的靠近小公子身侧，探了他的脉搏。
这症状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误食，寻常误食桂花糕至多身上出些红疹，待涂了药，身上的麻痒就会渐渐消退。
可眼下这小公子的麻痒之症好似只是一个引子，短短几刻钟的功夫，他身上便已起了高热，竟是连唤也唤不醒了。
若不及时干预，这小公子怕是等不到别的大夫赶过来了。
姜妩顾不得犹豫，往那小公子口中喂了一颗以朱草炼制的丸药。
小公子已经烧糊涂了，无法自己吞咽，姜妩便用温水化开丸药，小心的给他灌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小公子面上的红晕退了一些，姜妩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不由庆幸，将军出现的可真及时，那时若当真被拦在门外，这小公子就要命悬一线了。
以方姨娘对这小公子百般殷勤的态度看，这小公子的来历似乎很不简单。
真到那份上，她这小小的冲喜娘子搭上的绝不仅仅只是骂名。
姜妩不敢松懈，待那小公子略有好转后，便要去寻新的朱草来。
魏煊一直没有离开，知道姜妩的打算后，叫人给卢定递了口信。
姜妩院里的朱草早在几日前散给了卢定，这会儿兰苑里已经没有了可用的药材。
等人的功夫里，姜妩在心里回忆着幼时阿舅以朱草给伤者吊命的场景，神情专注。
她平日里脸上总挂着浅笑，瞧着温和极了，此刻她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严肃，加之周身萦绕的暗香，竟有一种难言的夺目。
魏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离开，这样的她瞧着多了几分距离感，却还是很好看。
卢定收到信后，很快便将朱草带了过来，姜妩取了朱草，寻了酒和几个干净的白瓷盏以及一个烛台，按着记忆中的动作，严谨的操作起来。
待浸了酒液的朱草经火烛烘到半干后，姜妩将其碾碎，将汁液涂在那小公子的额头，耳后，仔细守了一会儿，确定他已有好转，便退了出去。
此刻秦大夫正巧赶到，急切的要去查看小公子的情况。
慢他一步的冯家太夫人听得自家孙儿在国公府出了事，心急如焚，入了国公府后，又听人说魏煊在她孙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放了个不知根底的人进去，脸上已经挂不住笑了。
老人家一入了厅，便冷了脸，“将军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无人胆敢冒犯，可我冯氏阖家上下便只这么一个孙儿，他若有不妥，老身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到圣上面前讨个说法。”
姜妩闻言万分愧疚，冯家老夫人这通火是因她而发的，老人家估计以为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庸医。
魏煊看着冯老夫人，没有计较她的指责，“令公子不会有事，老夫人赶路辛苦，不妨喝些茶水，暂歇片刻。”
冯家太夫人愣住，岳绮眼尖，方才亲眼瞧见卢定袖中的朱草，知道小堂弟不会有大碍，走到冯太夫人耳旁小声劝，“祖母，将军向来一言九鼎，晔儿绝对不会有事。”
言罢，岳绮似乎觉得没有说服力，又意有所指的补了一句，“不止不会有事，没准还会因祸得福。”
冯太夫人不怎么相信，还要说什么，暖阁里的秦大夫已经走出来回话了。
“老夫人，小公子已经没事了，睡上一两个时辰便会醒过来。”
秦老大夫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小声对冯太夫人道:“不知方才府上请了何人为小公子诊治?我瞧着这一遭下来，小公子的体虚之症竟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冯太夫人狐疑的看向岳绮和魏煊，最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了神色，起身，“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将军，实在是老身之过，老身在此处便向将军赔不是了。”
魏煊没有受礼，方姨娘心领神会，连忙扶住太夫人，“太夫人不必多礼，说起来小公子这桩罪，还是因国公府而受。”
姜妩也站了出来，便要赔罪。
冯太夫人人精一个，哪能看不出姜妩是被人推出来顶包的替罪羊。
晔儿体弱，吃食上有诸多禁忌，稍有不慎，便会招了病，那孩子是个贪嘴的，素日在府上，得三四个丫鬟婆子盯着。
今日他在国公府误食了东西，八成也是那孩子犯了贪嘴的毛病。
国公府推出这‘罪魁’来，明摆着是给冯家出气的。
便是平日，冯太夫人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人的，这会儿见了魏煊那笃定的神态，以及秦大夫的诊断，便更不敢怠慢姜妩。
“姨娘言过了，晔儿口中忌讳的多，此事是我冯府管束不严，怎可怪罪到贵府头上。”
“这会儿晔儿安然无恙，倒是老身该谢过少夫人才是，少夫人妙手回春，今日匆忙，不知少夫人可否择日到府一叙，好叫府上好生谢你。”
姜妩闻言行了一礼，“老夫人谬赞，小公子的病症与我儿时所见有几分相似，我正巧知道一个土方，斗胆用在了小公子身上，只是巧合，不敢居功。”
方姨娘闻言，羡慕的连眼睛都险要红了，冯太夫人论起来是圣上的姑祖母，平日出入宫闱，在哪一处不是被捧被敬着。
如今她老人家主动开了口，竟是被婉拒了?
这天大的好福气，为何不是落在她头上啊。
冯太夫人微顿，姜妩迎着她那锋利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
能在将军面前硬声硬气的人，定然有个不得了的名头。
有了这等贵人的看重，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可是她很清楚，一个位高权重，一个卑微普通，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是很容易覆灭的。
稍有差池，等着她的便是灰飞烟灭。
以她这个尴尬的身份，维持平稳已经很不易了，她无法确定冯太夫人会不会是下一个顾夫人，只能敬而远之。
毕竟除了将军之外，她已经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另外一个权贵了。
冯太夫人看出姜妩的婉拒之意，不想轻易放弃，“少夫人这几日正跟着静悯师太习学经文，怕是无福消受太夫人的美意。 ”
冯太夫人被堵的一噎，只得作罢。
魏煊倒是难得的心情极佳。
姜妩是个容易受惊，且警惕十足的人，如果有可能，她会自己严严实实的隐藏起来，不叫任何人发现，要从茫茫人海中，发现她这颗蒙尘的珍珠已经算是大海捞针。
而让一个不看重外物之人的托付信任更是难如登天。
这么看来，遇上姜妩，救下姜妩，与她相知，这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折。
这么看，上天待他还是有几分仁慈的啊。
冯晔醒后已经一个时辰后，冯太夫人不死心的生生扛了两个时辰，没有寻到一点与姜妩说话的机会，只得作罢，悻悻而归。
太夫人走后，魏煊也离开了，紧接着厅内众人也跟着散去，方姨娘忙着安置岳绮的住处，岳绮却是一点也不怕生的跟着姜妩去兰苑叙话了。
待前厅的消息传到魏玉耳中后，魏玉听见老尼姑得意洋洋的自夸，“国公爷放心，少夫人在贫尼的调教下，已经很成气候了，今日一过，想来少夫人心思澄澈，不慕权贵的美名很快会传遍盛京。”
得知自己府上错失了一个与冯太夫人交好良机的魏玉不禁扼腕，险些被气的晕厥过去。
那点子虚头巴脑的美名，哪抵得上冯太夫人的人情，他此刻还真是将肠子都快悔青了。
魏玉捂着发痛的胸口，看见老尼姑那副不知悔改还一副自得不已的模样，怒火中烧，连喊出的声都带着颤，“来人，还不将这见识短的给我赶出去，扯什么不问凡俗，你若当真高洁，何至于在周旋于权贵之中大肆揽财?”
魏玉这喊声凄厉的厉害，以至于在姜妩院子里耀武扬威了数日的老尼姑连行李也未收整，便被仆役恶狠狠赶出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