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这位二夫人在闺阁里时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美人,“美人配英雄”,自古是佳话。

    因而官家给他二人赐婚时,朝中皆是盛赞官家是仁义之君。

    太子和定国公虎门关惨败,若不是二皇子及时赶到,怕是番人要破了虎门关,直捣临安城了。

    即便如此,官家还是念在定国公以往的战功,非但没有降罪,反而降恩浩荡,给他的幼子保媒,牵了忠国公府这门好亲事。

    直至二人婚后,二夫人长年避居城外,据宫里传出的消息,这几年二夫人悄悄地被接进过宫里几次。

    这时就有人琢磨出点意味来了。

    官家即位前是最不受先帝宠爱的儿子,不然也不会早早地发配到西陲当藩王。

    要不是先帝还未来得及立太子就殡了天,朝中上下一团乱。

    官家就是趁乱靠着定国公这些属官腥风血雨地冲在前面,才打下了江山。

    历来皇家最忌讳功高盖主,杯酒释兵权尚还算仁义的,大业完成后杀功臣的君主比比皆是。

    当年定国公死后,赵如琢交了兵符,赵家军一夕间轰然瓦解,官家既收回了兵权,了了心中大患,又将忠国公府嫡女许配给了赵如琢,得了仁君的美名,可谓是一举双得。

    听得老太太允了二夫人进来请安,众女眷早就对这位存了好奇之心,即便是国公夫人这样的居士,也是坐直了身子,抬了头望向门外。

    在一干人等的期待中,二夫人任氏总算进了屋。

    明月在角落里偷偷打量她,果然名不虚传。她虽长年在庵中休养,不便着红配绿,身上的打扮也是极为的素净。

    一袭藕白色的长裙,鬓间只插了一支古朴的玉簪子,浑身上下毫无国公嫡女、大员夫人的气派。

    可即便如此,只她进门的抬眸一顾,所有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朝向她。

    尤其那一双眼睛,阿爹尚在时,明月跟着女师临摹过很多遍先帝朝的《神女瑶姬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明月望着任氏,心忖,若是神女现世,也不过如此。

    老太太仍旧冷着脸,看她在自己跟前盈盈下拜,久久不叫起。

    直到一旁的齐三奶奶壮着胆子打了圆场,任氏才被叫起。

    任氏似乎早就习惯了老太太的态度,她旋即起了身,转而又向国公夫人行了礼。

    国公夫人倒是待她颇为和善,嘴角难得噙了笑。

    任氏虽与她是妯娌,但论年纪却是差上一截。国公夫人与忠国公夫人早年间又是闺阁里的手帕交,自然不会为难她女儿。

    余下的女眷都是她的晚辈,姑娘们按着长幼一一上前见礼。

    明月落在后头,待她向任氏见礼,就听赵齐玉在一旁小声嘀咕:“董姑娘跟二叔母倒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一下子,目光都聚焦在她二人的身上。明月一时间有些紧张,任氏却毫不在意地道:“这位姑娘,倒是头一回见。

    出门有些匆忙,身上只这一根玉簪子,还是出嫁前我母亲送的,既然我们如此有缘,这支簪子就当见面礼了。”

    说罢便取了簪子下来,伸手摊在明月跟前。明月却不敢拿,一再推辞道:“多谢二夫人怜爱。如此大礼,明月唯实不敢受。”

    谁知任氏不容她推辞,拉过她的手塞了给她,转而向老太太辞别:“老太太,您这一路也辛苦,儿媳就不打搅了,就此告退。”

    言罢也不等老太太发话,又向国公夫人屈了屈身子,转身便自顾地离去了。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也不留她,任由她走开。

    只她这一去,屋内一下子安静的可怕。

    明月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阿娘新做的鞋子,鞋面上绣的是杜鹃花,是阿娘最喜欢的花色。

    好在没多久,屋外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有仆妇急急地进来通报,道是有敌国细作潜进京城被发现后,逃窜至了城外,兵马司的人在外面四处搜查。

    隆兴寺庙宇众多,香客云集。何况玉峰山草木茂盛,植被繁杂。

    这细作要是躲进了山里,怕是再要找到,就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了。

    甫一听到有细作可能进了寺里,整个屋子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

    方才还无人敢吭声的,现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还劝老太太不如先回府里,法事待过几日,想来老国公自会体谅,不会怪罪的。

    却听咣的一声,老太太把茶盏重重地在桌上一放,大声呵斥道:“我们堂堂定国公府,是靠老国公腥风血雨地打下来的。只不过一个毛贼而已,就让你们这般慌乱,失了章法。”

    又指着大郎和四郎说: “慕安,惟安,你们二人出去打探下,看如今外边是个什么光景?”

    他们两人得了老太太的指派,自领命而去。谁知刚出了屋子,就碰到赵如琢领着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

    两人着急忙慌地给二叔见礼。赵如琢见是他们二人,询问了老太太的状况后,自往厢房里去探望。

    他这一进屋,这原就略显拥挤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了。

    因有公务在身,只见他身穿黑漆铠甲,头戴凤翅兜鍪。

    明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他往日不当值的日子,都是穿着常服,倒不像是个武将,反更像个文人。

    老太太一见了赵如琢,便知今日这番人怕不是什么小人物,不然不会连殿前司都出动了。

    因事关机密,赵如琢也不便在众人前多说。屋里的女眷多是他的晚辈。

    自上次他出席了三姑娘的及笄宴又送了重礼后,一时间这些个姑娘倒是觉得他平易近人了许多。

    这时候一见他进来,都跟着三姑娘凑上来问。

    穿过这群姑娘,赵如琢一眼就看到了立在角落里的明月。

    她今日倒不故作老成了,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想是也有些好奇吧。

    只是被他的目光捕捉住,明月红了脸,再不敢瞧了。

    看着她脸上的红慢慢地爬到了耳朵上,赵如琢心里一动,眼里也不免带了点笑意,难得解释道:“都不用慌,五城兵马司和殿前司都派了人在山里搜了,料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赵齐玉关心的却是能否出门逛逛,毕竟法事要做一日,总不能在屋子里闷坐在一日吧。

    “出去时多带几个人,不过只可在寺院里逛逛,不许往后山去。”

    赵齐玉听了能出去逛一逛,自然欢喜。

    她自小养在杜姨娘身边,杜姨娘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当初入了府也是听闻这国公夫妇不和,夫人一心吃斋念佛,便存着来搏个好前程的心思。

    自从诞下一对儿女后,儿子的教养由不得她管,她一心要养个名门闺秀出来,等闲不让赵齐玉出门。

    可这满屋子的姑娘都站着不动,赵齐玉也不敢在她姨娘眼皮子下跑出去。

    于是便一手拽着林芳如,一手拉着四娘子赵齐云,口中却道:“祖母方才见了二叔母,现二叔又来了,定有话要讲,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她这话却是歪打正着。

    其余众人听了都借故退了出去,明月也不敢久留,带着沁芳出了屋子。

    方才还略显逼仄的屋子瞬间便空荡了,赵如琢听闻任氏来过倒也不奇怪,静慈庵就在附近。

    她这些年虽愈发地随性,却还是守着承诺,要尽量维护他的体面。

    老太太看着幼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若不是没法子,我见都不想见着她。这种妖女,也就他们宋家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赵如琢打断,“母亲慎言,此处恐隔墙有耳,还是莫议了。”

    老太太自然知道个中要害,方才也不过一时气急,此事便按下不说,转而问起了那番细作 的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还要你这殿前司副指挥使亲自出动?这是惊了驾不成?”

    赵如琢沉吟了片刻,回禀道:“有人溜进了宫,出来时被巡检的禁军发现了,便一路追到了这里,怕是不止一个。

    不过金指挥使此事点的是让卢副使主办,儿子不过是协助罢了,不然此刻也不能在这与您闲谈了。”

    他按下没说的是,此人潜进大内是专程给官家送信的,据说官家看了后脸色大变,急令殿前司务必追拿活口。

    老太太听了,也是一惊,自当年虎门关大战后,安昌国大伤元气,两国之间停了战事。

    年前还开了来往贸易,西陲倒是前无未有的平静。

    她自小长在勋贵人家,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又涉及安昌国的人,自家是该离这个是非远一点。

    拜别了母亲出了屋子,自有虞侯上前来禀报:“赵副使,卢副使的人把整个玉峰山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他们的人在嚷嚷,说寺庙里有玄机,接下来怕是要来搜寺院了。”

    若是天黑前再捉拿不到要犯,怕是连金指挥使也要承受官家的雷霆震怒。

    更不要说是身为主办官的卢远路了。他此刻定是心急如焚吧。

    卢远路如何,赵如琢毫不关心。

    他是金指挥使的嫡系,最后自然会有上官帮忙解危。可若是要搜寺院,恐怕不免要惊动府中的一众女眷。

    思忖片刻,还是安危重要,赵如琢转身回了老太太在的屋子。

    见他折身返回,老太太也有些不解。

    “母亲,殿前司现下在山上找不到人,只怕要在寺内搜人,家里都是女眷,怕冲撞了。依我之见,母亲不如带着她们先行家去吧,法事由我在这边看着就行。想来父亲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老太太本不欲先走,可顾及今日来的多是未出阁的姑娘,殿前司又多是在兵营里的男子,要是有个闪失,怕是悔之晚矣。

    仆妇们一个个派了出去请府里的主子们,好早早地返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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