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门窗,防火防盗!“大清早的,木桃就指挥起小厮们行动起来。我洗漱完后,木桃挂了几个六角宫灯,屋内顿时亮如白昼。她侍候着我换上一件香色圆领袍,却把夹袄放在一旁,拉着我坐在铜镜前。
“十三娘这炭似的眼睑,还是让木桃服侍您消退掉,免得五郎、十二郎怪罪木桃。“小使女木桃委屈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把两个阿兄搬出来唬我,就不怕我怪罪。“我嗔道。“
“木桃不敢。“她笑嘻嘻地应承。
“好极了!十三郎弄成这样,就不怪你的月郎怪罪?“一个小厮模样的进来。
我看见高高在上的李月郎弄成这样,与木桃登时齐声大笑起来。我的眼睛笑出泪花来,抱肘边笑边道:“十三怕极了呢!“
眼前坐在胡床上的人,穿着蓝印花布制成的马甲、裤绔。我的月郎果然是 Cosplay的高手。姣好如画的眉目硬是乔装成一个老实巴交的面庞。
他瞪我一眼,也不等木桃重新打水,就着我用过的用。这厢水桃把我的黑眼圈处置好,那厢也露出清隽如画的眉眼。
“换身衣服吧!“我忍笑叹道。
“不用。“他摆手,将马甲等物脱去,一身群青陈留锦深衣便显露出来。在我的印象中,李月郎很少穿这样深色的衣裳,衬得那皮肤比月华还白皙,整个人简直是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出灼人心目的锋芒。
他看我呆愣的样子,笑着抚摸了下我柔顺的长发,给我戴好襥头后,把夹袄给我穿好。木桃也换上小厮的装扮,贴上来道:“李郎君可要天天过来?您一来十三娘就乖乖穿上夹袄。老天,以后啊,不愁十三娘受寒生病了!“
我羞恼地敲木桃的头,恼然地瞪了眼大笑的李月郎,哼了声,就快步往外走去。
李仲仁披上件黑狐裘,赶上去安慰我,甚至说定亲后扮美娇娘给看。“好!“我重重地拥抱了他。
木桃和李仲仁的小厮如琢跟在后面,看着两个主子的打情骂俏,浮上一抹满足的笑。
“阿好,你!“李仲仁扶正腰间的玉带,合拢折扇轻点了点我的额。“如琢,快快将我的松子拿来!“李仲仁朝后唤道。
“阿郎,“如琢上前,“松子似乎被阿郎您给吃完了。“
啪,如琢的天灵盖上落下重重一击,他瞄一眼凶神恶煞的自家阿郎,再看旁边捧腹大笑的未来娘子,慌长揖赔罪。
木桃在旁看见这区别对待,也抿嘴笑了起来。
“阿好!“李仲仁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
正待他要欺负我时,旁边小径上张恕、苏轼、苏辙谈笑风生地过来。还没等他们开口问,我便先躲到苏轼身后,求:“大兄、二兄,快救十三郎!“
那李仲仁翻脸比翻书还快,咦了声,到那三人面前半揖道“三位郎君“,好一个知礼守礼的俊郎君!
张恕冷哼一声,还礼后质问:“敢问月郎,那“阿好\'穷竟是何人?“
李仲仁微微一笑,将皮球踢给我:“那就要问苏十三郎了。“
张恕得理不饶人,虽在温煦地笑,问得话却不留情面:“称呼是范…李郎君唤得,却是何故要问苏家郎君?“
我心中冷笑,这张大郎,心机不可谓不谋!月郎说苏十三郎,他偏偏说苏家郎君。从“月郎“到“李郎君“的变化,倒显得月郎得罪了他。呀,张大郎呼月郎“范郎君“,莫不是,我瞟眼我的月郎,他姓范?
我压住心头思绪,上前为我心悦之人帮忙,拱手道:“就让軝来替张大郎解惑吧!“阿好\'是軝之乳名,是与我亲近之人才能唤得。“那“亲近“二字咬得格外重。
张恕微垂眼睫,其实他长得也算上乘,肤色偏白,剑眉偏淡,标准的桃花眼,略薄的嘴唇,一个有着些许文弱气质的世家公子便跃然纸上。
他重抬眼,拱手问:“十三郎这样叫着也生疏,不若…“
我抬手打断他,嫣然道:“軝与张大郎算不得太亲近,这样,我有小字叫作\'兰君\',张大郎便唤这字吧!“
张恕略显落寞,心中淡淡品了品“兰君“二字,忽抬头扬眉道:“兰君,卿便唤我的字\'伯约“吧,如此可好?“
我笑道:“敢不从伯约兄之命。“
李仲仁看那边苏家两兄弟的神情,真是比看钱塘江大潮还精彩。最初听到“阿好“的讶异,张恕发问时转为对李仲仁自己的反感,过后是伊人解围时的大吃一惊,然后就是对自己的审视打量,最后是对张恕的疑惑。
“走了,伯约,咱们还是先去温书吧!“苏轼提议道。
三人赔罪道别后缓缓向另一条小径行去,最后消隐在花木中。
“阿好,你怎唤那张家大郎的字?我的字比他更好听,叫\'尧夫“。“李仲仁拉住我,急急说道。
“你已是过了我兄长的审。“我淡淡道,“范郎君,我不找你兴师,你倒向我问罪!“
“阿好别恼!我的身份太敏感,等会儿,只有我们俩时我再告诉你。“李仲仁扶了扶玉带,叹口气道,“也罢,我送你往书室去。“
宛如霹雳般的一声巨响,刘微之的吼声如春雷般炸响:“你们怎么了?一个个的好郎君们,昨天疯癫似地砸我心爱的白鹭,真是有辱斯文!“里面似乎安静了一会儿,又是刘微之叹息地道:“子瞻,你可会背?“
里面苏轼起身,合上书本,背了起来。途中打了几个磕绊,但总算有惊无险地背完。
然后就是苏辙,与李仲仁躲在屏风后的我没想到,二兄竟背得如此流畅!
接着是张恕。虽很结巴,但还是背了下来。
之后除了雷侃背下,其余都不行。不过,刘微之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他朗声笑道:“你们还是有勤奋好学的,尤其是子由,大家都要学习他。“他转头道,“延修,你去把那扇屏风挪开。”
雷侃应下,不顾刘塘娘的眼神示意,径直过来了。
我与李仲仁只得出来告罪。
刘微之抬头“哟“了声:“月郎怎的在这儿?李大人布置的“功课”应未做完全吧。“李仲仁迟疑地看我一眼,我缓缓点头,他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李仲仁清失在小径尽头时,刘微之命童子取来一把黄樟木阮琴,抚着胡须道:“十三郎,我这阮比不上月郎的雅者院,但也是上乘。为罚你来迟以慰众望,今要你背弹阮琴,你可否?“
我长跪在锦毡上,答:“回夫子,軝可。“说完接过那把阮负在背后,摸索过琴弦的大致位置后,便奏起《胡笳十八拍》的最后一拍。
旋律婉转凄恻却不乏壮美希望,张恕不由随之唱道: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
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
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不容!“
一曲终了,不仅音没弹错,情感也是极充沛的。我暗地里想,这样算是过了夫子的罚了吧。
没料到,这刘夫子老学究般较起真来,非要对个对子才能入座。木桃和我互相挤挤眼,叹口气。
刘微之看着外面百草丰茂,白鹭也肥硕的场景,口占上联:“渔人忽惊起。“我看着那些尚有些惊惶的白鹭,一些胆大的倒是憩息在芦苇中。
我心中一动:那几只白鹭不正是做错事的自己吗?随即应声对:“雪片逐风斜。“
“不好。“未等刘微之回答,一个挺拔如青竹的少年起身,施礼后低头道,“下联有经过,却是少了结果。“
刘微之抚着胡须,满含笑意地凝视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学生,道:“子瞻,请讲。“
座中众人皆雾里看花,只有我与苏辙皱了眉头,而后相视一笑。
苏轼笑了,细长有神的风目眺望着顽皮的白鹭,缓缓对道:“雪片落蒹葭。“
“好!“我带头抚掌叫好。
随即,便是满堂喝彩。
“十三娘这炭似的眼睑,还是让木桃服侍您消退掉,免得五郎、十二郎怪罪木桃。“小使女木桃委屈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把两个阿兄搬出来唬我,就不怕我怪罪。“我嗔道。“
“木桃不敢。“她笑嘻嘻地应承。
“好极了!十三郎弄成这样,就不怪你的月郎怪罪?“一个小厮模样的进来。
我看见高高在上的李月郎弄成这样,与木桃登时齐声大笑起来。我的眼睛笑出泪花来,抱肘边笑边道:“十三怕极了呢!“
眼前坐在胡床上的人,穿着蓝印花布制成的马甲、裤绔。我的月郎果然是 Cosplay的高手。姣好如画的眉目硬是乔装成一个老实巴交的面庞。
他瞪我一眼,也不等木桃重新打水,就着我用过的用。这厢水桃把我的黑眼圈处置好,那厢也露出清隽如画的眉眼。
“换身衣服吧!“我忍笑叹道。
“不用。“他摆手,将马甲等物脱去,一身群青陈留锦深衣便显露出来。在我的印象中,李月郎很少穿这样深色的衣裳,衬得那皮肤比月华还白皙,整个人简直是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出灼人心目的锋芒。
他看我呆愣的样子,笑着抚摸了下我柔顺的长发,给我戴好襥头后,把夹袄给我穿好。木桃也换上小厮的装扮,贴上来道:“李郎君可要天天过来?您一来十三娘就乖乖穿上夹袄。老天,以后啊,不愁十三娘受寒生病了!“
我羞恼地敲木桃的头,恼然地瞪了眼大笑的李月郎,哼了声,就快步往外走去。
李仲仁披上件黑狐裘,赶上去安慰我,甚至说定亲后扮美娇娘给看。“好!“我重重地拥抱了他。
木桃和李仲仁的小厮如琢跟在后面,看着两个主子的打情骂俏,浮上一抹满足的笑。
“阿好,你!“李仲仁扶正腰间的玉带,合拢折扇轻点了点我的额。“如琢,快快将我的松子拿来!“李仲仁朝后唤道。
“阿郎,“如琢上前,“松子似乎被阿郎您给吃完了。“
啪,如琢的天灵盖上落下重重一击,他瞄一眼凶神恶煞的自家阿郎,再看旁边捧腹大笑的未来娘子,慌长揖赔罪。
木桃在旁看见这区别对待,也抿嘴笑了起来。
“阿好!“李仲仁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
正待他要欺负我时,旁边小径上张恕、苏轼、苏辙谈笑风生地过来。还没等他们开口问,我便先躲到苏轼身后,求:“大兄、二兄,快救十三郎!“
那李仲仁翻脸比翻书还快,咦了声,到那三人面前半揖道“三位郎君“,好一个知礼守礼的俊郎君!
张恕冷哼一声,还礼后质问:“敢问月郎,那“阿好\'穷竟是何人?“
李仲仁微微一笑,将皮球踢给我:“那就要问苏十三郎了。“
张恕得理不饶人,虽在温煦地笑,问得话却不留情面:“称呼是范…李郎君唤得,却是何故要问苏家郎君?“
我心中冷笑,这张大郎,心机不可谓不谋!月郎说苏十三郎,他偏偏说苏家郎君。从“月郎“到“李郎君“的变化,倒显得月郎得罪了他。呀,张大郎呼月郎“范郎君“,莫不是,我瞟眼我的月郎,他姓范?
我压住心头思绪,上前为我心悦之人帮忙,拱手道:“就让軝来替张大郎解惑吧!“阿好\'是軝之乳名,是与我亲近之人才能唤得。“那“亲近“二字咬得格外重。
张恕微垂眼睫,其实他长得也算上乘,肤色偏白,剑眉偏淡,标准的桃花眼,略薄的嘴唇,一个有着些许文弱气质的世家公子便跃然纸上。
他重抬眼,拱手问:“十三郎这样叫着也生疏,不若…“
我抬手打断他,嫣然道:“軝与张大郎算不得太亲近,这样,我有小字叫作\'兰君\',张大郎便唤这字吧!“
张恕略显落寞,心中淡淡品了品“兰君“二字,忽抬头扬眉道:“兰君,卿便唤我的字\'伯约“吧,如此可好?“
我笑道:“敢不从伯约兄之命。“
李仲仁看那边苏家两兄弟的神情,真是比看钱塘江大潮还精彩。最初听到“阿好“的讶异,张恕发问时转为对李仲仁自己的反感,过后是伊人解围时的大吃一惊,然后就是对自己的审视打量,最后是对张恕的疑惑。
“走了,伯约,咱们还是先去温书吧!“苏轼提议道。
三人赔罪道别后缓缓向另一条小径行去,最后消隐在花木中。
“阿好,你怎唤那张家大郎的字?我的字比他更好听,叫\'尧夫“。“李仲仁拉住我,急急说道。
“你已是过了我兄长的审。“我淡淡道,“范郎君,我不找你兴师,你倒向我问罪!“
“阿好别恼!我的身份太敏感,等会儿,只有我们俩时我再告诉你。“李仲仁扶了扶玉带,叹口气道,“也罢,我送你往书室去。“
宛如霹雳般的一声巨响,刘微之的吼声如春雷般炸响:“你们怎么了?一个个的好郎君们,昨天疯癫似地砸我心爱的白鹭,真是有辱斯文!“里面似乎安静了一会儿,又是刘微之叹息地道:“子瞻,你可会背?“
里面苏轼起身,合上书本,背了起来。途中打了几个磕绊,但总算有惊无险地背完。
然后就是苏辙,与李仲仁躲在屏风后的我没想到,二兄竟背得如此流畅!
接着是张恕。虽很结巴,但还是背了下来。
之后除了雷侃背下,其余都不行。不过,刘微之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他朗声笑道:“你们还是有勤奋好学的,尤其是子由,大家都要学习他。“他转头道,“延修,你去把那扇屏风挪开。”
雷侃应下,不顾刘塘娘的眼神示意,径直过来了。
我与李仲仁只得出来告罪。
刘微之抬头“哟“了声:“月郎怎的在这儿?李大人布置的“功课”应未做完全吧。“李仲仁迟疑地看我一眼,我缓缓点头,他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李仲仁清失在小径尽头时,刘微之命童子取来一把黄樟木阮琴,抚着胡须道:“十三郎,我这阮比不上月郎的雅者院,但也是上乘。为罚你来迟以慰众望,今要你背弹阮琴,你可否?“
我长跪在锦毡上,答:“回夫子,軝可。“说完接过那把阮负在背后,摸索过琴弦的大致位置后,便奏起《胡笳十八拍》的最后一拍。
旋律婉转凄恻却不乏壮美希望,张恕不由随之唱道: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
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
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不容!“
一曲终了,不仅音没弹错,情感也是极充沛的。我暗地里想,这样算是过了夫子的罚了吧。
没料到,这刘夫子老学究般较起真来,非要对个对子才能入座。木桃和我互相挤挤眼,叹口气。
刘微之看着外面百草丰茂,白鹭也肥硕的场景,口占上联:“渔人忽惊起。“我看着那些尚有些惊惶的白鹭,一些胆大的倒是憩息在芦苇中。
我心中一动:那几只白鹭不正是做错事的自己吗?随即应声对:“雪片逐风斜。“
“不好。“未等刘微之回答,一个挺拔如青竹的少年起身,施礼后低头道,“下联有经过,却是少了结果。“
刘微之抚着胡须,满含笑意地凝视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学生,道:“子瞻,请讲。“
座中众人皆雾里看花,只有我与苏辙皱了眉头,而后相视一笑。
苏轼笑了,细长有神的风目眺望着顽皮的白鹭,缓缓对道:“雪片落蒹葭。“
“好!“我带头抚掌叫好。
随即,便是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