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

    正值盛夏,大夏都城,坊市热闹得紧。

    夏国官员客气礼貌地介绍:“贵国来宾可在内城尽情游览、赏玩、购物,客馆距坊市亦不算远……”

    面具遮掩下,官员看不见来宾中最尊贵的这位——大昊国太子姬无相的容颜表情。

    只见得他星眸灿然,一身玄衣,通身气势之盛不下于本国陛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

    此时节正值三国会盟之际——大夏、大昊、有凤三国,依数十年前战后所订合约,每三年举办一次三国间的会盟。

    会盟地点常在大夏或大昊都城。

    有凤国女主当政,夏国、昊国排斥与其相交,有凤也并无格外交好二国之意。

    三国会盟如约进行的这几十年中,除了十年前大夏与大昊间的一场争端,三国边境堪称风平浪静。小摩擦固然不少,大型战役却是从未有过。

    姬无相觉得有些无聊。

    耳边这位唠叨老学究的话他虽是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倒还是感到厌烦了。

    此处“繁华盛景”,较之七年前他离开时并无多大差异。

    远眺,那座曾以为不知要困守他多久的高高宫墙,而今已是他可用堂堂正正的身份、光明正大跨过的阻隔。

    “请贵客稍作歇息,三日后朝会,随臣往见本国陛下、有凤使者。”

    *

    三日转瞬即逝。

    此次三国会盟的由头是夏国在位二十年的皇帝陛下寿辰之喜,梦见三国订立盟约之景(虽说那时他作为一个小萝卜头,是必然不在现场的),有感而延请大昊、有凤二国遣使者,前来大夏都城议事。

    但这“理由”深究起来全是漏洞,站不住脚。

    三国会盟之期多定于秋收之后、八月末九月初之时。各国兵强马壮、兼之气候适宜,就算外交官们吵得吹胡子瞪眼,也是不大容易起军事冲突的。

    今载中元节刚过,暑气未降,粮草未收,无论本国官员抑或外来使者,皆不知夏国皇帝,执意此时会盟,是有何打算。

    姬无相仍旧戴着那副挡了他大半张脸的面具,信步于宫道。

    夏国安排的马车只送人到宫门口,由此至太和殿的长长宫道只由小太监接引步行。

    路不算短。不错的下马威。姬无相内心有点好笑。

    十年前的长平之战给夏国的老匹夫留下的阴影还是太深了,此后每次会盟他都不免针对昊国整点幺蛾子。没什么用处。但惹人厌烦。

    他为自己脸上这幅面具找了个好理由(或者借口),十年前长平一战时随行,容颜有毁,未免冲撞,以此遮掩。

    他倒还觉得自己好心:若是让夏国宫城内那群酒囊饭袋,晓得了七年前烧死在那场火中的敌国质子如今坐上太子之位,还不知场面要闹成什么样子。

    “昊国太子姬无相,偕使臣拜见大夏天子。”及至殿前,行礼入座。

    帝王寿辰大同小异,长长的祝寿词后,身份地位够高的官员拜见陛下,赠上贺寿礼,得到赏赐。

    礼仪毕后到了三国使臣交际之时。

    地主天然占优;大昊有太子坐镇,也不乏底气;有凤国少与外国相交,神秘于是也叫人不敢随意欺侮。

    百来年“和平”发展,即使会盟时间有异,三国明面上依旧是势均力敌。

    一如往年,续订边界各处的互市协议,增删修改之处又是好一番唇枪舌战。

    往年有疑义的具体边界今年是依旧没法子敲定,大夏与大昊的外交官员在那里吵吵闹闹扯皮。

    此时殿内有凤使臣满打满算不过七人,随行护卫自然是没有进殿拜会他国皇帝陛下的机会。对大昊和大夏的领土边界之争,七人皆冷眼旁观,茶都续了好几杯。

    有凤领地不临海,军民驻地距边境有十里之远。

    当初三国战罢签订合约时,两国皇帝都签下了有凤女皇立下的合约书:除外国使者,若有凤边界见外国军民,视作同有凤宣战。

    大夏与大昊吵归吵,百年来没敢在边境领地方面触有凤国的霉头。

    以姬无相和夏国皇帝的身份,这样的场合都是不该作声。

    无聊。实在是无聊。若非皇兄是被他骗去监国,姬无相定然不会自己走这一遭。

    朝会自辰正始,午时祝寿毕,夏国皇帝赐膳。

    一番休整后移步偏殿,三国的外交官员就开始吵,吵吵吵。

    两个多时辰了。该用晚膳了。

    姬无相注视殿内角落的沙漏,由衷想念昊国那座随他做主的宫殿。

    偏殿的冰盆摆得够多,虽则吵闹,殿内的冰冰凉也足以浇灭人心头的火气。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合该吃锅子呀。

    “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主位的夏国皇帝终于发话。

    各国使臣官员行礼告退,用膳后由人送回客馆。这回姬无相倒是坐上轿辇了。不过也只他独一份。毕竟以他的身份,忙碌一日后还逼他走半个时辰,可称挑衅了。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议事未时始酉时止,夏国皇帝在场,姬无相也不得不到场。

    这一日夏国皇帝叫停时,多说了一句:“三国边境相关事宜这几日也商议得差不多了。此时酉园风景正好,不如各位随朕移步宴饮取乐。”

    姬无相同有凤使臣末端那位对视一眼——不知道以夏国老匹夫老眼昏花的程度能否看出来,女主当政的有凤国的七位使臣,为首者竟是其中唯一的男儿。

    此人相貌平平,着青衫。有凤国以紫衣为尊,如使臣中为首者便是一身槿紫。

    姬无相曾经学过一些修饰面貌之术,大抵也能看出他是经过一些改动。

    这人依其面目,大概也是龙章风姿之辈。有凤女皇本就相貌过人;宫内的侍君人等,又皆以色事人。——听闻有凤大皇子正于别国游历。

    至于姬无相何不修饰自身面貌:当年改头换面地逃出夏国,一路上过得实在不算有多好。而今他实在不想由任何原因,回忆起当年经历。

    *

    “朕听闻大夏皇女已过及笄之龄,大昊皇帝允河州三城为其封邑,大婚后前往。不知公主可愿嫁来大夏?”

    酒过三巡,夏国皇帝笑着开口。他已是知天命之年,不复少壮,帝王之威仍在。

    原来是打了云州城的主意。姬无相在心中审视。

    河州毗邻云州,而云州十年之前还是夏国领土。

    妹妹一番雄心壮志,也确实有这本领。姬无相的计划是依她所愿,河州交由她治理,大治则如她所愿,将云州亦划分至她的领地,由着她去收买曾经的夏国民心。

    当年长平一战,夏国军队且战且退,弃云州城,最后坚守平城。

    平城易守难攻。昊国军队不能进,夏国也没法将其打退,此时议和,两国边境不得已因此改写。

    只是昊国国君签订盟约时被摆了一道,不得已留下斩下夏国二皇子首级的昊国三皇子,为质十年。

    说起来姬无相这两年也偷摸进夏国皇宫看过。

    而今被夏国好好养着的昊国质子,不过是他曾经身侧的书童。

    他的身份从十年前起就完善得万无一失:斩了夏国二皇子首级的不是他,是他那十二岁早夭的三皇弟。

    也不知十年之期一到,夏国要如何同昊国交代。

    夏国老匹夫还在那里侃侃而谈,“公主是否中意夏国皇子?朕之长子……”

    再让他说两句,怕是妹妹的婚事都要定下了。

    姬无相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但无论是他那大哥,还是已在病床上躺了三年的父皇,可都十分放不下他们家唯一的小公主。

    他胆敢在此许出公主的婚事,也就不必回昊国了。

    不过晓得这老匹夫也就打了这么点小算盘,姬无相心里还是放心多了。

    夏国皇帝曾也算得上是明主。

    怎奈十年前他一心偏宠的二儿子在夏、昊边境闹出那等丑事,昊国军队“无奈”奋起反抗。

    夏国皇帝死了个儿子,悲愤之中放言要讨伐昊国。

    但他的军队不中用啊,甚至都守不住城。

    最终两国军队僵持于平城,定下了新的边境。

    想是那一战,夏国皇帝锐气耗尽,这十年来夏国治国为政只求守成,不复其初初即位时锐意进取、鼎故革新之态。

    夏国当然想收回曾经的领土云州城:此地常年气候适宜物产丰美,一年税收相当可观,敬献进京的贡品也颇为珍贵。

    但想必是战争余威仍在,此前两次三国会盟,夏国都未有何动作。

    边境太平静也不甚好。夏国国君这就忍不住开始试探了。

    “孤听闻大夏九公主,品貌端庄,秀外慧中,孤愿以正妃之位待之,愿大夏皇帝允准。”

    姬无相稍作考量,起身,出列,行大礼。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以这样的形式把她娶回家的。姬无相内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老匹夫必定会答应下来。

    这老匹夫甚至未必晓得自己排行第九的女儿年岁几何品貌如何。他可是有……十八九个女儿吧。

    但姬无相心里多少有些挫败。

    为着妹妹的婚事不受拿捏,他的婚事、计划要改。要一改再改。

    无妨。结果不会有变。他也不知自己是否在自我安慰。

    夏国皇帝果然应下。

    “不知陛下愿以何为公主送嫁?”姬无相紧追不舍。

    有凤使臣依旧是旁观者,喝茶喝酒吃菜,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最终议定,昊国以云州城为聘迎娶夏国九公主,九公主的嫁妆里则有一座易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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