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午后的光松软软的,像蒲公英白色的绒球,在檐边圆滚滚挂了一圈。

    脚步声渐渐走近,来人的影子在他身上短暂落了一下,很快推开门走了进去。迷迷糊糊中,他听到猫婆婆称呼那人为止水。他打着哈欠,惺忪的睁开了眼。竹筒水满落地发出“咚”的响声,庭中的猫受惊般四散跑开,他突然想起了那人是谁。

    他从记事起就和猫婆婆在一起生活,偶尔会有人来看望他。长马尾的叔叔来的最多,其次是他那脾气不太好的刺猬头弟弟。

    “他把孩子托付给我,自己却几乎没有来看过。”

    “名字呢?”

    “之前取了一个。现在估计是不打算再用了。”

    鼬听了只是叹气。

    “喂,小孩。过来。”佐助向他招了招手。

    还没满月的小猫依偎在母猫身边,哼哼唧唧的吸吮着奶水。他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一下,母猫立刻呲着牙,发出警告似的低吼。他知趣的收回了手,恋恋不舍的走到了大人们身边。

    兄弟两人仔细端详着他。

    “不怎么像妈妈。更像止水那家伙。”片刻后佐助这样总结道。

    “谁是止水?”他在两人投下的长长阴影里抬起头,懵懵懂懂的问。

    “和你没有关系。”佐助回答得很不客气。

    “总要有个名字。”鼬叹着气收起了止水留下的卷轴,很快做出了决定:“就叫做川吧…若是止水改变了想法,等以后再说吧。”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此有了暂用的名。

    半大的小猫们追着毛线球跑过走廊,毛茸茸的身影扑入庭中摇曳的草丛。

    母猫懒散的在他身侧盘卧下,小川却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名为止水的陌生忍者,直到太阳落山才再次推开门走了出来。缭绕的烟气淡淡散开,两双相似的乌黑眼瞳,在夕阳温柔的余晖中,都有些惊讶似的愣了愣。

    止水在他面前蹲下来,沉默着握住他小小的手。

    这个人和他一样,也是黑色的卷发。小川想。他们就连头顶发旋的位置都一样。

    猫婆婆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还是把这孩子留在我这里吗?”

    止水点点头,松开了他的手。

    庭院中只剩下猫追逐的动静。小川在渐渐暗淡的夕阳中站了许久。

    “啊啊,已经这么晚了。”猫婆婆慢慢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有些吃力的撑着矮桌站了起来:“差不多该吃晚餐了。”

    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着,小川最后看了一眼紧阖的大门,小跑着跟上了猫婆婆的脚步。

    “婆婆,”他伸出手扯住她衣角,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个人就是爸爸吗?”

    猫婆婆牵住他稚嫩的手,小心躲闪开走廊上嬉闹跑过的小猫,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

    母猫不放心似的跳下软垫,擦着他脚边小跑着跟了上去。小川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

    “嗯,”猫婆婆握紧了他的手,脸上温和的笑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怜惜:“那个人就是爸爸。”

    “妈妈呢?”他握紧了猫婆婆苍老而温暖的手指,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

    猫婆婆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似的指挥着仆从将餐盘放到了他面前。

    02

    又一个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止水再次来到了猫婆婆的庭院。

    上次见面时,止水的右眼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而这次那双和他相似的一双眼却是完好无损的,乌黑的眼瞳沉静的看向对面的他。

    “还痛吗?”小川指了指他的眼睛。

    止水看起来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件事。

    “不痛了。”止水淡淡笑了笑,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我来带你回去。”

    这是小川期待已久的事情。但站在布置略显简单的卧室门口,他有些迟疑的抬起头看向了身边的止水。

    “稍微简单了些,”止水略显歉意的低头看向他,抬起的手犹豫着又收了回去:“抱歉,我最近任务比较多…会有人帮忙照顾你。”

    小川看了看那只差点就要抚摸上他额头的手,听话的点了点头。

    协助六代目平息政变的木叶英雄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偶尔会有暗部过来关照他的生活。

    而小川在这所房子里的身份,是止水在外收留的遗孤。

    止水总是很忙,似乎没有多余的空闲来关心他的疑惑与失落。而他直到后来才懵懵懂懂意识到,或许止水只是不想在一个孩子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小川的心像受了伤似的,偶尔会为此感到难过。这一天他游逛在木叶的街头,见到了一张时常在火影岩上见到的脸。银发的男人独自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手中的冰淇淋刚把包装拆了一半。

    两个人都犹豫了一下。就在小川犹豫着要不要和火影大人打个招呼时,对方比他更果断的做了决定。卡卡西笑着招了招手,将撕下包装的冰淇淋递给了他。

    小川礼貌的道了谢,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他本以为火影大人会很繁忙来着,但眼前的银发男人看起来和木叶摸鱼的忍者们没什么两样。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揣测,卡卡西主动解释道:“我刚探望完我的妻子。”

    “生病了吗?”

    “不是。刚生产没多久。”

    小川咬了一小口冰淇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医院前的长街上,只有风卷着树叶空荡荡掠过,卡卡西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看了自己钱夹中的照片。

    “我的妻子。”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小川还是发自内心称赞道:“很漂亮。”

    卡卡西笑了一下,将照片收了回去。

    “好啦,下次再见。”

    这段古怪而温馨的小插曲,在几天后有了突兀的后续。病房的门被随行的暗部从外面轻轻掩上,小川有些茫然的看向病床上的六代目火影的夫人。和照片上一样漂亮,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在这还习惯吗,怀山?”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啊呀,”小岱笑了起来,将剥干净橘络的橘子递给他:“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慢慢会习惯的。”她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亲昵的叫着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名字:“怀山。”

    小川愣了一下,还是小声纠正了她:“那不是我的名字。”

    小岱有些愣住了。

    小川用手指在空中歪歪扭扭比划着自己的名字:“川。”

    “川?”小岱下意识问道:“宇智波川?”

    小川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该姓宇智波,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川。”

    她半跪在他身前,浅色的睫轻轻颤动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握住了他的手。

    隔壁响起了新生儿的啼哭,小岱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询问道:“你想去看看她吗?”她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听起来几乎要放弃:“…是个妹妹。”

    他有一些好奇,但更多是想再牵一会儿她温暖的手。

    小川听话的点了点头。

    03

    六代目夫人出院后,又邀请小川去家中做了几次客。

    对于六代目火影的奇怪装束,小川谨慎的保留了意见。他很喜欢小岱,也很喜欢宅邸中宽松散漫的氛围。但在小岱提出留下过夜时,小川在心中短暂斗争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家。

    家中照例只有止水一个人。

    客厅的壁灯年久失修,只有两盏还亮着。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止水有些惊讶的摁灭了手中的香烟,下意识的将烟头藏到了身后。

    “怎么没有留下过夜?”止水打开了窗,沉闷的烟气打着旋儿随风消散。小川有些吃力的爬上餐椅,看到餐桌上放着止水的上忍马甲。他将脸埋在硬挺的布料里,闻到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小川知道止水一直在吸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寂索的深夜,一根接着一根,颓败的花园边,总有一点猩红的光。

    小川还知道止水的钱夹中也有一张照片,是六代目钱夹中那张合照撕下的一半。

    他在心中模模糊糊拼凑着真相,隔着粗糙的衣料,将止水的钱夹压在脸下。他没能继承到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止水才会这样不喜欢他。

    “他们都很喜欢自己的孩子,和你不一样。”

    “我都知道的。”他小心观察着止水的神色,将到了嘴边的称呼咽了下去。

    “没关系,”小川装作满不在乎的伸出手拍了拍止水的手臂:“我也不是很喜欢你。”

    止水温和的笑了笑,小川此时才注意到他身侧收拾好的行李。

    是小川来木叶后的换洗衣服,没有宇智波的印记,大小也不太合身。此刻却被整齐的叠摞在一起。小川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而止水只是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平静的同他解释:“她很喜欢你,也会好好照顾你。”

    小川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止水看起来并没有安慰他的打算,依旧在耐心的等待着他接受大人们的安排。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要丢下我。”小川揉了揉眼睛,终于小声哭了出来:“不要丢下我,爸爸。”

    止水犹豫了一下,许久后才帮他擦掉眼泪。

    小川哭得更厉害了。

    他紧紧搂着止水的脖颈,像一头失了家的小兽,凄惶呜咽着。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与血亲的离别。

    止水任由他将眼泪湿漉漉蹭在自己怀里,很久之后才慢慢抬起手抱住他。

    “对不起,”止水有些生疏的收紧了手臂:“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你相处。”

    “我原谅你,”小川哭得抽抽噎噎,却还是哽咽着回应了他:“不要送我走。”

    他想止水一定犹豫了很久。

    久到他几乎要不抱希望时,止水才像终于下定决心般轻声告诉他。

    “好啊。那就留下吧。”

    小川想小岱一定对他很失望,所以再一次遇见推着婴儿车的小岱时,他有些难过的躲到了止水身后,将脸埋在止水质地粗硬的忍裤上。

    他没想哭的,但眼泪还是将止水的裤子弄湿了一小块。

    小川不知道小岱是否还在附近,但止水俯身拉开了他,动作不太熟练的将他抱了起来。

    他趴在止水肩头,看到小岱推着婴儿车渐渐走远。婴儿车上挂着的风铃无风而动,沿着规律的曲线,叮叮当当响着。

    她本该也是他的妈妈。

    父子俩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荒废的花园中,多年前遗留的种子开出潦草的花。

    止水扯下几片花瓣,蓝紫色的花瓣在气团中涌动,形成了小小的风暴。他不是风属性忍者,做得没有小岱那样熟练。

    过往的事情像旧梦般遥远。

    宇智波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他在痛苦中渐渐接受了小岱的选择。

    止水按捺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温柔向小川笑着。

    “在你很小的时候,她也曾为你这样做过。”

    04

    雨冷冷的,滴答滴答。

    小川踩着水走了一路,看着其他躲在父母伞下的小孩,感到有些难过。

    但也只是有一点,他知道止水不是故意不来接他。

    雨倏地停了。

    小川抬起头,看到小岱撑着伞倾向他这边,一边牵起他的手,一边向他抱怨着:“止水那家伙真是的。”

    他忐忑地握住小岱的手,小小的胸膛里,一颗小心脏砰砰跳着。

    从木叶幼儿园到家门口的距离并不远,恰好够一场雨下完。

    被重新收拾过的花园里冒着零星的新芽,小岱送他到门边,脚步不肯再往前。

    “谢谢你。”小川想了想,又加上了敬语:“谢谢您。”

    雨后的天是浅蓝色的,很像对面那人的眼。

    很漂亮,可惜我不像她。小川在心里这样想着。

    小岱低头慢慢整理伞的褶皱,声音不知为何微微颤抖:“你知道的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你和般般一样,都是妈妈的孩子。”

    小川乌黑的一双眼惊讶似的看着她。

    小岱顿了顿,耐心的继续解释着:“你有看到止水手臂上的伤吧?其实是我为了保护你留下的…是因为别的原因,才转移到止水身上。”

    她絮絮说着,心中七上八下的。而对面的小川,只是用那双宇智波的眼睛,专注而温柔的看着她。神态像极了小时候的止水。

    小岱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泄了气似的慢慢停了下来:“想过去玩吗?晚餐后我会送你回来的。”

    小川摇了摇头。

    “我想等爸爸回来。”

    小岱温柔的笑了笑,有些失落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小川抬起头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终于叫出了那个对他来说迟来许久的称呼。

    “谢谢你送我回来,妈妈。”

    05

    忍者学校开学之后,他有了姓氏和新的名字。

    宇智波岘。是个生僻的字。

    小而险峻的山。或许只是想能常常见到梦中的远山。

    小岱经常会来接他放学。有时止水也会来,但只是远远看着。

    岘有时也会好奇那些他不知道的事。为什么在一起,为什么会分开,为什么生下他。在大人们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他渐渐长大。

    卡卡西的小女儿也是。

    那双来自妈妈的浅蓝色眼睛,总是无忧无虑的向他笑着。被那样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岘心中残留的那一点好奇与不忿,也渐渐烟消云散。

    这样也好。

    青绿的枝上传来蝉的声音。岘将手中的冰棒掰开,分给了般般一半,熟稔的牵起妹妹的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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