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后，期盼已久的暑假终于来了。
已经在青烟中心学校度过了一年的时光，过了暑假，北栀就要上五年级了。
她不再像过去的自己，对新的学年抱有期待和幻想，这次考试她考得不怎么好，成绩不上不下，排名也掉到了中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怎么变成这样了，语文在优秀的边缘徘徊，数学退步得很明显。
自从来了中心学校后好像什么都变了，北栀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坠落的星星，从此泯然，再也发不了光。
村里一些亲戚在知道北栀一连两个学期都没拿到奖状后，又开始在茶余饭后调侃她。他们说她之前在乐平得到的那些奖状都是老师看在她爷爷面子上才发给她的，是走后门拿到的，不然为什么到了中心学校后就两手空空，什么奖状荣誉都没了。
北栀从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分数是她实打实考出来的，怎么会有假？
可现在被大家说得多了，她开始不太确定了。
这就好像她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可被同学言语霸凌久了，她就真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没有别人快，不然别人轻轻松松就能理解的定理公式和数学难题，为什么她要花那么多时间才能弄明白呢？
在数学的学习中，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吃力，但她又不想去问爷爷，她怕爷爷看到她现在的水平，也怕爷爷对她失望。
北栀开始闷头看书，但越看就越发现数学难，越难她就越想逃避，越逃避数学成绩就越往下掉。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钝，不只是在学习上，很多生活上的小事也一样。
暑假结束前的一天中午，她去表伯开的店里吃粉，吃完后她拿起自己的塑料杯想舀一杯凉茶喝。
凉茶盛放在地上一个大铝桶里，她拿起桶里舀茶的大铁勺打算舀一杯茶，可塑料杯太小了，铁勺又大，她怕茶水漏在地上浪费，就拿着杯子放在茶桶的上方。
就在她刚倒了一杯茶，洒了一些茶水回桶里的时候，她身后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见状气得大吼道：“你有没有常识啊，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喝茶就喝茶，你倒是把杯子放在茶桶外边倒，你这茶漏下去是要让大家喝你的口水吗！”
北栀吓了一跳，她认识这个男生，是乐平的，有一年六一儿童节，他还在台上翻了几个跟斗。
店里不算大，只摆得下五张方桌，人却挤满了。墙上老旧的挂扇左右来回不停地吹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混着人声，十分嘈杂。
男生上初中了，人高马大，声音铿锵有力。不少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纷纷看了过来。
北栀面红耳赤，这事她确实做错了，她光想着不浪费，完全没有考虑到别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
男生不接受她的道歉，皱着眉一脸不爽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锅炉旁煮粉的大伯娘。
大伯娘看了她一眼，也许是顾及着亲戚关系并没有开口责怪她。
“算了算了，大热天的别生气，没多大的事，女孩子不太懂事，你这样说了后，下次她肯定记住了。”大伯娘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北栀低下头，确实觉得自己不太懂事。
“北栀北栀，白痴白痴，白痴北栀！”不知道怎么的，班上一些同学编排她的顺口溜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北栀摇摇头，努力想把它们赶走。
她默默发誓，一定要考到一个好成绩，堵住大家对她的嘲笑。
可惜事与愿违，现实并没有如愿开出她想要的花。
暑假的时候，北栀常常想，也许这些嘲讽是真的也不一定。
虽然成绩是自己一笔一划考出来的，可谁又能够保证乐平的老师不会因为爷爷的关系而偏爱她一些？就像苏老师偏爱张锐星他们一样。
只不过当时的她是“张锐星们”，因为被老师偏爱重视着，所以后知后觉没有发现，只觉得一切来得顺理成章。
可仔细想想，在当时的乐平，又有没有另外一个和现在的北栀一样的人呢，一样努力却不受重视，越努力越失望，越努力就越得不到的人呢？
北栀突然意识到，也许并不是自己突然变得黯沉了，而是，她可能从来都没有发过光！
就像月亮折射了太阳的光线才会发亮，她折射的是爷爷的光。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从过去穿越而来，贯穿了现在的她。
虽然畏怯，但北栀还是如实把学生手册交给了爷爷，爷爷认真看过了她的成绩和评语，表情有些失望。
北栀心里一沉。
爷爷虽然生气，却不是生她成绩的气，而是气她数学上有那么多的困惑都没来主动问过题。他让北栀把四年级的数学课本拿出来重新复习，并且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辅导。
可北栀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数学，觉得它枯燥又乏味。有些难题爷爷讲了几遍她都不理解，爷爷自然失去了耐心，她因为爷爷失去了耐心也钻进情绪的牛角尖，开始对爷爷的那一点失望耿耿于怀，最后控制不住脾气和爷爷吵起来。
每次吵完她都很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这么笨。
有时候埋在书本里久了，她也会出去透透气。
就像蜻蜓低飞、乌云低垂时的闷热下午，潜游在水里的鱼儿争先恐后从池塘的水面冒出头来张口呼吸，她也想要摆脱数学的低气压，得到自由。
青青的稻禾在随风摇晃，狗尾巴草蓬松的穗子在路边招摇。
蝉鸣悠扬，白云硕大、树荫浓密，庭院里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茉莉清香、栀子浓郁、绣球斑斓，牵牛静谧。
夏天那么美好，那么生动，她巴不得暑假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她就可以迟点开学，迟点上课，迟点见到同学。
因为学校，是她幻想的粉碎机。
可时间有时候偏爱和人作对，痛苦难过的时候度日如年，快乐欣喜的时候转瞬即逝。
眨眼又到了九月，秋老虎依旧凶猛，北栀背上了沉甸甸的书包，长长叹了口气后走上了去学校的路，不情不愿地开始了她的五年级。
学期伊始，北栀有点不太想坐车上下学了，但爷爷还是为她先订了一个月的车，说如果想走路就等天气凉快些了再走，走一段时间，等冬天冷了不想走就再接着订。
北栀觉得爷爷说得挺有道理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皎皎说。
皎皎来中心学校上四年级了，北栀希望皎皎能和她一起坐车，可她也知道坐车上下学一天要两块钱，一个学期下来就要两百多块，皎皎一天的伙食费才三块钱，如果坐车，就只剩下一块钱，没办法吃饭。
上课前一天，北栀看着皎皎期待的目光，犹豫好久后才跟她说：“皎皎，现在天气太热了，我爷爷让我坐车上下学，等到天气凉快一点，我再和你一起走路吧。”
皎皎听后有些失望，眼神也暗了下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路去学校，要是我有多的钱我就陪你一起坐车。”
“好。”北栀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她总觉得自己背叛了皎皎。
北栀记得在省城的时候，同学们的家境都比她好，他们每天上下学家长都会开奔驰宝马或者更名贵的车来接送。爸爸看见 那些车，总会感慨这些人家里真有钱，指着那些车告诉她这是奥迪这是宝马这是……
当时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能是受动画片和电视剧的影响，比起有钱的生活，她觉得只要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一家人平安幸福就很好了。
当时的她坐在爸爸刚租来的出租车里，吃着爸爸给她买的冰糖葫芦，确实很快乐。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在捉襟见肘的生活里，独自支撑家庭的爸爸不堪重负，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她被迫明白了自己家和其他同学家的差距，也开始为此感到自卑。
皎皎羡慕又失落的眼神让北栀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说不清是内疚还是羞耻，从这以后她尽量避免在皎皎面前坐车。
只是有时候放学，北栀还是会意外碰到皎皎。
简单聊了几句后，她挥手告别转身上车。窗外的北皎表情羡慕又落寞，北栀刻意地低头避开，避免目光的交汇。
人都到齐后，司机发动引擎，整个车身在轻微地颤抖，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退，越退越快。
北栀侧头看向窗外，皎皎瘦弱的身影随着香樟树在土道上越退越小，最后变成伶仃的影子消失不见。
她的心里有些难过。
已经在青烟中心学校度过了一年的时光，过了暑假，北栀就要上五年级了。
她不再像过去的自己，对新的学年抱有期待和幻想，这次考试她考得不怎么好，成绩不上不下，排名也掉到了中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怎么变成这样了，语文在优秀的边缘徘徊，数学退步得很明显。
自从来了中心学校后好像什么都变了，北栀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坠落的星星，从此泯然，再也发不了光。
村里一些亲戚在知道北栀一连两个学期都没拿到奖状后，又开始在茶余饭后调侃她。他们说她之前在乐平得到的那些奖状都是老师看在她爷爷面子上才发给她的，是走后门拿到的，不然为什么到了中心学校后就两手空空，什么奖状荣誉都没了。
北栀从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分数是她实打实考出来的，怎么会有假？
可现在被大家说得多了，她开始不太确定了。
这就好像她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可被同学言语霸凌久了，她就真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没有别人快，不然别人轻轻松松就能理解的定理公式和数学难题，为什么她要花那么多时间才能弄明白呢？
在数学的学习中，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吃力，但她又不想去问爷爷，她怕爷爷看到她现在的水平，也怕爷爷对她失望。
北栀开始闷头看书，但越看就越发现数学难，越难她就越想逃避，越逃避数学成绩就越往下掉。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钝，不只是在学习上，很多生活上的小事也一样。
暑假结束前的一天中午，她去表伯开的店里吃粉，吃完后她拿起自己的塑料杯想舀一杯凉茶喝。
凉茶盛放在地上一个大铝桶里，她拿起桶里舀茶的大铁勺打算舀一杯茶，可塑料杯太小了，铁勺又大，她怕茶水漏在地上浪费，就拿着杯子放在茶桶的上方。
就在她刚倒了一杯茶，洒了一些茶水回桶里的时候，她身后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见状气得大吼道：“你有没有常识啊，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喝茶就喝茶，你倒是把杯子放在茶桶外边倒，你这茶漏下去是要让大家喝你的口水吗！”
北栀吓了一跳，她认识这个男生，是乐平的，有一年六一儿童节，他还在台上翻了几个跟斗。
店里不算大，只摆得下五张方桌，人却挤满了。墙上老旧的挂扇左右来回不停地吹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混着人声，十分嘈杂。
男生上初中了，人高马大，声音铿锵有力。不少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纷纷看了过来。
北栀面红耳赤，这事她确实做错了，她光想着不浪费，完全没有考虑到别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
男生不接受她的道歉，皱着眉一脸不爽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锅炉旁煮粉的大伯娘。
大伯娘看了她一眼，也许是顾及着亲戚关系并没有开口责怪她。
“算了算了，大热天的别生气，没多大的事，女孩子不太懂事，你这样说了后，下次她肯定记住了。”大伯娘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北栀低下头，确实觉得自己不太懂事。
“北栀北栀，白痴白痴，白痴北栀！”不知道怎么的，班上一些同学编排她的顺口溜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北栀摇摇头，努力想把它们赶走。
她默默发誓，一定要考到一个好成绩，堵住大家对她的嘲笑。
可惜事与愿违，现实并没有如愿开出她想要的花。
暑假的时候，北栀常常想，也许这些嘲讽是真的也不一定。
虽然成绩是自己一笔一划考出来的，可谁又能够保证乐平的老师不会因为爷爷的关系而偏爱她一些？就像苏老师偏爱张锐星他们一样。
只不过当时的她是“张锐星们”，因为被老师偏爱重视着，所以后知后觉没有发现，只觉得一切来得顺理成章。
可仔细想想，在当时的乐平，又有没有另外一个和现在的北栀一样的人呢，一样努力却不受重视，越努力越失望，越努力就越得不到的人呢？
北栀突然意识到，也许并不是自己突然变得黯沉了，而是，她可能从来都没有发过光！
就像月亮折射了太阳的光线才会发亮，她折射的是爷爷的光。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从过去穿越而来，贯穿了现在的她。
虽然畏怯，但北栀还是如实把学生手册交给了爷爷，爷爷认真看过了她的成绩和评语，表情有些失望。
北栀心里一沉。
爷爷虽然生气，却不是生她成绩的气，而是气她数学上有那么多的困惑都没来主动问过题。他让北栀把四年级的数学课本拿出来重新复习，并且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辅导。
可北栀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数学，觉得它枯燥又乏味。有些难题爷爷讲了几遍她都不理解，爷爷自然失去了耐心，她因为爷爷失去了耐心也钻进情绪的牛角尖，开始对爷爷的那一点失望耿耿于怀，最后控制不住脾气和爷爷吵起来。
每次吵完她都很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这么笨。
有时候埋在书本里久了，她也会出去透透气。
就像蜻蜓低飞、乌云低垂时的闷热下午，潜游在水里的鱼儿争先恐后从池塘的水面冒出头来张口呼吸，她也想要摆脱数学的低气压，得到自由。
青青的稻禾在随风摇晃，狗尾巴草蓬松的穗子在路边招摇。
蝉鸣悠扬，白云硕大、树荫浓密，庭院里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茉莉清香、栀子浓郁、绣球斑斓，牵牛静谧。
夏天那么美好，那么生动，她巴不得暑假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她就可以迟点开学，迟点上课，迟点见到同学。
因为学校，是她幻想的粉碎机。
可时间有时候偏爱和人作对，痛苦难过的时候度日如年，快乐欣喜的时候转瞬即逝。
眨眼又到了九月，秋老虎依旧凶猛，北栀背上了沉甸甸的书包，长长叹了口气后走上了去学校的路，不情不愿地开始了她的五年级。
学期伊始，北栀有点不太想坐车上下学了，但爷爷还是为她先订了一个月的车，说如果想走路就等天气凉快些了再走，走一段时间，等冬天冷了不想走就再接着订。
北栀觉得爷爷说得挺有道理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皎皎说。
皎皎来中心学校上四年级了，北栀希望皎皎能和她一起坐车，可她也知道坐车上下学一天要两块钱，一个学期下来就要两百多块，皎皎一天的伙食费才三块钱，如果坐车，就只剩下一块钱，没办法吃饭。
上课前一天，北栀看着皎皎期待的目光，犹豫好久后才跟她说：“皎皎，现在天气太热了，我爷爷让我坐车上下学，等到天气凉快一点，我再和你一起走路吧。”
皎皎听后有些失望，眼神也暗了下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路去学校，要是我有多的钱我就陪你一起坐车。”
“好。”北栀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她总觉得自己背叛了皎皎。
北栀记得在省城的时候，同学们的家境都比她好，他们每天上下学家长都会开奔驰宝马或者更名贵的车来接送。爸爸看见 那些车，总会感慨这些人家里真有钱，指着那些车告诉她这是奥迪这是宝马这是……
当时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能是受动画片和电视剧的影响，比起有钱的生活，她觉得只要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一家人平安幸福就很好了。
当时的她坐在爸爸刚租来的出租车里，吃着爸爸给她买的冰糖葫芦，确实很快乐。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在捉襟见肘的生活里，独自支撑家庭的爸爸不堪重负，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她被迫明白了自己家和其他同学家的差距，也开始为此感到自卑。
皎皎羡慕又失落的眼神让北栀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说不清是内疚还是羞耻，从这以后她尽量避免在皎皎面前坐车。
只是有时候放学，北栀还是会意外碰到皎皎。
简单聊了几句后，她挥手告别转身上车。窗外的北皎表情羡慕又落寞，北栀刻意地低头避开，避免目光的交汇。
人都到齐后，司机发动引擎，整个车身在轻微地颤抖，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退，越退越快。
北栀侧头看向窗外，皎皎瘦弱的身影随着香樟树在土道上越退越小，最后变成伶仃的影子消失不见。
她的心里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