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荑跪在长春宫大殿,一整夜没睡加上一直哭,整个人早就没有了生机,耷拉着像一堆干枯的草木。李顾别过脸去,不忍看她这样。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人已经带到了。”

    钟粹宫的掌事宫女被押进来,跪在程荑旁边。

    “本宫问你,昨晚为什么擅离职守?去了哪儿?”

    “奴婢、奴婢不敢说。”那宫女遮遮掩掩。

    “你只管大胆说,本宫为你作主。”

    “是、是钟粹宫的掌事宫女让奴婢带人去扑蝉,说是宁贵人因为蝉鸣睡不好觉。”

    碧玉赶紧伏在地上大声喊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做过!”

    赵簌簌一阵头疼袭来,她动动手指示意身边的姿若继续问。

    “你当值秀毓宫,且闵妃是妃位,你为什么要听一个贵人宫里的宫女安排?”

    “因为宁贵人受宠,奴婢不敢忤逆。”

    “一派胡言!把她拖下去,让禁卫所审,把真话给朕审出来!”李顾拎起手边的茶杯摔在那宫女身上,宫人赶紧进来把她拖下去了。

    “把下一个押上来。”姿若喊道,现在被押进殿内的是钟粹宫的大太监于钟,除了碧玉,他就是钟粹宫职级最高的宫人了。

    “昨晚子时你慷慨请钟粹宫宫人吃莲子粥,粥里发现了迷药,是谁吩咐你这么做的?”

    “是、是宁娘娘。”

    “呵。”程荑冷笑一声,她想了一晚才渐渐想明白,那个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怀有龙裔的闵妃,而她只不过是顺带附赠的,只不过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能确定中毒的闵妃一定会来钟粹宫求助。“那我问你,为什么这件事我不让最信任的碧玉去做,要让你去?难道我想把自己丢进地牢?”

    “奴才只是奉您的命办事,其余一概不知。”于钟狡辩道。

    程荑抬头正对上李顾的目光,他眼里有心疼和无奈,后宫出了谋害皇妃这样的恶事,且所有人都明确的指向她,对她的检查在所难免。

    “皇上,您不用担心臣妾,只管让禁卫所来查,臣妾都配合,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任凭谁都捏造不了,而且,臣妾认为谁是此事的获利者,谁就是幕后真凶!”程荑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

    这样的程荑把赵簌簌吓了一跳,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且心思单纯的小女孩,没想到她内心思绪如此清晰,此事唯一的利就是刚刚出生的小皇子,那谁是获利者?

    李顾正要开口,赵簌簌倒是先说道:“宁妹妹放心,本宫一定将此事查清楚还妹妹清白,来人,把这个狗奴才带下去,严加审问,秀毓宫和钟粹宫所有的宫人全都一一盘问清楚。”

    “你先回宫吧。”李顾发话,碧玉才扶着程荑走出长春宫。

    没过几日,大将军程翰辞官,皇上准了,留下一个太子太师的空衔。

    当晚,张鹤前来将军府拜见,吃过晚饭,二夫人云翠把瓜果茶水送去后院亭台后便回屋哄孩子睡觉了,张大人这次前来想必是为了小姑子的事情,但是说来也奇怪,小姑子在后宫蒙冤,丈夫和公爹不但不想办法进宫求情,公爹竟然还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了。云翠摇摇头走下台阶,算了,此事她也做不了主。

    “义父何必如此啊?小妹定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皇上也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调查清楚了。”张鹤今早才得知这个消息,想来定然与小妹在后宫之事有关,后宫出事当晚他与程尹就商量过此事,断定小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才没有进宫干涉,选择静待时机。

    程翰缚手站在亭台边,下面就是宽阔的荷花池,夏夜的暖风吹来掀起一阵阵荷香,“我思来想去,忌惮程家势力的又岂止皇上一人?”

    “内阁那些人不只一次向我发出请帖,但我不想站队,并不是我做官多么清高,安平侯死后我就是唯一的开国遗老,不论我站那一队,皇上都会记在心里,而我的女儿在他手里,我不能站队。”

    说到这里,程尹也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样想来,龚正道也曾经问过他。

    “我女儿在后宫出事了,我们都知道她是被人算计了,但是没有证据,内阁在逼我倒向他们,我站那边他们就帮我救女儿,但这些老家伙想错了,天下是皇上的,不是内阁的,我只需拿出态度来告诉皇上,程家没有半点不臣之心小妹定会安然无恙。”

    “我也老了,活不了多久了,退下来正好。”

    程翰说完,面带微笑,仿佛卸下甲胄,一身轻松。

    “可大哥怎么办?”程尹疑惑的问道,他原以为父亲坚持在朝中就是为大哥谋划,让他能早日回京。

    “你大哥且在燕地等着吧,皇上在燕北经营十三年,他不会轻易放弃那个地方的。”

    “相比于在燕北王府时,京中掣肘甚多。”张鹤知道杨宿改革新政的事,金陵世家盘踞,改革难以施行,最好的办法就是丢掉这些世家。

    程翰的思绪回到多年前,他奉命出兵朝鲜,带着十五岁的四皇子,那时国家初定,女真越过鸭绿江侵犯朝鲜,朝鲜国王来书禀告太祖,但没有求援,女真数寡,朝鲜国处理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为尽宗主国之义务,太祖令程翰率领十万之师驰援朝鲜。“师傅,一伙山贼而已,父皇为什么要你兴师动众的出兵朝鲜?”“因为朝中有人不听话了。”“谁啊?哦~蓝将军和崔相?”程翰点点头,“打起仗来,他们就不得不听。”这场战争之后,程翰还在回京路上就传来了消息,丞相被废,蓝玦自杀,崔赟意图谋反,带着私兵夜闯玄武门时被乱箭射死。

    禁卫所地牢里,淮北怒气冲冲的走进来,“淮南大人呢?”

    “在审钟粹宫那个大太监。”狱卒回话。

    淮北这边刚刚在城北金晟书局搜到了《王子复仇记》的手稿,四处找不到淮南这小子,原来跑这里管这个闲事来了,淮北气绝,自己手里的粥还没吹冷呢,他倒是管起别人的来了,再说宫里这事皇上交给洲南和洲北负责,他瞎什么操心!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陷害宁贵人?”淮南手里攥着皮鞭,额头有些薄汗,看样子是刚刚动刑。

    于钟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用尽全身力气的开口说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宁贵人谋害皇嗣!其罪当诛!”

    淮南闭眼深吸一口气,“用刑!他不会说真话,就让他再也开不了口。”说完,狱卒拿着刑具走上前去。

    说完,转身就看见淮北在外面等着他。

    “人抓了?”

    “没抓,把稿子拿来了。”淮北从衣兜里拿出一沓稿纸,纸边已经磨损了,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咱们的人盘问了一下,那书局老板也是从别的书局那里拿来的,抓了人反而打草惊蛇,咱们的人盯着呢,现在主要的是这个手稿,是找出轻蝉公子的关键,你拿去给皇上过目吧,我现在可不敢去重楼殿,听说这几天皇上脾气可不好。”说完,淮北把稿纸塞淮南手里。淮南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这小子开始学聪明了。

    “哎,你走那边干嘛!重楼殿在这边!”

    “我替张将军去传句话。”

    “不是吧!后宫这趟浑水你干嘛上赶着呀!”淮北无奈的摊着双手,末了挥挥手,“去吧去吧,既然是老张吩咐你的就赶紧去吧。”

    淮南来到钟粹宫门口的时候,两个宫人守在紧闭的门口,想来直到水落石出那天,她都要被关在这里面了。“禁卫所奉命前来查办。”淮南拿出腰牌证明了自己身份后,两个宫人对视了一下,犹豫一会儿还是打开了大门。

    绕过大门正对面的石屏,走进去,看见程荑正躺在在竹椅上假寐,一只手还在摇晃着蒲扇。比起上一次他来替程尹递信的时候,她的状态好了不少。

    “微臣参见宁贵人。”

    程荑听见来人是他,赶紧蹦起来,“总算来个人了,给我闷死了!”被禁足钟粹宫之后,宫里的宫人也全都撤走了,只留下她和碧玉两人。

    “张将军让卑职来给您带几句话。”

    “好,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你来试试这个,我特意让内务府做的,夏天躺在树下乘凉可舒服了!”程荑二话不说就把他拉着坐到那竹躺椅上,“来,往后躺。”还把他僵硬的身体按着往后躺下去。

    “臣、还是站起来说吧!”淮南刚想要坐起来就被按回去了。两人挣扎之间,淮南怀里的手稿掉了出来。

    程荑扫了一眼,看见牛皮纸封皮上赫然写着“王子复仇记”,眼疾手快的抢在前面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不出所料,皇上确实在查轻蝉公子。

    淮南站起来打算抢过来,程荑身体灵敏的绕到一边翻开那书,没有图画,只是一个个手写的文字,有些字还因为摩擦墨迹不清。程荑突然皱起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翻看了好几页,认真找到几个最具代表性的字。

    “这怎么可能?”

    淮南赶紧把书抢过来,却看见程荑保持着拿书的姿势,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这是王准的字。”

    可是王准死了,程尹亲眼看着屠刀落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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