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苏老师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件事情，但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言语霸凌都无处不在。
张锐星和王慧他们还是会不遗余力地污蔑她，在校园里散播她的谣言，以至于北栀出去吃个午饭，都有不认识的人远远指着她对身边的同学夸张地说：“看，那就是89班那个在桌子底下撒尿的女生，搞得一整个教室都是尿骚味！”
一传十十传百，更有一些闲着没事干以欺负调侃别人为乐的同学，比如刘贵，开始给她们去取一些带有侮辱性的外号，把北栀的名字谐音成“白痴”，把华湘倒过来叫作“香瓜”，连梁惜君也被强行谐音成在电视里经常打广告的老年保健品“脑白金”。
北栀早就知道刘贵人品不好，虽然四年级刚开学那会他主动和自己搭话，给自己口香糖吃，看上去好像挺好挺老实的。但在一个班上久了，她也慢慢发现了，这个人人品差劲。
他的内心和外表一样油腻恶心，抽烟喝酒、打架勒索，无恶不作。
最让人恶心的是他动不动就说脏话辱骂别人，因为他之前在乐平小学待过，对北栀的家庭情况有所耳闻，知道她爸妈都不在了。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在班上大肆宣扬取乐，嘲讽她没爹没娘。
北栀很费解，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不过是觉得他这个人不好，下意识远离了而已。
当刘贵以开玩笑的语气在班上公然喊出她没爹没娘是个孤儿时，北栀背脊一僵，低头攥住写字的笔，忍着难过的情绪没有回头。
可刘贵偏偏不放过她，走过来踢了一脚她的桌子，桌子歪了，北栀扶正桌子，他又踢了一脚，脸上却笑呵呵的，弯腰问她：“你是不是没有爸妈了，你爸妈都死掉了对吧？”
被这样一个肥胖的巨大身影罩着，北栀特别害怕，班上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难堪又难过，刘贵这几句话就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脏上，她悲痛又恼恨，很想回嘴，可面对威胁，身体却在禁不住地颤抖。
“你有完没完，没看到别人不想跟你说话啊，她有没有爸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爸有妈也没见你有教养啊！”路见不平的是班上的体育委员邓凤，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圆脸丹凤眼，性格很直，有几分男孩子气。
“我问你了吗，你个男人婆！要你在这管闲事。”刘贵离开了北栀的座位，面朝着邓凤大骂道。
邓凤也是个不服输的，指着刘贵大骂道：“我就管了，就看不惯了，别人有没有爸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长得跟头肥猪一样，又丑又恶心！”
刘贵冲过去扇了邓凤一巴掌，邓凤没想到他会动手，被这个巴掌打愣了，反应过来后她转身就抡起一张凳子砸了过去，刘贵急忙闪开，邓凤用手背利落地揩去眼泪，怒气汹汹地捡起地上的凳子追着刘贵砸，刘贵看到邓凤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吓得抱头鼠窜。
教室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北栀被华湘拉着跑出了教室。虽然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可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为邓凤担心。
顾不得那么多了，北栀转身跑去了办公室打了报告。
苏老师脸色一白，气得急冲冲地跑去了教室。过了没多久，苏老师回来了，邓凤跟着她的身后，用手抹着眼泪。刘贵用手揉着被砸痛的背，低着头既心虚又愤恨，见北栀在办公室里，他霎时明白过来了，愤恨地盯了她一眼。
北栀心里一跳，低着头默默站在了邓凤旁边。
苏老师捏了捏眉心，“北栀，他们俩各执一词，纠缠不清。你给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先动手，谁先骂人的！”
北栀怯弱地点了点头，她察觉到刘贵不断用眼神恐吓她。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如实跟苏老师说了。
别人拿她的不幸嘲笑讽刺是一回事，自己主动剖白自己的不幸，把隐痛当着办公室老师们的面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一刻，鼻子一酸，悲伤的情绪开始倒灌。
苏老师听完后心头火起，抽起桌上的板子站起来狠狠抽了刘贵几下，劈头盖脸将刘贵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你说说你刘贵，这一年你犯了多少事了！我就问你还想不想读了，你不想读了就趁早给我滚蛋，跟着你爸妈去广东打工，别在我班上，看着碍眼！”
北栀吓得靠门边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邓凤看刘贵终于被老师狠狠教训了，心里那口恶气也出了，抹着眼泪的她弯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邓凤你也是不知轻重，他打了你你来办公室告诉我不就行了，还拿着凳子追着他打，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打成残疾了你照顾他一辈子吗！”
冷不防地被苏老师一顿凶，邓凤又委屈上了，眼泪开始往外涌。
“好了，刘贵留下，你们俩先回教室吧，邓凤你也别哭了，哭多了看着烦。”苏老师不耐地摆摆手，让她们走。
北栀小心地拉开门，拉着邓凤往班上走，只是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刻，她的余光看到低着头的刘贵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她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抓紧了邓凤的胳膊。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二楼的回廊很空，风呼呼地刮过。教学楼前茂密的墨绿色香樟树在风里摇曳着枝干，叶片摩挲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北栀抿了抿唇，低头轻轻说：“邓凤，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如果不是你，刘贵肯定还会欺负我，说那些很难听的话。”北栀心情有点沉重。
“他那个人就是很恶心，你以后不要怕他，他要是骂你你就骂他，他要是打你你就打回去，实在不行就告诉班主任，虽然
班主任也是个歪屁股，很多时候都很偏心。”
北栀惊讶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邓凤真的太大胆了，竟然敢骂班主任是歪屁股，虽然她心里也觉得苏老师偏心，但从来不敢这样说。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你没有发现她就是很偏心张锐星王慧他们吗？”
北栀坦诚地点了头，语气有点失落，“是的。”
“我以前也去告过刘贵这个贱人的状，苏老师有严厉管教他吗，她就动动嘴皮子，甚至还在班上说我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天天去办公室打小报告，嘴碎得要死！”
“我也不太喜欢苏老师。”北栀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邓凤伸手跟她握了握，抿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以后你受了委屈被欺负了不要哭，你越哭他们就越觉得你害怕，就会越欺负你，你要想办法欺负回去，就算打不过也要死命打，你要让别人知道你是不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会掂掂量一下欺负你的后果。”
北栀乖乖点头。
邓凤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也哭了，摸了摸马尾，开始挽尊道：“虽然我刚刚也哭了，可我是打架才哭的！我们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就算要哭，至少也得让别人受到惩罚！”
“月野兔不是说过吗，‘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邓凤劈手一指，歪着头朝北栀眨了下眼，露出甜美又酷气的笑容。
北栀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邓凤大方收回手来，戳了一下北栀的脑门，“笑什么，月野兔就是这样啊，我学的不像吗？”
北栀摇了摇头，“不是，我没看过月野兔，我就看过《百变小樱》。”顿了顿，又着急地补充道：“但我觉得你学得很好。”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学得好？”邓凤狐疑地看着她。
“反正就学得很好啊。”北栀坦诚道，“你人很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女侠。”
邓凤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语气低沉地说：“其实，我跟刘贵打架也不全是为了你。”
邓凤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和落寞。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爸得肺病死了，我妈去外面打工后再也没有回来，我是我奶奶带大的。”
北栀停下脚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她默默地看着邓凤，心中酸涩。
如果是没有遭遇变故的她，应该会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妈妈肯定会回来！
可离开的人如果想回来早就回来了，未来好不好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帮我，但你确实帮了我，你真的很好，和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很胆小，从前刘贵嘲笑你身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勇气帮你。”北栀内疚地说。
邓凤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姐不用你罩，姐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你以后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天气越来越热，眨眼夏天就来了。
六月下旬最热的那一天，苏老师又抽风了，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班上有学生讲她坏话，气得在下午最后一节课跑到班上大发了一顿脾气。
刚开始她劈头盖脸地骂大家是白眼狼，不知道感恩，家长也不配合工作，一个个都不管孩子，还抠抠搜搜的。后来又细数自己对学生种种的好，满腹委屈地诉说自己工作上的辛苦，管教他们的不易。
“好了……”苏老师抹了抹红红的眼角，声音闷闷的，勉强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今天老师给你们一个机会，每个人都拿一张纸出来，在上边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对我的意见。每个人都必须写，不提意见的人我会留下来不准放学，老师要听了你们的意见后才能更好地改正自己的错误！”
北栀本来是很怕苏老师的，可今天站在讲台上向大家诉说委屈的苏老师显得格外脆弱温柔。每每看到老师转身擦眼泪的时候，她都于心不忍。
仔细想想，苏老师除了偏心一点外，其他地方好像也没什么大错，她课上得很好、管理班级也很用心。北栀觉得在苏老师的教导下，自己的语文成绩肉眼可见地提高了很多，学习兴趣也越来越浓。
其实，苏老师好像也不坏吧……
“苏老师，你不要难过，你是一个好老师，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
圆珠笔的笔尖顿住，蓝色的线条不再流淌。北栀看着纸上的字，蓦然想起苏老师刚刚说的话，老师说不提意见的人会被留下来……
怎么办？这样是不是太假了点，万一苏老师看了后把她留下来怎么办，那样的话就赶不上回家的车了……
北栀斟酌了一下，觉得多少要提点小意见，如果大家都提了，她不提倒显得格格不入。她抿了抿嘴，用笔划掉最后一句话，小心翼翼地把梗在心里很久的事情写了出来。
“就是，上次欧樱把我的童话书弄坏了，赔了二十五块钱，老师你还没有给我。”
写完后，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犹豫着要不要交的时候，王慧已经来收他们组的纸条了。北栀一咬牙，在纸条上写上名字交了上去。
纸条被王慧和吴瑕收上去给了苏老师，苏老师看着讲台上这些纸条，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在大家的注视下，她慢悠悠地拿起纸条翻看。
刚开始她的脸上还有笑容，看着看着笑容就不见了，眉头逐渐拧起，眉心长出了川字，不管男的女的，只要写了不好的意见的同学都被她叫起来骂了一顿，话语尖酸到能霎时剖开别人的心。
北栀眼皮一跳，心中大喊完了……
她吓得用手紧紧抠着课桌的边缘，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苏老师刚好翻到了她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苏老师就心头火起。
如果是直接提意见还好，偏偏纸条上还写着一句被划掉的“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在她的心里，这个女孩子一开始就没打算坦诚，很不老实，再往后看，无非是二十多块钱的事，也不是说不能提钱，可这女孩子年纪这么小，一颗心全钻到钱眼里去了，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
“北栀！”苏老师一声怒喝吓得她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苏老师拧着眉，气势汹汹地骂道：“欧樱那书钱我不是不给你，是想等到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清点完图书角的书后再给你，就区区二十来块钱，我一个老师还能贪你这点小便宜吗？你年纪这么小，天天就惦记着钱啊钱的，以后长大了可怎么了得，怕是为了钱什么没皮没脸的事都做得出吧！”
北栀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班上传来其他同学幸灾乐祸的笑声，讲台上的苏老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明明是老师自己逼他们写意见的啊，不写要被留校，写了也要被骂，怎么做都是错！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蠢了，北栀后悔万分，早知道她就不写这个意见了，可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写的话，苏老师绝不会想起这件事。
“你上来，现在就把这钱拿下去，别搞得我好像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样。”苏老师不屑撇了撇嘴，从放在讲台上的爱马仕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皮制钱包，拉开拉链，烦躁地拈起两张人民币，丢到了地上。
北栀低头忽视众人的目光沉默地走到讲台边，弯腰伸手，捡起了纸币。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苏老师对她的轻蔑和讨厌，她也有尊严，可她不能不捡，这钱本来就是她的。
骂都被骂了，钱不拿回来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然而再怎么开导自己，在那一刻，她的自尊终究还是破成了一地的碎片，怎么都拾不起来。
她只能低头攥紧钱，把心中的委屈尽数压下，默默承受着这难堪的屈辱。
张锐星和王慧他们还是会不遗余力地污蔑她，在校园里散播她的谣言，以至于北栀出去吃个午饭，都有不认识的人远远指着她对身边的同学夸张地说：“看，那就是89班那个在桌子底下撒尿的女生，搞得一整个教室都是尿骚味！”
一传十十传百，更有一些闲着没事干以欺负调侃别人为乐的同学，比如刘贵，开始给她们去取一些带有侮辱性的外号，把北栀的名字谐音成“白痴”，把华湘倒过来叫作“香瓜”，连梁惜君也被强行谐音成在电视里经常打广告的老年保健品“脑白金”。
北栀早就知道刘贵人品不好，虽然四年级刚开学那会他主动和自己搭话，给自己口香糖吃，看上去好像挺好挺老实的。但在一个班上久了，她也慢慢发现了，这个人人品差劲。
他的内心和外表一样油腻恶心，抽烟喝酒、打架勒索，无恶不作。
最让人恶心的是他动不动就说脏话辱骂别人，因为他之前在乐平小学待过，对北栀的家庭情况有所耳闻，知道她爸妈都不在了。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在班上大肆宣扬取乐，嘲讽她没爹没娘。
北栀很费解，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不过是觉得他这个人不好，下意识远离了而已。
当刘贵以开玩笑的语气在班上公然喊出她没爹没娘是个孤儿时，北栀背脊一僵，低头攥住写字的笔，忍着难过的情绪没有回头。
可刘贵偏偏不放过她，走过来踢了一脚她的桌子，桌子歪了，北栀扶正桌子，他又踢了一脚，脸上却笑呵呵的，弯腰问她：“你是不是没有爸妈了，你爸妈都死掉了对吧？”
被这样一个肥胖的巨大身影罩着，北栀特别害怕，班上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难堪又难过，刘贵这几句话就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脏上，她悲痛又恼恨，很想回嘴，可面对威胁，身体却在禁不住地颤抖。
“你有完没完，没看到别人不想跟你说话啊，她有没有爸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爸有妈也没见你有教养啊！”路见不平的是班上的体育委员邓凤，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圆脸丹凤眼，性格很直，有几分男孩子气。
“我问你了吗，你个男人婆！要你在这管闲事。”刘贵离开了北栀的座位，面朝着邓凤大骂道。
邓凤也是个不服输的，指着刘贵大骂道：“我就管了，就看不惯了，别人有没有爸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长得跟头肥猪一样，又丑又恶心！”
刘贵冲过去扇了邓凤一巴掌，邓凤没想到他会动手，被这个巴掌打愣了，反应过来后她转身就抡起一张凳子砸了过去，刘贵急忙闪开，邓凤用手背利落地揩去眼泪，怒气汹汹地捡起地上的凳子追着刘贵砸，刘贵看到邓凤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吓得抱头鼠窜。
教室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北栀被华湘拉着跑出了教室。虽然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可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为邓凤担心。
顾不得那么多了，北栀转身跑去了办公室打了报告。
苏老师脸色一白，气得急冲冲地跑去了教室。过了没多久，苏老师回来了，邓凤跟着她的身后，用手抹着眼泪。刘贵用手揉着被砸痛的背，低着头既心虚又愤恨，见北栀在办公室里，他霎时明白过来了，愤恨地盯了她一眼。
北栀心里一跳，低着头默默站在了邓凤旁边。
苏老师捏了捏眉心，“北栀，他们俩各执一词，纠缠不清。你给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先动手，谁先骂人的！”
北栀怯弱地点了点头，她察觉到刘贵不断用眼神恐吓她。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如实跟苏老师说了。
别人拿她的不幸嘲笑讽刺是一回事，自己主动剖白自己的不幸，把隐痛当着办公室老师们的面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一刻，鼻子一酸，悲伤的情绪开始倒灌。
苏老师听完后心头火起，抽起桌上的板子站起来狠狠抽了刘贵几下，劈头盖脸将刘贵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你说说你刘贵，这一年你犯了多少事了！我就问你还想不想读了，你不想读了就趁早给我滚蛋，跟着你爸妈去广东打工，别在我班上，看着碍眼！”
北栀吓得靠门边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邓凤看刘贵终于被老师狠狠教训了，心里那口恶气也出了，抹着眼泪的她弯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邓凤你也是不知轻重，他打了你你来办公室告诉我不就行了，还拿着凳子追着他打，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打成残疾了你照顾他一辈子吗！”
冷不防地被苏老师一顿凶，邓凤又委屈上了，眼泪开始往外涌。
“好了，刘贵留下，你们俩先回教室吧，邓凤你也别哭了，哭多了看着烦。”苏老师不耐地摆摆手，让她们走。
北栀小心地拉开门，拉着邓凤往班上走，只是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刻，她的余光看到低着头的刘贵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她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抓紧了邓凤的胳膊。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二楼的回廊很空，风呼呼地刮过。教学楼前茂密的墨绿色香樟树在风里摇曳着枝干，叶片摩挲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北栀抿了抿唇，低头轻轻说：“邓凤，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如果不是你，刘贵肯定还会欺负我，说那些很难听的话。”北栀心情有点沉重。
“他那个人就是很恶心，你以后不要怕他，他要是骂你你就骂他，他要是打你你就打回去，实在不行就告诉班主任，虽然
班主任也是个歪屁股，很多时候都很偏心。”
北栀惊讶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邓凤真的太大胆了，竟然敢骂班主任是歪屁股，虽然她心里也觉得苏老师偏心，但从来不敢这样说。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你没有发现她就是很偏心张锐星王慧他们吗？”
北栀坦诚地点了头，语气有点失落，“是的。”
“我以前也去告过刘贵这个贱人的状，苏老师有严厉管教他吗，她就动动嘴皮子，甚至还在班上说我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天天去办公室打小报告，嘴碎得要死！”
“我也不太喜欢苏老师。”北栀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邓凤伸手跟她握了握，抿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以后你受了委屈被欺负了不要哭，你越哭他们就越觉得你害怕，就会越欺负你，你要想办法欺负回去，就算打不过也要死命打，你要让别人知道你是不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会掂掂量一下欺负你的后果。”
北栀乖乖点头。
邓凤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也哭了，摸了摸马尾，开始挽尊道：“虽然我刚刚也哭了，可我是打架才哭的！我们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就算要哭，至少也得让别人受到惩罚！”
“月野兔不是说过吗，‘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邓凤劈手一指，歪着头朝北栀眨了下眼，露出甜美又酷气的笑容。
北栀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邓凤大方收回手来，戳了一下北栀的脑门，“笑什么，月野兔就是这样啊，我学的不像吗？”
北栀摇了摇头，“不是，我没看过月野兔，我就看过《百变小樱》。”顿了顿，又着急地补充道：“但我觉得你学得很好。”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学得好？”邓凤狐疑地看着她。
“反正就学得很好啊。”北栀坦诚道，“你人很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女侠。”
邓凤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语气低沉地说：“其实，我跟刘贵打架也不全是为了你。”
邓凤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和落寞。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爸得肺病死了，我妈去外面打工后再也没有回来，我是我奶奶带大的。”
北栀停下脚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她默默地看着邓凤，心中酸涩。
如果是没有遭遇变故的她，应该会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妈妈肯定会回来！
可离开的人如果想回来早就回来了，未来好不好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帮我，但你确实帮了我，你真的很好，和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很胆小，从前刘贵嘲笑你身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勇气帮你。”北栀内疚地说。
邓凤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姐不用你罩，姐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你以后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天气越来越热，眨眼夏天就来了。
六月下旬最热的那一天，苏老师又抽风了，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班上有学生讲她坏话，气得在下午最后一节课跑到班上大发了一顿脾气。
刚开始她劈头盖脸地骂大家是白眼狼，不知道感恩，家长也不配合工作，一个个都不管孩子，还抠抠搜搜的。后来又细数自己对学生种种的好，满腹委屈地诉说自己工作上的辛苦，管教他们的不易。
“好了……”苏老师抹了抹红红的眼角，声音闷闷的，勉强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今天老师给你们一个机会，每个人都拿一张纸出来，在上边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对我的意见。每个人都必须写，不提意见的人我会留下来不准放学，老师要听了你们的意见后才能更好地改正自己的错误！”
北栀本来是很怕苏老师的，可今天站在讲台上向大家诉说委屈的苏老师显得格外脆弱温柔。每每看到老师转身擦眼泪的时候，她都于心不忍。
仔细想想，苏老师除了偏心一点外，其他地方好像也没什么大错，她课上得很好、管理班级也很用心。北栀觉得在苏老师的教导下，自己的语文成绩肉眼可见地提高了很多，学习兴趣也越来越浓。
其实，苏老师好像也不坏吧……
“苏老师，你不要难过，你是一个好老师，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
圆珠笔的笔尖顿住，蓝色的线条不再流淌。北栀看着纸上的字，蓦然想起苏老师刚刚说的话，老师说不提意见的人会被留下来……
怎么办？这样是不是太假了点，万一苏老师看了后把她留下来怎么办，那样的话就赶不上回家的车了……
北栀斟酌了一下，觉得多少要提点小意见，如果大家都提了，她不提倒显得格格不入。她抿了抿嘴，用笔划掉最后一句话，小心翼翼地把梗在心里很久的事情写了出来。
“就是，上次欧樱把我的童话书弄坏了，赔了二十五块钱，老师你还没有给我。”
写完后，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犹豫着要不要交的时候，王慧已经来收他们组的纸条了。北栀一咬牙，在纸条上写上名字交了上去。
纸条被王慧和吴瑕收上去给了苏老师，苏老师看着讲台上这些纸条，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在大家的注视下，她慢悠悠地拿起纸条翻看。
刚开始她的脸上还有笑容，看着看着笑容就不见了，眉头逐渐拧起，眉心长出了川字，不管男的女的，只要写了不好的意见的同学都被她叫起来骂了一顿，话语尖酸到能霎时剖开别人的心。
北栀眼皮一跳，心中大喊完了……
她吓得用手紧紧抠着课桌的边缘，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苏老师刚好翻到了她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苏老师就心头火起。
如果是直接提意见还好，偏偏纸条上还写着一句被划掉的“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在她的心里，这个女孩子一开始就没打算坦诚，很不老实，再往后看，无非是二十多块钱的事，也不是说不能提钱，可这女孩子年纪这么小，一颗心全钻到钱眼里去了，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
“北栀！”苏老师一声怒喝吓得她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苏老师拧着眉，气势汹汹地骂道：“欧樱那书钱我不是不给你，是想等到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清点完图书角的书后再给你，就区区二十来块钱，我一个老师还能贪你这点小便宜吗？你年纪这么小，天天就惦记着钱啊钱的，以后长大了可怎么了得，怕是为了钱什么没皮没脸的事都做得出吧！”
北栀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班上传来其他同学幸灾乐祸的笑声，讲台上的苏老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明明是老师自己逼他们写意见的啊，不写要被留校，写了也要被骂，怎么做都是错！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蠢了，北栀后悔万分，早知道她就不写这个意见了，可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写的话，苏老师绝不会想起这件事。
“你上来，现在就把这钱拿下去，别搞得我好像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样。”苏老师不屑撇了撇嘴，从放在讲台上的爱马仕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皮制钱包，拉开拉链，烦躁地拈起两张人民币，丢到了地上。
北栀低头忽视众人的目光沉默地走到讲台边，弯腰伸手，捡起了纸币。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苏老师对她的轻蔑和讨厌，她也有尊严，可她不能不捡，这钱本来就是她的。
骂都被骂了，钱不拿回来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然而再怎么开导自己，在那一刻，她的自尊终究还是破成了一地的碎片，怎么都拾不起来。
她只能低头攥紧钱，把心中的委屈尽数压下，默默承受着这难堪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