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和吴家商议妥当,便急忙返回都城向萱玥复命。萱玥心情大好,觉得母亲的主意甚好。只是承绪虽每日忙于政事,早出晚归,可毕竟还在都城,她一时也找不到把人送走的机会。

    长公主的这次南下,朝中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江家那边也有些消息传到都城。各方势力都在各显神通,打探着彼此的动向。

    燕云的贴身侍女霍兰嫣给她端来一碗苦涩的温经汤。燕云一直背着承潇,偷偷喝着助孕的汤药。长年专宠又未孕,让她焦躁不安。誉王妃雅萍,虽出身不好,但如今已有四子傍身,地位自不必说。绪王妃乃长公主嫡出之女,当今太后的亲外孙女,本就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只有她,除了丈夫的宠爱,再无其他。可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她这些年帮着丈夫出谋划策,甚至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也是希望能被他看重,被他需要罢了。

    霍兰嫣:“小姐,这个月月信又提前了。这个方子可能要再找大夫调一调了。”霍兰嫣和孟如意都是打小伺候燕云的心腹,当年跟着燕云一起进的府。虽看不惯燕云的有些做法,可想到当年她们的遭遇,看着燕云如何一步步算计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又为燕云感到心疼。

    燕云:“真的就再也治不好了吗?当年不过就是一碗药而已,我就不信了!”说着,燕云怒火攻心,把药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霍兰嫣:“小姐,小声些。殿下还在府上,今天世子也回来了。”

    燕云:“他居然会回来?一定是爷有要事找他。我想到他们姐弟俩就更生气了。凭什么那个毒妇轻而易举就可以有一双儿女,为什么老天爷不肯恩赐我一儿半女?”

    霍兰嫣:“小姐您还年轻,总会有的,不要忧思过重。”

    燕云:“没一天能消停,怎么能不思虑?听说长公主和驸马的人马在蜀郡没了音信。江家老三根本镇不住江家的兄弟叔伯,整个蜀郡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找藏宝图的下落。”

    霍兰嫣:“长公主和驸马没了音信?绪王妃知道内情吗?”

    燕云:“她啊?恐怕都不知道长公主去了蜀郡。说起来,也有一阵子没见她了。”

    霍兰嫣:“听闻,绪王对她极为宠溺。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燕云轻蔑地笑了笑:“老四是何等的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待她?”说完,燕云的脸色暗淡下去。她的丈夫又何尝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他的这份爱有多少真心呢?

    燕云:“备上礼物,明天就去绪王府。”

    承绪来凤藻宫拜见贤妃。

    贤妃命宫人都退下,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说:“吾儿不必多礼。”

    承绪:“母妃,儿臣过几日要去军营检阅练兵,不能来给母妃请安。”

    贤妃面色如常,转过头看着儿子说:“哦?”她的目光里带着询问和期待。

    承绪只是装作没看到:“母妃不必挂心,半月就能回。”

    贤妃:“不知道你姑母在江南玩得可还尽兴?”

    承绪:“萱玥隔几日便会与母亲通信往来,听说江南的花已经开了,景色宜人。”

    贤妃有些失望:“吾儿长大了,你心思缜密,事事谨慎。母妃也没有什么好嘱托的。别太操劳了。”

    承绪:“谢谢母妃关怀。”

    母子俩的对话,总是客气更多,温情太少。贤妃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有些落寞失神。

    承绪和皓天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皓天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想找一个时机开口。

    承绪:“你要说什么?”

    皓天尴尬地顿了顿:“殿下之前让属下查的驸马的事情有了进展。”

    承绪的语气有一丝不耐烦:“说。”

    皓天:“驸马这几年每年都会去一趟平江。”

    承绪:“平江?”

    皓天又看了一眼承绪的神色:“对,去平江陆家的墓园祭拜。”

    承绪:“平江陆家?”

    承绪又停了好一会儿,缠绕他许久的噩梦又涌上心头。他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眼神,那么楚楚可怜,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她遍体鳞伤,气弱游丝。

    “快点动手!拿起剑!证明你是一个有勇气的男子!”

    他当时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他认识这个女子,这是他兄长身边的宫女。他知道他兄长爱慕眼前的女子多年。如今兄长大婚在即,她们却要秘密处死这个无辜的女孩。他双手颤抖,拒绝举起手中的剑。他知道,这一剑下去,斩断的不仅是无辜的生命,也是他与兄长之间的情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对着母亲咆哮。

    “来人啊!”他的母亲只是冷冷看着他。

    他的乳母被人绑着带上来。

    “如果你不动手?那我现在就命人杀了你的乳娘。”

    他双眼猩红看着母亲,他从未这般厌恶过自己的生母。

    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她们犯了什么错?”

    他的母亲目光冷厉:“不顾廉耻,魅惑主上,其罪当诛。至于你乳母,她没有错。只是帮助皇子成长的工具而已,这是她的荣幸。”

    她又看着自己儿子说:“无毒不丈夫!你如此优柔寡断,如何担当大任!身在皇室,哪有什么兄弟情义?到头来,终究为了皇位你死我活。我现在就要你动手,断了你所谓的兄弟情义。更何况,我也是受长公主之拖。杀了她,帮你姑母了却一件心事。”

    承绪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动手。

    他的母亲神色恢复平静,慢慢地说“我数三、二、一。若数到一,你还未动手,那死的就是你的乳母。”

    他的乳母噙着泪水,望着他,一言不发。一边是陪伴自己十多年的乳母,一边是无辜的宫女。

    “三!”随着他母亲开始倒数计数,一旁的侍卫拿起剑抵在他乳母的脖颈上。

    “二!”他乳母的脖子上已经被刀锋抵出了血迹。

    “一!”他咬紧牙关,闭着眼挥剑向那个无辜的少女。

    他不忍再回头去看,扔掉了手中的剑,听见鲜血涌出的声音。

    皓天见他失神,表情痛楚,急忙唤他:“殿下!殿下!”

    承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双拳紧握,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禾儿,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她特别关注。这些年恩怨纠缠,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爱慕,反而越陷越深。他也曾问过自己,到底爱她什么?他喜欢她真诚率真,他喜欢她聪慧勇敢。她越与皇兄生死与共,他就越不可自拔。她越是对他冷漠疏离,他就越想靠近她。可是为什么?宫里美女如云,也不乏聪慧睿智的。为什么会是她?第一眼就是她?

    原来在秦府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晚上,她就印入他心里。她不小心跌倒,那慌忙受惊的眼神和华浓是像的。那个令他刺痛的眼神,他没法不去关注,他没法不去在意。这份关注,让他逐步了解,开始动心,深深爱慕,令他渴望。

    承绪:“陆华浓和驸马有什么关系?”

    皓天:“当年,按殿下吩咐给了陆家很多抚恤金。”皓天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他的神色,皓天知道这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往事。

    皓天:“后来陆家就离开了都城,回了平江老家。听陆家邻居说,一直以为陆家没有儿女,直到选秀女进宫的前几个月,突然有个女孩住进他们家。陆家对外宣称是养在乡下的女儿。我又派人在平江陆家老家打听,说陆家以前是有个女儿,只是未满周岁便夭亡了,那之后陆家便搬去了都城。”

    承绪:“所以,陆华浓根本不是陆家的女儿?”

    皓天:“对,可能她根本不叫陆华浓。当时,有户人家看上了陆家女儿,还曾托人上门说媒。媒婆上门前,多方打听了陆家姑娘的情况。陆家人啥也不肯透露,媒婆只是问到女孩儿的名字叫清词。”

    承绪怔住,他想到那天驸马看到禾儿的情境。

    承绪自言自语道:“清词?清词?那一切就都对上了。”

    皓天:“驸马和陆家之前并无往来。后来,除了每年去祭拜,也未见太多往来。我又派人查了这些年与驸马有生意往来的人。我,有个推测,我,”皓天支支吾吾,不敢再往下讲。

    承绪:“你继续说。”

    皓天:“驸马生意往来的范围和当年西域特使周典海的几乎一模一样。周典海因涉嫌通敌卖国,被通缉后逃往了西域。那之后,他的生意逐步由驸马接管。长公主认识驸马的时候,他已经是商会会长。但奇怪的是,根本查不到驸马成为商会会长之前信息。”

    承绪:“通敌卖国?周典海本就不是中原人,他是西域的细作。”

    皓天:“可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驸马和周典海有什么关系?”

    承绪:“派人去西域查。”

    皓天:“是。这次暗访,还查到一件事,和禾儿有关。”

    承绪看了皓天一眼:“说。”

    皓天:“禾儿在陈家一直不受待见,她被单独养在偏院,与其他庶出的子女也很少往来。有传闻说,她可能不是陈家的孩子。”

    承绪目光凌厉扫了他一眼。

    皓天:“因为事关禾儿,我特意深入去查访了。她母亲失踪多年,实在查不到。我便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稳婆还是印象很深刻。因为,孩子出生的月份对不上。当时,主人家坚持说禾儿是七个月早产儿。可她接生了几十年,她可以肯定禾儿出生的样子一定是足月。”

    承绪又开始拨弄手里的玉扳指:“继续查。这些事都要烂在肚子里。”

    谈话间,马车已经行到王府。

    承绪看着浣衣房的方向,对皓天说:“让周管家照顾好她。快的话,我们一个月就能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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