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都好久不来啦~”张妈妈嗔怪地埋怨来人，捏着手帕轻轻地锤了一下，女人味十足。简单打了个招呼，眼睛一亮，又发现了另一位老顾客，吩咐了姑娘们照顾好这位，就一甩袖子笑意盈盈地上去了。
华香楼热闹的紧，笙歌曼舞，美酒丝竹，到处都是嬉笑声。姑娘们秋水明眸，摇曳生姿。
芸娘抱着一床被子，神色自然地走向京华的房间。
“芸姐姐，你这是去做甚么呀？”
“阿续说她不耐冻，夜里有些冷，我想着给她添床被子。”她浅浅一笑，柔声道。
“哦好，那我先下去啦，张妈妈喊我呢。”
芸娘回以一笑，推开那扇门，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眼，再三确定没有人后，直接上了锁。
倒是不着急，将被子丢在床上，随意翻了翻，换下了一直以来那副温柔的面孔，眼底只有冰霜，末了从袖中取出那个白绳扎的小人，小人的右心处插满了针，她拔了一根下来，倒插进床板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她扬唇一笑，眉眼弯弯。
＊
通道口不大，一次仅容一人通行，二人自阶梯下来，路并不长，就是有点陡。
“这石板够高啊。”边时感慨，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极大的红门。
雕梁画栋，图案繁杂，有古老的咒文雕刻其上，边时抬手摸了摸，“倒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二人推开门，黑乎乎地一片，长渝在手心聚了火，大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出人意料的是，这并没有如外面一样的奢华，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密室。
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墓室。
中央有高台，放置了一张大床，隐约可见，是躺了个人的。
“好家伙，这要是四周有挡板，不就是个棺材吗，还怪吓人的。”
正欲上前看个清楚，抬脚却踩下去一块石板，长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霎时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两人险险避开，箭矢直直插进地里一大截，其中有一根入的极深，只有一小截箭羽露在外边。边时瞄了一眼，一阵后怕，这要是被这玩意射中了，还不得给他捅个对穿。
长渝抬手掐了个诀，一道亮光划开黑暗，光球冉冉升起，悬停在半空。四周静悄悄的，竟然再没有机关。再三试探过后，两人才登上那高台，床是雕花冰床，还往外冒着冷气，一靠近顿觉刺骨的疼。
冰床上躺了个年轻公子，看面相应当是二十三四岁，眉宇轩轩，身有八尺，面色红润如桃花，
“流玉床，大手笔啊。”
“嗯？你又知道了？”
“这不是写了？”边时向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有三个大字，流玉床。
这也忒直接了。
“不说流玉床早就消失了吗，怎么在这犄角旮旯？”
长渝没有回答，只问，“他区区凡人，从何处得来？”
传说流玉床是那人造的，可助仙人羽化成神，修仙者一步登天，凡人青春永驻，与之相伴随的，是侵入骨髓的冷，神仙尚且受不住，这凡人竟然就在此睡着，日日夜夜，不知是何来头。
“许是哪个仙人的爱人呢。上古密辛，绝世之恋，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将其藏于此地。”
长渝虽一脸平静，目光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你少看些话本子吧。”
这人查起来可有些难办，且不说他在这已经躺了多少年，年龄早就模糊，便是他区区凡人之身，能在这待这么长时间，他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长渝点头一个眼神，边时秒懂，将手放在那人额头上，“呦，健康的很呐！”
长渝不解，“那为何躺在这里迟迟不醒？”
“你摸，他心脏都还跳着呢。”边时摁着他的手放在那人心脏上。
确实是跳动着的，强劲有力，比寻常的精壮男子都要结实，并且从布料下，还微微透出些温热。
他想到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具尸体是什么样子？”
京华说死状祥和，身上没有伤口……
“唔！”
这人也是这样。
“可是，可是他没有死……”话说一半，边时恍然大悟，“他身上有那些人的魂魄！”
长渝点头，“所以你看不出异样。但这也只是猜测，毕竟我们都不会冥界的术法，无从证实。”
“那他和芸娘又是什么关系？”
“孤男寡女，不是兄妹就是爱人呗。”
边时表示赞同，看了司命那么多话本子，他百分百确定是爱人。
又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会不会比那命书上的更加感人，边时默默地想。
长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再看看吧。”说完就离开了流玉床。可真是消受不起，待了只这么一小会儿，腿都快抖成筛子了。
石壁上都是如大门上一般的诡异花纹，朱红色的，圈圈绕绕，看不懂是什么符号。
独独有一面墙，虽然仍旧看不懂，但走向、颜色与其它地方有些不同，这红明显更清亮些。
他沉思，默默记下了这符咒，越看越觉得怪异，抬手一碰，差点没把他烤熟喽！烫的他连连后退，猛然缩回手来，
“呼！”
“没事吧？”
长渝摇摇头，“只是烫了一下。”
却忽然听得上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边时动了动耳朵，“有人。”
两人立即原路返回，行至门口时，长渝想起方才射向他们的那几支箭，仍旧牢牢地插在地里，随手捏了个诀，箭原路返回，又安回石壁的机关匣子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跟上了边时。
边时从入口探出头来，直直对上京华的目光，吓了一大跳，还是长渝在下面扶了一把，他才不至于从石阶上摔下去。
“吓死小爷了你！”
京华就蹲在地道口，抱着上贡的果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边时从地道跳出来，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又在偷吃？你什么也敢动啊，就不怕有毒？”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不待她回答，又问，“不下去在这杵着干啥呢？”
“下面太压抑了，难受的不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又上来了。”
“压抑？”边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戳了戳长渝，“你感觉到了吗？”
长渝摇摇头，同样狐疑地盯着她，
“那你们是神仙嘛，通天通地的，我一个小小兔妖，又没有多少灵力，受不了很正常嘛。”
边时无情地揭穿她，“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吃饱了撑的？”
京华捏捏耳垂，嘿嘿一笑，“嗯，也有可能。”今早一起床就偷偷啃了两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可香死她了。
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给她，“先前的话真是说错了，我看你不是舍不得华香楼的人，是舍不得那个灶房。”
京华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也没否认。
边时指给长渝看先前发现的那口井，走到井边，却发现盖子已经被揭开了，
“你打开的？”
“我从那儿来的呀。”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不打开怎么进来？难道他们不是从这来的？
奇怪，按理说，从茶楼出来，再怎么往西走也该同他们一样从正门进来啊，怎么会是从这枯井里？
“别提了，我一出来就碰到了张妈妈，她问我干什么去？”
【 “阿渝说要去城南给我买花，去的时间有些久了，我不放心，想着出来看看。”
“你呀，这才在一起多久，这么快就分不开了，小黏人精。”张妈妈宠溺的点她的额头，京华撅了撅嘴，不好意思的笑。
“行了，快去吧，他一个大男人哪会挑花啊。”】
“我不是怕穿帮嘛，就真的去了花店了，从后门出来的，结果拐了条巷子，找不到路了，我还是闻着你俩的味来的。”
“那也不能是从井里吧？”
“你那味道太淡啦，走一会儿都没了，幸亏阿渝在大槐树下留了记号，我才发现的这个密道。”
长渝诧异，他们来的匆忙，想着她要拖住那人，大概率不会跟上来，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边时显然也意识到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没有解释什么。
“先从这离开吧。”
＊
华香楼幕后走廊。
“跟丢了？”芸娘不可置信。
“那人同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就跑下去了，我起身去追，一个不留神和那小二撞到了，茶洒了一身，实在是不好再露面啊。”乔梨很是为难，明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反应这么大。
她自然不知，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已是最后一周了。若是京华就这样跑了，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温柔的样子，拍了拍乔梨的肩膀安抚她，“没事，也不怪你，只是我怕她又找到新的目标，所以才有些着急。”
“什么新的目标？”张妈妈走过，“你们俩姐妹，不给我在门口揽客，在这说什么小话呢？”
芸娘迅速作出反应，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哎呀，还不是阿续那个相好，方才小乔出去，竟然碰见他在撩拨姑娘，我就说不是什么正经人吧，这下可要哭鼻子了，我们俩呀，正说着，要怎么委婉一点告诉她呢。”
“此事当真？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那位粉衣公子？”那两位公子仪表堂堂，头一次来就引的好几个姑娘惊叫连连，穿的人模狗样的，还来问赎身的事，想不到竟是这种人！
芸娘偷偷示意小乔，她回过神来，立马点头，“对对对，就是他，穿着粉衣，一看就是个骚包，惯是会拈花惹草的货。”
张妈妈一阵唏嘘，又回想起方才在集市上，顿悟，“怪不得呢。”
“什么怪不得？”
“方才啊我在南市碰到了阿续，问她怎么一个人，她说那人去给她买花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她出来寻，我还道是挑花了眼，原来是被姑娘给绊住了脚。”
乔梨闻言在一旁附和，臭骂长渝的“恶行”，芸娘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透出阴翳。
＊
几人从地道出来，果然有一颗大槐树，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嫩芽。临近河边，不远处有好些淤泥，地道恰从这里开口，一块看似密闭的石板，其上用淤泥覆盖，若不是留有长渝的味道，她还真是发现不了。
大槐树下香气浓郁，与那淤泥中的别无二致。
“我问你，我今日是什么味道，可与往日不同？”
京华动动鼻子又嗅了几下，“就是我爱喝的雪芽的香气，我不可能会认错的，不是你特意搽的？”
今日一见他他身上就有那个味道，又因着是她最熟悉的雪芽，所以一下就注意到了，断不会认错，还以为他是为了见她特意搽的，她羞都要羞死了，自然不会去问，所以在大槐树下闻到这个味道时才会认为是他留的标记，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长渝一向没有搽这些的爱好，只有边时会用，二人这才忆起，清早他们往华香楼赶，路边有家小摊贩不小心将猪血泼了长渝一身。
长渝本想悄悄用仙术洗去，奈何那小贩大喊大叫，拽着他不放，硬是要拉他换一身新的，动静闹的太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施法，长渝没辙，只能由着那小贩拉他进屋，换了他们给的衣服。
“别说，还挺适合你。”同他先前那身大同小异，只是花纹不一样，还是织锦缎的，摸上去手感极好。
“似乎确实是从那时起才有了味道的。”
这绝非偶然，那时走的匆忙，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处处都透着诡异，那小贩粗布麻衣，缘何家中会备有此等名贵衣料？就算是为了体面，可他们做的是杀猪的营生，每日起早贪黑，又哪里有时间熏香，何况雪芽并非寻常香坊能买到的，在长子城只有城北李氏一家的铺子有，有价无市。
所以为何引她来此？只是为了她能与他们会合？
岂会有这么好心。
“我们先回去吧，出来太长时间了，我怕她们起疑。”
索性现在也想不明白，不如晚上回去再想呢。
三人回了城南花店，店不大，胜在用心，花与花搭配在一处，令人眼前一亮。品种繁多，香气四溢，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并不刺鼻。据说老板是个富家小姐，对花很有研究，都是她特意搭配了的，才差人去买，运多少天，每盆花摆放在哪个位置，花束剪多少枝，大大小小每个细节，全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的。
甫一进门店里的伙计就迎了上来，“客人要看花吗，我们店里今日新进了洋桔梗，紫罗兰，西山海棠……呦，是给这位小妹妹买的吧？”
京华自长渝背后探出头来，冲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
“哇，你好呀，给爱人买的话，我们推荐芍药和蝴蝶兰喔，芍药的花语很浪漫，情有所钟，蝴蝶兰更直接，‘我爱你’三个字，纯粹热烈，还有西山海棠……”
“这个花是什么？”长渝打断她的话，指着角落里的一束花问。
“九里香，它的花语是我是你的……”
“就它了。”长渝又一次打断了她，这花洁白无瑕，枝叶秀丽，很衬她。
趁他们结账，京华偷偷问了那个伙计，听后蓦地红了脸庞。
九里香的花语是，
我是你的俘虏。
结账时店里打杂的丫头多看了他们几眼，边时一下子就发现了，也没当回事，毕竟他俊美非凡，有姑娘动心很正常。
待他们出了门，那小妹走上前来，“这不是方才那位姑娘打听的那几个人吗？”
伙计想了想，一位手持折扇的俊俏郎君，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个着烟粉衣衫的翩翩少年。
“嚯！还真是他们！你刚才怎么回的？”
“我就说没看见过，但有个姑娘从后门走了，没什么事吧？”
“害，能有什么事，约莫是其中一位惹的风流债吧。”
芸娘与他们擦肩而过，听了伙计的话，从后门去找，前脚刚跨出门，后脚京华三人就进来了。出了门就马不停蹄地往城西赶，急着去印证什么。
她走京华走的那条路，她已走过很多次了，熟悉的很，可越走近却越平静，步伐都慢了不少，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处，眸中闪过狠厉，
大槐树下，果然有不少脚印。
进了密室，推开门，熟练地跨过那块安有机关的地板，一时都有些恍惚了，这还是第一次，除了她，有人来看他。
踏上高台，她跪在床边，手轻轻抚上那人的脸庞，一点都没变啊，她的年华已然逝去，容貌不再，他却还是这般，恍若只是睡着了一样，不老，也不醒，做一个长长的梦。
“没关系的，砚之，我已经找到她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她俯身，在他眉心落一个吻，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砸在流玉床上，发出呲啦一声。
她整个身子都在抖，终于踉跄着起身，站的离远了些，其实她一直都受不了这严寒刺骨，可是每隔几天她都必须来见他一面，他的至交好友全部惨死，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会记挂他了啊。
最后再看一眼她的爱人吧，她擦干了泪痕，决然转身，下次她来，他的眼中一定就有了色彩，一定。
拉开门，眼神一滞，从鼻间发出一声哼笑，她缓缓撇过了头，那块石板上，那么深几个洞，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她带着他躲避追杀，无意中闯入这里，也被射了一箭，穿透了肩膀，至今都还留有伤疤，她也给它安了回去，而后每一次进来，她都会避开这个机关。
简单检查了一下，果然有一个洞很深，这个洞就是当年伤她的那支箭留下的，那时统共就只有这一支箭，后面这几支是她另加进去的。
“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华香楼热闹的紧，笙歌曼舞，美酒丝竹，到处都是嬉笑声。姑娘们秋水明眸，摇曳生姿。
芸娘抱着一床被子，神色自然地走向京华的房间。
“芸姐姐，你这是去做甚么呀？”
“阿续说她不耐冻，夜里有些冷，我想着给她添床被子。”她浅浅一笑，柔声道。
“哦好，那我先下去啦，张妈妈喊我呢。”
芸娘回以一笑，推开那扇门，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眼，再三确定没有人后，直接上了锁。
倒是不着急，将被子丢在床上，随意翻了翻，换下了一直以来那副温柔的面孔，眼底只有冰霜，末了从袖中取出那个白绳扎的小人，小人的右心处插满了针，她拔了一根下来，倒插进床板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她扬唇一笑，眉眼弯弯。
＊
通道口不大，一次仅容一人通行，二人自阶梯下来，路并不长，就是有点陡。
“这石板够高啊。”边时感慨，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极大的红门。
雕梁画栋，图案繁杂，有古老的咒文雕刻其上，边时抬手摸了摸，“倒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二人推开门，黑乎乎地一片，长渝在手心聚了火，大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出人意料的是，这并没有如外面一样的奢华，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密室。
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墓室。
中央有高台，放置了一张大床，隐约可见，是躺了个人的。
“好家伙，这要是四周有挡板，不就是个棺材吗，还怪吓人的。”
正欲上前看个清楚，抬脚却踩下去一块石板，长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霎时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两人险险避开，箭矢直直插进地里一大截，其中有一根入的极深，只有一小截箭羽露在外边。边时瞄了一眼，一阵后怕，这要是被这玩意射中了，还不得给他捅个对穿。
长渝抬手掐了个诀，一道亮光划开黑暗，光球冉冉升起，悬停在半空。四周静悄悄的，竟然再没有机关。再三试探过后，两人才登上那高台，床是雕花冰床，还往外冒着冷气，一靠近顿觉刺骨的疼。
冰床上躺了个年轻公子，看面相应当是二十三四岁，眉宇轩轩，身有八尺，面色红润如桃花，
“流玉床，大手笔啊。”
“嗯？你又知道了？”
“这不是写了？”边时向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真有三个大字，流玉床。
这也忒直接了。
“不说流玉床早就消失了吗，怎么在这犄角旮旯？”
长渝没有回答，只问，“他区区凡人，从何处得来？”
传说流玉床是那人造的，可助仙人羽化成神，修仙者一步登天，凡人青春永驻，与之相伴随的，是侵入骨髓的冷，神仙尚且受不住，这凡人竟然就在此睡着，日日夜夜，不知是何来头。
“许是哪个仙人的爱人呢。上古密辛，绝世之恋，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将其藏于此地。”
长渝虽一脸平静，目光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你少看些话本子吧。”
这人查起来可有些难办，且不说他在这已经躺了多少年，年龄早就模糊，便是他区区凡人之身，能在这待这么长时间，他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长渝点头一个眼神，边时秒懂，将手放在那人额头上，“呦，健康的很呐！”
长渝不解，“那为何躺在这里迟迟不醒？”
“你摸，他心脏都还跳着呢。”边时摁着他的手放在那人心脏上。
确实是跳动着的，强劲有力，比寻常的精壮男子都要结实，并且从布料下，还微微透出些温热。
他想到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具尸体是什么样子？”
京华说死状祥和，身上没有伤口……
“唔！”
这人也是这样。
“可是，可是他没有死……”话说一半，边时恍然大悟，“他身上有那些人的魂魄！”
长渝点头，“所以你看不出异样。但这也只是猜测，毕竟我们都不会冥界的术法，无从证实。”
“那他和芸娘又是什么关系？”
“孤男寡女，不是兄妹就是爱人呗。”
边时表示赞同，看了司命那么多话本子，他百分百确定是爱人。
又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会不会比那命书上的更加感人，边时默默地想。
长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再看看吧。”说完就离开了流玉床。可真是消受不起，待了只这么一小会儿，腿都快抖成筛子了。
石壁上都是如大门上一般的诡异花纹，朱红色的，圈圈绕绕，看不懂是什么符号。
独独有一面墙，虽然仍旧看不懂，但走向、颜色与其它地方有些不同，这红明显更清亮些。
他沉思，默默记下了这符咒，越看越觉得怪异，抬手一碰，差点没把他烤熟喽！烫的他连连后退，猛然缩回手来，
“呼！”
“没事吧？”
长渝摇摇头，“只是烫了一下。”
却忽然听得上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边时动了动耳朵，“有人。”
两人立即原路返回，行至门口时，长渝想起方才射向他们的那几支箭，仍旧牢牢地插在地里，随手捏了个诀，箭原路返回，又安回石壁的机关匣子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跟上了边时。
边时从入口探出头来，直直对上京华的目光，吓了一大跳，还是长渝在下面扶了一把，他才不至于从石阶上摔下去。
“吓死小爷了你！”
京华就蹲在地道口，抱着上贡的果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边时从地道跳出来，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又在偷吃？你什么也敢动啊，就不怕有毒？”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不待她回答，又问，“不下去在这杵着干啥呢？”
“下面太压抑了，难受的不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又上来了。”
“压抑？”边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戳了戳长渝，“你感觉到了吗？”
长渝摇摇头，同样狐疑地盯着她，
“那你们是神仙嘛，通天通地的，我一个小小兔妖，又没有多少灵力，受不了很正常嘛。”
边时无情地揭穿她，“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吃饱了撑的？”
京华捏捏耳垂，嘿嘿一笑，“嗯，也有可能。”今早一起床就偷偷啃了两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可香死她了。
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给她，“先前的话真是说错了，我看你不是舍不得华香楼的人，是舍不得那个灶房。”
京华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也没否认。
边时指给长渝看先前发现的那口井，走到井边，却发现盖子已经被揭开了，
“你打开的？”
“我从那儿来的呀。”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不打开怎么进来？难道他们不是从这来的？
奇怪，按理说，从茶楼出来，再怎么往西走也该同他们一样从正门进来啊，怎么会是从这枯井里？
“别提了，我一出来就碰到了张妈妈，她问我干什么去？”
【 “阿渝说要去城南给我买花，去的时间有些久了，我不放心，想着出来看看。”
“你呀，这才在一起多久，这么快就分不开了，小黏人精。”张妈妈宠溺的点她的额头，京华撅了撅嘴，不好意思的笑。
“行了，快去吧，他一个大男人哪会挑花啊。”】
“我不是怕穿帮嘛，就真的去了花店了，从后门出来的，结果拐了条巷子，找不到路了，我还是闻着你俩的味来的。”
“那也不能是从井里吧？”
“你那味道太淡啦，走一会儿都没了，幸亏阿渝在大槐树下留了记号，我才发现的这个密道。”
长渝诧异，他们来的匆忙，想着她要拖住那人，大概率不会跟上来，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边时显然也意识到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没有解释什么。
“先从这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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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香楼幕后走廊。
“跟丢了？”芸娘不可置信。
“那人同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就跑下去了，我起身去追，一个不留神和那小二撞到了，茶洒了一身，实在是不好再露面啊。”乔梨很是为难，明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反应这么大。
她自然不知，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已是最后一周了。若是京华就这样跑了，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温柔的样子，拍了拍乔梨的肩膀安抚她，“没事，也不怪你，只是我怕她又找到新的目标，所以才有些着急。”
“什么新的目标？”张妈妈走过，“你们俩姐妹，不给我在门口揽客，在这说什么小话呢？”
芸娘迅速作出反应，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哎呀，还不是阿续那个相好，方才小乔出去，竟然碰见他在撩拨姑娘，我就说不是什么正经人吧，这下可要哭鼻子了，我们俩呀，正说着，要怎么委婉一点告诉她呢。”
“此事当真？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那位粉衣公子？”那两位公子仪表堂堂，头一次来就引的好几个姑娘惊叫连连，穿的人模狗样的，还来问赎身的事，想不到竟是这种人！
芸娘偷偷示意小乔，她回过神来，立马点头，“对对对，就是他，穿着粉衣，一看就是个骚包，惯是会拈花惹草的货。”
张妈妈一阵唏嘘，又回想起方才在集市上，顿悟，“怪不得呢。”
“什么怪不得？”
“方才啊我在南市碰到了阿续，问她怎么一个人，她说那人去给她买花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她出来寻，我还道是挑花了眼，原来是被姑娘给绊住了脚。”
乔梨闻言在一旁附和，臭骂长渝的“恶行”，芸娘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透出阴翳。
＊
几人从地道出来，果然有一颗大槐树，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嫩芽。临近河边，不远处有好些淤泥，地道恰从这里开口，一块看似密闭的石板，其上用淤泥覆盖，若不是留有长渝的味道，她还真是发现不了。
大槐树下香气浓郁，与那淤泥中的别无二致。
“我问你，我今日是什么味道，可与往日不同？”
京华动动鼻子又嗅了几下，“就是我爱喝的雪芽的香气，我不可能会认错的，不是你特意搽的？”
今日一见他他身上就有那个味道，又因着是她最熟悉的雪芽，所以一下就注意到了，断不会认错，还以为他是为了见她特意搽的，她羞都要羞死了，自然不会去问，所以在大槐树下闻到这个味道时才会认为是他留的标记，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长渝一向没有搽这些的爱好，只有边时会用，二人这才忆起，清早他们往华香楼赶，路边有家小摊贩不小心将猪血泼了长渝一身。
长渝本想悄悄用仙术洗去，奈何那小贩大喊大叫，拽着他不放，硬是要拉他换一身新的，动静闹的太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施法，长渝没辙，只能由着那小贩拉他进屋，换了他们给的衣服。
“别说，还挺适合你。”同他先前那身大同小异，只是花纹不一样，还是织锦缎的，摸上去手感极好。
“似乎确实是从那时起才有了味道的。”
这绝非偶然，那时走的匆忙，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处处都透着诡异，那小贩粗布麻衣，缘何家中会备有此等名贵衣料？就算是为了体面，可他们做的是杀猪的营生，每日起早贪黑，又哪里有时间熏香，何况雪芽并非寻常香坊能买到的，在长子城只有城北李氏一家的铺子有，有价无市。
所以为何引她来此？只是为了她能与他们会合？
岂会有这么好心。
“我们先回去吧，出来太长时间了，我怕她们起疑。”
索性现在也想不明白，不如晚上回去再想呢。
三人回了城南花店，店不大，胜在用心，花与花搭配在一处，令人眼前一亮。品种繁多，香气四溢，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并不刺鼻。据说老板是个富家小姐，对花很有研究，都是她特意搭配了的，才差人去买，运多少天，每盆花摆放在哪个位置，花束剪多少枝，大大小小每个细节，全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的。
甫一进门店里的伙计就迎了上来，“客人要看花吗，我们店里今日新进了洋桔梗，紫罗兰，西山海棠……呦，是给这位小妹妹买的吧？”
京华自长渝背后探出头来，冲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
“哇，你好呀，给爱人买的话，我们推荐芍药和蝴蝶兰喔，芍药的花语很浪漫，情有所钟，蝴蝶兰更直接，‘我爱你’三个字，纯粹热烈，还有西山海棠……”
“这个花是什么？”长渝打断她的话，指着角落里的一束花问。
“九里香，它的花语是我是你的……”
“就它了。”长渝又一次打断了她，这花洁白无瑕，枝叶秀丽，很衬她。
趁他们结账，京华偷偷问了那个伙计，听后蓦地红了脸庞。
九里香的花语是，
我是你的俘虏。
结账时店里打杂的丫头多看了他们几眼，边时一下子就发现了，也没当回事，毕竟他俊美非凡，有姑娘动心很正常。
待他们出了门，那小妹走上前来，“这不是方才那位姑娘打听的那几个人吗？”
伙计想了想，一位手持折扇的俊俏郎君，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有个着烟粉衣衫的翩翩少年。
“嚯！还真是他们！你刚才怎么回的？”
“我就说没看见过，但有个姑娘从后门走了，没什么事吧？”
“害，能有什么事，约莫是其中一位惹的风流债吧。”
芸娘与他们擦肩而过，听了伙计的话，从后门去找，前脚刚跨出门，后脚京华三人就进来了。出了门就马不停蹄地往城西赶，急着去印证什么。
她走京华走的那条路，她已走过很多次了，熟悉的很，可越走近却越平静，步伐都慢了不少，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处，眸中闪过狠厉，
大槐树下，果然有不少脚印。
进了密室，推开门，熟练地跨过那块安有机关的地板，一时都有些恍惚了，这还是第一次，除了她，有人来看他。
踏上高台，她跪在床边，手轻轻抚上那人的脸庞，一点都没变啊，她的年华已然逝去，容貌不再，他却还是这般，恍若只是睡着了一样，不老，也不醒，做一个长长的梦。
“没关系的，砚之，我已经找到她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她俯身，在他眉心落一个吻，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砸在流玉床上，发出呲啦一声。
她整个身子都在抖，终于踉跄着起身，站的离远了些，其实她一直都受不了这严寒刺骨，可是每隔几天她都必须来见他一面，他的至交好友全部惨死，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会记挂他了啊。
最后再看一眼她的爱人吧，她擦干了泪痕，决然转身，下次她来，他的眼中一定就有了色彩，一定。
拉开门，眼神一滞，从鼻间发出一声哼笑，她缓缓撇过了头，那块石板上，那么深几个洞，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她带着他躲避追杀，无意中闯入这里，也被射了一箭，穿透了肩膀，至今都还留有伤疤，她也给它安了回去，而后每一次进来，她都会避开这个机关。
简单检查了一下，果然有一个洞很深，这个洞就是当年伤她的那支箭留下的，那时统共就只有这一支箭，后面这几支是她另加进去的。
“竟然没有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