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东西?”花瑶吃着美味的果子,问正在做手工的六合,只见她举起手里的小竹筒,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

    “这里面藏的毒针,可碎人肺腑。”六合沾沾自喜地说道。

    “谁这么不幸,被你看上了?”

    六合玩味地翘了翘嘴角,一笑置之。

    “不管你想布什么局,这个机关必定会成为让你这个凶手落网的证据。”花瑶斩钉截铁,终于引来六合侧目,“竹筒上沾有你的指纹,你逃不掉的。”

    “指纹?”六合蹙眉疑惑,没有继续摆弄她的得意之作。

    花瑶张口结舌,一时嘴快把现代的词说了出来,想搪塞也搪不过去,唯有接下去说道:“每个人手指头上的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找到方法套取出来一比对,制作这个机关的你将无所遁形。”

    “如此说来,你是知道其中的破解之法了,那我该不该留你呢?”六合带着狡黠的笑容,慢慢地走近花瑶,花瑶顿感不妙,立马掉转话锋:“我若要出卖你,何必提醒你。既然找我合作,却连这点信任都不给,真是笑死人。”说着,花瑶亮出了致幻铃铛,胸有成竹,“别忘了,我可是知道你弱点的。”

    六合后退了两步,第一次找上门时就见识过惑术师的威力,迷幻中的黑暗确实让人如死一般难受。

    “行,你说怎么办?”六合敛去杀意,语气软了下来。花瑶也谨慎,拉开更远的距离再指导。

    “拿块绢子擦拭筒子表面,手指别直接接触它了,找个冤大头代替你印个指纹上去。”

    冤大头找谁来当呢?太随意会浪费这个局,得找一个即使他们查到也不敢指认的人才合适。

    “如果要找,就找一个至高无上的人。”

    六合的想法与花瑶说的不谋而合,她笑着点点头,起身前往乐寿宫。

    思绪回转,数日前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花瑶抿了一口茶,不去在意屋外兵刃交横的响声。

    玄影寮外首席和副席打得不可开交,肖媛的洛神鞭和六合的悠然尺势均力敌,隐秘处的暗卫皆不敢贸然上前,谁也不知道两人打起来的原因,只能像观擂台赛一样按兵不动。

    肖媛每一招都下死手,却不曾想六合平日不露圭角,使出全力时竟与自己旗鼓相当,百回合下胜负未分。六合感受到肖媛的杀气,她们武功平分秋色,眼下拼的是耐力,谁的气势先弱谁就是输家。

    “你与陛下血脉相连,却胳膊肘往外拐,他若知道你偏袒白落澄,该有多伤心啊?”洛神鞭缠绕悠然尺之际,六合借势靠近耳语,“你心悦白落澄,可惜他只钟情于李萦轩,堂堂十四郡主竟爱得如此卑微。”

    六合巧舌如簧,动摇了肖媛心神,手里的洛神鞭被挣脱,铁尺直劈而来,肖媛已做好被反杀的准备,就在这时候,一柄黑刀横穿过来,挑开悠然尺的攻击。肖媛见状,迅速捡起洛神鞭,继续对付六合。

    “好啊,刚放出来就大出风头,白落澄当真是教导有方!”六合冷嘲热讽,萦轩不以为然,和肖媛合力进攻。

    以一敌二的阵势肯定要处于下风,六合暗自腹诽低估了李萦轩的实力,一不留神手中的武器又被禁锢住,萦轩趁机会将云染刀向六合刺去——千钧一发间,一颗石子弹开了萦轩的刀,见有同伙救场,肖媛也不让六合占得便宜,狠狠蓄力打了六合一掌。

    两个人救走了六合,不见踪影。肖媛喘了一口气,放声大喊:“玄影十二卫集合!”

    然而,到位的,仅有勾陈一人。

    肖媛知道,方才救走六合的人是腾蛇和青龙,与他们共事多年,即使遮掩了面容,她也认得他们的形态。

    “他们逃了,不追吗?”萦轩问道。

    “他们还会回来的。在别人眼里,我们只是内讧而已。”肖媛稍显无奈,扬扬手驱散看热闹的部下们,“李萦轩,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你为何答应我进玄影卫?”

    萦轩沉吟一会,认真道:“好,我都跟你说。”

    另一边,腾蛇和青龙搀着受伤的六合回到寝宫。花瑶比他们早一步到这,备好伤药放在桌上。

    六合示意二人门外等候,然后吞服几颗药丸,顺了顺气息。

    “之前已给你认过夙沙父子的尸身,你许我一诺的事情我如今想兑现了。”

    “说,你想我做什么?”

    六合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泛起恨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见木诩烟。”

    翌日,肖媛带李萦轩进到秘书阁的最深处。

    “这是谱册架,玄影卫的名册在最底一层,由下至上,是皇室宗亲各分支的族谱。”肖媛说着,抽出底层最上方的一本册子,“虽然所有进玄影寮的人都会登记在册,但也注定蹈节死义,没世无闻。”

    萦轩接过肖媛递来的册子,打开细读。

    “嗯?六合四年前才当的玄影卫吗?我一直以为她资历很老了,连太阴待的时间都比她长。”

    肖媛点了点头,却也觉得蹊跷:“说起来,当初她被招募是因为救了皇兄一命,她进来后玄影卫的氛围就变了。”

    萦轩听了哑然失笑:“这倒和我的际遇有些相像啊,当时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北巡的时候吧,皇兄带队狩猎,误入当地的迷雾森林,恰巧六合路过,把他从猛兽口中救了下来。”

    恰巧路过?当真这么巧吗?萦轩心里嘀咕着,继续浏览名册。“玄影十二卫第二席,代号六合,本名齐悠悠,燊南人氏…她来自燊南?”

    “嗯。百年之前,开朝之初,许多燊南人选择来祉云都安家落户,繁衍生息。现今我朝也有部分官员是燊南人,若说到有名气的,像英年早逝的褚安然褚帅,他的祖籍就在燊南。”

    萦轩顿时怔住,缓缓抬眼,对肖媛了然道:“郡主,话到此处,难道答案不呼之欲出吗?”肖媛看着她,震惊的神色逐渐扩张——

    入夜,木诩烟依照花瑶的传信来到会面的地点。

    “我人都来了,还玩捉迷藏吗?”木诩烟语气颇有不满,“我还以为咱俩闹翻了,你不会再见我呢,出来吧,有什么话就当面说清楚。”

    沉寂半晌,六合从暗处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花瑶呢?你们挟持了她?”

    倏然,六合不顾木诩烟的质问,趁其不备发起攻击,二人还未聊上一句,就已展开厮打。

    交了几手,木诩烟特意拉开几丈距离,定睛打量,眼前人和她手中的武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到底是谁?”

    六合冷冷一笑:“木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但也不能怪你,算上前阵子劫狱相见,我们也不过只有两面之缘。”木诩烟听得一头雾水,狐疑地盯着她。

    “这把悠然尺,你应该见过。”六合抚摸着手中的黑铁尺,慢悠悠地说道。

    「诩烟,你觉得这把尺怎么样?」

    「不错啊,但你用的话,未必称手。」

    「不是我用,是送给我故乡的一个邻居。」

    「邻居?」

    「嗯,她从小跟着我一起习武,虽然天资平平,但胜在刻苦。因此想送件称手的兵器作为褒奖。改日带你回故乡见见她。」

    回忆袭来,木诩烟认出了眼前这个阴柔的女人,或是相由心生,如今的她与当年的她已判若两人。

    “那天,他送了这把铁尺给我,是我这一生中最欢喜的一天,但也是在那天,他介绍了他最心悦的姑娘给我认识。”

    六合说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布满忧郁的伤痕。

    “他的死讯传回家乡后,我不知哭了多少个日夜,直到在城里新建的菖蒲教堂看到了你。你不认得我,我很诧异,但更让我诧异的是,你竟然还活着。”六合的眼神开始变得狠厉,仿佛面前这个人与她有血海深仇,“若是我,在安然哥哥死的当下,我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而去!”

    “可当我在槐花树后偷听到你和夙沙瑶的谈话,我暂且放下对你的成见,想亲眼看看,你如何为安然哥哥报仇。可惜,是我天真了,折腾了三四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恍惚间,木诩烟顿感左肩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悠然尺刺进了自己肩膀,出人意料的话让她走了神,给六合有了可乘之机。

    “木诩烟,你扪心自问,你爱过褚安然吗?这么多年来你有思念过他吗?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他,爱着他,矢志不渝。而你呢?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为他讨公道为他复仇,这种冠冕堂皇的承诺,只是你为了让自己苟活的借口罢了!”

    “我没有!”木诩烟怒喊道,她抓住悠然尺,直起了腰身,六合身上散发着浓香,熏得她心烦意乱,“我的计划,轮不到你来评判!”

    “你的计划?呵。”六合冷笑一声,眼神狰狞且愤恨,“七年多了,你连狗皇帝的一根汗毛也没碰到,不过纸上谈兵,好意思标榜自己?可怜安然哥哥死得太冤,最爱的人只会装腔作势,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木诩烟,你的良心痛吗?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梦见他,向他忏悔?”

    “说够了吗?我不想再听你这只疯狗乱吠。”

    “木诩烟,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你敢付诸行动杀了肖止哲吗?你敢吗?你敢吗!!”

    “你给我住口!!”木诩烟不顾伤痛,毅然拔出插在肩膀的悠然尺,“我的计划,就是要无需生灵涂炭亦能江山易主,你不懂。”

    “是吗?那我确实与你不同。”六合笑意阴鸷,看得人背脊发凉,“我要用尽一切方法侵蚀他,我要他绝子绝孙,我要他孤立无援,我要让他和他的江山给安然哥哥陪葬!”

    木诩烟捂着伤口,目光不可置信地凝滞在六合身上,她无法将这个痴狂的女人与当年那个濯清涟而不妖的齐悠悠重叠。

    齐悠悠没有选择杀她,而是在她这颗外强中干的心上来一击重锤,她无话可说,拖着疲惫的身躯悄然离开,渐行渐远……

    “你如此逼她,确定她会如你所想去杀了皇帝?”一直藏在树上的花瑶终于出声,只见六合一脸淡漠高傲,不屑道:“若失败,也是你的迷魂香无用。”

    「木诩烟,你扪心自问,你爱过褚安然吗?这么多年来你有思念过他吗?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为他讨公道为他复仇,这种冠冕堂皇的承诺,只是你为了让自己苟活的借口罢了!」

    「七年多了,你连狗皇帝的一根汗毛也没碰到,木诩烟,你的良心痛吗?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梦见他,向他忏悔?」

    六合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晕眩感加重,木诩烟跌跌撞撞地闯进白府,最后摔倒在梅落园附近。

    青泉与碧落听到声响前来查看,见此情形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未等他们询问,木诩烟便开口说:“我是木诩烟,带我去见你们先生。”

    良久,雪皊从药室出来,对坐在园中的落澄说:“先生,我已为木堂主包扎好了,她左肩被像尺一样的利器所伤,幸无大碍。”

    落澄点了点头,屏退四下,此时木诩烟也走了出来。

    “有酒吗?”木诩烟毫不客气地在落澄对面坐下,像没事人似的拨弄桌上的干果,

    “受了伤就别喝酒了,喝茶吧。”

    “梅花玉露茶。”木诩烟笑了笑,把干果放入嘴里。

    落澄亦浅勾唇角,开始烹茶。

    今夜的木诩烟很安静,不再是往常嬉皮笑脸的状态,她低着头,吹着手里的热茶,一言不发。

    “你遇到何事了?”

    若落澄不发问,二人怕是能静坐到天亮。

    “我要走了,回燊南。”

    听到这,落澄愕然,处心积虑多年,如今竟要一走了之?

    还未等落澄说话,木诩烟拿出一张图,推向他:“这是皇宫最详细的地图,你应该用得着。”

    茶凉了,木诩烟像品酒一般饮了两口。

    “血影门是他暗藏的爪牙,如今凋零了差不多,无异于断了一个臂膀,想来他必定会迁怒于你。肖止哲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肯定给你出难题了吧,不管你作何选择,最终也是落一个被暗杀的下场,然后送你一个风光的葬礼。如此,名声得了,钉子也拔了,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木诩烟睫毛微颤,依旧低眸,坦露心中所想:“我知道你与肖子渊交好,但他的身上始终流着那个人的血,难保日后不会因形势所迫变成肖止哲这种人。小白头,你可以效忠他,但不要为他卖命。但若你心无旁骛,何不远离朝局纷争,与心爱之人游历四方,做对江湖鸳鸯呢?”

    第一次,木诩烟发自肺腑地同他说一席话。落澄打开图纸看了一眼,藏于怀中,缓缓地道了一句:“多谢。”

    木诩烟淡淡一笑,举了举喝空的茶杯:“我还是喜欢你的五花酿。”

    风声暗哑,来指点迷津的人走了,落澄的心情却像灌了铅,无比沉重。

    他唤来七门生,慎重其事地扫视了他们一圈,才开口道:“陛下…欲招安七位和沼晞舍,以换取李萦轩自由。”

    大家听后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我不想把你们当作筹码,即使不二择一,我同样有把握救萦轩出来。只是这样做名不正言不顺,他追究起来,便牵连你们背负污名,东躲西藏,一世不得安生。”落澄说着,调整了一下呼吸,“洛宇遥、曲素颐、赵彤安、冯槿湖、祝思谪、祝思庭、陶霜。从现下起,你们做回自己,无须再被我束缚。”

    昔皌扁起嘴,哭丧着脸,十分难过地问:“先生是不要我们了吗?”

    雪皊恭敬一揖,道:“先生言重,我等并无与先生签订契约,何来束缚一说?我们是心甘情愿地追随先生,先生此番说辞,是否遇到难处?不管多大的难题,雪皊都愿全力以赴替先生分忧。”

    “公子,不论你作何决定,皞风誓死相随。”

    “碧落/青泉/柏宁/琥珀/昔皌附议,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七门生的赤诚,令落澄动容,他起身,真诚实意地向他们鞠躬谢礼:“感激各位赤诚相待,落澄,确有一事请各位襄助。”

    于是,八人围坐在一起共商计策。

    落澄先把木诩烟给的地图展开给众人看,并说道:“我的姑姑还在宫里,我想将她营救出来,这是目前最详尽的皇宫地图,尤其出宫路线,你们必须烂熟于心。”

    “明日下朝后我携你们入宫觐见,人来人往,他好面子,即使想困住你们,也不会明目张胆地送你们入牢,所以,他只会寻个理由把你们秘密囚禁。其实,他对你们包括沼晞舍的人不熟悉,有的或在他微服到访的那一次见过一面,因此印象不会太深,届时你等贴上我制作的面具,以修改的容貌去面见他,若被掩人耳目地带去陌生的场所,记下方向,见机行事。”说着,落澄拿出一个鼻烟壶,“这是安神香,宵禁后到素蘅宫,用它让苏妃沉睡,再把她带出来。切记,必须三日内逃离皇宫,不然功亏一篑。”

    众人点点头,继续相互商讨。

    落澄欣慰地看着他们,陌然浅笑,有幸结识这七人,是他的福泽。

    “我还是那句话,事情了结后,你们撕去面具,做回自己,重新生活。从此,白落澄再无七门生,只有七挚友。”

    七门生愣了愣,随即报以抒怀的微笑。

    月色透着薄凉,洒在乐寿宫的房顶。

    肖止哲坐在窗前纳凉,神态浑噩。

    回到宫中的六合,即刻到寝殿陪伴肖帝。“陛下,在想些什么呢?”六合双手圈住三世的脖子,虚情假意地问道。

    “合儿,你说的秘方朕已经试过这么多次了,却不见起效,你莫不是在诓骗朕?”

    六合淡定从容,把脸埋进三世的颈间,呢喃道:“臣妾怎会诓骗陛下,许是那些泽西女子身份低微,陛下汲取不了足够的精华,才导致效用缓慢。如若是个血统与陛下一样尊贵的女子,那效果必定立竿见影。”

    “你的意思是……”

    六合抬眸,笑意诡谲。三世当即摇了摇头:“不可,这么做必然挑起两国纷争。”

    “陛下多虑了,谁说要大大方方请她过来呢?泽西女汗年少贪玩,冒然走失也是稀松平常。”

    “好,兹事重大,定要责成信任之人去办,需你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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