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但是账目一贯是不能修改原本的条目的,这事儿前后横跨了几个月,大抵是审核过后,前面的账目不能动了,才留下了这种明显的破绽,后面只能在新一个月的开除里动手脚,把这笔银子给抹平,想来还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随着兰娘话音落地,陆审确陷入了沉默。

    “所以这银子是往哪儿去的?工部?”陆审确问。

    “工部的账本不在手里,我对应不出来,但是卫御寺这儿的花销来看,这一时期为了把银子的流动比率控制下来,存了不少兵器,后来搬去皇宫里,叫刘攀的统领签的单子,除此外,有一项是时归大人亲自批的,不知道花到哪儿了,事项上面写的模糊不清的。”兰娘虽然面上不显示,但是难免也对此有了猜测,只是此时还是怕伤了东家的心,说话故意有些模糊不清了。

    也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拖延军机,怎么可能与皇帝脱得开关系?

    “嗯,我知道了,还有旁的什么地方不对吗?”陆审确对此已经平静了,只是点点头,等着兰娘把账目翻页到其他说不清楚的地方,脸上平静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叫兰娘几乎以为她没有听出来自己的弦外之音。

    “东家,我的意思是......”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在陆审确身上失效了。

    陆审确打断的同时,听到了外间儿传来的脚步声,扬声道:“脚步真快,我的肉夹馍!”

    魁星不情不愿地伸手,将带着肘子香味儿的干枯荷叶包递到了陆审确手上:“姑娘当真是走运,饴糖老头儿的旁边刚好有一家店是卖这个的,不然怎么样都不可能给你买的。”

    外面两个人当真是速去速回了,已经能够听到她们俩的脚步声了,陆审确从桌上抬起头,就看见姜会在一边儿笑的不行。

    肘子的香味儿飘满了整个屋子,兰娘也忘了刚刚的话,只是笑了笑,心道,不知道也罢了,不过是她自己都不那么在意的事情了,更何况当时的东家并没有因此出事儿,后来跟没有见过什么对东家不利的事儿。

    兰娘轻轻笑了一下:“旁的几乎也就没了,能过得户部审计的事儿,哪有那么多漏洞可查,这些也还都是挖空心思找出来的,大抵一次在您这西北,一次在有大臣下狱,还有就是一些细小的对不上时间的小事儿,我做商人的不感兴趣你们的大事儿,能传到我耳朵里的,就不剩下什么了。”

    随后她手里便被陆审确塞了一块饴糖。

    兰娘细细看着眼前女孩儿的眉眼,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全然脱去了稚气,眼下对着她这么个久经生意场的人笑着说:“没事,世事不过是一场面子情,过得去便过而已,没有必要讲得那么清楚。”

    兰娘怔愣了一会儿,笑着拨开糖纸,福了福身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审确点点头,又拿起了一颗魁星买的野樱桃,一口咬下去,酸涩的汁水迸溅而出,开胃的酸爽的果子下肚,再啃一口肘子,自然满口留香。

    “姑娘,有句旁的话,您说这话之前,我只觉得能说我一时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了。”兰娘似乎又想起来些什么,带着点儿试探地开口:“您看......”

    “说吧。”陆审确眼里无端涌出来一点儿细微地泪意,叫人一错眼珠就看不见了。

    “京中的银钱似乎被人有意地囤积了,京中近来许多铺子总是没什么生意,不知道京中的银子是不是出了状况。”兰娘如此说。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兰娘是商贾出身,对于银钱往哪儿去都有个大概的感觉,但是近来却总能发现,各个铺子里去的人都少了,尤其是京中豪奢之家的花销,有所衰减,最为明显。

    “什么缘故?有查探过吗?”陆审确倏然站起身,并不似方才那般洒脱。

    “兰娘对此实在不清楚,只有一个大概的感觉,似乎这么多买卖里,唯独钱庄的生意没有受什么影响。”

    陆审确想了想,嗯了一声,又拿起了桌上的肘子夹馍啃了一口,嘱托一句:“若是实在有人因此吃不起饭,咱们账上的银子你注意着放一放,我若是有了头绪,会与魁星递消息出宫的,你也多留心一点,若是有了什么事关百姓,账上的钱随你处置便好。”

    兰娘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欣喜若狂,点了点头福身道:“是。”

    因为查账的事儿暂时已经告一段落了,她这边儿要是出去查经济,也实在算不上擅长,便安生地在府里看书和打架,等等夏藐开始,打草惊蛇让时归漏出一点破绽就便没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做了,便把三日时间都花在了家里。

    头天,陆审确早上起来翻了一个时辰书,便仗着府中没有眼线,无需假装,自然过了进京之后最为肆意潇洒的日子,白日里在演武场打完一位还有后一个人凑上来,打完一种兵器,还有另一种兵器补过来,舒坦极了!

    晚上临睡前就乐极生悲,发现自己脉都不稳了。

    她临睡前才不过是随手搭在了自己手腕上,却骤然发现自己手腕上摸着一点也不细弱,跟进京之前俨然没有什么区别的有力平稳,便愣了一下儿坐起来:“魁星!”

    魁星的反应实在很慢,陆审确等了半晌才听见隔壁的房间有一点儿动静,终于还是不等了,站起了就往魁星住的偏房间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魁星可能是白日里受她荼毒最狠的一个,现下睡得也老香了,头发乱糟糟地散乱在一边儿,连带着呼噜声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何止是动作慢,这是根本就没醒啊。

    既然人家睡得香,自然也没有把人喊醒的道理,陆审确悻悻然地往回走,这下觉出来脚下凉来了,一低头发现自己下床赶得急,没把鞋趿拉到脚上。

    果然这下是要坏菜了,连带着做事儿都没了章法。

    陆审确坐会自己床上把头发拆开,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明日的演武场,坚决不能出现自己的身影。

    若是到了傍晚,吃了半涟的药丸子还是没有一点儿好转,可真就只能去找鲁青大夫抢救一下这岌岌可危的病秧子身份了。

    索性很多睡前的担心,都只会是白担心。

    她回宫之后,太医请脉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陆审确猛地发现,原来后桐近来因为办事儿得力,成了小殿下身边的亲信。

    旁的宫人在扫地的时候偷偷议论,后桐公公叫程霁白称赞了许多次,自她出宫那日起,便日日带在身边伺候。

    据陆审确所知,小殿下身边素来是没有得用的人能活得久的,老皇帝在他年幼的时候,安排的奶娘因为小殿下擦破了油皮儿,被打死了,后来安排的宫人,总能被皇帝挑出错处,就算小殿下有心维护自己身边儿的人,也实在胳膊拧不过老皇帝的大腿。

    后桐这样子受器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

    陆审确拧眉走进自己那个很角落的屋子,却不想里面焕然一新,不知道是趁着她不在的这些时日有了什么处置,怎地看起来干净清爽了不少,许多老家具都不在房间之中了,陆审确第一眼还以为是走错了门儿,退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才拉着魁星重新往屋里去。

    不多时便见着门帘子一开一阖,似乎有人进来了。

    “陆姑娘,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宫人一袭新做的衣服,看着就挺讨喜的,陆审确看了她两眼,觉出来面熟,确认了身份确实是太子宫里的人之后,便跟了上去,一路上都没有言语,唯独到了前殿的时候,叫后桐拦了一下。

    陆审确将手中多出来的纸条往袖子里丢了进去,很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拿到了,而后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往殿里去了。

    后桐的腿脚似乎是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儿,养的倒是蛮不错的,往前面儿追赶了两步,重新变成了他引路,陆审确在后面跟着,等进了内殿,陆审确行礼,后桐则回到了殿下身后,安稳地站好了。

    “臣陆审确,见过殿下。”陆审确跪下,依照礼节行完礼。

    小殿下便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神色都带了:“回家修养之后,你看起来气色稍微好了些......抬头,叫孤看清楚一点儿。”

    陆审确只笑了笑,任由小殿下打量,不多时,程霁白率先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看着确实过得不错,孤昨日去后院儿,结果后桐跟我说,那偏僻角落是你在住,孤给你换了点儿内饰......”

    原来屋里的那些个装饰是他换进来的。

    似乎这一瞬间的怔愣叫小殿下又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来,他从一大早下朝之后一直在忙,现在还穿着他上朝时候穿的蟒袍,为了叫陆审确安心,还刻意地放轻了声音温和道:“孤前日想着,你这病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去后院库房找东西的时候,头一次知道东宫里有你那屋子那么不舒服的住处。便想着给你换个地方住也使得。陆审确,孤错了。之前你跟我说的边关风物的时候,孤没见过,但是今年有很多从边关运来的马,我已经吩咐了任由你选,算是补偿。”

    她是未曾听过小殿下给什么人道歉的,自然而然地依照规矩推辞道:“使不得,殿下,您没有给臣下道歉的道理。”

    程霁白大概是后知后觉愧疚起来,与自己已然相熟,便又如以往那般,仁义的过了头,这下还想起来给陆审确换个居所,又担心她拒绝,所以格外放低了身价,过来拉陆审确起来,仿佛她说的话全然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道:“孤说的事儿,你再考虑一下。”

    “啊?”她很苦恼地顿了一下,而后将脑中诸多关于他的思绪给清了出去:“要换住处吗?其实这地方也蛮不错的,清净,不像殿下的所在的正殿住起来那么多人来人往的,臣喜欢安静。”

    程霁白这才作罢,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既然如此,你去歇着吧,若是哪天想换个住处,找后桐就行。东宫的事儿其实不多,有百十来人乌泱泱的,我方才找刘攀说过了日后归你管,你抽时间去见见。”他说完这话,便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书。

    “是。”陆审确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便发现小殿下已经没有了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告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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