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顾氏院中出来已是两个时辰后，柳儿难掩喜色的跟在姜妩身后。
姜妩步伐缓而得体，身姿端庄挺拔，瞧着从容大方，唯有她自己清楚自己背上已经生出了冷汗。
直到回了兰苑，一直提在胸口的那颗心才安生放了下去。
柳儿给姜妩备了水：“今日真是苦了您了，那些夫人当真是比刀锋还要锋锐。”
姜妩自己洗去了身上那股难闻的药香，温声解释：“这些人昔日对国公爷有恩情，家族里又有不少后辈弃了从军的路，为了家族子嗣，散了不少银子，日子难免艰难。”
柳儿早就习惯了少夫人的好性：“少夫人不与她们计较，却也得防着别人变本加厉。”
姜妩以帕子擦干了手，回身寻个椅子坐了下去：“你可知为何送她们的是华氏的缎子？”
柳儿鼓了一下唇，心疼极了：“自然是因为那缎子金贵。”
姜妩摇了摇头，声音里透出了些许赧然：“那些缎子是华夫人相赠，除了当作见面礼外，更紧要的是震慑。”
姜妩白皙柔软的面上有些许不自在的薄红。
今日一早她托了魏嫣去挑见面礼，哪知好巧不巧入了华夫人门下的铺子，华夫人当日恰在铺中，对国公府里的人格外上心，特意以缎子相赠。
姜妩明白，华夫人此举明明白白将她与华氏的关系显露人前，利用华氏的威名给她撑腰。
甚至还有一种张扬霸道的警告之意。
这么一来，她竟有了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了。
姜妩肩膀微沉，用手撑着脑袋，为难的叹了一口气：“以强硬之态对人可真累啊，处处提防，处处要胜过别人一筹，长此以往该不会真的变得面目全非？”
柳儿想到了少夫人在堂前那种从容之姿，不禁咋舌。
少夫人方才在那些夫人面前坚强是坚强了，可这种强也只是为了自保，且全无害人之心。
便是方才那点凶意怕也只是伸出爪子的猫崽。
“少夫人，做恶人也是要有些天分，您这样的人事事都要替别人想苦衷的人，可能是没有什么天分了。”
姜妩闻言愣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解脱的意味。
柳儿奇道：“您方才当真是吓着了？”
姜妩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生出些许后怕。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怎么能不怕呢？
顾氏当初是要索取她性命的人，当初若是没有将军，她真的就死在那个令人绝望的暗夜之中了。
被顾氏与那些夫人围在堂中，她就好像被猎食者锁定的猎物。
柳儿这才注意到姜妩的惶然之态，她凑了过去，拍了拍姜妩的背：“顾夫人可是又对您说了什么不堪之言？是我疏忽，我该去寻卢管事的。”
“不。”姜妩直起身子，“我没事，只是被那边的药熏着罢了。”
她打起了精神，孱弱的身躯里好似被注入了一些勇气。
“柳儿，日后咱们院中的事不可再烦扰将军。”
柳儿愣住：“为何？”
姜妩眨了眨眼睛，似有不舍，又似有决然：“昔日你我身居深宅之中，无人注视，行事随性些也无伤大雅。”
“可日后少不得迎来送往、出府赴宴，被人抓住把柄，对将军对我们都是灾祸。”
柳儿迟疑：“可是将军行事周全，不会有人发现。”
姜妩温和的看向柳儿，“可是论规矩来说，将军并不欠我们啊。”
柳儿当初是姜妩自己选出来的人，在府上被不少高位丫鬟们欺辱，姜妩看出柳儿的不安。
别说柳儿，便是她也是不安的。
亲自走出将军的庇护，无异于将自己暴露于敌人的刀剑之下。
可她真的不愿意被国公爷当成利用将军的工具了。
“柳儿，如今我们得了国公爷的看重，还有岳绮和华夫人的照顾，已经有了许多自保的手段。”
“剩下的靠我们也可以的。”
魏玉的这一手笔传入魏煊耳中时，魏煊正从应酬中归来。
他身上褪去了常穿玄色常服，着一身靛蓝的宽大袍服，身上绕着些许熏香，皮肤白皙如玉，当真有几分俊美风流的矜贵公子模样。
卢定令人备了衣裳，正待魏煊换下袍子，不妨被派到兰苑暗中护着姜妩等人的暗卫过来回禀兰苑里的事。
暗卫：“少夫人给宗族里的长辈赠了华夫人的缎子，那些人忌惮华夫人，便不敢再出言为难了。”
魏煊先让暗卫起身，随后解衣的手停了一瞬：“柳儿可曾过来过？”
暗卫摇头：“柳儿姑娘本有寻卢管事之意，不过出门时被少夫人拦住，使了银子央嫣姑娘去买见面礼了。”
魏煊不置可否，心里却泛出一种沉闷的怅然来，莫名的竟有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躁郁之感。
魏煊垂下手，看了一眼卢管事：“院外戍守的侍卫可有换成她眼熟的？”
她性情胆怯，遇见个凶神恶煞的没准就吓回去，自己生生受下委屈了。
卢管事谨慎的摇了摇头，瞧见魏煊俊美漠然的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阴霾。
魏煊缓和了一下表情：“那缎子是华氏铺子里的门面，魏嫣如何能寻这么多？”
华夫人此人性情刚烈，即便被太夫人的话压着低了头，心口的气却也难平。
暗卫小声回：“前者日子，少夫人闻知岳晔身子不适，翻了许多医书，给他赠了一张方子。”
魏煊扬眉：“她与华夫人是何时通的信？”
暗卫：“自那日从猎场归来后，华夫人便时常与少夫人写些书信。”
魏煊的眉眼中的寒意冷了下来，他已经能想象的出华夫人从当初的强势威逼到现在殷勤守护的转变了。
她那样一个温柔漂亮的人，受人一分好，恨不得回上十分的人，任谁了解都会喜欢。
“华夫人的眼力算得上独到。”
魏煊褒扬了一句，心中却为她们同为女子相处时的自在和亲密而生出微妙的不平。
书信往来？他好像还未留过姜妩的书信，在书信中，没有了见面时严苛的规矩，她会比日常时更温柔甜软吗？
察觉到自身对姜妩那种近乎满溢出的好奇，魏煊立刻克制住了脑中疯长的念头。
这时屋外忽的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那人声音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鸡，喊出的声音令人瘆得慌。
“反了！魏将军，甘山外的那群贼人反了，咱们大盛宽和大度，圣上隆恩浩荡，免了他们一死，这伙人竟然恩将仇报！”
来人是宫里颇有威望的公公，这位宫中使者脸蛋苍白：“真是畜牲，那些异族受圣上庇护，竟然残忍弑主，山下镇守的守将竟然被他们斩下了头颅当作酒壶。”
魏煊的手狠力蜷缩了一下，复又松开。
公公欲言又止的看向魏煊：“将军，圣上知道您身子不妥，可事态危急。”
魏煊懒得与那公公应酬，只看了一眼卢定：“留在盛京中的人手还有多少？”
卢定：“不足两百。”
公公疾步走了出来：“圣上吩咐了，宫中禁卫千余人可由将军调遣。”
魏煊想到那些在筵席上脑满肠肥的禁卫统领，这些人眠花宿柳的公子哥见了那些异贼，也只能白白送命。
甘山上的那伙异贼约有五百余人，本是异贼被打到苟延残喘时派来求和的俘虏。
盛安帝对异贼的臣服大感欣喜，为了彰显自己上国圣主的气韵，硬生生给那伙人劈出一块地方，令其聆听教化。
哪知教化未能使其驯服，反而养出了一个祸患来。
国公府，魏煊院外，魏玉等人其其聚在廊下万分惶恐。
“甘山上那伙贼人竟然反了，这些人杀人如麻，连婴孩也不放过。”
“昔日我只当那贼人的凶狠都是说书人夸大其词，今日我方见了一个逃出的活口，那人身上被贼人片出个千百个口子，听说是从油锅下逃出来了。”
“甘上离盛京也不过一两日的行程，那伙贼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若是攻来盛京……”
众人正惊骇着，魏煊已前出来辞别，卢定被他派去点兵，他自己也很快便要前去甘山剿匪。
事情来的匆忙，他身上的宽袍尚未解下，显然是急着出发。
魏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着什么：“你是大盛的战神，平了这些乱子，圣上定会重赏你。”
魏舒：“那贼人着实骇人，你定要将那些人除干净。”
轮到姜妩时，姜妩只低声念了一句：“将军，您要平安归来。”
魏煊点头，将众人的话听在耳中便要整兵出发了，众人念叨了下魏煊的战力，正惴惴不安，却也不敢上前叨扰。
唯有姜妩犹犹豫豫，步子缓慢而又迟疑，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摸了一下自己特意用小瓷瓶装了许许多多的药丸药粉罐子，终究下定了决心。
趁着魏煊在院中点数的功夫，这是她自魏煊祭母后头一回入了魏煊的院子。
“将军。”她有些难为情：“此次剿匪凶险，将军可否收下这些？”
魏煊接过那些瓶瓶罐罐，仅是轻嗅，便知里头装的都是她这些日子种出的素月兰和朱草。
比起经由卢定所栽，这些可是实打实有价无市的珍品。
“这些给了卢定，能换许多银子，你这一送，可是送出了不少能生钱的铺面。”
姜妩无措的低头：“将军，昔日我在平州也遭过难，那些人恶贯满盈，可苦了甘山里的百姓，这些药若能救将军麾下将士和甘山百姓，方不辱没。”
这只是其一。
将军的日子康复到什么程度她尚且不知，但自听到将军要去杀贼，要去搏命，她的心总是不安分的乱跳着，那些担心和惶恐短暂的冲垮了她的理智。。
无论怎样，她总要为将军做些什么的。
魏煊看着对方紧张而又期待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平州的疾苦未曾将她磨砺成一个苦大仇深的愤懑之人，反倒催生出了一颗纯真悲悯的仁心。
魏煊：“我以为不会有人念着将士与甘山百姓的生死了。”
姜妩低声呢喃：“异贼狠辣凶残，将军与将士也是肉体凡胎，要拿血肉去挡刀，怎会不让人心忧？”
姜妩此言说的宽泛，话里的疼惜与在意却是真真切切。
魏煊觉得自己胸腔中的戾气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
这便是被人关心惦念的感觉？
魏煊愣了一下，片刻后又满是傲气的嗤了一下，没有掩饰凶悍的杀意：“那群面兽心的家伙憋的狠了，只凭着蛮力，成不了大器，待入了甘山，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本意是想宽慰姜妩，不曾想出口便是喊打喊杀，一时恨不得将那些话吞入腹中。
姜妩却全无惧意，她的目光落在魏煊手上的那把长剑上：“我信将军，定能杀尽恶贼。”
她的眸光闪亮，将军的悍勇与血气会成为护卫百姓的高墙。
昔日她也是被守护的百姓之一，又怎么会怕呢？
从顾氏院中出来已是两个时辰后，柳儿难掩喜色的跟在姜妩身后。
姜妩步伐缓而得体，身姿端庄挺拔，瞧着从容大方，唯有她自己清楚自己背上已经生出了冷汗。
直到回了兰苑，一直提在胸口的那颗心才安生放了下去。
柳儿给姜妩备了水：“今日真是苦了您了，那些夫人当真是比刀锋还要锋锐。”
姜妩自己洗去了身上那股难闻的药香，温声解释：“这些人昔日对国公爷有恩情，家族里又有不少后辈弃了从军的路，为了家族子嗣，散了不少银子，日子难免艰难。”
柳儿早就习惯了少夫人的好性：“少夫人不与她们计较，却也得防着别人变本加厉。”
姜妩以帕子擦干了手，回身寻个椅子坐了下去：“你可知为何送她们的是华氏的缎子？”
柳儿鼓了一下唇，心疼极了：“自然是因为那缎子金贵。”
姜妩摇了摇头，声音里透出了些许赧然：“那些缎子是华夫人相赠，除了当作见面礼外，更紧要的是震慑。”
姜妩白皙柔软的面上有些许不自在的薄红。
今日一早她托了魏嫣去挑见面礼，哪知好巧不巧入了华夫人门下的铺子，华夫人当日恰在铺中，对国公府里的人格外上心，特意以缎子相赠。
姜妩明白，华夫人此举明明白白将她与华氏的关系显露人前，利用华氏的威名给她撑腰。
甚至还有一种张扬霸道的警告之意。
这么一来，她竟有了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了。
姜妩肩膀微沉，用手撑着脑袋，为难的叹了一口气：“以强硬之态对人可真累啊，处处提防，处处要胜过别人一筹，长此以往该不会真的变得面目全非？”
柳儿想到了少夫人在堂前那种从容之姿，不禁咋舌。
少夫人方才在那些夫人面前坚强是坚强了，可这种强也只是为了自保，且全无害人之心。
便是方才那点凶意怕也只是伸出爪子的猫崽。
“少夫人，做恶人也是要有些天分，您这样的人事事都要替别人想苦衷的人，可能是没有什么天分了。”
姜妩闻言愣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解脱的意味。
柳儿奇道：“您方才当真是吓着了？”
姜妩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生出些许后怕。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怎么能不怕呢？
顾氏当初是要索取她性命的人，当初若是没有将军，她真的就死在那个令人绝望的暗夜之中了。
被顾氏与那些夫人围在堂中，她就好像被猎食者锁定的猎物。
柳儿这才注意到姜妩的惶然之态，她凑了过去，拍了拍姜妩的背：“顾夫人可是又对您说了什么不堪之言？是我疏忽，我该去寻卢管事的。”
“不。”姜妩直起身子，“我没事，只是被那边的药熏着罢了。”
她打起了精神，孱弱的身躯里好似被注入了一些勇气。
“柳儿，日后咱们院中的事不可再烦扰将军。”
柳儿愣住：“为何？”
姜妩眨了眨眼睛，似有不舍，又似有决然：“昔日你我身居深宅之中，无人注视，行事随性些也无伤大雅。”
“可日后少不得迎来送往、出府赴宴，被人抓住把柄，对将军对我们都是灾祸。”
柳儿迟疑：“可是将军行事周全，不会有人发现。”
姜妩温和的看向柳儿，“可是论规矩来说，将军并不欠我们啊。”
柳儿当初是姜妩自己选出来的人，在府上被不少高位丫鬟们欺辱，姜妩看出柳儿的不安。
别说柳儿，便是她也是不安的。
亲自走出将军的庇护，无异于将自己暴露于敌人的刀剑之下。
可她真的不愿意被国公爷当成利用将军的工具了。
“柳儿，如今我们得了国公爷的看重，还有岳绮和华夫人的照顾，已经有了许多自保的手段。”
“剩下的靠我们也可以的。”
魏玉的这一手笔传入魏煊耳中时，魏煊正从应酬中归来。
他身上褪去了常穿玄色常服，着一身靛蓝的宽大袍服，身上绕着些许熏香，皮肤白皙如玉，当真有几分俊美风流的矜贵公子模样。
卢定令人备了衣裳，正待魏煊换下袍子，不妨被派到兰苑暗中护着姜妩等人的暗卫过来回禀兰苑里的事。
暗卫：“少夫人给宗族里的长辈赠了华夫人的缎子，那些人忌惮华夫人，便不敢再出言为难了。”
魏煊先让暗卫起身，随后解衣的手停了一瞬：“柳儿可曾过来过？”
暗卫摇头：“柳儿姑娘本有寻卢管事之意，不过出门时被少夫人拦住，使了银子央嫣姑娘去买见面礼了。”
魏煊不置可否，心里却泛出一种沉闷的怅然来，莫名的竟有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躁郁之感。
魏煊垂下手，看了一眼卢管事：“院外戍守的侍卫可有换成她眼熟的？”
她性情胆怯，遇见个凶神恶煞的没准就吓回去，自己生生受下委屈了。
卢管事谨慎的摇了摇头，瞧见魏煊俊美漠然的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阴霾。
魏煊缓和了一下表情：“那缎子是华氏铺子里的门面，魏嫣如何能寻这么多？”
华夫人此人性情刚烈，即便被太夫人的话压着低了头，心口的气却也难平。
暗卫小声回：“前者日子，少夫人闻知岳晔身子不适，翻了许多医书，给他赠了一张方子。”
魏煊扬眉：“她与华夫人是何时通的信？”
暗卫：“自那日从猎场归来后，华夫人便时常与少夫人写些书信。”
魏煊的眉眼中的寒意冷了下来，他已经能想象的出华夫人从当初的强势威逼到现在殷勤守护的转变了。
她那样一个温柔漂亮的人，受人一分好，恨不得回上十分的人，任谁了解都会喜欢。
“华夫人的眼力算得上独到。”
魏煊褒扬了一句，心中却为她们同为女子相处时的自在和亲密而生出微妙的不平。
书信往来？他好像还未留过姜妩的书信，在书信中，没有了见面时严苛的规矩，她会比日常时更温柔甜软吗？
察觉到自身对姜妩那种近乎满溢出的好奇，魏煊立刻克制住了脑中疯长的念头。
这时屋外忽的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那人声音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鸡，喊出的声音令人瘆得慌。
“反了！魏将军，甘山外的那群贼人反了，咱们大盛宽和大度，圣上隆恩浩荡，免了他们一死，这伙人竟然恩将仇报！”
来人是宫里颇有威望的公公，这位宫中使者脸蛋苍白：“真是畜牲，那些异族受圣上庇护，竟然残忍弑主，山下镇守的守将竟然被他们斩下了头颅当作酒壶。”
魏煊的手狠力蜷缩了一下，复又松开。
公公欲言又止的看向魏煊：“将军，圣上知道您身子不妥，可事态危急。”
魏煊懒得与那公公应酬，只看了一眼卢定：“留在盛京中的人手还有多少？”
卢定：“不足两百。”
公公疾步走了出来：“圣上吩咐了，宫中禁卫千余人可由将军调遣。”
魏煊想到那些在筵席上脑满肠肥的禁卫统领，这些人眠花宿柳的公子哥见了那些异贼，也只能白白送命。
甘山上的那伙异贼约有五百余人，本是异贼被打到苟延残喘时派来求和的俘虏。
盛安帝对异贼的臣服大感欣喜，为了彰显自己上国圣主的气韵，硬生生给那伙人劈出一块地方，令其聆听教化。
哪知教化未能使其驯服，反而养出了一个祸患来。
国公府，魏煊院外，魏玉等人其其聚在廊下万分惶恐。
“甘山上那伙贼人竟然反了，这些人杀人如麻，连婴孩也不放过。”
“昔日我只当那贼人的凶狠都是说书人夸大其词，今日我方见了一个逃出的活口，那人身上被贼人片出个千百个口子，听说是从油锅下逃出来了。”
“甘上离盛京也不过一两日的行程，那伙贼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若是攻来盛京……”
众人正惊骇着，魏煊已前出来辞别，卢定被他派去点兵，他自己也很快便要前去甘山剿匪。
事情来的匆忙，他身上的宽袍尚未解下，显然是急着出发。
魏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着什么：“你是大盛的战神，平了这些乱子，圣上定会重赏你。”
魏舒：“那贼人着实骇人，你定要将那些人除干净。”
轮到姜妩时，姜妩只低声念了一句：“将军，您要平安归来。”
魏煊点头，将众人的话听在耳中便要整兵出发了，众人念叨了下魏煊的战力，正惴惴不安，却也不敢上前叨扰。
唯有姜妩犹犹豫豫，步子缓慢而又迟疑，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摸了一下自己特意用小瓷瓶装了许许多多的药丸药粉罐子，终究下定了决心。
趁着魏煊在院中点数的功夫，这是她自魏煊祭母后头一回入了魏煊的院子。
“将军。”她有些难为情：“此次剿匪凶险，将军可否收下这些？”
魏煊接过那些瓶瓶罐罐，仅是轻嗅，便知里头装的都是她这些日子种出的素月兰和朱草。
比起经由卢定所栽，这些可是实打实有价无市的珍品。
“这些给了卢定，能换许多银子，你这一送，可是送出了不少能生钱的铺面。”
姜妩无措的低头：“将军，昔日我在平州也遭过难，那些人恶贯满盈，可苦了甘山里的百姓，这些药若能救将军麾下将士和甘山百姓，方不辱没。”
这只是其一。
将军的日子康复到什么程度她尚且不知，但自听到将军要去杀贼，要去搏命，她的心总是不安分的乱跳着，那些担心和惶恐短暂的冲垮了她的理智。。
无论怎样，她总要为将军做些什么的。
魏煊看着对方紧张而又期待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平州的疾苦未曾将她磨砺成一个苦大仇深的愤懑之人，反倒催生出了一颗纯真悲悯的仁心。
魏煊：“我以为不会有人念着将士与甘山百姓的生死了。”
姜妩低声呢喃：“异贼狠辣凶残，将军与将士也是肉体凡胎，要拿血肉去挡刀，怎会不让人心忧？”
姜妩此言说的宽泛，话里的疼惜与在意却是真真切切。
魏煊觉得自己胸腔中的戾气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
这便是被人关心惦念的感觉？
魏煊愣了一下，片刻后又满是傲气的嗤了一下，没有掩饰凶悍的杀意：“那群面兽心的家伙憋的狠了，只凭着蛮力，成不了大器，待入了甘山，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本意是想宽慰姜妩，不曾想出口便是喊打喊杀，一时恨不得将那些话吞入腹中。
姜妩却全无惧意，她的目光落在魏煊手上的那把长剑上：“我信将军，定能杀尽恶贼。”
她的眸光闪亮，将军的悍勇与血气会成为护卫百姓的高墙。
昔日她也是被守护的百姓之一，又怎么会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