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医丞闲侃了一会儿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遭人厌烦。
于是，他一改态度，认真严肃地向秋兰询问道：“秦黄门，在下听说你之前得过疾疫，可否能跟在下细说一下，你患病及治愈的全程吗？”
秋兰见他说起疾疫，也不再怠慢，仔细回答道：“我大概是正月甲子日发的病，起初只是寒战发热，没两日后就高烧气喘，头痛、面赤、肢节酸痛剧烈，还有……”
说到一半，秋兰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后，继续道：“虽然我未出现，但我见南宫其他发病的人腋下，大腿内侧还有出现肿核，更有甚者吐血，便血，周身赤紫。”
徐湛听得眉头紧皱，拂着须道：“宫中疫情时，在下也曾到南宫去诊治过，秦黄门你说的这些情况，在下也亲眼见过。在下不明白的是，为何你能如何快自愈的呢？”
正月京师的那场疾疫，死者不知凡几，染疫者百死无一生，更无短短一月内痊愈后还能行动自如的人出现，这也是为什么，徐湛会特地来找秋兰的原因。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宦官，到底与其他染疫者有何不同？
秋兰因何能自愈，其过程之离奇，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能让人相信。
面对徐医丞的疑惑，秋兰有些为难地看向刘瑄，似是要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看着秋兰投来恳求眼神，刘瑄轻轻颔首，“说吧。”
“咳！”有了刘瑄的首肯，秋兰清了清嗓子，徐徐讲道：“就在我发病的三日后，我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以为自己即将要魂归九泉……”
“简短点。”
刘瑄听着秋兰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大有街边伶人卖艺的架势，遂出言即时打断了她。
被她要求之后，秋兰只好老老实实地接着说：“我病发后的第三日夜里，恍惚间，有位仙人来到我床前，仙人伸手拂过我的额顶，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然后过了几日我的病就好了。”
“嘶——”徐湛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坐立难安，他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这番鬼话，是不是对方有意在捉弄自己。
他抬头望向对面，见刘瑄也是沉默不语。显然，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刚刚那番说辞给震撼到了。
“呃，秦黄门你染疫时，中间可否曾吃过特别的饮食？或是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徐湛努力将话题调回到现实当中，试图找出救治疾疫的实际方法。
“没有。”秋兰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十分笃定地答道：“没有，与其他人一样，用的都是太医署煎的药，饭食也都是一样的。”
“好吧。”
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徐医丞无奈地放弃了医理讨论，继续开始闲侃。
“在下这辈子还未见过神仙，神仙长得是何模样啊？”
徐湛虽然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要是把这些东西，当成故事来解闷的话，他倒还是有点兴趣的。
秋兰听了徐湛的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有些兴奋的开始给他和刘瑄，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日的奇遇。
“那位仙人啊，当真是面如冠玉，玉质金相，相貌非凡！可惜我当时病得头眼昏花，没能看得更清些仙人的样子。”
“没看清样子，你还能夸成这样？”徐湛颇为不满地撇撇嘴，自己虽说已年过不惑，但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怎不见得有人如此夸过他。
刘瑄在一旁听着，则有些好奇地问：“那仙人当真，长得如此英俊非凡？”
“是啊，虽未看太清，但确实是这世间少有的英美男子。”秋兰陶醉地回忆道。
“那，比之程章如何？”在刘瑄所认识的人当中，程章当属是最符合秋兰描述的人了。
“这有何可比？”秋兰听到刘瑄的问题，甚为不解，“程章那副长相，不是扔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了吗？”
“对呀，文中官为何要拿那个失踪的黄门，与仙人做比较？就是在下的容貌也要胜于他吧。”徐湛也在一旁附和道。
刘瑄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反应过来，也许他们和自己看到的程章未必相同。
她不禁又想起了前几日，那个诡异的子夜，寒意再次袭上心头。
她不再言语，而是转而看向河面，河水缓缓流过。
“他的样貌竟是仅自己可见吗？”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刘瑄的心头。
船行了几日后，终于抵达了九江郡境内。
刘瑄与光禄大夫他们的九江郡之行，第一站便是九江郡的治所阴陵县。
路上走了十几日，等他们到阴陵县的时候，已是三月上旬。
阳春三月，和风中传来了令人沉醉的花香，淮河两岸却不见往日踏青的游人。
刘瑄他们刚到阴陵县时，还未入城就远远看见，九江郡的太守鲁峻已经在城门口迎候。
鲁太守见到领队的光禄大夫赵大夫，立刻上前行礼道：“九江太守鲁峻，鲁仲严，在此恭迎上差。”
赵大夫见了鲁太守，也立刻热络地迎了上去。
路上走了十多天，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之一，而且也终于可以进城休息了。赵大夫脸上此刻露出了十几天来，最开怀的笑容。
他握住鲁太守的手，迅速与之热情地交谈起来，熟稔得仿佛多年相交的知己一样。
刘瑄和秋兰，还有徐医丞紧随在赵大夫的身后，鲁太守见到三人，询问道：“这三位都是太医署派来的太医吗？”
徐医丞听到问话，不等赵大夫介绍，自己便上前一步，行礼道：“卑职姓徐名湛，字清远，现为太医署太医方丞，见过鲁郡守。”
鲁太守见徐湛如此有礼，笑呵呵地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又看向刘瑄和秋兰，“这二位是？”
赵大夫面对鲁太守投来的询问目光，不情不愿地说道：“此二人为陛下御前侍奉的黄门，今次奉陛下之命，一同前来巡视疫情。”
光禄大夫赵成，出生颖川士族，举孝廉入仕，为人清高自傲，生平最看不起的，便是皇帝身边奴颜媚上的宦官。
因此，一路上，赵大夫几乎都没拿正眼瞧过刘瑄三人。就连此刻，他给鲁太守做介绍时，也根本没给刘瑄她们开口的机会。
对于赵大夫盛气凌人的态度，秋兰极为不忿。秋兰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却看不惯赵成拿这种态度对她家殿下，忍不住地想上前与赵成理论一番。
但秋兰刚迈出一小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刘瑄抬手制止了。
秋兰转身去看刘瑄，见她一脸的气定神闲，心中满腔的怒火也终被是浇熄。
待入了城，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也没几家开着，偶尔看到个人，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行色匆匆。
“唉！让诸位见笑了。”鲁太守望着荒凉的街道，面露愧色，“本官无能，见疾疫肆虐却无能为力。”
听到鲁太守此言，赵大夫很贴心地安慰了一番，说着诸如“天意难测，非人力可为”之类的话，一路畅谈至太守府。
到达府衙后，赵大夫、徐医丞、刘瑄和秋兰，被安排住进了太守府，随行来的医工和官兵，则被安排进了驿站。
晚上，鲁太守为光禄大夫一行安排了接风宴。
席间，赵大夫与鲁太守相谈甚欢。刘瑄只是在席间露了个面后，便带着秋兰早早回去歇息了，徐医丞在她们走后没过多久也告退了。
最后，就只剩下了赵大夫和鲁太守，一直把酒言欢到了半夜。
翌日清晨，刘瑄就带着秋兰和徐医丞，一起到城内巡视疫情。
他们在城内大街小巷走了大半日，所到之处哀嚎遍野，城门口不时能看到车辆经过，皆是运载着棺木尸首出城去埋葬。
刘瑄他们也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出城查看。
城外一片山坡上，许多人打着幡，呼喊着去世亲人的名字，嚎哭着将手中的瓦罐泥盆打碎。
旷野之上，到处可闻失去亲人的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母——回来啊！”
“夫君——回来啊！”
“我儿——快回来呀！”
那一夜，刘瑄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接下来的几日，徐医丞带着太医署的医工们，在城内给染疫的病人看诊赠药。刘瑄让秋兰留下来帮忙后，自己则带着几名官兵到附近村镇巡视。
这天傍晚，刘瑄带人走得有点远，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还离阴陵县县城有大半的路程，最后不得不摸黑赶路。
走到一处小树林时，忽然从树丛里窜出十几个提刀的壮汉，拦住了刘瑄等人。
江淮地区多盗贼，从孝顺帝一朝起，此地的盗贼便此起彼伏的出现，九江郡更是曾在八年的时间内，兴起过四伙盗贼势力。
其中，建康元年至永喜元年年间，曾有一任扬州刺史和两任九江郡太守，被盗贼所杀。
天黑之前，刘瑄就一直在担心会遇上盗贼，偏偏天不遂人愿，越是害怕什么，越是容易遇到什么。
盗贼们盯着刘瑄一行人身后的马车，互相看了一眼。
当中一个像是贼头的人，冲着他们高声喝问：“你们那车上，装了什么东西？”
刘瑄今日领人来巡视时，带了一马车的药材，准备赠与受灾的村民，此时，车上还剩下半车药材没赠完。
时值大疫，这些药材皆是抢手货，这半车药材少说也值数千钱。
但眼下，也不是顾虑钱财的时候。
刘瑄在片刻的震惊后，立马冷静下来，她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赔笑道：“是些麻黄、艾草、茵陈、甘草之类。”
果然，贼头一听他们带的是药材，声音有些激动地喊道：“药材！你们居然带的是药材！”
“是！是！村里人都染了疾疫，小民是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去城里花重金买回来的救命药材。”刘瑄连眼睛都没眨，就编了一个理由出来。
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带着丝哀求诉苦的意味，对面的贼头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这年头，落草为寇的，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这伙盗贼也未必就是非要取人性命。
“既如此，你们把那车药材留下，还有身上的干粮、钱财一并交过来，之后就过去吧。”
钱财无关紧要，这半车药材也没有十分珍贵，刘瑄不觉得心疼，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正当刘瑄交了钱和半车药材后，以为就可以离开的时候，却想不到又发生了变故。
“不对！老大，这麻袋上写的是州府的字样！”
刘瑄此刻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为何一伙饭都吃不饱的盗贼里面，居然会有人识字啊！”
于是，他一改态度，认真严肃地向秋兰询问道：“秦黄门，在下听说你之前得过疾疫，可否能跟在下细说一下，你患病及治愈的全程吗？”
秋兰见他说起疾疫，也不再怠慢，仔细回答道：“我大概是正月甲子日发的病，起初只是寒战发热，没两日后就高烧气喘，头痛、面赤、肢节酸痛剧烈，还有……”
说到一半，秋兰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后，继续道：“虽然我未出现，但我见南宫其他发病的人腋下，大腿内侧还有出现肿核，更有甚者吐血，便血，周身赤紫。”
徐湛听得眉头紧皱，拂着须道：“宫中疫情时，在下也曾到南宫去诊治过，秦黄门你说的这些情况，在下也亲眼见过。在下不明白的是，为何你能如何快自愈的呢？”
正月京师的那场疾疫，死者不知凡几，染疫者百死无一生，更无短短一月内痊愈后还能行动自如的人出现，这也是为什么，徐湛会特地来找秋兰的原因。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宦官，到底与其他染疫者有何不同？
秋兰因何能自愈，其过程之离奇，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能让人相信。
面对徐医丞的疑惑，秋兰有些为难地看向刘瑄，似是要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看着秋兰投来恳求眼神，刘瑄轻轻颔首，“说吧。”
“咳！”有了刘瑄的首肯，秋兰清了清嗓子，徐徐讲道：“就在我发病的三日后，我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以为自己即将要魂归九泉……”
“简短点。”
刘瑄听着秋兰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大有街边伶人卖艺的架势，遂出言即时打断了她。
被她要求之后，秋兰只好老老实实地接着说：“我病发后的第三日夜里，恍惚间，有位仙人来到我床前，仙人伸手拂过我的额顶，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然后过了几日我的病就好了。”
“嘶——”徐湛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坐立难安，他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这番鬼话，是不是对方有意在捉弄自己。
他抬头望向对面，见刘瑄也是沉默不语。显然，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刚刚那番说辞给震撼到了。
“呃，秦黄门你染疫时，中间可否曾吃过特别的饮食？或是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徐湛努力将话题调回到现实当中，试图找出救治疾疫的实际方法。
“没有。”秋兰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十分笃定地答道：“没有，与其他人一样，用的都是太医署煎的药，饭食也都是一样的。”
“好吧。”
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徐医丞无奈地放弃了医理讨论，继续开始闲侃。
“在下这辈子还未见过神仙，神仙长得是何模样啊？”
徐湛虽然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要是把这些东西，当成故事来解闷的话，他倒还是有点兴趣的。
秋兰听了徐湛的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有些兴奋的开始给他和刘瑄，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日的奇遇。
“那位仙人啊，当真是面如冠玉，玉质金相，相貌非凡！可惜我当时病得头眼昏花，没能看得更清些仙人的样子。”
“没看清样子，你还能夸成这样？”徐湛颇为不满地撇撇嘴，自己虽说已年过不惑，但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怎不见得有人如此夸过他。
刘瑄在一旁听着，则有些好奇地问：“那仙人当真，长得如此英俊非凡？”
“是啊，虽未看太清，但确实是这世间少有的英美男子。”秋兰陶醉地回忆道。
“那，比之程章如何？”在刘瑄所认识的人当中，程章当属是最符合秋兰描述的人了。
“这有何可比？”秋兰听到刘瑄的问题，甚为不解，“程章那副长相，不是扔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了吗？”
“对呀，文中官为何要拿那个失踪的黄门，与仙人做比较？就是在下的容貌也要胜于他吧。”徐湛也在一旁附和道。
刘瑄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反应过来，也许他们和自己看到的程章未必相同。
她不禁又想起了前几日，那个诡异的子夜，寒意再次袭上心头。
她不再言语，而是转而看向河面，河水缓缓流过。
“他的样貌竟是仅自己可见吗？”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刘瑄的心头。
船行了几日后，终于抵达了九江郡境内。
刘瑄与光禄大夫他们的九江郡之行，第一站便是九江郡的治所阴陵县。
路上走了十几日，等他们到阴陵县的时候，已是三月上旬。
阳春三月，和风中传来了令人沉醉的花香，淮河两岸却不见往日踏青的游人。
刘瑄他们刚到阴陵县时，还未入城就远远看见，九江郡的太守鲁峻已经在城门口迎候。
鲁太守见到领队的光禄大夫赵大夫，立刻上前行礼道：“九江太守鲁峻，鲁仲严，在此恭迎上差。”
赵大夫见了鲁太守，也立刻热络地迎了上去。
路上走了十多天，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之一，而且也终于可以进城休息了。赵大夫脸上此刻露出了十几天来，最开怀的笑容。
他握住鲁太守的手，迅速与之热情地交谈起来，熟稔得仿佛多年相交的知己一样。
刘瑄和秋兰，还有徐医丞紧随在赵大夫的身后，鲁太守见到三人，询问道：“这三位都是太医署派来的太医吗？”
徐医丞听到问话，不等赵大夫介绍，自己便上前一步，行礼道：“卑职姓徐名湛，字清远，现为太医署太医方丞，见过鲁郡守。”
鲁太守见徐湛如此有礼，笑呵呵地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又看向刘瑄和秋兰，“这二位是？”
赵大夫面对鲁太守投来的询问目光，不情不愿地说道：“此二人为陛下御前侍奉的黄门，今次奉陛下之命，一同前来巡视疫情。”
光禄大夫赵成，出生颖川士族，举孝廉入仕，为人清高自傲，生平最看不起的，便是皇帝身边奴颜媚上的宦官。
因此，一路上，赵大夫几乎都没拿正眼瞧过刘瑄三人。就连此刻，他给鲁太守做介绍时，也根本没给刘瑄她们开口的机会。
对于赵大夫盛气凌人的态度，秋兰极为不忿。秋兰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却看不惯赵成拿这种态度对她家殿下，忍不住地想上前与赵成理论一番。
但秋兰刚迈出一小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刘瑄抬手制止了。
秋兰转身去看刘瑄，见她一脸的气定神闲，心中满腔的怒火也终被是浇熄。
待入了城，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也没几家开着，偶尔看到个人，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行色匆匆。
“唉！让诸位见笑了。”鲁太守望着荒凉的街道，面露愧色，“本官无能，见疾疫肆虐却无能为力。”
听到鲁太守此言，赵大夫很贴心地安慰了一番，说着诸如“天意难测，非人力可为”之类的话，一路畅谈至太守府。
到达府衙后，赵大夫、徐医丞、刘瑄和秋兰，被安排住进了太守府，随行来的医工和官兵，则被安排进了驿站。
晚上，鲁太守为光禄大夫一行安排了接风宴。
席间，赵大夫与鲁太守相谈甚欢。刘瑄只是在席间露了个面后，便带着秋兰早早回去歇息了，徐医丞在她们走后没过多久也告退了。
最后，就只剩下了赵大夫和鲁太守，一直把酒言欢到了半夜。
翌日清晨，刘瑄就带着秋兰和徐医丞，一起到城内巡视疫情。
他们在城内大街小巷走了大半日，所到之处哀嚎遍野，城门口不时能看到车辆经过，皆是运载着棺木尸首出城去埋葬。
刘瑄他们也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出城查看。
城外一片山坡上，许多人打着幡，呼喊着去世亲人的名字，嚎哭着将手中的瓦罐泥盆打碎。
旷野之上，到处可闻失去亲人的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母——回来啊！”
“夫君——回来啊！”
“我儿——快回来呀！”
那一夜，刘瑄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接下来的几日，徐医丞带着太医署的医工们，在城内给染疫的病人看诊赠药。刘瑄让秋兰留下来帮忙后，自己则带着几名官兵到附近村镇巡视。
这天傍晚，刘瑄带人走得有点远，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还离阴陵县县城有大半的路程，最后不得不摸黑赶路。
走到一处小树林时，忽然从树丛里窜出十几个提刀的壮汉，拦住了刘瑄等人。
江淮地区多盗贼，从孝顺帝一朝起，此地的盗贼便此起彼伏的出现，九江郡更是曾在八年的时间内，兴起过四伙盗贼势力。
其中，建康元年至永喜元年年间，曾有一任扬州刺史和两任九江郡太守，被盗贼所杀。
天黑之前，刘瑄就一直在担心会遇上盗贼，偏偏天不遂人愿，越是害怕什么，越是容易遇到什么。
盗贼们盯着刘瑄一行人身后的马车，互相看了一眼。
当中一个像是贼头的人，冲着他们高声喝问：“你们那车上，装了什么东西？”
刘瑄今日领人来巡视时，带了一马车的药材，准备赠与受灾的村民，此时，车上还剩下半车药材没赠完。
时值大疫，这些药材皆是抢手货，这半车药材少说也值数千钱。
但眼下，也不是顾虑钱财的时候。
刘瑄在片刻的震惊后，立马冷静下来，她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赔笑道：“是些麻黄、艾草、茵陈、甘草之类。”
果然，贼头一听他们带的是药材，声音有些激动地喊道：“药材！你们居然带的是药材！”
“是！是！村里人都染了疾疫，小民是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去城里花重金买回来的救命药材。”刘瑄连眼睛都没眨，就编了一个理由出来。
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带着丝哀求诉苦的意味，对面的贼头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这年头，落草为寇的，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这伙盗贼也未必就是非要取人性命。
“既如此，你们把那车药材留下，还有身上的干粮、钱财一并交过来，之后就过去吧。”
钱财无关紧要，这半车药材也没有十分珍贵，刘瑄不觉得心疼，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正当刘瑄交了钱和半车药材后，以为就可以离开的时候，却想不到又发生了变故。
“不对！老大，这麻袋上写的是州府的字样！”
刘瑄此刻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为何一伙饭都吃不饱的盗贼里面，居然会有人识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