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

    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后颈被松鼠软乎乎的尾巴轻轻地扫过,毛茸茸的软肚皮贴在头顶,在早春的寒凉中格外暖和。

    阿芙毫不犹豫地将松鼠从头顶薅了下来,懒洋洋地点头:

    “对,我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反正目前看来神明阁下无法根本无法变成人形,喜欢个小动物嘛,没什么负担。

    樊竞果然很喜欢这个答案,抓着阿芙的手指倒头就睡。

    小小的呼噜声从膝盖传来,阿芙也有了些许困意,将松鼠放到桌子上,自己去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被子是她的孤儿院盖的那条,沉重却不保暖,阿芙辗转反侧许久,才进入沉眠。

    精致的眉头始终皱起,手指不安地搁在枕旁,指尖微微向下延伸。

    枕下放着跟手掌长的铁针。

    这是她的习惯。

    她曾经的邻居佩琪,就是在睡梦中被院长带来的男人侵犯。

    那男人是个变态,他用衣服堵住了佩琪的嘴,缠住双脚,却特意没捆住她的双手,佩琪绝望地挣扎了许久,才被“享用”。

    是的,“享用”。

    当时阿芙正准备逃出孤儿院,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举报。

    韦丽表面上没说什么,那天晚上,却故意将她拉到佩琪的房门前,让人捂住她的嘴,告诉她:

    “孤儿院是座花园,你是其中最珍贵的菜品。若你太过肆意,我不介意让你先被人享用。”

    从此之后,每一个黑夜她都没彻底睡着过。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尤其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很想知道当他以为她看不到时,会做什么。

    她故意放缓了呼吸。

    屋子里一片寂静,松鼠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枕塌下陷,沉重的被子突然变得轻盈柔软。

    整个身体仿佛埋在温暖的云层中,鼻尖被毛毛刺激地有些发痒,阿芙睁开眼睛。

    水润的双眸正对上松鼠炯炯有神的豆豆眼,松鼠似乎非常诧异:“你不闭着眼睛了?”

    看来它知道她没睡着。

    见她长时间不搭话,窝在她颈侧的松鼠苦恼地皱起眉头,黑豆豆眼里满是忧郁。

    阿芙:“不闭了,睡不着。”

    松鼠先生更苦恼了,继续口出人言:“你不喜欢这床被子?……难道你更喜欢人血做的水床?那个不好,太臭。”

    阿芙瞳孔一缩:“人血?谁喜欢用人血?”

    “那群生活在地上的家伙。”松鼠说的很是含蓄,看样子很有些嫌弃:

    “那群家伙品味差劲地很,力气大又粗鲁,长得也没你们好看,又很聒噪,我讨厌他们,有他们在,我家的空气都不好闻了。”

    能和一个古老神明嫌弃,应该是传说中的深渊恶魔,据说他们在旧神时代黄昏,曾经和新神发生过一场恶战。

    当时新神刚结束与旧神的战争,与深渊恶魔的战争进行地极为艰难。

    最终深渊恶魔退回极北之渊,绝大部分新神死亡,剩余神明则渐渐虚弱。

    迄今为止两百年,人类再没得到神明的回应。

    反正不是她这种小人物应该关心的事。

    短暂的惊悚过后,阿芙重新躺下来,将软绵绵的被子拉到眼下,嘴唇被被子覆盖着,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睡吧,趁现在的空气还很好闻。”

    “确实。”松鼠赞同地点点毛脑袋,蜷缩到她脖颈边。

    或许是有神明保护,阿芙这次很快进入状态,意识逐渐模糊时,又听他道:

    “很快这里又要变臭了,我要珍惜这段时间。”

    “你说什么?”阿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莹润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边的松鼠。

    那群深渊恶魔要卷土重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就和她息息相关了!

    松鼠趴在床上,肚皮均匀地起伏,任阿芙怎么戳肚子拧耳朵,就是不醒。

    “请原谅我的冒犯,神明阁下。”

    阿芙深吸一口气,拧着松鼠的尾巴,在空中狠狠甩了几下。

    松鼠脑袋朝下晃来晃去,但是很可惜,还是没醒。

    叫不醒松鼠神明,阿芙也没了睡意,只能重新坐到书桌前学习。

    日光破晓,阿芙收好桌子,戳戳睡得死沉的松鼠先生,正准备去上课,大门突然被敲响。

    打开大门,正对上一排热情洋溢的笑脸。

    “宁芙小姐,为表彰您的特殊贡献,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圆桌舞会,我们是来帮您准备的。”

    “还有一些资料,请全部交给我们。”

    圆桌舞会,又名统一舞会,帝国最顶层的舞会之一,参加者都是帝国的顶级贵族。

    每届圆桌舞会都会宣布一项重大决策,或授勋,或政策更改,或王子选妃。

    “陛下有意封您为三等男爵。”穿着华贵的夫人凑到阿芙耳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道。

    她穿着件露胸礼服,手指轻轻搭着阿芙的肩膀,肌肤白嫩丰满,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令人目眩神迷。

    阿芙认识她,威尔的情人,西里尔伯爵的妻子,乔尔夫人。

    这位夫人的艳名和阿芙一样广为流传,尤为不同的是,乔尔夫人可以选择想要的情人,被她选中的男人只会觉得荣幸。

    而阿芙则是可以任意采摘的娇嫩玫瑰,若不是韦丽院长想把她卖个好价钱,早就被人采摘碾碎了。

    阿芙的身世早就已经传开,贵族们都要维持表面的体面,倒没人嘲笑针对过她。

    除了薇雅和她的好朋友们,还没有贵族对她如此亲近。

    阿芙倒是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很诧异:

    “真的吗?可是我的身世……”

    她紧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无措的神色:“我真的能进王宫吗?凯琳娜公主和道顿小姐她们在不在?”

    “她们当然在。”乔尔夫人摇了摇羽扇,胸口的两天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差点看呆一旁的几位男士。

    几人隐蔽的眼神在乔尔夫人和阿芙身上转来转去,竟不约而同地露出纠结的神色。

    [熟透的果子与娇嫩的鲜花,好难选。]

    [……]

    阿芙熟练地略过他们的心声,听乔尔夫人道:“她们要和你一起授勋。”

    这句话颇为意味深长。

    [一个聪明的,傍上两位公主的女孩。]

    [女孩们总把目光放到凯瑟殿下或古德公爵这样的男人身上,觉得他们能给她们更多,简直是大错特错!]

    [男人们尤其地市侩狡诈,阴险且不近人情。利用完就会将人一把抛开,远不如女孩们真诚。]

    [看看眼前这个姑娘,妮诺公主愿意收她当徒弟,凯琳娜公主为了她和陛下争执,非要把所有的功劳都给她,被陛下责打也不悔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不知道能不能参加晚上的仪式。]

    凯琳娜受伤了?

    阿芙梳头发的动作顿在胸前。索性她的黑发足够顺滑,梳子自动往下落,没被看出端倪。

    她不能参加晚上的宴会。

    因为凯瑟,古德和约瑟夫一定会参加,他们绝对会给她带来大麻烦。

    “宁芙小姐,还有其他的资料吗?”约翰老师收好她桌子上的资料,挑剔的眼睛在房间中四处打量。

    [这么重要的资料,这位小姐不会偷偷藏一部分吧?]

    [听说凯瑟殿下有意选她为妃,陛下却不同意,或许她想用这些资料做筹码?]

    “关于魔法的资料就这些,其余的都是我的个人笔记。”

    阿芙如实回答,眼睛里满是真诚。

    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话没有用,这些人绝对不会尊重她的想法。

    约翰老师果然不信,示意侍卫们继续找。

    衣柜、抽屉、桌角……种种隐蔽的角落都被翻了个遍。

    衣服和各种日用品杂七杂八地扔在地上,侍卫们粗鲁地走来走去,在干净的衣服上印上一道道脏兮兮的脚印。

    阿芙将被扔到衣服堆里的松鼠先生抱进怀中,心中无波无澜。

    倒是听到乔尔夫人在心中感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没有地位和实力,就是有才华和美貌又怎样呢?王室可不缺一个初级魔法师。]

    [还是个女人。]

    [不过这小姑娘倒是沉稳。]

    侍卫们抽出一个隐蔽的抽屉,“叮咚”一声,一枚金色的令牌掉在地上,上面的栩栩如生的玫瑰图案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乔尔夫人眼睛闪了闪。

    阿芙大步上前,故作紧张地将衣服搂成一团,令牌顺势藏进衣服深处。

    看到她的动作,乔尔夫人心中更加确定。

    [玫瑰姑娘一定和古德公爵有什么?她是古德公爵的情人?天啊,太子殿下正想立她为太子妃!真是个有手段的女孩。]

    “找完了吗?”阿芙小声问,小手紧紧抓着怀中的松鼠,神情落寞,像朵被雨打的玫瑰。

    “找完了。”赶在约翰老师出声前,乔尔夫人率先开口,并责备地瞪了侍卫们一眼:

    “你们怎么如此粗鲁?看把阿芙小姐的房间糟蹋的,还不快帮她恢复原样?”

    再看向阿芙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宁芙小姐,请坐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舒服。”

    约翰老师等人并未反对。

    阿芙正在思考如何脱身,大眼微弯,甜蜜蜜地点点头。

    神学院占地颇广,学生数量却不多,这导致每个学生的独栋宿舍之间都隔得很远,道路十分宽敞。

    而此刻这些宽敞的道路上已经挤满了马车,都是准备去王宫赴宴的贵族,阿芙看了一会便放下车帘,摸了摸怀中松鼠的头。

    “好漂亮的松鼠。”乔尔夫人率先开口,语气里是货真价实的赞叹:

    “皮毛很顺滑,肚皮滚圆有肉,你一定废了很多心思。”

    阿芙腼腆一笑,眼神里尽是被戳中喜好的认同:

    “我没废什么心思,都是他自己养的自己,而且他非常喜欢睡觉,一睡着就怎么也叫不醒。”

    “难怪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睡觉。”乔尔夫人了然地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

    “这只松鼠是谁送给你的?”

    帝国规定,森林,河流乃至土地上的一切都是领主的私有财产,平常人可没本事弄到松鼠。

    “他自己跑来的。”阿芙如实回答,不过这在乔尔夫人眼里更像是不想回答她,于是识趣地转移话题:

    “可惜您的老师妮诺公主殿下从来不参加王宫宴会,不然您一定会更自在些。”

    “是啊。”

    “看我的扇子,用孔雀羽毛做的,上面的珍珠是西里尔的珍藏,自从上次决斗事件后,西里尔终于认识到我对他的重要性,现在正卯足劲讨我开心呢。”

    “您可真幸福。”

    一段长长的寒暄过后,乔尔夫人还是没试探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心中对阿芙更加欣赏。

    她笑着开口:“我生日那天,门卫说有个漂亮姑娘上门拜访,手里还拿着古德公爵的令牌,当时我以为她是被古德公爵抛弃的可怜人,正想帮帮她,侍卫们却没找到人。”

    阿芙:“真的吗?那可真可惜。”

    看着她脸上货真价实的惋惜,乔尔夫人脸上笑容更深:

    “听说你和威尔先生是一个孤儿院的,威尔先生死后,韦丽院长如何了?”

    “我不知道。”阿芙无辜地摊开手。

    “考上神学院后,我就没回去过了。”

    她没说具体原因,乔尔夫人却很是清楚。

    韦丽的孤儿院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生意,对孤儿院的姑娘们来是说,那是比地狱更恐怖的囚笼。

    她当然不愿再回去。

    逃避可不是个好习惯。乔尔夫人善意提醒道:“今天的宴会,韦丽也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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