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将被点,立马从角落行至魔将身旁。魔将转头看他,目光沉沉,却被他刻意忽略。只见他半跪在地,头微伏,“禀君上,还尚未找到。”

    “是当真找不到,”魔君面沉,“还是你没有去找?”

    “禀君上,属下的确还未找到少主。”

    少将回得斩钉截铁。魔君似是不满,眼微眯,王座上的指头将抬,那魔将见状急忙道:“少主年纪还小,自然贪玩了些,若是有心躲藏,确为难找。望君上再缓些时日,好让甘启他再去仔细寻上一寻。”

    “你既为他求情,本君便再缓缓。”

    魔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本君能等,有些事情可等不了。甘启,你自己看着办。”

    “是。”

    甘启起身,得魔君令后转身出了殿,期间未曾瞧过一眼那魔将。

    “你在我身前尽忠职守多年,可如今却落了个父子不相认,你悔不悔?”

    魔将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他语气淡淡:“不悔。”

    闻言,魔君忽然笑了,“不悔?那便是怨了。”

    说罢,那魔将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唇齿翕合,没有说出,而魔君也早已闭眼不闻。

    甘启出了魔殿,心中的喜色未褪,转而又浮起了忧虑。

    他是魔族少将,也是魔族少主的直系部下,与少主是君臣关系,因此可以行使君臣令。

    刚刚若是他没有幻听,他的少主居然施君臣令唤他。既然少主已经出逃,必然是想尽办法瞒天过海,可又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这一时倒是摸不清少主是何用意了。

    但愿不是碰上什么危险了吧,虽然只有他家少主欺负别人的份上,可保不齐呢?

    甘启默默在心里念叨,结果不知不觉一路念叨到和他那少主碰面才堪堪止住。

    距离少主出逃都有几百年了,甘启年年寻,年年落空,如今见到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眶居然有些泛红。

    “少主,可算见到你了。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君上非砍死我不可。”

    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了,今天说什么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他家少主哄回去。

    巫竭冷着脸,丝毫不理已经在考虑抱他大腿的甘启,“本座找你的事情没有让君上知道吧?”

    “没有。”

    “那便好,”巫竭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继续隐瞒本座的行踪……”

    “少主,你是想我死吗?”

    甘启面如死灰。

    巫竭挑眉,“本座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这下,甘启起身,终于闭嘴不再多说话了。

    巫竭转身看向云香那边的方向,“另外,帮本座查查那边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究竟是何来历。本座倒是没想到,她的血竟然可以冲破轮回印记。”

    “轮回印记?!”

    甘启大惊,“少主你竟入了轮回道?这下好了,让不让君上知道我都死定了。”

    “不过是寄生在一具□□之中,被印记封住了灵魄记忆罢了。”

    巫竭淡淡说着,仿佛压根不是什么大事。甘启却是后怕得不行,毕竟被封住了灵魄,那和一个脆弱的凡人有什么区别,还好他家少主没出什么意外,否则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少主,既然你不回魔界,那我们后面怎么办?”

    “后面……”

    巫竭突然顿住了,他望着远处,目光没有聚焦,眉心微蹙,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本座竟然忘记她的样貌了,”他声音沉沉,眼底闪过哀伤和遗憾。又默了许久,嘴角噙笑,颇有些自嘲,“本以为能从轮回道寻到她的影迹,没想到最后连她的样貌都忘得一干二净。”

    “少主……”

    甘启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当年那件事闹得三界沸沸扬扬,本以为二人都是闲心作乱,互相消遣,甘启都未曾多想,谁知道他家少主看起来一身风流相,竟然是个情种。

    有情人终分道扬镳,何况那女神是出了名的多情,即便他家少主找到那女神,万一人家另有他欢,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既然那女人的血可以冲破轮回印记,要不然我将她杀了,取了她的血,这样少主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不,”巫竭否了他的提议。虽然他认为这样做确实可行,但云香是道宗的人,若是杀她取血,让道宗知道了,且不说暴露他的行踪,极有可能挑起各派道宗与魔族的纠纷。

    那女人暂且就先留在身边,一身血慢慢取之。

    “你先去查查她的底细,其他的事本座心中有数。”

    “是,”甘启无奈领了令。

    “不过说回来,你没有入轮回道,应当记得她的样貌吧?”

    巫竭忽然回头看他,眉眼微凝,目露探究。甘启顿时一僵,急忙摇头,“不知不知,我与那女神不常打照面,这几百年过去,早已忘记是何样貌了。”

    巫竭显然不是很信,语气一沉,“甘启……”

    “魔界应当有人记得,不若少主回去问问?”

    甘启开始耍机灵。并非他胆大戏耍巫竭,只是他虽然记得那女神模样,可魔君严词厉色告诫过他不让说,而且他如果告诉了少主,哪天当真碰上那女神和别人相好,他家少主不得伤心死。

    巫竭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追问。

    忽然,那边林中似乎有些许动静,巫竭凝神望去,不料下一秒就听到那边一声大喝:“云香!”

    “云香?”

    甘启呢喃了一遍,莫名觉得这名字耳熟,脑子里却一时想不起来。等他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有巫竭身影。

    此刻正值日中,冬日的太阳虽然高挂,却还带着寒意。宫菱手持长剑站在火堆旁,身体不禁发颤,不知是冻得,还是被脚下密密麻麻的黑虫吓得。

    那黑虫明明是肥厚的肉躯,可足却是一对对红色的硬足,既像菜叶上蠕动的青虫,又好像会飞的甲虫。

    最为怪异的,却是这些虫竟是从那腐烂男人皮肉上的脓色小泡里钻出来的,一条接着一条,速度极快地爬下男人身躯,直朝宫菱而来。

    那虫子怪异难看,宫菱又惧又恶心,几步跳开。虫子却因为不用蠕动,长足爬行,因此行动异常敏捷,几乎是挨着宫菱的脚跟追了过来。

    一圈圈黑虫越来越多,红黑一片,如汹涌洪水将她包拢围住。宫菱持剑逼停,眼看不见效果,已有黑毛虫往鞋尖爬来,她只好抬脚甩掉,迅速跳开避过另外几只黑毛虫。

    看着鞋面上的粘稠脓液,宫菱恶心得想把鞋烧了。正嫌恶间,忽然发觉黑毛虫居然没有再上前,她不禁好奇,却是见它们在她之前所站的位置纷纷停下,想要靠近但好像在忌惮什么,不停地徘徊。

    恰巧闻到一股糊味,宫菱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发尖被身后的烈火烤断了一截。

    “原来是怕火啊。”

    她一喜,趁黑虫还未从侧边包来,匆匆从火中拾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断枝,猛地伸向跃跃欲试的黑虫。

    那断枝上的火炙热得很,宫菱就算握着末端都甚觉烫手。黑毛虫仿佛如临大敌,火苗还未靠近,最里层这圈的黑毛虫迅速退开,直到烈火炙烤不到的地方才敢停下,但却不走,依旧虎视眈眈。

    只是她这边稍微护住了,另一边离火堆稍远些的云香却成了它们的目标。

    宫菱看着黑虫渐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瞥见那些恶心的肉虫朝云香迅速包去,一路留下黄黑的脓色稠液,瞬间,周边一股异常难闻的腐烂恶臭直扑面门。

    云香显然还是昏迷状态,甚至面色差得骇人。眼看已经有虫子离近她垂在地上的手,宫菱情急,举着断枝准备冲过去。只是不想离了那火堆的热气,周围的黑色肉虫得逞般地再次朝她逼近。

    这下左右为难,宫菱只能大喊云香,可那双闭上的眼睛始终不曾睁开。

    她焦急地看着那群黑毛虫爬上云香的手,看着圆润肥厚的肉躯带着恶心的脓液一点点往云香袖中钻,莫名觉得身上在发痒发臭。

    “你个死瞎子,非要带他回来干什么,都烂成这样了还要祸害别人。”

    宫菱气急,若非灵力会引来虞阳,她今日必然炸了这群破虫。她好歹是个中元中阶的道修,今日竟然要因为寡不敌众而受这气。

    正恼怒,她又脸色顿变,只见云香身上爬满了黑色肉虫,其中一只已经爬到云香嘴边,正一个劲儿往她嘴里钻。

    宫菱惊惧。这玩意儿万一有毒,她又没了黎,云瞎子要是死这儿了,她如何和师伯以及喻师兄交代。来不及再多想,咬咬牙,她狠下心来,抬手就要施动灵力。

    忽然,指尖灵力尚未汇聚,周围一圈圈包围着的黑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然纷纷后退爬走,最后钻入远处深厚的积雪之中不见踪影。而云香唇边那只黑虫半边身子已经钻了进去,一时之间出不来,反而更加剧烈地往她嘴里爬,好像在躲着什么。

    既然危险已经退去,宫菱干脆直接朝云香赶去,然而速度不及,只见一道紫光先从她身旁闪过。顺势看去,那口中黑虫居然瞬间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宫菱微微发愣,若不是虫尸还在,她甚至会怀疑那一闪而过的紫光是因为自己眼花。

    莫非这林中还有其他人?

    一时不知是该警觉还是该感谢,她回身环顾,四面密林,却是空无一人。

    听闻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宫菱远远看去,只见那莫名其妙离开的“哑巴”又匆匆忙忙朝她们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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