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董敬辰悄然到访了将军府,一进陆审确的书房就看着她上下打量,那日抖机灵的小厮跟着他,一道来的,在旁边给他们拉开了门。

    陆审确把老师请上了主位,又退后几步,只弯腰行了个礼:“见过老师,老师近来可安好?”

    本就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在处理完公务之后拿着令牌出府的,见她站在原地好好的,便问道:“安好,老夫着实安好。但是我可听小殿下说,你着身子养的不好,可有好好吃药?老头我门下就你这一根独苗,还病病歪歪的可怎么是好啊!半涟还说要一起来看看你,但是她跟着我,也没个壮劳力保着,实在不怎么方便,我就叫她留在府里了。”

    虽然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多少年的功绩,程洛不愿意动他,可旁人却未必不会觉得老相爷在误了他们的事儿。

    老爷子多擅长明哲保身的一个人,没等她次日好些了,去府上拜见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深夜到访,想来是真的待她如珠如宝一般,外面有些流言都要担心一番。

    但是装病这事儿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因而陆审确只能如同每一次般勾唇笑着宽慰道:“老师,我休息休息就好。这次实在是之前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有些顾不过来了,您等我修养一阵,最要用人的时候肯定不会少了我,到时候活蹦乱跳的,绝对不叫您无人可用。”

    这话的后半句是:等真正的逆贼被她给抓了,要评判小殿下是否能登基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在场的。

    可这话到了老爷子耳朵,就变成了陆审确想要养精蓄锐一段时间,若是来日有用的上的地方,必然不会叫她的身体拖累了。

    老爷子于是满意的抚了抚胡须,却还是如同以往一般,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又觉得不能叫年轻人随随便便翘尾巴,又变了腔调,骂道:“哼,如此才好,叫老夫白白担心你半天,下午还总怕你病出个好歹,饭都不香了。”

    “您老人家大口吃饭回头,回头我看您身子爽利,看得一高兴,没准还能好的更快三分。”病都是假的,这时候多说多错,便将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京城地图拿在了手上,指着那三个地点后便转移话题道:“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解惑。”

    “嗯,你是想问住在这一片儿的三位大人私下里的小动作吗?”他在主位上,接过了京城的地图,他对京中的人,尤其是官员都稍有了解,这三处宅子赏了谁他依稀有点印象,便问出口来。

    陆审确自然是点头。

    “我观陛下近来的意图,对这三人的行为多有放纵,长此以往必然是生事取死无疑了。不过这样也正常,当今身子不好,不知道何时便要改朝换代了。此番想来是要给小殿下留下一点家当,历代帝王倒是都会给继任者做一些未雨绸缪的计较。你才入朝,没往这边想也正常,这事儿别掺和了。”董敬辰点点头,对这三人素来做的事儿就有诸多不齿之处,也不多提他们素日的行径,就一句带过了。

    老师的说法与陆审确自己的猜想一致。

    反正他们贪得银子,最后都得进到国库里面,至于这几位是否无辜......她看老爷子的样子,大抵本来就不干净。

    “学生倒是猜到了些上面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这几位大人是何想法,若是有救,要不要管一管?”最终还是问出口来,陆审确知道有银子确实能方便很多,无论是北上一统,还是说让国内的内忧有所缓解,但若是人有能使得之处,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不用,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得到点权力就能视法律与无物,这种人的命运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你我放弃他们都不必愧疚。”董敬辰示意她上前来,把那张地图还给了她,又叮嘱道:“好好休息,老师等你回来,等你好些了,我介绍诸位大人给你,老师年纪大了了,你快快学,后面就要等着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扛这个天下啦。”

    陆审确点点头,又将刚刚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师的意思是,若是有被逼迫拉下水的,我们可以救一把,自己上赶着往水里去的,便不用管了?学生受教,多谢老师指点。”

    “嗯,是这个意思。”董敬辰一双苍老的手温和地拍了拍陆审确的肩膀,算是老一辈对小辈的鼓励:“时间实在太晚了,老夫便不多留。肆封寺交班儿的时间过了我就不好再让容靳行方便了,你自己在府上好生休养,莫要叫我担心。”

    陆审确自己没有和老一辈相处过,爷爷靠着卖艺在街上耍枪养活了父亲,但是却因为劳碌走的早。而娘亲更是孤身一人在闯荡江湖,她记忆里,没有什么隔辈分儿的长辈,这么对自己的,老爷子是头一个。

    陆审确跟着老爷子走了几步,想送他出门。

    董敬辰见了,便抬手摇了摇,慢慢踩着四方步,像是遛弯儿一般出门去了。

    陆审确队伍里的姑娘乔装而成的丫鬟似乎在府里多日,还是难以伪装成京中女孩该有的文秀,一走路,百褶裙就被她们穿成了裤子,里面的亵裤不断在裙子缝隙里露头,这时候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相较于魁星,她们对陆审确尊重居多,并不会像魁星一样直率地想打趣就打趣,等老爷子地身影已经看不见之后,她便从月亮门儿那边凑过来,甚为恭敬地躬身道:“姑娘,姜姑娘还在后面等您,我们回去?”

    陆审确点头,跟着她回了书房。

    姜会带着兰娘来。

    她要的账目,从递出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一个月并一旬,从头查起的同时还不能叫生意出旁的事儿,也实在有点儿强人所难了,陆审确甚至已经做好了大不了没有这账目,便只趁着这次的事儿把人抓出来多少算多好了。

    却等到了这次拜访。

    “刚刚说到哪儿了?”她只是笑了笑,便从屏风处进了书房,一进到屋内,不仅哑然,魁星在一旁笑的捂着肚子龇着牙,而对面的两人都面目扭曲,兰娘还好些,平素就在意形象,姜会简直没法看,满脸的肌肉都控制不住,一口给那酸死人不偿命的果子给吐到了手帕上。

    那樱桃也不知道是什么个品种,长得红粉漂亮,吃到嘴里却酸的人能跳起来,早上时候魁星买回来的时候陆审确撵了一个来吃,全靠着素日里控制着面部表情的习惯才没有露馅儿,愣是叫魁星洗完吃的时候,才发觉了。估计这妮子也是实在不甘心,所以逮着个熟人就要骗一骗。

    “水!”姜会猛地灌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才好了些,靠在太师椅的椅背儿上,腰悬在了半空中,愣了一会儿懵懵地问:“这京城的水果,长成这样子,是怕有人吃它吗。”

    “没有吧,宫里的水果挺甜的啊?”陆审确应答道。

    “你在太子殿下宫里,能吃到什么难吃的?我看陛下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程霁白面前吧?”姜会大声反驳,本就被酸的面色发青,听完这话气的更青了三分:“不跟你说了,我去街上买点饴糖回来,反正这东西基本也都是兰娘在跟你说,出去了。”

    “带上我!”魁星最不乐意听这种费脑子的东西,在陆审确的脸转过来要吩咐之前,便已经坠在了姜会身后,跟着往院子里走去了。

    陆审确目光在她们二人背影上转了一圈,点点头:“你俩,帮我兜一份儿晚饭回来!我馋肉好几天了!要吃肘子夹馍!”

    “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回答的是魁星。

    “那我们接着说吧。”陆审确低头重新看起了账本,刚刚兰娘已经说了几处可能的错误,正要说三年前的真相的时候,手下的人大步流星地进来通报说老爷子到了,才叫这几位能在屋里闲着逗闷子的。

    兰娘把刚刚没来得及翻的账册翻到了对应的日期和年月,一切便都摊在了陆审确面前。

    “当日的银钱确实进了兵部,这一点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但是之后账目便是有问题的了。新收这一栏是进账的部分,旧管我们可以当他不存在,不去理财也没有什么关系,开除却对到了几条错误的,实在在解下来的几个月,各自又错出了......”兰娘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约么得有二百两的银子,我看后续也没有发作抚恤,这钱到底用来做什么,账目里不清楚,但凭空留着在府库里,不派兵往西北走,很难不怀疑动手的人究竟是谁。”

    “开除这一栏里,你觉得哪项有问题?”陆审确问道。

    “参考账目里西南山区几次和小部族打仗所用到的支出,拨出去的费用,一部分流向了工部,路途遥远,这项花销基本上不可能逃开,而西北就几乎没有用到这一项里面,似乎有意在延缓时间一样。第二项是军器粮草的提前调拨,花出去的多少,也得看战役的大小,这个倒是说不太准了,第三项吗,就是在打仗之后,由兵部出面,安抚作用的给军户发银两,若是有孤儿,还会多一项筹建善堂。”

    陆审确当真叫这话给气笑了:“这钱扣下来,合着是留着收拾发抚恤金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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