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了店门,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家普通的脂粉店。

    店面有二层楼,楼下除售卖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外,还陈列着一些成衣。掌柜的是位妇人,见他气度不凡,衣饰华贵,而身边的姑娘又生得美貌,心里便有了成算。

    她殷勤地上前引路,径直将他们带到了二楼。

    二楼又是别有洞天,除大堂外,还设了几间雅室。墙上张挂的是前朝画师的仕女图,应是找人仿的。赵如琢虽不懂书画,但这幅真迹正是被定国公挂在他的书房里。

    姑娘家对镜梳妆,男子自不好在一旁站着,赵如琢便在外间等她。

    有眼力界的小厮早早端上了好茶并一些茶点,掌柜的是个会做生意的,上前来招呼:“这位郎君,本店除了胭脂水粉,还有些上好的首饰衣裳。奴家瞧着姑娘像天仙一般,这元宵佳节的,让奴家给她好好打扮一番,不是更喜庆应景?”

    赵如琢不耐烦管这些,但一想每回见明月,倒确实来来去去佩戴的就那两件首饰。既来了此处,就当她是府中小辈,索性再送她一些也无妨。

    女掌柜既得了他首肯,大生意上了门,自然欢天喜地去准备了。

    且说明月这边,原不过是再重梳个头的事。可她刚在镜前凳子上坐下,女掌柜便带了几个人进来,每人手上俱拿着不少东西。

    见此,明月忙站起身,摆手道:“这位姐姐,我原不过是发鬓被人群挤乱了,借您这方宝地梳个头,这些衣物首饰就不必了。若您这里有上好的胭脂,倒可推荐一二,我正好送给我一位姐姐。”

    这个新年,张氏带着明月去给老太太拜年,老太太的压岁钱倒是赏的比往年更多。这回张氏也未要走,直道是今年她也及笄了,有些姑娘间的来往,身上揣点钱也是要的。

    女掌柜捻起丝帕捂着嘴笑道:“姑娘莫慌。是外面那位郎君叫奴家给你置办些行头。他可真是大方,叫奴只管拿好的上,将来定是一位如意郎君。”

    明月听了更加不肯,推脱着要走。女掌柜见姑娘脸薄,怕失了这门买卖,连使眼色请了门外的郎君进来。

    赵如琢听闻明月不愿试衣,沉吟片刻,便走到雅室门外,道:“你有什么看上的,自管拿了。眼下正值年节,权当是我这个长辈送你的年礼了。”

    一听此言,女掌柜先是惊了,瞧方才二人进店的架式,与那位郎君说起姑娘时的表情,又总是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关系?且这位郎君虽比姑娘要年长些,但也不至于是长辈的年岁。莫不是……

    女掌柜却是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世家豪门里的腌臜事,若是知道得太多,可是要丢性命了。

    见赵如琢如此好意,明月却不敢接受,只道:“多谢二爷好意,只不过我原是同葛姐姐一同出来的,若是换了衣衫和钗环,回去怕是不好解释。如今见我走失,葛府的人定在寻我,还是速速梳理好回了吧。”

    赵如琢自知她说得在理,出来一趟,一个姑娘家就变了装扮,回去不知会被如何编排。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声誉再不可受损,方才是自己欠思虑了。

    于是,明月只让梳头的大嫂梳回了原先的发式,另选了一盒胭脂,并执意自己掏了银钱,道是自己自与葛二姑娘结识后,一直受她照拂,理该送她些礼物。若是赵如琢付了钱,礼数上不合了。

    赵如琢知她忧虑,也不多言。他年少得志,又突逢巨变,一腔报国热情如今也无处可报。可比起女子来,他身为男子,无非是郁郁不得志。

    这世间的伦理道德对女子还是太过于苛求。

    待他们走出脂粉店,行舟带了葛空青等人也

    赶到了。

    原来,赵如琢料到葛府弄丢了明月,此刻应该惊恐万分,便遣了行舟去找他们。

    葛芫华一见到明月,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多怪姐姐不好,只顾着自己瞧热闹。”

    明月却拉住她,安慰道“姐姐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方才是我太久没见着这场面,自己吓得松掉了手,被人群给带跑了。”

    一旁的葛空青也是惊魂未定,若是明月被贼人给掳走了,这可如何交待。怕是这辈子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关了。幸好明月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他诚心诚意地上前向赵如琢致谢:“此番多谢仲堂兄,改日我定置下酒席,还请仲堂兄赏光。”

    赵如琢看着他这幅视明月为自己人的姿态,心中颇有些不爽,便回道:“贤弟不必多礼,明月是我府上的人,要谢也是我来谢你们,带她出来游玩。”

    明月被他一句“明月是我府上的人”给惊着了,方才他最多也是称自己为董姑娘,怎么才一会功夫直接称呼上名字了,仿佛自己与他之间如何亲厚一般。

    葛空青是个实诚人,完全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明月妹妹与我妹妹投缘,家中上下都喜欢她,我自然也是视她如家人……”

    葛芫华眼见着赵如琢的脸色愈发难看,忙打断了他的话,“哥哥快别说了,明月自然是国公府的人,我们此番大意,差点弄丢了妹妹,是我们的错。今日天色已晚,妹妹又受了惊吓,合该早些回府休息。我们还是早些告辞,烦请二爷带妹妹回家吧。”

    于是,她便福了福身,不由分说拉着葛空青走了,临走不忘给明月扭眉弄眼一番。

    看着碍眼的人都走了,赵如琢方才缓了脸色。

    赵如琢出门向来骑马,现在多了一个明月,便将自己的马让了出来,让明月坐上去。

    明月从未骑过马,站在马旁边束手无策。

    有随从欲上前去托她一下,却被行舟暗暗拦住了。

    只见赵如琢轻搂住了明月的腰,道了一句“得罪了”,将她轻轻地托上了马,又柔声交代如何坐稳,看得行舟众人瞠目结舌。

    明月直到坐在了马上,还沉浸在他方才的搂抱上。强劲有力的臂膀,身上清洌又陌生的气息,让她不禁面红耳赤。

    说起来,除了儿时与阿爹有接触外,与自己身体有碰触最多的便是赵如琢了。少女怀春,得了他许多帮助,若是完全没有动过心,自是不可能的。

    但明月深知,不论家世,单是赵如琢已娶妻这一条,便是自己万万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的。

    赵如琢自然地牵起马,浑然不知明月心中所想。

    他也不知为何,今天见到明月与葛空青亲切的样子,有些刺眼。难道真如孙淳所言,独身太久,以至于对一个貌美的小娘子有些意动。

    此时夜已渐深,街上的人越发的稀少,花市却依旧灯如昼。赵如琢牵着马,走在前头,马蹄声在静谧的街上显得格处的清脆,也一声一声地踏在明月的心上。

    眼见着下方那宽厚挺拔的背影,明月隐约盼着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些。回了国公府,他又与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

    而赵如琢也似与她心意相通,特意放缓了脚步。行舟是个识相的,带着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可是路总要走到头的,在快到国公府的转角处,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道:“二爷,让我在这里下吧”、“明月姑娘,烦请在这边下马。”

    二人俱都没料到此景,又一起笑了起来。这是明月第一次见到赵如琢笑,她心里想:“原来他笑起来就没那么让人害怕了”。

    赵如琢见她这嫣然一笑,竟一下愣在了当场,心中似也齐放了烟火,绚丽多彩。枉他活了二十多载,却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心情。

    明月见他不动,只好准备自己下马。好在赵如琢很快反应过来,扶了她下马。

    告别之时,明月终究忍不住,对赵如琢道:“今夜月色很美,我很开心,多谢二爷。”说完,便不待他说什么,就转身离去。

    还是行舟机灵,赶上前去在前头给明月带路。

    赵如琢望着姑娘远去的身影,头一回感到了心弦被拨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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