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叁

    书生看到这里笑了场「先生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呢。」

    「谁告诉你我演的是自己的生活?」老翁故作惑状「我又不是女的,你想象力离谱了吧?」

    「那先生玲珑心思,编得出这样一场闹剧花了不少时间罢?」书生有条不紊,神色坚韧。

    「过奖。」老翁眼眸一弯,拿出折扇准确地丢到了书生的脑门上「好好看戏。」

    「喔……」书生将折扇捡起一看,与老翁所描述的扇子一样,正是那把刻着“陆子衿”字样的样式。

    「陆子衿?」两人两两相望皆破功噗笑出声。

    「就这样叫我,别改。」陆子衿扬了扬下巴「叫“先生”太奇怪了,我又不是教书的,不习惯。」

    「得令,陆子衿。」书生应声,暗想这名字真是好听,有诗所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嗐!回神了!」陆子衿提点道「好好看。」

    谈笑间少女又动了起来,动作很是灵活似真人所化。

    柳相府·梳头

    时间流逝得很快,不一会娘亲便丢了手中的“作案工具”双手叉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而我的心情也从有些澎湃渐渐地转向平静,感觉人生已经没有了意义。

    瞧这松松散散一副随时要塌下来的样子,梳的是什么玩应?

    我敢说比起娘亲,爹爹梳的就突然顺眼好多了。

    「不错,手法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为了小命,我违心地夸着。

    但依旧很烂。

    怎么办,好想拆掉让绿柳来救我啊。

    娘亲翘着下巴活像一只骄傲的开屏孔雀,她好像没感受到我怨怼的情绪单手撩发,看表情就要上天了。

    「常规操作,不足挂齿。」

    呵呵。

    看给您装得,莫闪了腰就好。

    我心里翻涌,就快要被这货的金光亮瞎眼。

    这时娘亲又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把放在角落里的檀木盒子拿了出来,打开后是一只镂空带着花瓣流苏梅花式的金簪。

    她兴致冲冲地取出金簪弯腰插在了刚刚为我梳好的发髻上,一副完工了的样子。

    好的,刚刚我的发髻还算能顶个一时半刻,但现在坠着个重量级的头饰开始摇摇晃晃。

    为娘亲的暴殄天物默哀。

    我都快哭了,生怕发髻散了娘亲为了证明自己再来一遍。

    还是去找祖母吧,算算时候祖母应当在中堂喝茶。

    「囡囡喜欢吗?」

    娘亲话里话间很是期待。

    「好极了,娘亲真是生得一双妙手。」

    我还能怎么办?

    戳瞎自己然后夸呗。

    「那是。」娘亲又廷了廷她开的屏,耀武扬威道「待你想学随时找我,包你满意。」

    我欲哭无泪,自然答「我虽尤其喜欢这流苏金簪,但娘亲怎么突然把它给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只金簪异常地沉重,都要压得我走不动路了。

    是我的错觉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娘亲的嫁妆,小时哭闹还经常拿出来逗我玩,回想着当时的画面往后大一点便没有这个金簪的出现了,为何现在又戴在我头上了?

    话说………嫁妆是不能随意送人的吧?

    「囡囡喜欢就好,本也是娘亲瞧你小时喜欢得紧,今日想起,特意从库房刨出来擦亮了送你的。」

    我:…………

    哇。

    好逊的理由喔。

    「娘亲,你别这样,我害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今日又是梳头又是送嫁妆,我又不是马上要嫁人了要它做什么?

    况且瞧着还让人极为不舒服。

    「娘亲嫁妆有的是你收着就是了,害怕个什么劲?」

    娘亲故作轻松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把我想要摘下簪子的手扒拉了下来。

    「放心,送嫁妆又不代表你要嫁人的意思你紧张什么?」

    竟是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顿觉现在气氛极其诡异,让我的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娘亲,你怎么突然就想起这簪子了?」

    「嗐。」娘亲无畏地摆了摆手,郁闷道「前个大街上遇见李侯家的夫人牵着她家闺女逛街了吗?闲聊几句瞧见她家闺女头上的发髻和饰品挺好看,就缠着李侯夫人得知如何梳发的要领,回到府里这不就想实践实践吗?」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又滔滔不绝地唠起了一些有的没的的家常头都大了。

    发髻要撑不住了!!!

    为救头发,我赶紧跑去找祖母了。

    「娘亲,今日我与绿柳还有事,您先歇息着罢,改天找你玩啊。」

    不管娘亲什么反应我迅速跳下木凳遁了,却没瞧见自个转身跑走那一刹那娘亲望着我的背影神色落寞又哀伤。

    就像是最喜爱的事物即将被人抢走的无奈感。

    晚夜。

    我做贼似的提着裙子去了后院一角,果然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他这次是坐在檐上的,身形被月光勾勒着悠闲地荡着双腿,手里依旧是拿着一根糖葫芦,在等我来。

    啊,此刻真美好。

    「我可能要嫁人了。」

    我顺其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串语气颇有些惆怅,一口一个山楂嚼着。

    看他半晌没说话我主动接近靠着他坐的那面墙靠了上去「宣子没来吗?上次我府上来客人了,没想到是宣太傅夫妇和他家嫡子宣青兰,给我吓一跳,外人说的“朝中不合”好像有猫腻,宣青兰的表现也很怪,让人捉摸不透。」

    黑影停了动作,叹道「天道好轮回,你也有今天啊。」

    我听罢立刻不服气地拽住他的一只靴子「我在和你说正事。」

    须默,那人低下头来与我“对视”,开了口「那你觉得,宣青兰是你的良人吗?」

    我闻言一愣,随后几乎肯定道「不知道,但我不想嫁人,那人小时候救过我一次,总觉得他很危险,教人不敢靠近。」

    「放心,他的令信都能舍得给你,定不会伤你。」那黑影却蓦地开怀,声音清朗「那你是怎么想的?」

    「别提令信,这玩应带在身上折寿啊,实不相瞒。」我停下撸串的动作愤愤道「我也不知为何,他可能是来找我叙旧玩的吧……不是的话那他展着扇子冲我笑什么呢?让我差点把他当成流氓变态。」

    「这可真不像你。」

    我:……嗯?

    不像我?

    「为什么?」

    我真诚发问。

    「我以为你会冲过去揪着人家衣领子当众“拷问”人家呢。」

    高看我了,哪儿有那个胆子啊。

    听到这个答案我火冒三丈,后者恼羞成怒地不屑“嘁”了一声「我还没粗暴到那个程度吧?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明明还是有温柔的时候的好吗?

    你他娘的什么时候瞎的?

    那黑影一顿,翻身下墙正正好站我身边。

    「你干嘛?」

    他比我高一截,黑压压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总感觉他在笑。

    以前没察觉,现在好惊叹。

    有武功就是好啊,这样爬墙跳墙都不会摔踉跄了。

    「没什么,夜凉风冷下来回回暖。」

    我撇着他他却不看我,在腰间拆着什么东西。

    须默,他手上便多了一个玉佩呈圆状麒麟纹下至和田玉长穗,穗是渐变的,在夜里看不清什么颜色。

    黑影随手将玉佩丢到我的怀里,我赶忙抓紧不至于掉到地上要我弯腰去寻,大惊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嫁人吗?」

    那黑影轻声笑了,指指我怀中玉佩「那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便去倾玉楼找我,我在那等你帮你想法子。」

    「?」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迟疑地盯着他默不作声,盯了一会没盯出个什么来,不由怔怔道「啊?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能就地给我想法子?非得去那什么楼?」

    在经历了一场大脑风暴后,我抓住了关键。

    「到时候你便知晓了。」那少年足尖一点上了房檐,背对着我呈半跪状扭头道「你来便是,拿好,那是我的令信,别弄丢了。」

    「哎,上次你不小心掉我这的扇子还没……」话未说完,他就在夜里匿了身影。

    这人。

    好歹让人家把话讲完再跑啊!

    我反复翻转着手中的麒麟玉佩「令信……?」

    这玉佩没刻名字也没标记,谁家令信长这样啊?

    话说,令信在这年头这么不值钱吗?随便给人?

    莫不是诓我的吧……

    我懵懂地皱了皱眉,虽疑点颇多但还是依言收好,选择相信他然后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回了自己的房间。

    毕竟他也没理由骗我啊。

    正堂·刺绣

    今日醒的早,与娘亲学绣荷包。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屋子里亮起了烛台的温光。

    良久,娘亲缝完最后一针,灯光反射给她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她将线剪掉,与我绣的荷包放到了一处。

    我拿着刚弄好的穗子,盯着那两个荷包。

    这……还真是牛粪配鲜花。

    我流下两行清泪,谢谢,已经麻了。

    「我们囡囡手真巧。」

    娘亲看了一眼顺手拿过我手中的穗子自顾自地挂在荷包上「等你学会了,就可以给你喜欢的人绣,然后送给他。」

    听罢我心下不屑地排腹:娘亲,您什么时候也跟着瞎了?

    普天之下,就我那性子谁敢喜欢我啊?

    我喜欢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我最喜欢爹爹娘亲了。」

    这句话狗腿之态尽显,我无比乖巧熟练地等着娘亲的亲近,等了半天没等来,便疑惑地看向她,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我:?

    娘亲一听这话乐了,立即停下手中的事望着我的眸子指着自己出其不意道「那你是最喜欢爹爹还是最喜欢娘亲啊?」

    我:………啊?

    这什么世纪难题?

    好家伙,本来以为是个温暖柔和的天气,怎的还下起了刀子?

    霎时,冷汗布满我的全身,我嗅到了里面的杀机丢出了一技能:爹遁。

    「爹爹就要早朝了吧。」我抄起荷包赶紧往外跑「那我得快点,不然爹爹走了就来不及了。」

    头也不回的那种。

    皇城·宫门

    刚下早朝,柳丞身侧显眼处挂一荷包还时不时整理,生怕别人瞧不见。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自家马车,太子太傅见状连忙好奇地凑了上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瞥见那来回晃荡的荷包,啧了一声,诧异道「这荷包绣技如此之差,还从朝上晃到朝下,难道是金子做得不成?」

    只见柳丞闻言停下步子闭眼叹息,状似万般忧愁道「这是我家囡囡亲自绣的,手都扎破了跟她说了我不要还非要给我绣。」

    他睁开一只眼撇向太子太傅,语气明显带了些“没办法,闺女太爱我”的得瑟架势「你说,这孩子比我还犟。」

    叹息归叹息,好像今天的炫耀就在等这一刻,柳丞装作很是无奈头疼道「有囡囡这样喜爱,心疼也没办法啊。」

    说罢,他也不管太子太傅是什么反应直接蹬上马车卷起风波扬长而去甚是嚣张。

    只留太子太傅在风中凌乱。

    这是在炫耀他有闺女吧?

    是吧?

    一定是吧?!

    太子太傅黑脸望着柳丞相的马车渐行渐远,内心只剩迷茫的悲凉和无能的狂怒。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你且等着,我过几天就让你闺女变我儿媳!

    御书房·求旨

    「臣心仪温意已久,求陛下恩准。」

    圣上一手拖着脑袋,一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戏谑道「爱卿实孝,有这空闲还不如去给你家老爷子买些补品,也好得他听闻此事被气得翘胡子。」

    宣青兰垂着头面中带笑,眼神一凌「虽是年龄大了些胡子也显白,但老头身子骨还很硬朗,不劳圣上费心。」

    「哎———」圣上垂眸闭眼,后哀叹一声摇头道「你们爷俩最近在捣鼓什么?上次你家老爷子和柳丞闹别扭朕就够难做了,你又来这么一出,要不朕下这龙椅,你上来坐坐?」

    语气之真诚。

    「臣不敢。」宣青兰舌顶半边牙,抬起头笑得热烈「此事臣自有定夺,只需陛下赐旨即可。」

    嘶。

    怎么就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圣上瞧着这笑越发觉得诡异,总有种大事不妙的念头。

    但他无奈受制于人、有气无力,一些事情也不好多说,只得支支吾吾道「那,…就好。」

    青竹山·前尘旧事

    “叮铃铃”

    身着红纱的少女退了场,换了身粉色的衣裳重回戏台。

    「子衿兄,这是……?」书生安静地窝在蒲团上询问「那个唤作“柳温意”的女子又长大了些吗?」

    「不错。」这次陆子衿用戏腔回话,摆弄着手中的人偶「时光荏苒,人不服老呐。」

    这句话直接把书生逗乐了「您的故事断断续续,到底是您的执念还是您的遗憾呢?」

    「纵使各不相连我还是来来回回想了无数遍,在这迷途中丢了温意,也丢了故友。」

    陆子衿暗哑的声音响起,连自己都有一瞬间的迷茫怀疑自己这场戏到底讲的是什么。

    「我猜执念遗憾皆有,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又怎会一两句就能说的清呢?」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陆子衿微微眯眼,左耳的耳坠暴露在灯光下一瞬,闪亮异常「不过说的也对,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又怎会一两句就能说的清呢?」

    书生见陆子衿如此勾唇一笑,身子有些稀薄「那便不要再留有遗憾了。」

    「嗯。」陆子衿应声答「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芸华楼·废院

    「丹寇,好姑娘,妈妈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夜里,一个身着华丽的中年妇女泪流满面地蹲在青楼后院里往金盆子里烧纸。

    「你带我来这干嘛?」

    我实在不解,宣青兰一手抱着我的腰身一手撑着二楼的栏杆上将我打横抱起搁在腿上喝西北风。

    我的八魂都被风吹走了七魄,只能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内心绝望。

    这货是他妈的上天派来报复我的吧!

    一定是我作恶太多惹了这位爷,我道歉还不行吗?

    「嘘。」他笑了一声身体前倾薄唇轻启「丹寇“自杀”的真相,你难道不好奇吗?」

    要贴着我的耳朵亲上来了!!!

    边界感,难道您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

    「我好奇是好奇,但您别离我这么近成吗?很没有安全感呐。」

    我一张苦瓜脸,没想到啊,京城里还有我不敢惹的人。

    流言误人啊,这厮哪是性子冷淡没有人性?他直接把边界和羞耻感一块喂狗了啊啊啊!!!

    「你腰间的麒麟玉佩……从哪来的?」

    宣青兰蓦地顿住动作,忽然发问。

    我迷惑一瞬,道「朋友给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麒麟花纹,这令信的主人来头可不小,建议防着些。」

    「哦………」

    您到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玩应是令信。

    他认真程度,不禁让我心中起疑。

    再危险能有您危险吗?

    心里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在想什么?」

    他又凑近了些,我受不了忙往一旁躲去,往院里飞快瞥了一眼急中生智「快,你瞧,鸨妈妈有新动作了!」

    宣青兰压低眼眸,扭头去看,果真看到那鸨妈妈哭完擦了擦眼泪,鬼鬼祟祟地抱起小金盆跑走了。

    「要不要跟上去?」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跃跃欲试,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甚至还拍了拍宣青兰的背要他快点跟上。

    宣青兰却是不动,问了句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喜欢这个给你麒麟玉佩的人吗?」

    「嗯?」

    我懵了「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笨啊。」宣青兰手上用了点力,轻轻掐了一把我的腰「他赠你令信这么具有代表性的东西自是倾心你无疑,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收了?」

    承让,您的令信不也随便给别人了?

    由于太震惊他的流氓程度,大脑机构都瓦解了。

    具有代表性?喜欢?

    我被他掐地痛呼出声,使劲伸手揉着我的腰,想也不想道「不可能,那人给我这玉佩自有道理,您怎么就想到这一层了?」

    还有,京城里什么时候有赠人令信就是倾心意思的传承了?他问的问题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没别的意思,提醒你一下而已。」

    「那您的令信……」

    不待我说完宣青兰直接将我拦腰抱起足间一点便穿梭在房檐之上。

    公报私仇,绝对公报私仇!!!

    这是在逃避问题吧!

    混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这人这辈子一定娶不上媳妇,粗鲁,太粗鲁了!!

    「别误会,我那是觉得收回御令不太礼貌罢了,所以换成了令信,仅此而已。」

    和上次同样的说辞。

    此刻风停,我前额的碎发遮住了我鄙视他的神情。

    嘁。

    还仅此而已。

    刚刚那么在意这件事,现在说不在意?哄小孩呐?

    「哦。」

    我撇了撇嘴,总觉得他有点不高兴,怕他一下子把我扔了便开□□跃气氛「小时山匪那段……您还记得吧?」

    得迅速与他拉近关系,不然性命堪忧啊。

    沉默半晌,他不出一声。

    来了,那种熟悉的一言难尽的劲回来了!

    还没当我想完,宣青兰开口了。

    「自然记得。」他哼笑一声「那时候你抱着我哭得天都要塌了,还差点把我噎死,记忆深刻,怎会不记得?」

    啧。

    怎么还越描越黑了?

    「好哥哥,这段黑历史您就忘了罢。」我扶额「您就当我什么也没提。」

    真的,丢人,太丢人了。

    要是叫他想起我拿他袖子当手帕用………怕是现在就摔成肉饼了罢。

    (泪目)

    不过还好,他既记得我们的关系那便可以上升到朋友那层了。

    我被风吹的脸疼,索性直接把脑袋缩进了宣青兰的怀里,闷声道「那哥哥上次来相府会谈是干什么的啊?怎的也不来找我玩?」

    娘亲当天夜里的反应历历在目,这事我必须问清楚。

    「哎。」宣青兰疑惑「你也在场,全程你都看着呢,怎么还问我?」

    「呵呵呵………我这不睡着了吗?哪儿还记得呐?」

    我心虚地傻笑几声,把头往他怀里越埋越深。

    「我也不知。」宣青兰无甚反应「我就是跟去玩的,顺便找你叙叙旧,没想到你跑得还挺快,愣是没给我这个机会。」

    「我哪知道那就是你呀。」闻着他浑身散发的松木香,我也逐渐情绪化「我这不在芸华楼才刚刚知道吗?那时候您又那副样子,把我想跟你搭话的心情都弄没了。」

    「阴差阳错。」宣青兰嗤笑一声「在相府时你那么怯外,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只是没认出来而已。

    我讨好地拿脑袋在他怀中拱了拱「那好哥哥,我眼拙没认出您老人家来我道歉,但临近晚上娘亲就去我那屋里哭了好一阵,模模糊糊地说我要嫁人了,你家大人那边是什么个态度?」

    「到了。」

    宣青兰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兀自把我放在地上带着我藏在院外,院里的鸨妈妈正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几丝绵制细线,哆哆嗦嗦地用手刨了个坑把丝线放进去埋成了一个小土陵。

    「丹寇呐,你且先等等,等那些官爷走了妈妈就把你和山茶埋在一起。」

    「山茶?」

    我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迫使自己发不出声来。

    山茶不就是上一个惨死在这芸华楼中的姑娘吗?

    丹寇,山茶。

    两个案子连在一起是不是说明青楼还会继续死人?

    「你怎么这副表情?活像被人威胁了似的。」

    宣青兰搭着我的肩膀「让我猜猜,丹寇和山茶是有些关系,但不多,当年山茶死的时候丹寇还没进青楼,死法却一样惨烈,是同一人所为。」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莫名的直觉感应宣青兰这厮绝对不简单,他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还用最平静地语气说出这句话,实在令人怀疑「以您的查案能力……不可能让那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吧?」

    有的时候我都佩服自己这不怕死的劲,直接就把这么敏感的话题给秃噜出来了。

    「我确实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没有能力定他的罪。」宣青兰无奈「我也是没有办法嘛。」

    我:?!

    你他妈知道还带我来兜风干嘛?

    什么人啊?您都定不了他的罪?

    「那我们这次行动完全没有意义了,你别告诉我凶手就是这位鸨妈妈。」

    「那可说不准。」宣青兰摇摇头「鸨妈妈确实不是凶手,但参没参与可就不好说了,凶手嘛……是另一个棘手的家伙。」

    怎么办?突然就不想查下去了,搞不好知道太多还得给相府惹麻烦。

    「带我回家,我想我娘了。」

    算了,不查了。

    宣青兰这人太危险,回家问爹爹山茶血案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你为什么要查丹寇案?」

    「这………」闻言我双手不自觉地绞到了一起,找不出理由又怕被这位盯上只好道「只是好奇,兴趣使然罢了。」

    「啊,这样吗?」宣青兰叹息一声「我认为你很有天赋,有探案的能力,还想让你随我一起到晷暗坊任职呢。」

    晷暗坊?!

    他是晷暗坊的人?!

    难怪能手持半个御令。

    「我?我一个女子也能进晷暗坊?」

    听说那地方收人和收入的水准都很高,由于太过严密,很多人甚至都只知其名,不知其位,怎么挤进去都是个问题。

    但有一点,那就是你一旦挤进去一辈子也搭进去了,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晷暗坊,直至老死。

    他这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别误会。」许是见我面色不善,宣青兰难得解释了句「晷暗坊没京城传得那么离谱,你不是说我不找你玩吗?那你就跟我一起办案吧,我们两个一起岂不是有意思得多?还能有个照应。」

    「那您带我来看这鸨妈妈是为何意?」

    宣青兰往院里瞧了一眼,看着鸨妈妈规规矩矩地在那堆小土陵的一旁三扣拜礼后就赶紧起身不知转到那个院里去了「让你提前感受感受,你知道这鸨妈妈为何如此吗?」

    呵。

    您甭给我下套,拜拜嘞您内,我可不想身处水火之中。

    「小女愚钝,看不出蹊跷,哥哥带我回家吧。」

    宣青兰眸色暗了暗,看得我蹙起了眉。

    怎么?还不许人拒绝啦?

    「我早该想到的。」宣青兰没一会儿便破了功。

    他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机会突然徐徐道来「鸨妈妈是被利用的,因着晷暗坊东家的势力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执行,大概是亲手掺和弄死自己捡进芸华楼女子的事太难过了吧,悲愤有之,大多悔过晚已。」

    「这件事,跟陛下也有牵连。」

    我震惊地望着他,连耳朵都忘了捂。

    你不要和我说啊啊啊啊啊!!!

    现在装聋还来得及吗?

    这厮就是要我牵扯进来吧?

    为个什么?!!!

    「哥哥,容妹妹我说一句,你告诉我这么多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无所谓,你觉得你现在听到关于晷暗坊的消息还能独善其身吗?」

    「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我委屈极了「小时我们玩的那么好,现在你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是想整死我吗?」

    怪不得说不能跟这位宣公子走的太近,不然自己倒霉也怨不着别人。

    「我只是想带你来看一部分真相罢了,怎么能说是牵扯呢?」

    宣青兰温柔地把我拽进怀里狠狠揉了揉我的头。

    「再说,跟我一起查案多有意思?很多人想都没有这个机会呢,你这小姑娘看着古灵精怪的,怎么脑子转得这么慢?」

    我去你大爷的啊啊啊啊!

    入你们晷暗坊跟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有什么区别?

    「宣哥哥,好一副伶牙俐齿的嘴啊。」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又没得罪你,劝你做事不要太绝啊,现如今宣太傅府也不是一手遮天,我们相府尚有抵抗之力,恕我只听过别人求职,没听过劳什子赶鸭子上架被迫任职的事,您经常如此给晷暗坊里绑人吗?」

    「什么叫经常绑人?」宣青兰慢悠悠「我自始至终绑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呵呵。

    你看我信不信?

    「我想回家,我想我娘。」我故技重施「你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家啊?」

    到了家就好说了,到了家我就把自己藏起来,让这厮找不到人。

    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宣青兰蓦地俯身给我来了个拦腰抱,双脚离地的我很是惊慌,忙用俩胳膊死死卡住宣青兰的脖子以至于不让自己掉下去。

    「我猜,你的小心思又在乱飞了。」宣青兰无奈「小时那样喜欢我,现在让你和我常在一起都不肯,真是个负人心的小混蛋呐。」

    我擦嘞?你丫强买强卖还赖上我了?

    讲不讲道理?

    你们晷暗坊到底讲不讲讲不讲讲不讲道理?!!

    「哥,我想回家。」

    看我一副快哭的样子,他默了默,叹道「真是输了。」

    哼哼。

    能不输吗?

    若您再坚持一下,我就得当场泪奔了。

    「我得澄清一件事。」

    黑夜漫漫,宣青兰抱着我走在大街小巷,听见许久不吭声的我说话了,脚步慢了下来。

    「什么?」

    「我喜欢跟你呆在一起玩是一回事,进晷暗坊是另一回事,这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宣鸿疆噗笑着故意道「每天跟我呆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我把头钻进他怀里「我还喜欢跟大理寺那个宣家公子玩呢,我也没跟他去大理寺任职呀。」

    「大理寺宣姓公子?」宣青兰听得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戏谑道「你跟他感情很好吗?」

    「不算很好,但不赖。」我抬眸,看着他的下颚道「你也可以和他交交朋友,他人还不错,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相府找我玩就好。」

    「那若是我去了你不在怎么办?」

    一句话把我搞沉默了,左思右想想不出个结果。

    这人莫不是在故意堵我……

    「要不我们定个规定,你什么时候常在家,我再去找你。」

    什么时候常在家?

    晷暗坊现在这么闲的吗?

    「我偶尔会跟绿柳一起出府游玩,所以我也说不准,但是临晚是一定在的。」

    宣青兰不说话,我倍感焦灼,对人总有那种害怕的念头。

    「好罢。」静默半晌,宣青兰终于吱声了「那我便碰碰运气吧。」

    次日

    「所以,为什么在茶楼也能碰见宣青兰这厮?」我端着茶杯咬牙切齿「去点心铺点心铺里有宣青兰,去胭脂店也有宣青兰,来茶楼他又在这里,是不是一天他要遇我八百回啊?!」

    我靠窗,看着远处举茶致意的宣青兰不断地飙着脏话。

    「小姐,您别说就芸华楼那么一天宣公子就盯上你了?」绿柳担忧道「虽然你持着御令进楼看尸体很可疑,但也不至于怀疑您就是凶手呐?」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怀疑我就是凶手了?」想起昨夜宣青兰威胁我不要把那夜的事情说出去的场景,有愁无处诉「你记得爹爹跟你讲过你没来之前关于我被山匪拐了的事吗?」

    「这自然记得。」

    「其实救我那人就是宣青兰。」

    「啊?」绿柳迷茫了「从满月宴赠令开始,到山匪,再到现在,这宣公子可是一直都在呐。」

    何止?据说我没出生时他跟我娘感情也不错呢。

    「此人颇有手段和心机,我们得谨慎一些。」

    但芸华楼那次,却实实在在是我招他的。

    山匪那段回府后爹爹就把我叫过去一次,他让我详细交代了全过程,讲着讲着直到我在马车上玩着木偶突然感到路上颠簸出口问话时爹爹蓦地叫停。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山匪,不仅报了名字还报了自家府邸,给我买糖葫芦那人刚开始有些犹豫,但后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硬着头皮对我说正好他有一马车,马车里有玩偶玩,他送我回府。

    那时我还小,人也单纯,只觉得这人真是好极了给我买糖葫芦还愿意送偷跑出来迷路的我回府,当即答应下来上了马车,感到不对后我对着车厢帘子那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出去时就看到车夫已经不省人事了,旁边则站着一个长相极好看的大哥哥拿着棍子气喘吁吁地看向我,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截道的。

    后来在我呆愣之际扔掉木棍跳上马车一就巴掌打掉了我的糖葫芦,那时我不解,满脸委屈哭着让他赔我的糖葫芦。

    爹爹说过,为什么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宣青兰恰巧在那里救了我?

    我答不出,问了大理寺的宣家公子和那黑影,黑影沉默不语,宣子说大概是巧合,因为他听到些风声说宣青兰其实是去山上剿匪的,我也没多想,现在绿柳一提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是啊,为什么他那么及时呢?

    「巧了。」

    宣青兰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也在这里喝茶?我发现我们真有缘,连给老母选胭脂都能碰上你,你说巧不巧?」

    他不要脸皮地巴巴蹭过来坐到了我的一旁,那少年侍卫则和绿柳一齐坐在了我和宣青兰的对面,动作之丝滑,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哥啊,你们那边都这么清闲的吗?」

    宣青兰闻言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此间路过,正好口渴遇到了你,缘分啊。」

    他自那夜后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我也没那么冷冰冰了,反而热情的很,让人不住地掉鸡皮疙瘩。

    「我问了,那次相府会谈其实我也没听,回府得知是陛下突然兴趣使然给你我写了婚旨还没下,大概是看四大家只有我们两大家不对付,想看看如若赐婚是个什么场面罢,二老让我多多与你接触接触,说别让陛下看了笑话。」

    这理由真蹩脚啊,跟娘亲有得一拼。

    我震惊,绿柳也震惊。

    陛下给我和这厮赐婚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啊?!

    「哎,茶杯里的茶都要撒出来了。」

    经宣青兰一提醒,我忙回神正了正手中的茶杯苦下一张小脸「宣哥哥,我们两个也真是够倒霉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躲过这一劫啊?」

    「目前来看,没有。」宣青兰自顾自喝了口茶「陛下赐婚,你我一个都逃不了。」

    「呵呵………」我哼笑,无奈极了「陛下这是想做什么?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非得把水搅混,何必呢?」

    「大抵是四大家最近不太平,陛下想混水摸鱼了罢。」宣青兰面无表情,手中的茶杯落桌被他转着玩「你想啊,陛下在朝中最该忌惮谁?有的时候官大也能成为阶下囚的基础,权利越多越危险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我们并没感情啊,再说,您就甘愿您这未来正夫人的位置被我给霸占了吗?」我试图激起宣青兰的斗志「陛下这样一来于你我都不公平啊。」

    还有,你们斗你们的,关我甚事?

    我他妈的只是一个无辜的闺秀罢了,连我也利用是不是有点心黑了?

    「我也是没办法啊。」宣青兰一摆手「抗旨就等于找死,不如你我做个相敬如宾地夫妻,总比他人错嫁的人家好。」

    好你奶奶个腿!!!

    婚事能随便儿戏开玩笑吗?

    啊?!!!

    「哥哥,你这么说就错了。」我连忙打住「万一以后我们都各遇良人这不耽误事吗?你我与陛下来说只是棋子,但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被他人摆布强行在一起才是最惨的,不是吗?」

    「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宣青兰拳头砸在手掌上「所以就更应该培养感情了,这么一来就没婚后良人那一说了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这什么脑回路?歪地太过了吧?!!

    太可怕了,宣青兰这厮太可怕了,不行,得跑。

    「宣哥哥,天色晚已,我该回家了,有缘再见。」我放下茶杯给绿柳使了个眼色双双起身去找掌柜的结账迅速溜了。

    宣青兰瞧着我急轰轰的背影单手托腮轻笑一声,拿过我刚用过的茶杯添了茶喝着,脸上的情绪瞬间收回,不知在想什么。

    我几乎是拉着绿柳了,绿柳还蒙着,现在清醒了额头上蹙眉挤了个“川”字,忧心忡忡「小姐,我怀疑陛下这次赐婚太突然了,可能会有蹊跷,我们怎么办?」

    「我当然不能全信宣青兰那厮。」

    可婚旨这事不能小觑,得回家给大人通气。

    「柳儿。」我莫名委屈「若此事没回转的余地怎么办?」

    虽然这个问题很傻,但我还是问出来了。

    我是真的害怕啊!!!

    「小姐,其实你还忽略了一个契机。」

    「什么?」看绿柳幡然醒悟的表情,我实在冷静不下来「什么契机?」

    「麒麟玉佩。」

    我脚步一顿险些摔了,哆哆嗦嗦地看着绿柳。

    确实,情绪上头我忽略了黑影,但绿柳她不应该……

    不应该知道有黑影这号人的啊………

    「你什么时候……」

    「小姐呐,虽然不知道这玉佩来自于谁,但是即是麒麟花纹那一般都是大人物吧?」绿柳无语,看傻子似地看着我「我成天跟着您,您也不想想,您腰间若是多了个什么挂件我还不清楚吗?」

    也对。

    我叹息一声,就我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啧。

    「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着急当下,我们回府。」我释然了,步子也轻快了些。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

    还有那人的存在,或许还真有转机呢?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府我竟找不到爹爹和娘亲,家丁小厮都说皇后娘娘诰命把爹爹和娘亲一块请进了宫说是要谈什么事情。

    我头都痛了,在自己闺房干着急。

    谁也没得罪,倒霉只追我。

    「小姐………」绿柳担忧出声「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柳儿……」我憋不住情绪抱着绿柳就大哭起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好了好了。」绿柳回抱住我眸光泛冷「小姐,你放心,我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也断不会让你吃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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