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尽管他预料到瑟西带来的不是喜讯，但事情的发展还是令他咋舌。付提亚不由蹙起眉头，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怎么死的？”
“被人暗杀了，柯沐族没有人看见凶手是谁。”瑟西垂眸望着地面，眼眸中酝酿着苦涩的情绪。
诡主是柯沐族黑巫的首领，瑟西此次去柯沐镇，便是为了向盟友求救，帮她营救被关押的圣洛哥巫族。他三个月前去鬼市碰巧遇见了诡主，她虽然面容苍老，但精神瞿烁，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她居然被人暗杀了？
圣洛哥遇难，柯沐族族长同样遇害，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是女王的手笔。但问题在于，维纳利斯为什么只杀死了诡主，而非像清剿圣洛哥一样，对其他的族人下手？如果只有诡主的身份遭到暴露，那么又是谁暴露了她呢？
付提亚脑海中冒出一个阴恻恻的想法，让他不禁不寒而栗——维纳利斯杀死诡主，是因为他曾经在鬼市与诡主交易过情报吗？难道她在调查并处决以前他曾经接触过的人吗？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么佛格也会被女王察觉，为何他却能好端端地在吉斯塔搭戏台子？
凶手另有其人。
“还有一个情报，凶手暗杀诡主后，在现场留下了一个信物。”瑟西抬眸望向付提亚，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翻涌的情绪。
她的手伸进斗篷的内侧，在她把东西拿出来之前，付提亚已经借着月光看清了它的模样。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不真实的疼痛感霎时间席卷了全身，仿佛将他桎梏在了寒冰之中。他张开口，可声音却全部哽在了喉咙口，半晌后他才勉强地挤出了一抹苦笑，“你是认真的？”
那是一把紫衫木做成的手杖，杖身蜿蜒着古朴质朴的纹路，幽幽透出青蓝色的暗光。
“我反复检查了好几遍，这的确是师父的手杖。”瑟西目光有些空洞，“我试图安慰自己，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师父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丢下了自己的手杖。但我知道，我不过是在逃避现实，欺骗自己罢了……”
这把法杖巴德尔向来随身携带，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不可能丢下武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除非……他已经死了。凶手在杀人现场丢下了手杖，无疑是在传达巴德尔已死的信息——无论凶手是谁，他杀死了两支巫族的族长，还挑衅地留下死亡信物，可谓张狂至极。
他理应感到愤怒、恐惧或悲伤，可他的神经仿佛被麻痹了一样，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的身体仿佛进化出了某种应急机能，一旦遇到危险紧急的情况，便会自动帮他摒除所有的杂念和情感，让他能够像一台冷酷缜密的机器一样，在短时间内飞速思考所有的对策和方案，理智地选出最优解。
少年低头摩挲着手杖上交错的纹路，他的眼神一片墨黑，仿佛海啸前鸦雀无声的天空，安静诡异得令人感到可怕。
瑟西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担忧地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付提亚？”见他半天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消极的话，这把手杖并不能证明师父已经死了，是我太悲观了，你别放在心上……”
可还没等她说完，少年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凶手应当不是维纳利斯，她没有必要挑衅巫族。”如果是她出手，她会剿灭所有巫族的余党。
“凶手留下手杖，杀死诡主，挑起巫族的仇恨，一定别有目的。巴德尔不一定真正死亡，或者这只是凶手的障眼法。我们必须谨慎行事，避免以讹传讹，落入他的圈套。”
“凶手如果真的杀死了巴德尔，那他也许已经得手鬼杖了。我们不知道鬼杖究竟有何能力，若是巫族无法相抗，我们可以将牵引战火，借维纳利斯之手处理鬼杖一事。”
“另外，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付提亚抬起头，冷静地望向女人，坚定的语气不容动摇，“——我想签订死灵契约，成为一名黑巫师。”
*****
“汝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时空洪流，将引来不可逆转的灾厄。汝必须立即收手，离开这个不属于汝的时空……”
银发少女睁开眼眸，眼前是一望无垠的黑暗。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之中，时间与空间不复存在，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生命的迹象。她的身体宛如游灵般悬浮，散发出微弱的青蓝色光芒，成为了这片黑域中的唯一光源。
“我在和谁对话？”朔的语气淡漠无情。
“汝可以称呼我为……蒙太拉……”
“蒙太拉先灵。”朔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诧异，“你是利尼坦的创世神。”
“吾不是神灵，不过是与汝一样，隔绝于时空之外意识体罢了……”那道飘渺的声音庄严有力，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
“先灵，你看到利尼坦可怕的未来了吧。鬼杖的法力被黑巫滥用，您的后代被赶尽杀绝，王朝近乎覆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您所创造的世界。”
“吾看到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汝的出现，改变了时空的流向，让它走向既定且单一的未来……”
“我诞生于未来，也亲眼目睹了未来，它没有别的可能性。”
“汝的认知狭隘，并未领悟时空的奥义……王朝兴亡迭代，本就是历史必然的轮回，汝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
“先灵看着利尼坦遭受灾厄，却坐视不管，这是先灵的选择。我改变不了先灵的想法，但我恳请先灵不要干预此事，我肩负必须完成的使命。”朔敛起眼眸，橄榄色的瞳孔划过孤冷的光，坚定而不容动摇。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响起，“汝所谓的使命，是他人赋予的……”
“我受命于德尔菲索王。”
“汝王可曾优待过你？他所下达的一切命令，汝是否愿意执行？”
“圣命不可违抗。”
“汝销毁鬼杖之后，也会依照他的命令，处决丘易尼吗？”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地向她再次抛出问题，这次她却没能立即作答。
她会……遵守德尔菲索王的命令，处决丘易尼吗？
她的脑海浮现出那个男孩明媚无害的笑脸，像是冬日的一缕暖阳，刺眼的光线让习惯黑暗的她心生畏惧，却又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朔，你在吗。”
“朔，你去过圣洛哥吗？我就是在那个村子里长大的。那里的雪山真的很美。小小的村落沐浴在金光中，那一刻，你会觉得自己在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小得仿若尘埃，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或许正是因为渺小，才总是努力想要证明些什么吧。朔，你相信神灵吗？他们认为女王是神选之子，而我却是神灵都避而远之的天煞，是不是很荒唐？一切都是人在背后搞鬼，我总有一天会揭穿他们的谎言。”
“……朔，你都跟了我这么久，还出手帮了我，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朔，你的家乡在哪里？你的家主对你好不好？”
“朔……”
“你不必防备我，哪怕你的任务是杀我，我也……无怨无悔。”
“朔，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在你安全回来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
有关他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心头，明明是温暖的画面，却让她不敢面对。她像是在黑暗中蛰伏的昆虫，明明向往光明，却只会在暴露在阳光下的刹那，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巢穴。
她明知自己不该对他心软，明知他是自己任务的目标。
她不断说服自己，不要被他现在善良的模样蒙骗，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丘易尼——他会成为那个无恶不赦的混蛋，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将王朝的命运当作他消遣娱乐的游戏。他将以一己之力倾覆利尼坦王朝的命运，让未来走向万劫不复的灾厄。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预言的真伪，但她想不明白，如此善良正义的他，究竟为何会走到那般田地？他甚至不忍心在斗兽场杀死一个战奴，他又怎会忍心让利尼坦生灵涂炭呢？
她目睹了他因为背负着天煞之子的罪名，受尽人们的屈辱折磨，这一切都让她感同身受。她何尝不也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曾经在地窖里经受过的非人般训练，那场血腥而残无人性的考核，以及她如今肩负的残酷使命……
杀死他……杀死那样无条件信任着她的他……她真的能做到吗？
她低头望着自己半透明青蓝色的手臂。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本该像钢铁一样坚硬冰冷，可此刻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连她都不曾察觉，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一滴泪珠。
*****
“你想学习黑巫术？”瑟西惊愕地望向他，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娜卡贝尔的笔记里详细地记录了所有黑巫术的操作手法和用途，其他的我可以自学，只是死灵契约需要一名引荐人，我没法独自完成。”付提亚淡淡说道，用余光捕捉着她神情的变化。
这些天，他一直在利用闲暇时间阅读安娜卡贝尔的笔记，随着他对黑巫术的了解愈发深入，他愈发觉得自己必须学会亡灵之术。
白巫术和黑巫术相生相克，虽然都囊括一些通用巫术，但两者专攻的领域截然不同。白巫术倚靠自然之力汲取能量，法术大多用于增益战斗力、治疗，以及对自然元素的操控，例如风、木、水、火、土。而亡灵术则侧重于精神方面的法术，包括占卜、读心、精神操控等等。
如果只学习其中一种法术，必定会在某些方面有所不足。但由于能学习的巫术种类严重受限于血脉与天赋，大多数巫师都只能专精于一两门巫术。比如，圣洛哥巫族更擅长战斗，而柯沐族更擅长通灵及占卜。
付提亚身为白巫与黑巫的混血，生来便具有血脉上的优势，理论上而言，具备学习两种巫术的先天条件。然而毕竟从未有人这样尝试过，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可行。如果两种力量在体内无法兼容，或许会对身体产生反噬，但他愿意冒险一试。
与白巫术不同，黑巫术的入门需要一名“引荐人”，通常由巫族部落的首领承担，协助完成死灵契的签约。按照圣洛哥村的习俗，巫族后裔成年的当天，族落在日落时分为他举办入门仪式。族长会在祭台上用鹿血画上五芒星法阵，再依次放入媒介和法器，完成仪式所需的准备工作。日落的钟声敲响，仪式正式开始，除了族长和学徒之外，其他人都必须离开仪式现场。
所有的祭祀仪式对外族人都是严格保密的，但付提亚有幸偷看过一两场入门仪式。每次到了吟唱咒词的环节，祭台都会被浓重的黑雾淹没，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隐约听见巴德尔念诵一些模糊的咒词，整体的氛围可怕且诡异。
总而言之，如果付提亚想要学习亡灵术，也必须通过相似的仪式，签订与死灵的契约。既然巴德尔无法为他引荐，那么唯一的人选，只能落到瑟西的身上。
但显然瑟西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并不想帮他完成这件事情，“你并非纯血黑巫后裔，万一不被亡灵接纳认可，仪式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危险。”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少年的神情不为所动。
女人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回答，“被亡灵诅咒，蚀骨灼心至死，灵魂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严重？”他挑了挑眉，“只有纯血才会被接纳吗？此前族内有没有过特例？”
“曾经有巫族与平民的混血，成功通过了入门仪式，也有一些人失败了。你的情况要更特殊一点，我们从来没有为黑巫与白巫的混血举办过仪式。况且……”瑟西欲言又止，犹豫晌久，还是选择没有说剩下的话，“总之，仪式的风险太大了，我不建议你学习亡灵术。”
付提亚凝望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随后认真地缓缓说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如今圣洛哥一族覆灭，我父亲生死未卜，背后还有未知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我必须要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你和族人，如果我现在选择退缩，才是真正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女人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闪避。
“瑟西，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巴德尔以前不让我接触巫族的东西，但我始终把自己当做巫族的一份子。如今巫族有难，我想竭尽全力帮助大家。”他顿了顿，茶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瑟西姐姐，你了解我的，我绝不会变成预言所说的那种人，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我心爱的人而已……”他故意带上了哭腔。
“付提亚，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瑟西晃了阵脚，连忙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从来没相信过那个预言，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做出伤害大家的事情。我……”
少年的肩膀有些颤抖，咬着唇默不作声。
女人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内心做着极大的挣扎。半晌后，她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了。我帮你引荐，完成亡灵术的入门仪式。”
“被人暗杀了，柯沐族没有人看见凶手是谁。”瑟西垂眸望着地面，眼眸中酝酿着苦涩的情绪。
诡主是柯沐族黑巫的首领，瑟西此次去柯沐镇，便是为了向盟友求救，帮她营救被关押的圣洛哥巫族。他三个月前去鬼市碰巧遇见了诡主，她虽然面容苍老，但精神瞿烁，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她居然被人暗杀了？
圣洛哥遇难，柯沐族族长同样遇害，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是女王的手笔。但问题在于，维纳利斯为什么只杀死了诡主，而非像清剿圣洛哥一样，对其他的族人下手？如果只有诡主的身份遭到暴露，那么又是谁暴露了她呢？
付提亚脑海中冒出一个阴恻恻的想法，让他不禁不寒而栗——维纳利斯杀死诡主，是因为他曾经在鬼市与诡主交易过情报吗？难道她在调查并处决以前他曾经接触过的人吗？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么佛格也会被女王察觉，为何他却能好端端地在吉斯塔搭戏台子？
凶手另有其人。
“还有一个情报，凶手暗杀诡主后，在现场留下了一个信物。”瑟西抬眸望向付提亚，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翻涌的情绪。
她的手伸进斗篷的内侧，在她把东西拿出来之前，付提亚已经借着月光看清了它的模样。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不真实的疼痛感霎时间席卷了全身，仿佛将他桎梏在了寒冰之中。他张开口，可声音却全部哽在了喉咙口，半晌后他才勉强地挤出了一抹苦笑，“你是认真的？”
那是一把紫衫木做成的手杖，杖身蜿蜒着古朴质朴的纹路，幽幽透出青蓝色的暗光。
“我反复检查了好几遍，这的确是师父的手杖。”瑟西目光有些空洞，“我试图安慰自己，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师父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丢下了自己的手杖。但我知道，我不过是在逃避现实，欺骗自己罢了……”
这把法杖巴德尔向来随身携带，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不可能丢下武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除非……他已经死了。凶手在杀人现场丢下了手杖，无疑是在传达巴德尔已死的信息——无论凶手是谁，他杀死了两支巫族的族长，还挑衅地留下死亡信物，可谓张狂至极。
他理应感到愤怒、恐惧或悲伤，可他的神经仿佛被麻痹了一样，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的身体仿佛进化出了某种应急机能，一旦遇到危险紧急的情况，便会自动帮他摒除所有的杂念和情感，让他能够像一台冷酷缜密的机器一样，在短时间内飞速思考所有的对策和方案，理智地选出最优解。
少年低头摩挲着手杖上交错的纹路，他的眼神一片墨黑，仿佛海啸前鸦雀无声的天空，安静诡异得令人感到可怕。
瑟西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担忧地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付提亚？”见他半天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消极的话，这把手杖并不能证明师父已经死了，是我太悲观了，你别放在心上……”
可还没等她说完，少年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凶手应当不是维纳利斯，她没有必要挑衅巫族。”如果是她出手，她会剿灭所有巫族的余党。
“凶手留下手杖，杀死诡主，挑起巫族的仇恨，一定别有目的。巴德尔不一定真正死亡，或者这只是凶手的障眼法。我们必须谨慎行事，避免以讹传讹，落入他的圈套。”
“凶手如果真的杀死了巴德尔，那他也许已经得手鬼杖了。我们不知道鬼杖究竟有何能力，若是巫族无法相抗，我们可以将牵引战火，借维纳利斯之手处理鬼杖一事。”
“另外，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付提亚抬起头，冷静地望向女人，坚定的语气不容动摇，“——我想签订死灵契约，成为一名黑巫师。”
*****
“汝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时空洪流，将引来不可逆转的灾厄。汝必须立即收手，离开这个不属于汝的时空……”
银发少女睁开眼眸，眼前是一望无垠的黑暗。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之中，时间与空间不复存在，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生命的迹象。她的身体宛如游灵般悬浮，散发出微弱的青蓝色光芒，成为了这片黑域中的唯一光源。
“我在和谁对话？”朔的语气淡漠无情。
“汝可以称呼我为……蒙太拉……”
“蒙太拉先灵。”朔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诧异，“你是利尼坦的创世神。”
“吾不是神灵，不过是与汝一样，隔绝于时空之外意识体罢了……”那道飘渺的声音庄严有力，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
“先灵，你看到利尼坦可怕的未来了吧。鬼杖的法力被黑巫滥用，您的后代被赶尽杀绝，王朝近乎覆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您所创造的世界。”
“吾看到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汝的出现，改变了时空的流向，让它走向既定且单一的未来……”
“我诞生于未来，也亲眼目睹了未来，它没有别的可能性。”
“汝的认知狭隘，并未领悟时空的奥义……王朝兴亡迭代，本就是历史必然的轮回，汝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
“先灵看着利尼坦遭受灾厄，却坐视不管，这是先灵的选择。我改变不了先灵的想法，但我恳请先灵不要干预此事，我肩负必须完成的使命。”朔敛起眼眸，橄榄色的瞳孔划过孤冷的光，坚定而不容动摇。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响起，“汝所谓的使命，是他人赋予的……”
“我受命于德尔菲索王。”
“汝王可曾优待过你？他所下达的一切命令，汝是否愿意执行？”
“圣命不可违抗。”
“汝销毁鬼杖之后，也会依照他的命令，处决丘易尼吗？”那道声音不疾不徐地向她再次抛出问题，这次她却没能立即作答。
她会……遵守德尔菲索王的命令，处决丘易尼吗？
她的脑海浮现出那个男孩明媚无害的笑脸，像是冬日的一缕暖阳，刺眼的光线让习惯黑暗的她心生畏惧，却又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朔，你在吗。”
“朔，你去过圣洛哥吗？我就是在那个村子里长大的。那里的雪山真的很美。小小的村落沐浴在金光中，那一刻，你会觉得自己在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小得仿若尘埃，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或许正是因为渺小，才总是努力想要证明些什么吧。朔，你相信神灵吗？他们认为女王是神选之子，而我却是神灵都避而远之的天煞，是不是很荒唐？一切都是人在背后搞鬼，我总有一天会揭穿他们的谎言。”
“……朔，你都跟了我这么久，还出手帮了我，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朔，你的家乡在哪里？你的家主对你好不好？”
“朔……”
“你不必防备我，哪怕你的任务是杀我，我也……无怨无悔。”
“朔，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在你安全回来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
有关他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心头，明明是温暖的画面，却让她不敢面对。她像是在黑暗中蛰伏的昆虫，明明向往光明，却只会在暴露在阳光下的刹那，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巢穴。
她明知自己不该对他心软，明知他是自己任务的目标。
她不断说服自己，不要被他现在善良的模样蒙骗，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丘易尼——他会成为那个无恶不赦的混蛋，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将王朝的命运当作他消遣娱乐的游戏。他将以一己之力倾覆利尼坦王朝的命运，让未来走向万劫不复的灾厄。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预言的真伪，但她想不明白，如此善良正义的他，究竟为何会走到那般田地？他甚至不忍心在斗兽场杀死一个战奴，他又怎会忍心让利尼坦生灵涂炭呢？
她目睹了他因为背负着天煞之子的罪名，受尽人们的屈辱折磨，这一切都让她感同身受。她何尝不也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曾经在地窖里经受过的非人般训练，那场血腥而残无人性的考核，以及她如今肩负的残酷使命……
杀死他……杀死那样无条件信任着她的他……她真的能做到吗？
她低头望着自己半透明青蓝色的手臂。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本该像钢铁一样坚硬冰冷，可此刻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连她都不曾察觉，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一滴泪珠。
*****
“你想学习黑巫术？”瑟西惊愕地望向他，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娜卡贝尔的笔记里详细地记录了所有黑巫术的操作手法和用途，其他的我可以自学，只是死灵契约需要一名引荐人，我没法独自完成。”付提亚淡淡说道，用余光捕捉着她神情的变化。
这些天，他一直在利用闲暇时间阅读安娜卡贝尔的笔记，随着他对黑巫术的了解愈发深入，他愈发觉得自己必须学会亡灵之术。
白巫术和黑巫术相生相克，虽然都囊括一些通用巫术，但两者专攻的领域截然不同。白巫术倚靠自然之力汲取能量，法术大多用于增益战斗力、治疗，以及对自然元素的操控，例如风、木、水、火、土。而亡灵术则侧重于精神方面的法术，包括占卜、读心、精神操控等等。
如果只学习其中一种法术，必定会在某些方面有所不足。但由于能学习的巫术种类严重受限于血脉与天赋，大多数巫师都只能专精于一两门巫术。比如，圣洛哥巫族更擅长战斗，而柯沐族更擅长通灵及占卜。
付提亚身为白巫与黑巫的混血，生来便具有血脉上的优势，理论上而言，具备学习两种巫术的先天条件。然而毕竟从未有人这样尝试过，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可行。如果两种力量在体内无法兼容，或许会对身体产生反噬，但他愿意冒险一试。
与白巫术不同，黑巫术的入门需要一名“引荐人”，通常由巫族部落的首领承担，协助完成死灵契的签约。按照圣洛哥村的习俗，巫族后裔成年的当天，族落在日落时分为他举办入门仪式。族长会在祭台上用鹿血画上五芒星法阵，再依次放入媒介和法器，完成仪式所需的准备工作。日落的钟声敲响，仪式正式开始，除了族长和学徒之外，其他人都必须离开仪式现场。
所有的祭祀仪式对外族人都是严格保密的，但付提亚有幸偷看过一两场入门仪式。每次到了吟唱咒词的环节，祭台都会被浓重的黑雾淹没，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隐约听见巴德尔念诵一些模糊的咒词，整体的氛围可怕且诡异。
总而言之，如果付提亚想要学习亡灵术，也必须通过相似的仪式，签订与死灵的契约。既然巴德尔无法为他引荐，那么唯一的人选，只能落到瑟西的身上。
但显然瑟西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并不想帮他完成这件事情，“你并非纯血黑巫后裔，万一不被亡灵接纳认可，仪式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危险。”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少年的神情不为所动。
女人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回答，“被亡灵诅咒，蚀骨灼心至死，灵魂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严重？”他挑了挑眉，“只有纯血才会被接纳吗？此前族内有没有过特例？”
“曾经有巫族与平民的混血，成功通过了入门仪式，也有一些人失败了。你的情况要更特殊一点，我们从来没有为黑巫与白巫的混血举办过仪式。况且……”瑟西欲言又止，犹豫晌久，还是选择没有说剩下的话，“总之，仪式的风险太大了，我不建议你学习亡灵术。”
付提亚凝望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随后认真地缓缓说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如今圣洛哥一族覆灭，我父亲生死未卜，背后还有未知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我必须要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你和族人，如果我现在选择退缩，才是真正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女人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闪避。
“瑟西，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巴德尔以前不让我接触巫族的东西，但我始终把自己当做巫族的一份子。如今巫族有难，我想竭尽全力帮助大家。”他顿了顿，茶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瑟西姐姐，你了解我的，我绝不会变成预言所说的那种人，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我心爱的人而已……”他故意带上了哭腔。
“付提亚，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瑟西晃了阵脚，连忙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从来没相信过那个预言，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做出伤害大家的事情。我……”
少年的肩膀有些颤抖，咬着唇默不作声。
女人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内心做着极大的挣扎。半晌后，她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了。我帮你引荐，完成亡灵术的入门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