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姜云岫前世入宫五年，从婉仪爬到德妃之位，十年来与皇帝琴瑟和鸣不曾有过半句争执。皇帝言她冰雪聪明，与她探讨朝中各派势力结党营私之事，她亦宵衣旰食想尽解决之法想要减轻皇帝的负担。旁人劝姜云岫后宫莫要干政，姜云岫却信任他不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宦官当道，皇帝来询解决之法，姜云岫绞尽脑汁想出了绝妙的法子能除掉李淮，李淮也确实死在了这场人为制造的“流民暴动”中。谁料宦官李淮刚除，昔日望向她双目含笑的皇帝霎时变了脸面，不仅信了旁人乱嚼舌根，还给她定了造起狱讼这等如此重的罪名，一盏毒酒便断送了十年相伴，也浇灭了姜云岫的心。
如今再度入宫，皇命难违，她无法挣脱这场权利漩涡，就索性把这滩水搅得更混浊些吧。
姜云岫回忆着前世宦官李淮横行宫闱的种种场景，心中逐步形成了一个计划。
张姑姑已经通知管事的宫女们挨个提醒选秀时间了，姜云岫与玉松分食完饭菜后便收拾着准备面圣。对于入宫选秀的秀女们而言，面圣留给皇帝的第一印象尤为重要，皆是不停地找身旁婢女和其他姐妹们相看妆容好不好、举手投足雅不雅。
楚蝉衣身边亦围了一群秀女，吵嚷着让她帮忙相看衣服料子花纹颜色和妆容样子。姜云岫眼睁睁看着面慈心苦的楚蝉衣娇笑着将她们的打扮风格向皇帝厌恶的方向指导，自己却穿着皇帝最爱的素色，还要委屈道：“蝉衣就不要抢姐姐们的风头了。”
自然是引起小姐们一阵维护怜惜。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寒气侵人，楚蝉衣为了体态优美并未穿上厚实的料子，此刻寒风一刮，她冻得一哆嗦，仿若一朵风中颤栗的腊梅，无端惹人爱怜。
一直跟在楚蝉衣身边，穿着紫翠纹裙的高挑女子率先皱紧了眉头：“蝉衣妹妹怎的穿这么少？莫要引了风寒入体，在家中尚且好找大夫，在宫中御医可不好请。”
又有秀女附和：“曹姐姐说得对，这般冷的天气还得多穿些！”
楚蝉衣一颤，眼眶霎时变得通红一片：“姐姐们不懂，我这身素色再添上厚重的外袍，怕是有碍观瞻。”
“当真如此？”秀女犹疑道：“可我看那姜云岫也是一身素色，她亦穿了御寒大氅，我瞧着也亭亭玉立姿态曼妙。蝉衣妹妹比姜云岫更好看，便是穿了臃肿的外袍，也能好看！”
“是极！蝉衣如此窈窕可人，定能将姜云岫比下去！”
眼见着秀女们非得让她去添些厚实衣裳，楚蝉衣笑容僵了僵：“可我未曾带多的衣裳入宫……”
“原是未带，妹妹怎么不早说！”一秀女娇斥道：“我怕出什么意外，就留了心眼多带了一套，如今看确实起了效用！蝉衣妹妹快跟我去我屋子里穿上，我那衣服料子可是京都衣铺最新摘的棉做的，穿上绝不可能让风寒侵了妹妹！”
“那最好不过了，蝉衣妹妹快去呀！”
“是呀是呀，这位姐姐带的可是皇上最喜爱的茄花紫色，蝉衣妹妹穿上定能惹皇上爱重……”
楚蝉衣面色更加僵硬，只能任由热情的秀女们推搡着走进屋子添衣。
人群散去大半，回廊便空了许多，姜云岫便显露出来。方才那位高挑的曹姓秀女未跟着进去，此刻瞧见了姜云岫的那张脸自然是一阵腻味：“这不是姜家云岫吗？我当你是如何圣洁不可攀，从前你不是说不希得入皇宫争荣华吗？怎的如今也跟我等一样做了秀女？”
此人姓曹名陆秋，太仆寺卿曹戈庶长女。她家中仅有她一个女儿，便当做金尊玉贵的嫡女养着，向来爱为楚蝉衣打抱不平，也十分看不惯姜云岫“仗着家世便目下无尘，自命清高”。
姜云岫想起前世曹陆秋的下场，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便懒得搭理她。谁料这人见自己唱了出独角戏无人观看，火气直往上冒：“姜云岫，我当真见不得你这副造作的模样！如今入了宫，谁得宠还不一定呢，你引以为傲的家世在宫中一文不值！等蝉衣妹妹得了盛宠，你便是哭着求着也晚了！”
姜云岫本想离开，闻言却笑了出来：“楚蝉衣得宠了，你凭什么认为她会照拂你？”
曹陆秋鄙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蝉衣妹妹会同你一样？”
姜云岫不答。曹陆秋以为自己说过了她，正打算乘胜再道几句时，姜云岫却突然走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曹陆秋以为姜云岫口舌之争说不过她便要起手头争执了，慌忙扯开袖子后退。
没曾想，袖子没问题，她胸前的衣襟盘扣却瞬间迸开，露出了大片绒皮里衣。曹陆秋颤抖着想要尖叫，又被姜云岫幽深的眼神嚇住。
曹陆秋掉着眼泪慌忙系上扣子，左右巡视是否有人将她看了去。好在方才姜云岫靠近时将她逼到了墙角，被两人宽的立柱遮挡，无人能瞧见这边的场景。仪表整理好后，曹陆秋狠狠看向姜云岫，似乎在质问为何她要让自己当众出丑。
“你觉得我这样随手一拉，能将你的盘扣拉开吗？”姜云岫牵了牵嘴角，问道。
曹陆秋陷入愣怔，姜云岫继续道：“这身衣服本就被人动了手脚，蹲下拜见起身行礼，不管哪个动作都能把盘扣崩开。而拜见行礼这种动作，你猜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场面？”
拜见，行礼。单从今日来看，无非是选秀大典。
曹陆秋脸色逐渐发白几近晕厥。若是衣服在面圣时胸口处崩开，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如何凄惨。圣前失仪，还是此等不雅放浪的失仪，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被圣上厌弃，从此失去得宠的机会；要么被逐出宫去，在旁人的鄙夷耻笑中度过余生。
她张了张唇，艰难问道：“被谁动了手脚？你怎么会知道？”
姜云岫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这些世家女子从入宫起，不管是荣华还是灾祸都与家族紧系于一体。饶是家里斗得如何上不了台面，到了明面上都得拧成一股麻绳。所以要害你的只可能是旁人，旁人中能亲近你，能入你房里的人，还能有谁？”
“不可能！”曹陆秋下意识反驳，“蝉衣妹妹怎可能会做这种事？姜云岫，饶是你不喜她，你也不能将此等腌臜手段安在蝉衣这样一个纯善的女子身上！”
“信不信都随你。”姜云岫按了按太阳穴，转过身不愿再与她说话。
从小浸润在宅院斗争中，曹陆秋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沉默良久后曹陆秋重新看向姜云岫，面容复杂道：“不管你是从何得知衣服有问题的，这次是我欠你一回。”
曹陆秋还想再说些什么，前庭却传来一阵锣鼓喧响。曹陆秋赶忙前去换衣，姜云岫也顺势走到前庭集合。
秀女们最后对着铜镜整理好姿容，迈着雅步从屋子里迅速走向前庭。楚蝉衣也僵笑着被簇拥着走出来，此时她身着一件不合身的茄紫色大氅，不仅不符合她浑身的气质，还因身材娇小显得又臃肿又矮小，活活折了大半美貌，完全看不出一盏茶前那好似下凡仙子一般楚楚动人、面薄腰纤的模样。
偏偏秀女们还觉察不出她隐隐表露出的不高兴，一个劲儿感叹这件云纹鹤氅如何高贵、如何雅致。
曹陆秋匆匆换完衣裳出来，面色复杂看了一眼被簇拥的楚蝉衣，末了竟站在了姜云岫旁边。
“好了，都到齐了。”张姑姑举起手谕：
“昭临十年，帝期选天下淑女，内监巡视之，熟察性情言论评其刚柔愚贤否，某稍长、某稍短、某稍肥、某稍清皆去之，留尔等三十又九，有司聘后宫分位，以父母亲送之，以孟冬集于京师。每四人，以父兄前朝官位序立！”
宦官当道，皇帝来询解决之法，姜云岫绞尽脑汁想出了绝妙的法子能除掉李淮，李淮也确实死在了这场人为制造的“流民暴动”中。谁料宦官李淮刚除，昔日望向她双目含笑的皇帝霎时变了脸面，不仅信了旁人乱嚼舌根，还给她定了造起狱讼这等如此重的罪名，一盏毒酒便断送了十年相伴，也浇灭了姜云岫的心。
如今再度入宫，皇命难违，她无法挣脱这场权利漩涡，就索性把这滩水搅得更混浊些吧。
姜云岫回忆着前世宦官李淮横行宫闱的种种场景，心中逐步形成了一个计划。
张姑姑已经通知管事的宫女们挨个提醒选秀时间了，姜云岫与玉松分食完饭菜后便收拾着准备面圣。对于入宫选秀的秀女们而言，面圣留给皇帝的第一印象尤为重要，皆是不停地找身旁婢女和其他姐妹们相看妆容好不好、举手投足雅不雅。
楚蝉衣身边亦围了一群秀女，吵嚷着让她帮忙相看衣服料子花纹颜色和妆容样子。姜云岫眼睁睁看着面慈心苦的楚蝉衣娇笑着将她们的打扮风格向皇帝厌恶的方向指导，自己却穿着皇帝最爱的素色，还要委屈道：“蝉衣就不要抢姐姐们的风头了。”
自然是引起小姐们一阵维护怜惜。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寒气侵人，楚蝉衣为了体态优美并未穿上厚实的料子，此刻寒风一刮，她冻得一哆嗦，仿若一朵风中颤栗的腊梅，无端惹人爱怜。
一直跟在楚蝉衣身边，穿着紫翠纹裙的高挑女子率先皱紧了眉头：“蝉衣妹妹怎的穿这么少？莫要引了风寒入体，在家中尚且好找大夫，在宫中御医可不好请。”
又有秀女附和：“曹姐姐说得对，这般冷的天气还得多穿些！”
楚蝉衣一颤，眼眶霎时变得通红一片：“姐姐们不懂，我这身素色再添上厚重的外袍，怕是有碍观瞻。”
“当真如此？”秀女犹疑道：“可我看那姜云岫也是一身素色，她亦穿了御寒大氅，我瞧着也亭亭玉立姿态曼妙。蝉衣妹妹比姜云岫更好看，便是穿了臃肿的外袍，也能好看！”
“是极！蝉衣如此窈窕可人，定能将姜云岫比下去！”
眼见着秀女们非得让她去添些厚实衣裳，楚蝉衣笑容僵了僵：“可我未曾带多的衣裳入宫……”
“原是未带，妹妹怎么不早说！”一秀女娇斥道：“我怕出什么意外，就留了心眼多带了一套，如今看确实起了效用！蝉衣妹妹快跟我去我屋子里穿上，我那衣服料子可是京都衣铺最新摘的棉做的，穿上绝不可能让风寒侵了妹妹！”
“那最好不过了，蝉衣妹妹快去呀！”
“是呀是呀，这位姐姐带的可是皇上最喜爱的茄花紫色，蝉衣妹妹穿上定能惹皇上爱重……”
楚蝉衣面色更加僵硬，只能任由热情的秀女们推搡着走进屋子添衣。
人群散去大半，回廊便空了许多，姜云岫便显露出来。方才那位高挑的曹姓秀女未跟着进去，此刻瞧见了姜云岫的那张脸自然是一阵腻味：“这不是姜家云岫吗？我当你是如何圣洁不可攀，从前你不是说不希得入皇宫争荣华吗？怎的如今也跟我等一样做了秀女？”
此人姓曹名陆秋，太仆寺卿曹戈庶长女。她家中仅有她一个女儿，便当做金尊玉贵的嫡女养着，向来爱为楚蝉衣打抱不平，也十分看不惯姜云岫“仗着家世便目下无尘，自命清高”。
姜云岫想起前世曹陆秋的下场，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便懒得搭理她。谁料这人见自己唱了出独角戏无人观看，火气直往上冒：“姜云岫，我当真见不得你这副造作的模样！如今入了宫，谁得宠还不一定呢，你引以为傲的家世在宫中一文不值！等蝉衣妹妹得了盛宠，你便是哭着求着也晚了！”
姜云岫本想离开，闻言却笑了出来：“楚蝉衣得宠了，你凭什么认为她会照拂你？”
曹陆秋鄙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蝉衣妹妹会同你一样？”
姜云岫不答。曹陆秋以为自己说过了她，正打算乘胜再道几句时，姜云岫却突然走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曹陆秋以为姜云岫口舌之争说不过她便要起手头争执了，慌忙扯开袖子后退。
没曾想，袖子没问题，她胸前的衣襟盘扣却瞬间迸开，露出了大片绒皮里衣。曹陆秋颤抖着想要尖叫，又被姜云岫幽深的眼神嚇住。
曹陆秋掉着眼泪慌忙系上扣子，左右巡视是否有人将她看了去。好在方才姜云岫靠近时将她逼到了墙角，被两人宽的立柱遮挡，无人能瞧见这边的场景。仪表整理好后，曹陆秋狠狠看向姜云岫，似乎在质问为何她要让自己当众出丑。
“你觉得我这样随手一拉，能将你的盘扣拉开吗？”姜云岫牵了牵嘴角，问道。
曹陆秋陷入愣怔，姜云岫继续道：“这身衣服本就被人动了手脚，蹲下拜见起身行礼，不管哪个动作都能把盘扣崩开。而拜见行礼这种动作，你猜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场面？”
拜见，行礼。单从今日来看，无非是选秀大典。
曹陆秋脸色逐渐发白几近晕厥。若是衣服在面圣时胸口处崩开，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如何凄惨。圣前失仪，还是此等不雅放浪的失仪，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被圣上厌弃，从此失去得宠的机会；要么被逐出宫去，在旁人的鄙夷耻笑中度过余生。
她张了张唇，艰难问道：“被谁动了手脚？你怎么会知道？”
姜云岫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这些世家女子从入宫起，不管是荣华还是灾祸都与家族紧系于一体。饶是家里斗得如何上不了台面，到了明面上都得拧成一股麻绳。所以要害你的只可能是旁人，旁人中能亲近你，能入你房里的人，还能有谁？”
“不可能！”曹陆秋下意识反驳，“蝉衣妹妹怎可能会做这种事？姜云岫，饶是你不喜她，你也不能将此等腌臜手段安在蝉衣这样一个纯善的女子身上！”
“信不信都随你。”姜云岫按了按太阳穴，转过身不愿再与她说话。
从小浸润在宅院斗争中，曹陆秋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沉默良久后曹陆秋重新看向姜云岫，面容复杂道：“不管你是从何得知衣服有问题的，这次是我欠你一回。”
曹陆秋还想再说些什么，前庭却传来一阵锣鼓喧响。曹陆秋赶忙前去换衣，姜云岫也顺势走到前庭集合。
秀女们最后对着铜镜整理好姿容，迈着雅步从屋子里迅速走向前庭。楚蝉衣也僵笑着被簇拥着走出来，此时她身着一件不合身的茄紫色大氅，不仅不符合她浑身的气质，还因身材娇小显得又臃肿又矮小，活活折了大半美貌，完全看不出一盏茶前那好似下凡仙子一般楚楚动人、面薄腰纤的模样。
偏偏秀女们还觉察不出她隐隐表露出的不高兴，一个劲儿感叹这件云纹鹤氅如何高贵、如何雅致。
曹陆秋匆匆换完衣裳出来，面色复杂看了一眼被簇拥的楚蝉衣，末了竟站在了姜云岫旁边。
“好了，都到齐了。”张姑姑举起手谕：
“昭临十年，帝期选天下淑女，内监巡视之，熟察性情言论评其刚柔愚贤否，某稍长、某稍短、某稍肥、某稍清皆去之，留尔等三十又九，有司聘后宫分位，以父母亲送之，以孟冬集于京师。每四人，以父兄前朝官位序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