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长安月·笛
换上衣裳后，店小二领着那小叫花子过来跟前。绾月方才看出这原来这小乞丐是个女的。
小叫花子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饭菜，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绾月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小姑娘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绾月：“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叫花子。”
她竟然连沾在手上的油都不想浪费。此情此景，看得从小锦衣玉食的姜亭少爷湿了眼眶。
姜亭：“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姜亭抬头看着店外重重雨幕思量了片刻，忽灵光乍现，喜道：“今日我们因雨相逢，共盼雨晴，你就叫雨晴可好？”
“雨晴？”小乞丐喃喃重复了一遍，眉开眼笑道，“是个好听的名字！我有名字了！”
姜亭也笑了起来。“也愿你今后的人生路雨过天晴，光有名还不行，还得有姓。你可知道你的父母姓氏名谁？”
雨晴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是个叫花子了。是破庙的老叫花子将我养大，不久前他也死了。我也没有姓氏，公子也为我取一个吧。”
此女身世坎坷，三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
姜亭想了想说：“你住在金陵城，姓金可好？”
“金雨晴。”
小乞丐点点头道，“好听！好听！”
萧瑯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向绾月道：“你这个弟弟，将来必定是个四处留情的大情种。”
绾月也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他才多大！”
萧瑯一脸你来我都不相信的受伤的样子说：“这是男人的直觉。”
离开姜府之前姜正熙的确交代了姜亭，肩负起之前花奴的职责，好好盯着萧瑯和绾月，别让二人有机可乘，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姜亭刚把小叫花子安顿好，转头就看见萧瑯和绾月在窃窃私语，一时之间，心中生发出一股莫名的责任感。
姜亭：“姐姐和萧瑯哥在说什么呢？”
萧瑯看了金雨晴一眼道，微微一笑。
“我们在猜亭儿会如何安置这小姑娘。”
乞女停止了咀嚼食物。
姜亭建议说：“萧大哥，我们不是要在金陵城住上一段时间吗？不如就带她回去，给她安排个洒扫的活吧。”
绾月笑着问：“那以后呢？”
姜亭挠挠头，思量片刻道：“若是她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回金陵，我回去后向爹爹说明原由，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萧瑯看了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小女孩，说道：“你可曾问过她的意思？”
三人一齐看向雨晴。雨晴端着碗吧嗒了两下嘴，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姜亭问她：“姑娘，等我们在金陵的事了结以后，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去长安？”
金雨晴眼眸低垂，放下饭碗道：“多谢小公子的好意，但是我……”
萧瑯眯眯眼道：“你怎么了？”
金雨晴起身，跑到绾月耳边扭捏道：“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好像里面的衣裳穿的有些不对，姐姐能帮我看看吗？”
绾月见她一脸窘迫，又见她上衣外面确实露出了一截里衣带子，便带她去了内院。
谁料内间的门刚关上，这小丫头就一头撞向绾月的肚子。绾月吃痛躬下身子，一只手掏过来，直冲挂在她腰间的钱袋子。
说时迟，那时快。绾月后撤一步，一手攥住她袭过来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未出的那只手反剪在身后，随手扯下旁边架子上的布巾子，将人给捆了个结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雨晴”未曾料到，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明明那人说……
“你想干什么？”绾月抬腿将金雨晴压在地上，袖中亮出一截东西，银闪闪的。
“雨晴”看清那是什么，瞳孔急剧收缩。求生欲使她本能地想要逃跑，挣扎之下打翻了屋内的洗手盆。
哐当一声！
“救……”
此情此景，若是她真招来什么人倒打一耙，绾月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绾月抽出手帕，将人的嘴堵住，将匕首在“雨晴”面前晃了晃，恐吓道：“我不愿如此对你，但现在开始，你安安静静的，我问什么你便要答什么。”
萧瑯本就不放心，一直在屋外等候，听见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萧瑯：“不错不错，我的徒弟果然进步飞速。”
姜亭毕竟未经过什么事，看见“雨晴”刚刚还一副可怜兮兮吃不饱穿不暖模样，现在竟想伤害自己的姐姐，一时又是惊又是愤，冲上前问：“你、我姐姐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小姑娘倔强地别过了头。
萧瑯摸摸他的头，温声道：“姜亭，人心险恶，这是你父亲要你学的第一课。”
绾月将她口中的手帕取出，问：“你本不是个乞丐吧？”
“雨晴”抬起头道：“没错，我是骗了你们。我不想随你们一同去长安，因为我……”
绾月接过她的话说道：“因为你在金陵根本就不是无依无靠，你有去处。甚至，连今日与我们相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绾月用匕首挑挑她的下巴，笑道：“小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你不要乱来啊！快放了我，否则我要告到官府去。”小女孩被绾月吓住了，情绪有些崩溃，很快便红了眼眶。
绾月初来乍到，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将人唬住了，便将匕首收了起来。
“是谁派你来接近我们的？”
“没、没有人，”那孩子快哭了，“因为我祖母得了很重的病。我需要钱！”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说：“我看见那个小公子只是问了个话就给了那人一锭银子……便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本想着也随便编个什么地方告诉你们换点银子，但跟过来之后发现你们好像已经不再找人问了。于是……于是我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她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姜亭追问道：“你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何非要抢呢？”
小女孩一脸何不食肉糜的嘲讽笑容，笑中含泪道：“我们无亲无故，我凭什么会觉得你们愿意帮忙管我家的事？若是我说出来，你们不愿意呢？那我……”后面的话在她喉咙中咕噜了一下，咽了回去。
萧瑯笑着说：“那你就失去了到手的肥羊，得再花时间物色下一个对象。”
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不说话了。
姜亭思索着，注视了“雨晴”片刻，看向绾月：“姐姐，我们怎么办？”小少爷来金陵初次献爱心就碰壁，心情很是低落。
萧瑯见怪不怪道：“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定有前科，不如将她送进官府，交给官府处置。”
说完又补了一句，特意加重了些声音：“若是真的曾偷过抢过，这双灵巧的小手可就保不住咯。”
女孩闻言又落下了两行清泪：“不，不要将我送进官府。若是我没了手，我的奶奶便更活不成了呜呜呜……”
绾月蹙了蹙眉，叹了口气道：“算了，给她松开吧。”
姜亭将金雨晴手脚上的绳子解开。
绾月道：“今日你并未从我身上抢走银子，我也就不再追求你抢劫的事。你用头撞我那一下，我也早还了回来。我们现在两清了。你既然知道我在找人，便应知道你已耽误了我们不少时间。这一点，你该怎么补偿我？”
女孩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绾月道：“我略通些医术，可也有些时日未给人瞧病了，现在正缺人练练手，不如就拿你祖母来练练手，如何？”
那女孩怔怔道：“你是说，你还愿意帮我救我奶奶？”如释重负。
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在外道：“几位贵客可需要帮忙？”
萧瑯展开双臂将门一把拉开。
过雨后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屋子，小女孩脸上挂着两条亮闪闪的泪痕。
小二：“客官，这是……”
萧瑯回头看看那小孩，又看看小二，摆了摆手道：“哦，往事不堪回首。”
三人离开小店的时候，萧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酒肆的二楼。
绾月见他驻足，也抬头向上看去。
“在看什么？”
萧瑯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
“雨晴”的家在平安街尽头的深巷里。门庭破败地看不出像是有人住。因方才的雨，门前坑坑洼洼的地上淤积了许多稀软的黄泥。
姜亭盯着那摊泥皱着眉头。
“雨晴”回头望了一眼道：“小公子若是嫌脏，就别进去了。”
姜亭拉了拉绾月的袖子：“我、我才不是怕地上脏，我是担心……”他回头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是担心此处太过僻静，若是我们随她进去，大门一关上，屋子里冲出来十个八个谋财害命的大汉我们该怎么办？”
绾月道：“人心险恶，看来你已经记住了。”
“雨晴”伸出两只手道：“这样，你们再将我绑起来，牵着我进去，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好主意。”萧瑯麻利地将人给捆了将人扔给姜亭，在绾月面前俯下身。
“上来，别弄脏了鞋袜。”
金雨晴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瞎讲究的有钱人。
屋里坐着个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太太，听见外面有动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出了房门，远远吆喝：“是明儿回来了？”
“雨晴”也大声吆喝：“回来啦，明儿给您找到郎中啦！”
说完向绾月道：“阿婆年纪大了，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还请见谅。”
绾月道：“无妨。”
姜亭道：“快带我姐姐进去给你阿婆看病吧，明儿。”
明儿听姜亭故意加重了“明儿”这两个字，面上一红。
绾月道：“等等。”伸手解开了捆在明儿手上的绳子。明儿举拨开草帘子，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屋内陈设破旧，但却是干干净净的。几人表明来意后，绾月开始望闻问切。她从袖中摸出缠在手臂上的银针布包开始布针。
姜亭还是第一次见绾月给别人看病，发自内心敬佩。
“阿姐真厉害。”
萧瑯的目光一直未从绾月身上下来，眉眼弯弯道：“自然。”
绾月嫌他们俩聒噪，将人赶到屋外等候，屋里只留明儿打下手。
阿婆耳不聪目不明，一颗心倒是十分澄明。
“姑娘，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金陵人呐。”
绾月布完一根银针，道：“我是个游医，此番到金陵城义诊路上遇到明儿姑娘，得知您身体抱恙，便来此给您看病。”
明儿一脸紧张地将手绞在一起，生怕绾月在老太太面前将她行骗抢劫的事捅出来。
绾月冲慌张失措的明儿笑了笑：“您可是有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老妇人咯咯笑，：“是呀，明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鬼精灵了点。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走了明儿凭着这股聪明劲也能好好活下去。”
“奶奶，快呸呸呸，我不许您说这些。您的病一定会没事的。”
“傻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今年已经八十一岁啦，你照顾我的时间已经比我照顾你的时间要长啦。”
人年纪大了，话匣子一开就打不住了。老太太拉着绾月的手道：“你别看明儿孝顺，其实啊我并不是她的亲祖母，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虽不是亲祖母，更胜似亲的了。我当年捡到这小娃娃的时候，她才这么长，”她说着伸手比划，笑呵呵道,“跟个小猫似的。”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跟家里赌气就自梳了，这辈子没结婚，也不曾有孩子。刚捡到她的时候我本不想养的，后来见这孩子长得俊俏可爱，便养在家里了。”
绾月道：“老太太您莫担心，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眼疾和耳疾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只能缓解，不能根治。等我写好了药方，给您送过来。”
临行前，老太太拉着绾月的手，喃喃道：“你是不是以前给我看过病啊，好多年前的时候。”
绾月一愣，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身影是她娘柳大夫。
好多年前，在金陵，她还是个孩子，跟着母亲到处看病。
明儿站在屋头，手里拿着她之前没抢到的那个钱袋子。
她掂了掂，沉甸甸的。
“姐姐，”明儿叫住绾月，“其实我……”
“嗯？”
明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我想说谢谢你们！”
忽传来一阵笛声，婉转悦耳。是从明儿家隔壁的院子里传来的。
绾月记得，明儿家隔壁是个高门大户，门口前还有两座器宇轩昂的石狮子。
只是这曲调，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绾月若有所思，一时驻足。
萧瑯问：“怎么了？”
“有人在吹笛子。”
萧瑯点点头：“美则美矣，可惜笛声断断续续。”
绾月接着道：“恐是主人气短不足。”
绾月问明儿：“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明儿答：“是个人傻钱多的病秧子少爷。”
换上衣裳后，店小二领着那小叫花子过来跟前。绾月方才看出这原来这小乞丐是个女的。
小叫花子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饭菜，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绾月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小姑娘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绾月：“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叫花子。”
她竟然连沾在手上的油都不想浪费。此情此景，看得从小锦衣玉食的姜亭少爷湿了眼眶。
姜亭：“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姜亭抬头看着店外重重雨幕思量了片刻，忽灵光乍现，喜道：“今日我们因雨相逢，共盼雨晴，你就叫雨晴可好？”
“雨晴？”小乞丐喃喃重复了一遍，眉开眼笑道，“是个好听的名字！我有名字了！”
姜亭也笑了起来。“也愿你今后的人生路雨过天晴，光有名还不行，还得有姓。你可知道你的父母姓氏名谁？”
雨晴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是个叫花子了。是破庙的老叫花子将我养大，不久前他也死了。我也没有姓氏，公子也为我取一个吧。”
此女身世坎坷，三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
姜亭想了想说：“你住在金陵城，姓金可好？”
“金雨晴。”
小乞丐点点头道，“好听！好听！”
萧瑯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向绾月道：“你这个弟弟，将来必定是个四处留情的大情种。”
绾月也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他才多大！”
萧瑯一脸你来我都不相信的受伤的样子说：“这是男人的直觉。”
离开姜府之前姜正熙的确交代了姜亭，肩负起之前花奴的职责，好好盯着萧瑯和绾月，别让二人有机可乘，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姜亭刚把小叫花子安顿好，转头就看见萧瑯和绾月在窃窃私语，一时之间，心中生发出一股莫名的责任感。
姜亭：“姐姐和萧瑯哥在说什么呢？”
萧瑯看了金雨晴一眼道，微微一笑。
“我们在猜亭儿会如何安置这小姑娘。”
乞女停止了咀嚼食物。
姜亭建议说：“萧大哥，我们不是要在金陵城住上一段时间吗？不如就带她回去，给她安排个洒扫的活吧。”
绾月笑着问：“那以后呢？”
姜亭挠挠头，思量片刻道：“若是她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回金陵，我回去后向爹爹说明原由，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萧瑯看了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小女孩，说道：“你可曾问过她的意思？”
三人一齐看向雨晴。雨晴端着碗吧嗒了两下嘴，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姜亭问她：“姑娘，等我们在金陵的事了结以后，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去长安？”
金雨晴眼眸低垂，放下饭碗道：“多谢小公子的好意，但是我……”
萧瑯眯眯眼道：“你怎么了？”
金雨晴起身，跑到绾月耳边扭捏道：“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好像里面的衣裳穿的有些不对，姐姐能帮我看看吗？”
绾月见她一脸窘迫，又见她上衣外面确实露出了一截里衣带子，便带她去了内院。
谁料内间的门刚关上，这小丫头就一头撞向绾月的肚子。绾月吃痛躬下身子，一只手掏过来，直冲挂在她腰间的钱袋子。
说时迟，那时快。绾月后撤一步，一手攥住她袭过来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未出的那只手反剪在身后，随手扯下旁边架子上的布巾子，将人给捆了个结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雨晴”未曾料到，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明明那人说……
“你想干什么？”绾月抬腿将金雨晴压在地上，袖中亮出一截东西，银闪闪的。
“雨晴”看清那是什么，瞳孔急剧收缩。求生欲使她本能地想要逃跑，挣扎之下打翻了屋内的洗手盆。
哐当一声！
“救……”
此情此景，若是她真招来什么人倒打一耙，绾月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绾月抽出手帕，将人的嘴堵住，将匕首在“雨晴”面前晃了晃，恐吓道：“我不愿如此对你，但现在开始，你安安静静的，我问什么你便要答什么。”
萧瑯本就不放心，一直在屋外等候，听见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萧瑯：“不错不错，我的徒弟果然进步飞速。”
姜亭毕竟未经过什么事，看见“雨晴”刚刚还一副可怜兮兮吃不饱穿不暖模样，现在竟想伤害自己的姐姐，一时又是惊又是愤，冲上前问：“你、我姐姐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小姑娘倔强地别过了头。
萧瑯摸摸他的头，温声道：“姜亭，人心险恶，这是你父亲要你学的第一课。”
绾月将她口中的手帕取出，问：“你本不是个乞丐吧？”
“雨晴”抬起头道：“没错，我是骗了你们。我不想随你们一同去长安，因为我……”
绾月接过她的话说道：“因为你在金陵根本就不是无依无靠，你有去处。甚至，连今日与我们相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绾月用匕首挑挑她的下巴，笑道：“小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你不要乱来啊！快放了我，否则我要告到官府去。”小女孩被绾月吓住了，情绪有些崩溃，很快便红了眼眶。
绾月初来乍到，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将人唬住了，便将匕首收了起来。
“是谁派你来接近我们的？”
“没、没有人，”那孩子快哭了，“因为我祖母得了很重的病。我需要钱！”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说：“我看见那个小公子只是问了个话就给了那人一锭银子……便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本想着也随便编个什么地方告诉你们换点银子，但跟过来之后发现你们好像已经不再找人问了。于是……于是我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她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姜亭追问道：“你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何非要抢呢？”
小女孩一脸何不食肉糜的嘲讽笑容，笑中含泪道：“我们无亲无故，我凭什么会觉得你们愿意帮忙管我家的事？若是我说出来，你们不愿意呢？那我……”后面的话在她喉咙中咕噜了一下，咽了回去。
萧瑯笑着说：“那你就失去了到手的肥羊，得再花时间物色下一个对象。”
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不说话了。
姜亭思索着，注视了“雨晴”片刻，看向绾月：“姐姐，我们怎么办？”小少爷来金陵初次献爱心就碰壁，心情很是低落。
萧瑯见怪不怪道：“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定有前科，不如将她送进官府，交给官府处置。”
说完又补了一句，特意加重了些声音：“若是真的曾偷过抢过，这双灵巧的小手可就保不住咯。”
女孩闻言又落下了两行清泪：“不，不要将我送进官府。若是我没了手，我的奶奶便更活不成了呜呜呜……”
绾月蹙了蹙眉，叹了口气道：“算了，给她松开吧。”
姜亭将金雨晴手脚上的绳子解开。
绾月道：“今日你并未从我身上抢走银子，我也就不再追求你抢劫的事。你用头撞我那一下，我也早还了回来。我们现在两清了。你既然知道我在找人，便应知道你已耽误了我们不少时间。这一点，你该怎么补偿我？”
女孩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绾月道：“我略通些医术，可也有些时日未给人瞧病了，现在正缺人练练手，不如就拿你祖母来练练手，如何？”
那女孩怔怔道：“你是说，你还愿意帮我救我奶奶？”如释重负。
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在外道：“几位贵客可需要帮忙？”
萧瑯展开双臂将门一把拉开。
过雨后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屋子，小女孩脸上挂着两条亮闪闪的泪痕。
小二：“客官，这是……”
萧瑯回头看看那小孩，又看看小二，摆了摆手道：“哦，往事不堪回首。”
三人离开小店的时候，萧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酒肆的二楼。
绾月见他驻足，也抬头向上看去。
“在看什么？”
萧瑯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
“雨晴”的家在平安街尽头的深巷里。门庭破败地看不出像是有人住。因方才的雨，门前坑坑洼洼的地上淤积了许多稀软的黄泥。
姜亭盯着那摊泥皱着眉头。
“雨晴”回头望了一眼道：“小公子若是嫌脏，就别进去了。”
姜亭拉了拉绾月的袖子：“我、我才不是怕地上脏，我是担心……”他回头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是担心此处太过僻静，若是我们随她进去，大门一关上，屋子里冲出来十个八个谋财害命的大汉我们该怎么办？”
绾月道：“人心险恶，看来你已经记住了。”
“雨晴”伸出两只手道：“这样，你们再将我绑起来，牵着我进去，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好主意。”萧瑯麻利地将人给捆了将人扔给姜亭，在绾月面前俯下身。
“上来，别弄脏了鞋袜。”
金雨晴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瞎讲究的有钱人。
屋里坐着个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太太，听见外面有动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出了房门，远远吆喝：“是明儿回来了？”
“雨晴”也大声吆喝：“回来啦，明儿给您找到郎中啦！”
说完向绾月道：“阿婆年纪大了，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还请见谅。”
绾月道：“无妨。”
姜亭道：“快带我姐姐进去给你阿婆看病吧，明儿。”
明儿听姜亭故意加重了“明儿”这两个字，面上一红。
绾月道：“等等。”伸手解开了捆在明儿手上的绳子。明儿举拨开草帘子，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屋内陈设破旧，但却是干干净净的。几人表明来意后，绾月开始望闻问切。她从袖中摸出缠在手臂上的银针布包开始布针。
姜亭还是第一次见绾月给别人看病，发自内心敬佩。
“阿姐真厉害。”
萧瑯的目光一直未从绾月身上下来，眉眼弯弯道：“自然。”
绾月嫌他们俩聒噪，将人赶到屋外等候，屋里只留明儿打下手。
阿婆耳不聪目不明，一颗心倒是十分澄明。
“姑娘，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金陵人呐。”
绾月布完一根银针，道：“我是个游医，此番到金陵城义诊路上遇到明儿姑娘，得知您身体抱恙，便来此给您看病。”
明儿一脸紧张地将手绞在一起，生怕绾月在老太太面前将她行骗抢劫的事捅出来。
绾月冲慌张失措的明儿笑了笑：“您可是有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老妇人咯咯笑，：“是呀，明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鬼精灵了点。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走了明儿凭着这股聪明劲也能好好活下去。”
“奶奶，快呸呸呸，我不许您说这些。您的病一定会没事的。”
“傻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今年已经八十一岁啦，你照顾我的时间已经比我照顾你的时间要长啦。”
人年纪大了，话匣子一开就打不住了。老太太拉着绾月的手道：“你别看明儿孝顺，其实啊我并不是她的亲祖母，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虽不是亲祖母，更胜似亲的了。我当年捡到这小娃娃的时候，她才这么长，”她说着伸手比划，笑呵呵道,“跟个小猫似的。”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跟家里赌气就自梳了，这辈子没结婚，也不曾有孩子。刚捡到她的时候我本不想养的，后来见这孩子长得俊俏可爱，便养在家里了。”
绾月道：“老太太您莫担心，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眼疾和耳疾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只能缓解，不能根治。等我写好了药方，给您送过来。”
临行前，老太太拉着绾月的手，喃喃道：“你是不是以前给我看过病啊，好多年前的时候。”
绾月一愣，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身影是她娘柳大夫。
好多年前，在金陵，她还是个孩子，跟着母亲到处看病。
明儿站在屋头，手里拿着她之前没抢到的那个钱袋子。
她掂了掂，沉甸甸的。
“姐姐，”明儿叫住绾月，“其实我……”
“嗯？”
明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我想说谢谢你们！”
忽传来一阵笛声，婉转悦耳。是从明儿家隔壁的院子里传来的。
绾月记得，明儿家隔壁是个高门大户，门口前还有两座器宇轩昂的石狮子。
只是这曲调，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绾月若有所思，一时驻足。
萧瑯问：“怎么了？”
“有人在吹笛子。”
萧瑯点点头：“美则美矣，可惜笛声断断续续。”
绾月接着道：“恐是主人气短不足。”
绾月问明儿：“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明儿答：“是个人傻钱多的病秧子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