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费什么,只是比御膳房精细些。”

    江昭听不出他的自谦,笑道,“若只是好吃也不足为奇,朕尝着觉得开胃。”

    顾玉承笑道,娓娓道来,“玉承听闻玉体欠安,便自作主张斟酌着加了些当归人参汤和在糯米里,借着南瓜的香甜掩住中药的苦味。”

    全京城都夸赞他是大周第一美人,但他也知道各花入各眼,宫中人比花娇,陛下未必中意。

    但是论起来下厨房的手艺,他确实天赋异禀,虽然嘴上不说,也在心中自诩第一流,在家中时又学了些药理,如今听闻陛下体弱,便借着药食同源加了几味中药。

    今日的南瓜山药桂花糕,就是他因为费了心思,入口即溶,口味上比御膳房进上来的点心还香甜些。

    江昭没想到他还有做药膳的手艺,还来不及夸赞便听温柔的声音在耳边道,“陛下若是喜欢,玉承日日为陛下做。”

    恰如其分,体贴入微。

    她点点头,心里还记挂着宫里没批复完的折子,嘱咐他每日将吃食送到养心殿就是。

    顾玉承见她要走,心中念头一动,弯唇笑道,“小厨房里现在正煨着阿胶乌鸡汤,陛下不如今晚就留下来用晚膳。”

    碎金眸子里水光潋滟,像是水里泛着的月光,但江昭忙着看天色,没看见勾人的眸子。

    轩外浮出淡淡夜色,今日来的点绛轩的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了,若是留下来用晚膳便不知道药耽搁多久呢。

    禾秀也在一边帮腔道,“陛下不如就在这里等到入夜。”

    郎君好不容易盼来陛下,若是不留下来,郎君不就白准备了么。

    一语倒点醒了江昭,入夜太晚了,明日还有要事,不能浪费在这里。

    “不必了,朕没缘分享受了。”江昭笑了笑。

    顾玉承眼中闪烁过一霎讶然,江昭早已经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

    宫娥见她要走,忙有眼色地递过来披风,她任宫娥服侍穿戴好。

    顾玉承不死心道,“做好我便给陛下送来。”

    “入夜时寒气重,差人送过来就是了。”江昭还觉得自己颇体贴。

    江昭早已经凤驾回鸾,顾玉承眼中的失望才渐渐显露出来。

    禾秀知道说自家主子受了封赏,刚想着报喜,但却见他精致眉目间笼罩了愁绪,一言不发端坐在榻边,才知道公子的计划落了空。

    而落空的原因,就在于他的一句话。

    知道自己败坏了公子的好事,他霎时间眼圈一红,吸着鼻子。

    “公子今日特地花时间在脸上敷了粉,还打点宫娥趁着未时送来,好不容易大费周折请了陛下来了,还被禾秀多嘴弄砸了。”

    顾玉承抬头见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侍从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撑起一个无奈的笑,“好了,不怪你。”

    长夜漫漫,他拨弄着装在锦盒中的中药,细细分出明日药膳药用的量,手里虽然忙碌着,但眼前却忽然想起长眉入鬓下那双眼睛。

    明艳,鲜亮,分明不像是久病之人的眼睛,每次想起那双眼睛注视自己的神情,他都莫名心间一颤。

    养心殿那一晚,她压在他身上,那双眼睛也没有丝毫慌乱和情/欲,反倒是有一种不解风情。

    侍从合欢看他不响,上前凑趣道,“郎君不是说乌鸡最难入味么,小厨房的药膳中已经渗出来香味了。”

    顾玉承莞尔一笑,温声道,“都已经两个时辰了,凭是快木头也该入味了。”

    话刚说完,他方才惦记的事情瞬间清楚了,既然她不解风情,那他便让她浸在温柔乡中,味道总会像是中药一样渗进去。

    夜上三更,养心殿外是耿耿星河,殿内原也是彻夜点着长明灯和放着夜光珠,和殿外一般,亮得如同白昼,彻夜笙歌。

    但自从那晚宫乱之后,陛下就下令入夜便将殿内灯火尽数熄灭。

    黑漆漆夜里,江昭从满屋罗绮中惊醒,她轻轻拍着胸口,没唤宫娥进来。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来,便经常因为噩梦在半夜醒来。

    已经数不清是地多少次了。

    大概是原主身体不好,她亲自用火折子点亮身边银烛,但她身边上朝也有人,吃饭也有人,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反倒是半夜惊醒的时候,有了片刻独处的闲暇。

    看着幽幽烛光,她担心起明日的朝会的事情。

    证据已经收集齐全,明日只等着当朝对峙,史珥伏法,但是她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

    “小声些,陛下已经睡下了。”

    江昭正清醒着,听见压低的人语声,忙向帘幕外道,“什么事情?”

    秋澄以为吵醒了她,斥了一声宫娥,便进内室禀报,将手上的折子呈上来,“大理寺少卿冯娘子呈上来的。”

    江昭忙吩咐宫娥掌灯,打开看原来是顾寒舟科举案的审理结果,看见顾寒舟是清白的,江昭一笑,心想她冯琛倒戈够快,竟然连夜就见了分晓。

    看见下一页的内容,她更是讶然。

    折子的后面,冯琛用金漆封上密札,江昭忙不迭地拆开,里面白纸黑字都是史珥科举案中受贿反诬顾寒舟的证据。

    原来冯琛虽然和史珥狼狈为奸,但在密札上说不过是尽当年提携的恩情,这些年来心间有愧,所以将史珥借由大理寺冤假错案牟利的文书都备了一分,今日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既是当作史珥的罪证,也是当作她自己的罪证,希望陛下给她一个将功折罪揭举史珥的机会,等到绊倒史珥再伏罪自首。

    江昭一笑,她也没想到冯琛如此雷厉风行,但思量他那日被她打量得惴惴不安的模样,想必是冯琛心中已经动摇了,只不过是江昭那一番话为她心中天平增了砝码罢了。

    四更钟报时响起,江昭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她才恋恋不舍放下冯琛寄来的文书,回身道床榻上继续睡觉。

    但一掀开帷帘,她吓得倒退了一步,见床榻上已经躺着一个雪肌花容的小郎君,鞋子散落在床榻边,显然是刚刚匆忙间甩落的。

    锦被勾勒出柔弱腰身,小郎君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奴来侍奉陛下.....”

    江昭嘴角一抽,认出来这正是点绛轩的小侍从采香,今天从顾玉承那里,他还为她披披风来着。

    他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楚楚可怜之下写尽了野心和欲望,宫中三千佳丽谁不想靠爬上皇帝的凤榻实现身份的跃升呢,他今日见到陛下时,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媚眼如丝,可他今日偏偏碰到的是江昭,江昭半分旖旎心思也没有,完全当成安全事故来处理,直着嗓子唤来秋澄和宫娥们。

    她是天子,床榻上突然出现陌生人还了得,万一他是为了行刺呢?

    秋澄和宫女闻声而来,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侍从爬床一向是不举不究,她们也来不及细想,只好忙告罪“奴婢该死”

    采香见女人们闯入将自己团团围住,羞得用被子蒙住脸,不但翻身做主子的幻梦粉碎了,连儿郎家的清白也不保了。

    江昭见秋澄等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才悟出来采香的爬床不着一丝,不会身上带着利刃,也不会藏着毒药,没耐心地挥手道,“抬走抬走。”

    采香羞得不敢从被子中冒头,宫人们连忙将人连着铺盖抬粽子一样打发走,江昭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响又起身道,“被子重新给朕换一床。”

    竟然折腾到五更才睡安稳。

    第二日江昭没事人一样上朝去了,采香爬床不成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后宫,采香没了脸面,第二日称病不肯去当差。

    “采香,禾秀哥哥唤你呢!”

    禾秀是顾玉承的贴身侍从,自然比他们品阶高些,素日里侍从们没有不巴结的。

    采香蜷在床脚,用被子盖住脸,没好气道,“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见!”他哪里好意思出面,毕竟昨晚养心殿的人将他扔出来的时候,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也不知道怎么赤脚走回去的。

    丢死人了。

    没过一刻钟,方才传话的侍从又跑到他门前,咚咚咚地叩门道,“这次是顾贵侍唤你,你也不去么?”

    采香猛地坐了起来,眼中流露出嫉妒和不甘,但他深知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他一个做侍从的还不敢和主子叫板,只好急匆匆穿好衣裳,口中嚷道,“来了来了。”

    他刚愤愤地一开门,就立刻被两个健壮地侍从押解住,采香被扭得生疼,眼泪都汪汪滴落下来,挣扎道,“你们要干什么?”

    侍从们也没多话,直接将他押送到顾玉承跟前,采云慌慌张张抬眼看,正坐上是顾玉承,旁边都是不安分的小侍,指点着他窃窃私语。

    采香梦醒一般,知道他爬床给点绛轩丢了脸面,仗着顾玉承一向好性,膝行两步去泪眼盈盈地求情,“贵侍绕了奴这次,奴在也不敢了。”

    他丧家狗一般等着顾玉承饶过,小侍们也都安静下来,昨日陛下新将六宫协理之权交给顾玉承,他们等着看他到底是不是个能压住事的,后宫三千,每天几百件扯头花的事等着他处理,他又是出名的贤良性子,他们准备好看他的笑话。

    顾玉承正呷一口碧螺春,指甲缓缓地蹭过杯托,并不抬眼看他,只是眸色冷冷地垂眸看沉浮的深绿色茶叶,轻声道,“拖出去,杖毙。”

    采香如坠冰窟,登时吓得呆住,其他人也屏气噤声,采香早已经花容失色,哭喊着要拽他的衣衫,却被侍从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他惶恐地看见手腕粗的刑杖,最后的理智早已经丧失,发疯一般骂道,“顾玉承这个靠爬床上位的贱人!在陛下面前装贤惠.......唔唔唔啊!”

    侍从们看他慌不择言,早就将他的嘴堵住,但依旧能听到被压抑的惨叫声,顾玉承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笑着向身边小侍道,“今年的茶色比去年还好些。”

    庭中惨叫连连,他们也生出来过勾引陛下的心思,他们中也有人是靠爬床上位的,因此每一声皮开肉绽的击打声都仿佛打在他们的身上。

    顾玉承哪里是个好性子的善茬,他们中有眼色的忙唯唯诺诺附和道,“奴侍尝着味道也好些。”

    打一个时辰歇一个时辰,四个时辰过去,采香才断了气,小侍们也都在点绛轩中心惊胆战地站了四个时辰。

    在也没人敢非议顾贵侍半句,都清楚了他不过是表面温柔,下手半分也不留情。

    采香的尸身被收拾走,小侍们都散去,庭院里暮光正好,夕颜花在余晖中开得灿烂,谁也想不到曾经有生命消逝于此。

    “禾秀,把小厨房的吃食给陛下送去,明日我去侍奉太后,送到养心殿的吃食还是一样做。”

    禾秀在出神,半晌才答应着,顾玉承看他不同往日,抬眸见禾秀脸色发白,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陌生。

    顾玉承想起禾秀前世正因为单纯被人当成替罪羊,叹息一声劝道,“是他咎由自取。”

    “郎君难道不怕么?”禾秀怕得要死,以后也绕着采香死的地方走,怕他道梦魂里追魂索命。

    顾玉承抿唇道,碎金的眸子中闪烁过说不清的情绪,“我正是因为害怕才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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