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昔姐呢?”

    青梅摇头,她也没看见断案史什么时候走了。

    寻霜喝着鱼片粥,淡淡道:“在你们打闹的时候,她从右侧小门走了。”

    落梅院是韩夫人的住处,杜檀昔前来拜访,问及当日情况,韩夫人如实重复了一遍。

    “拍门声?那座院子荒废已久,观之便不像住人之地,难道有歹人藏在里面?”

    “不不,”韩夫人拼命摇头,“是鬼,厉鬼。”

    “是何人所化的鬼?”

    “是……”她顿住了,摇头不再作答。

    杜檀昔隐隐知道了,道了好生养病,笑着离开。

    夜里,青梅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杜檀昔也并未睡着,等待着大风降临。

    呼呼—

    大风敲击门窗,驱散了睡意,黑夜中,响起极轻极轻的声音:“青梅,你睡了吗?”

    “没有。”

    杜檀昔起身点燃床头蜡烛,同青梅坐在床头,烛影摇曳,风声还在继续,坐到大半夜,风声渐渐停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

    天边第一抹亮色升起,青梅醒来,见杜檀昔还睡着,下了床,拿起架上的衣裳穿好。

    “啊!”

    外头传来一声惊叫,杜檀昔立即睁眼,一边拿了外衫披到身上,一边开门,“怎么了?”

    院落中,寻霜坐在地上,面色惊恐,嘉宁和她住一个屋,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过去。

    “阿姐!”勾弦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笛,和嘉宁一起扶她起身。

    寻霜的目光仍未收回去,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向杜檀昔,其他俩人跟着望去,都露出了同样的惊恐神色。

    杜檀昔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看向自己各处,也没长三只腿,两张嘴,这都是怎么了?

    青梅走到门边,发出一声比寻霜还要尖锐的声音。

    她转过头,目光不经意间从门上扫过,终于知道她们为何会露出那种神情。

    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血色手印,映在白色的窗纸上刺目惹眼,青梅指着上面,声音带了颤意:“断案史,你看看门外的房梁。”

    房梁上挂着昨日嘉宁送的桃木剑,而现在,桃木剑只剩下半截,另半截不知所踪。

    侍女们被两声叫喊惊醒,赶来一看,吓的花容失色。

    杜檀昔关上门,刮了点红色沫子放在鼻下闻,是血的味道。

    “有没有人受伤?”她问。

    侍女们摇头,杜檀昔让她们去各处问问,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所有人都赶了过来,何汤华面色大变,张罗着要给她换一个院子住,杜檀昔摇头拒绝,对院里笑道:“这只鬼也不过如此,只敢在门上做手脚,不过它这么喜欢我,想来我搬到哪它跟到哪,所以换院子就不必了,我杜檀昔就住在这,手印也留着,想吓到我,可没那么容易。”

    何汤华再次相劝:“给断案史带来不便,实在是何府的罪过,现在院子成了这样,岂能让您继续住在这,还是移驾它院,西边的兰香院也是极好的院子,宽敞安静,您和几位友人住那也是够的。”

    “不了,”她道:“我知道您的担忧,如果我遭遇不测,何家无责。”

    何汤华几次相劝,劝不动,只好走了,何三怕到心肝颤,她可是天后派来的人,要是她死了,天后可不得找何家麻烦,于是向何汤华几次进言,想把杜檀昔请走。

    何二何四不同意,断案史多大的官儿,将来要是能多在圣上天后跟前美言几句,何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陈氏倒没什么意见,最关心的还是韩夫人肚子里的孩儿。

    商量来商量去,何汤华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两边都不答,以累了为由让他们都走了。

    “香兰,嫁给我这十几年,你受苦了。”

    陈氏听了,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什么。”

    “来,”何汤华拉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是你操劳着府里的大小事,要是我们的女儿还活着,今年外孙子孙女应该也有一岁了吧。”

    陈氏眼睛一酸,想起那个不到五岁夭折的女儿,忙低头擦泪,“说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说实在话,我对你的亏欠,”他指着心口,“一直都记着呢,等秀珍的孩子生了就记在你名下,以后你也不怕孤独了,我啊,没几年活头,攒了些钱,在长安置了处宅子,等新家主选出,你们就搬到那去,再也不要回甘州。”

    “那你……”陈氏抬头。

    何汤华苦笑:“我不能走,我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让所有的恩怨终结在我们一代吧。”

    陈氏眼里浮起泪花,忙背过身去,咬住了唇瓣。

    大清早,嘉宁背着药箱,遮住半边脸快步出了门,其他人低着头,都不敢往杜檀昔的住处看。南边的屋中,窗户悄然被推开一条缝隙,勾弦眯眼望着,扼腕长叹,早知道昨天就不睡觉了,还真想看看鬼长什么样子。

    一连三天过去,无事发生,勾弦顶着黑眼圈躺回床上,心里纳了闷,怎么他不睡,鬼还不来了呢。

    熟悉的味道飘来,勾弦迅速弹跳起身,住隔壁的寻霜抢在他关门前跑进屋中。

    “怎么样,见识到她的厉害了吧。”

    勾弦关上门,熟稔拿出两个面罩。

    “她熬的真是中药?”寻霜接过戴上,嘉宁最近买了不少药材回来,又不知道从哪捣鼓了一堆瓶瓶罐罐,整日嘴里念念有词,什么神医,什么方子的。

    “这个……难说。”勾弦摊手。

    嘉宁一心盯着药罐子,拿起扇子把炉火扇旺,这几日她外出问诊,发现这里凡是白的人大都脉相紊乱,但又不到致死的地步,查来查去查不出原因。

    医馆的人说他们这都这样,年纪到了十三四不知不觉就变白了,等年龄再大些,脸上还会长斑,这里的人寿命都不长,人均四十上下就死了。

    甘州虽算不上多富裕,因为是经商重地,只要稍微勤快点怎么也不至于饿死,怪就怪在这里的人身子不怎么好,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医馆没一日空闲。

    嘉宁接诊了许多人,十个里面八个身体差,脉象乱到根本查不出原因,问了平日衣食住行,也没什么问题。

    她试着按照古书提及的病症摸索配药,熬好了,待会还要给愿意试药的病人送去。

    经过的侍女不知道哪飘来的味道,使劲嗅了嗅,忙扶柱子干呕起来。

    .

    何家选新家主提上了日程,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官员们也在默默关注。

    吕刺史约了杜檀昔和许别驾吃饭,酒楼中,一楼食客聊起何家聊得热火朝天,他们在二楼,再想忽视,也不由竖起了耳朵。

    “何汤华人值中年,那么大个家业说不要就不要,断案史,你说何家三兄弟,哪个会继任家主?”吕刺史道。

    杜檀昔切下一片牛肉,拌上酱汁,道:“我来甘州不久,对何家的事不太了解,如果依伦理的话,应该是何二继承。”

    “我也觉得,何二脾性是最像何汤华的人,不过何三也不错,家里的药材生意是他一手做大的,要是选不好,何家就分家了。”

    “哦?”杜檀昔道:“就是说何家三兄弟谁也不服谁?话说回来,何家宅子闹鬼,是个人避都来不及,怎么还有人要去当守宅子的人。”

    许别驾牙口不好,嚼了半天牛肉,嚼不烂,尝了个味道吐到一旁的小盘中,拿起帕子擦嘴,道:“当然是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断案史对何家家产可能不太了解,就这么说,他要是想,可以买下半个甘州,要是我,我也不怕鬼,谁会和钱过不去,而且听说何家还有先祖遗传下来的宝藏,富可敌国……”

    “文平兄,”吕刺史道:“别乱说话,当心帽子。”

    他说的帽子,自然指官帽。

    许文平嘻嘻哈哈把话揭过,谈起将至的端午。

    七日祭日已过,夜里恢复了往日的人气,侍女们结伴而行,独独绕着客院走,那门上的红手印清晰如昨日。

    子时二刻,万物寂籁,一侧屋门吱呀开了,黑影无声穿过长廊。

    “准备去哪?”

    门外走出一道身影,透过梁上灯笼一看,是杜檀昔。

    勾弦脑瓜子转的飞快,“睡不着,出去转转,你也是?”

    杜檀昔上下打量他,笑道:“穿着夜行衣出去转?”

    他找不出理由了,眨了眨眼,凑近小声道:“难道你就不好奇那座宅子有什么秘密吗?要不咱俩一起去看看,说不定是大案子。”

    杜檀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假装考虑了一下点头。

    何府巡夜的下人不多,大多找地方眯眼偷懒去了,风刮的沙子乱飞,杜檀昔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面罩戴上。

    墙院唰地闪过一道黑影,勾弦松开手,“到了。”

    还没等杜檀昔睁眼,就听耳旁哇哇乱喊:“这是人来的地方吗?这是啥,那又是啥,我去,蜘蛛!”

    “小声点。”杜檀昔指着不远处的门,“看到那个桃木剑没,那里面就是何家的秘密。”

    “这么大?”借着月光,院里一览无余,离他们最近的古树树干被野藤蔓缠绕,缠得密不透风,树杈都往下长,奄奄一息,处处透着不吉祥的味道。

    他还着肩膀,打了个喷嚏,“要不还是改天再来吧,有点冷。”

    “如今是六月,”杜檀昔道:“你怕了?”

    “怎么可能,”他确实有点虚了,嘴硬道:“就是风刮的有点冷,现在风停了。”

    勾弦抖了抖肩,给自己壮气,走到门口使劲一推,发现怎么都推不开。

    门上没有锁,难道里面反锁了?

    这里不是没人住吗?

    杜檀昔前去帮忙,合力推也没把门推开,只好作罢。

    下半夜,两对巡夜人正在交接,灌木丛中,杜檀昔和勾弦目送他们走远,猫着腰起身,听对面的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声音,重新蹲了回去。

    一道身影从对面探出,鬼鬼祟祟的,见周围无人,匆忙走远。

    杜檀昔看着眼熟,示意跟上,前面的人毫无察觉,在某处角落停下,不一会儿,又有一人来了,低声交谈后,只见两人交换了什么东西,迅速分别。

    有道身影离她蹲守的地方近,腰间的玉坠子泛着荧光,这枚坠子她见过,是何二的坠子。

    “何家真乱。”

    回到客院,勾弦摘下面罩,喝着茶感慨了一句。

    “此话何解?”

    “就刚刚的两人,他们谋划要给何三下药,害死何三。”

    杜檀昔不太意外,大家族这些事太常见了,她更好奇除了何二另一人是谁,“听声音,你觉得他们是谁?”

    “还真不知道,啧啧啧,何家真精彩啊,天天都有戏看,你说明天何三会不会有事?”

    “行了,”杜檀昔见他要长聊的趋势,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睡去吧。”

    躺回床上,她闭着眼,思绪不断往脑海涌,据吕刺史的言论,何三能力强,家主的位子极有可能落在他头上,何二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为了稳妥,决定先下手为强,那另一人是谁?何四?

    何四和何三住的近,两座院子挨在一起,中间通了一扇门,只要打开门,就能穿梭自如。

    不对,她摇头,何四体型宽胖,不可能有黑影那么灵敏的身姿,最可能的,是安插在何三院里的奸细。

    虽不知真假,要是出了人命却并非她想要的结果,不过没证据的事,提醒还是要废些心思。

    翌日,杜檀昔喊住要出门的嘉宁,听完,嘉宁直摇头:“不行,没病说成有病,不是损我医德吗?”

    “如果你不这样做,第二天他可就死了,所以你是在救人。”

    她缓缓把缘由到来,嘉宁觉得十分有道理,欣然同意。

    .

    断案史亲自登门造访,何三暗叹稀奇,忙起身相迎,不敢怠慢。

    “近日我见你有过咳嗽,如今可好了?”

    “好了好了,就是风寒。”何三小心应答,更摸不透其来意。

    杜檀昔放下茶盏,笑道:“忘了做介绍,这位是我的随行大夫,嘉敏,昨日她和我说你的身子可能有大毛病,嘉敏出身太医院,天后体恤,让她随我而来,我想应该不会错,所以带她来看看,不知是否有些唐突了?”

    何三听到后面,不信也信了三四分,忙伸出了手,“大夫,请帮我看看。”

    嘉宁装模作样上前诊脉,“哎呀,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啊。”

    何三见她面色凝重,心突突乱跳,赶忙追问道:“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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