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在华氏的引荐之下与盛京官眷相处甚欢的消息传入魏玉耳中后,魏玉心底那个本来只是敷衍吹嘘的想法重新冒了出来。

    他夙夜未眠,苦思冥想了许久,次日清晨便下了令,要将姜妩推到魏家宗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面前。

    兰苑里,魏玉身边的老管事一改素日高傲:“少夫人好福气,老奴瞧着国公爷的意思,是要抬举少夫人了。”

    姜妩周道而又得体的将老管事迎入院中,不计前嫌的给了赏银:“管事口中的抬举是为何意?”

    老管事笑了一下,语带谄媚:“自然是将您纳入宗族族谱之中啊。这可是天大的殊荣。您出了孝期,被写入族谱之中,那便是名正言顺的正头夫人了。”

    “论起来,荣公子立下汗马功劳,过上几年,圣上若给个恩典,没准还能给少夫人挣个诰命。”

    姜妩嘴唇轻抿,笑容得当:“那可真是件难得的好事了,难得他老人家待我如此恩重,若非怕扰了他的安宁,今日我合该登门拜谢。”

    老管家闻言笑的眼睛眯起。

    少夫人是个机灵人,说出的话正合国公爷的喜好,他这传话的人,自然也能落了好处。

    老管事心里如是想着,不免更上心了几分。

    “今日宗族里的几位夫人要登门探望顾夫人,少夫人若被夫人传去侍病,切记要温顺恭谨。”

    “少夫人便是心中勉强,也需以大局为重。”

    姜妩敛眉,面容白净,气度沉稳安定。

    “侍病本就是我的本分,何来勉强。”

    老管事连这种规劝之语都说出来了,她怎么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轻笑了一下,眉宇之间全无阴霾,好似全不在意她曾被顾氏谋害性命。

    她令柳儿取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柔软的红绸之上,一枚黄金打造的平安锁熠熠生辉。

    姜妩将匣子递了出去,“管事今日肺腑之言,我自当记于心中,这些日子托您照料,我也无从报答,听闻您膝下多了一个金孙,这物件便当是我的心意。”

    老管事抬眉,定定的打量了姜妩一眼。

    “少夫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性,实在令人佩服。”

    姜妩见老管事收了平安锁,心下稍安。

    老管事传完了话,姜妩派柳儿送人,柳儿回屋时,一脸不解:“那么大一个黄金锁可抵得上他半年的月俸了。”

    姜妩安抚拍了一下忿忿不平的柳儿,只淡定的道:“放心,这管事的用处可要大多了。”

    姜妩身若浮萍之时,遇事只可能忍,那是因为忍是平息祸端最简单的方式。

    常年的欺凌早便让她有了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寻出平息风波最简单的法子。

    能在国公府稳居国公爷第一心腹的人虽傲慢刻薄了些,行事却也算的上雷厉风行。

    老管事走后不久,顾氏院里果然有丫鬟过来要姜妩侍疾。

    国公爷的成算顾氏心底自然清楚,可她深知斩草必除根,她不能让姜妩爬到她头上。

    顾氏倚在榻上,看着恍若两人般的姜妩,蜷缩在被子里的手狠狠攥紧了掌心。

    “少夫人好威风,这才入了国公府几月,便与岳家打的火热,我还当真是小瞧了你。”

    姜妩面不改色,只是按着顾氏丫鬟的指示,在盆中洗了帕子。

    顾氏心中恨恨,忍不住低声道:“也罢,初见你时,你便是那知州小姐的玩宠,巧言令色,巴结谄媚本就是你吃饭的本事。”

    姜妩不曾对上顾氏那几要蹿火的眼睛,只是一板一眼的忙着事,恭敬有余,却疏离冷淡的厉害。

    顾氏喘了几口粗气,瞪了一眼身边的丫鬟。

    丫鬟颤巍巍的递来一碗汤药,唇角轻勾:“少夫人,奴婢手脚粗笨,还请您为夫人侍药。”

    姜妩看着那丫鬟被烫的发红的双手,几乎很快便明白了顾氏的算计。

    她这是不惜自损也要阻了她的前程。

    可惜,她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娘子。

    姜妩退了几步,眉头蹙起,脸上浮现出心疼之色,“娘的病自然不可以马虎,好在我早已为您医婆云氏,有她看着,自然更妥当些。”

    这医婆是老管事请来的,素日里便为深宅大院里的夫人太太诊病,倒也不怯场。

    云氏进门接了药碗,脸色登时大变,顺势将碗摔了出去:“这哪是侍病,怕不是要害命,你这是想要害死你家夫人不成。”

    医婆被老管事提点过,这会儿哪不明白其中道理。

    她横眉冷竖,看了眼顾夫人,意有所指:“夫人这病本就是忧思成疾,若要身子好的快些,还是安心静养的好。”

    医婆说着便盯着丫鬟去重新熬药了。

    顾氏没想到姜妩竟然还留了后手,又惊又怒:“你请这医婆来无非是想要我替你在宗族夫人面前周旋。”

    “那些人讲究的紧,荣儿刚过身,我便染了病,我若病恹恹没有气色,那些人绝不会认可你的身份。”

    姜妩面色平静,用帕子提顾氏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娘还是不要动怒的好,免得急火攻心,败了身子。”

    顾氏仰头,看着姜妩那温驯而又柔软的神色,愈发觉得耻辱,她竟然被这么一个懦弱无用的废人爬到了头上。

    她绝不会让她得逞:“做荣儿的正头娘子,你这是痴心妄想!只要我身子虚弱,你这丧门星的名头久别想摘下。”

    姜妩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娘的身子要是好不了,那可真令人遗憾。”

    姜妩压低了声音,温柔轻软,没有什么杀伤力:“娘该不会不清楚,今日那些夫人上门来,也有探探您的病情,考虑盘下您嫁妆里营生的意思。”

    顾氏僵住:“荒唐!”

    她想放声训斥些什么,可是她明白姜妩说的是真的,魏玉那些穷酸的破落宗族最爱打秋风。

    顾氏苍白的面色变得铁青起来,良久她妥协一般泄了气,捉住姜妩的手:“国公府的日子尚长着,今日花团锦簇,保不准明日便门庭冷落。”

    “姜妩,身后没有家族支撑,日后栽了跟头,丢的便是一条贱命。”

    姜妩躬身,不与顾氏在口头上争长短:“娘说的是,儿媳受教。”

    不管魏玉打的是什么主意,地位提高总是一件好事。

    能让一向体面的顾夫人破口大骂,魏玉这诚意给的着实不少。

    既得了实在的好处,又何必事事便利都要占尽,在意她人的无能狂怒。

    顾氏还想发难,这厢宗族里的女眷们已经到了屋外,顾氏瞥了一眼温驯的少女,压下心头火,咬牙切齿道:“还不扶我起来梳妆打扮。”

    姜妩早有预料,有条不紊的搀扶起顾夫人。

    她对魏玉张罗的所谓认亲的渴望远不及顾氏对手中权柄的看重。

    这一局顾夫人注定要落了下乘的。

    此次到国公府的女眷多是魏玉的堂嫂叔母一辈。

    魏玉未与公主成亲前,国公府还是个空有架子的破落贵族,魏玉除了一张风流俊秀的面容外,骑射功夫、经史子集只学了个马马虎虎,落魄时没少被旁支讥讽嘲笑。

    自娶了公主,生下魏煊这位天赋卓绝的小世子后,魏玉心中大为解气,为了弥补少时的遗憾,魏玉在旁支面前总是不遗余力的显摆张扬。

    顾氏被姜妩搀着,涂了胭脂的面上多了些血色,快入门时,她斜了姜妩一眼:“国公爷既是抬举你做这一房的主子,伺候这些难缠的祖宗们便是你的差使了。”

    “这些人捞不到油水,闹到国公面前,丢的是国公爷的面子,这黑锅也得是你背。”

    姜妩忽视顾氏夹枪带棒的贬损,毕恭毕敬给众位女眷行了礼。

    为首的一位老太太点了点头:“是个大方得体的孩子。”

    姜妩看见女眷中那个曾用规矩书拿捏过顾夫人的老夫人瘪着嘴,一脸失望。

    她不死心的打量了一下顾氏,确定她并非一脸死相,随后不耐烦的看着与众人寒暄的姜妩,粗声道:“你从平州而来?听闻那地方皆是山匪反贼,荒蛮粗鄙,连规矩也不曾习学,不知盛京的风俗少夫人学的如何?”

    顾氏面色不变,看戏似的瞧着姜妩,这老妇可不好打发,她这是敲打姜妩要孝敬。

    可一个身价几十两银子的丫头怎么可能拿的出好物件。

    “阿妩,老夫人说的是,你在我身边跟着学了一些日子,今日都是自家人,你可别堕了我的面子。”

    有赖于老管事的提醒,姜妩早已准备妥当:“托国公爷与夫人的看重,幸与众位长辈相识,诸位皆是阿妩长辈,德高望重,福禄双全,阿妩心中敬重。”

    “不过今日一早方知面见诸位,阿妩备的仓促,生怕带累了夫人,仓促间只寻得了一些料子。”

    姜妩语带歉疚,诸位被恭维了一番,不好发作,只有那先发难的老夫人面露不屑,低声嗤道:“光说好听话有何用?国公爷奉你为主事之人,日后我们若有个什么难处,难不成也要听你一顿忽悠。”

    众位老夫人没有开口制止,魏玉有心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若是讨不得什么好处,她们又何必与他往来?

    姜妩垂头,只不紧不慢的让人将锦盒带了来。

    印有华氏徽纹的锦盒赤裸裸的现于众人眼前,诸位长者瞠目结舌,待收了锦盒这才发觉这料子不仅金贵,颜色绣样亦衬了她们喜好。

    为首的老夫人眼里闪出精光:“少夫人当真自谦了。谁人不知华氏的万锦阁非王公豪贵不得入。”

    其余人亦惊呼:“少夫人还真是灵慧,竟连我们的喜好也摸准了。”

    姜妩只是温软而又恭顺的站着,对众位的夸赞之语,只浅露了一个笑意。

    财帛忽然使人动心,可若舍财之余再加上一丁点的心思,那便是事半功倍。

    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其乐融融,唯有顾氏死死掐着掌心,这丫头当真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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