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小心维护的草原迎来了一群的不速之客，在长势喜人的草地上点燃了一处一处的篝火，照亮了夜空，一点点的火星逆着地面往天上飞了起来，仿佛是升入天空的新星星，替代了原本星空的样貌。
他们一行人经过了两三天的长途跋涉，方才抵达了京城的北郊，对于老皇帝的身体状况而言，不能支撑着他动辄便一日几十里路地行车，所以明明很短的距离，却要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二。
到达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所以各家的队伍俱都在忙着扎营，主子们有精力的便已经各自骑着马出去找猎物了，没有精力，感觉到乏力的，如老皇帝，各家女眷，都选择在率先搭好的帐篷里面休息。
“小山雀。”
陆审确正在篝火旁边儿，一把小马扎儿上蹲着，忽然听见自己的帐篷里面儿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女声，她匆忙地回头应了一声：“娘，我在门口，有蛐蛐儿在打架。”
“是吗！”帘子一掀，帐子里面的光透出来，把地上打架的两只小虫子吓得躲了起来，陆审确的视线逆着光，微眯着落到了母亲身上，她看到母亲轻薄的夏装，薄纱做的料子里，皮肤有明显风霜擦过的健康颜色，伸出来的一双手尤其是如此，正欲图朝自己发顶上摸过来。
陆审确不躲不闪，反而笑着任由母亲摸摸发顶，有些享受地叹了一声：“娘，你这动作，蛐蛐都被吓跑啦。”
“小山雀儿坐在这儿，它俩不跑才比较奇怪吧！”白泓从发顶滑下来，摸摸她的脸，又小力气地捏了一下：“娘之前去的地方比较偏，回来看你有点晚了。怎么都给我们家山雀儿饿的瘦了？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诶呀！真没有的事儿。”陆审确等娘亲在马扎上坐了下来，便拿裙摆在地上折了几层，靠在了母亲腿上，闭上眼睛，小声道：“两年都没去陪我们过年，娘坏。”
“怎么还是这么爱撒娇！娘去的地方时常消息闭塞，今年去找你爹，你刚从家里出去，我总不好放着老陆和陆太阳就出来陪你吧。前年不都长成小大人儿了吗，怎么现在还撒娇？”她的手落下来，点在了陆审确的鼻尖儿上，又怕自己指尖的茧子叫闺女磨得疼一样，笑着收了回去。
白泓给亲近的人都有昵称，陆审确的谐音和山雀很像，所以一直是喊小山雀，而他大哥因着广学这个名字，外号也宽广成了太阳，反倒是陆自民与白泓之间的昵称，没有那么多带着联想的指代，只要喊老陆，一家人便都知晓，这是娘亲在叫爹爹了。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军账，巡逻时候甲胄碰撞的声音，夏日夜晚略微有些水汽的清凉，与家中无异。
这般想着，陆审确这半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仰了仰头，枕在了娘亲的大腿上，正好闻见白泓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透出来的药香味儿，笑了笑，忽地便靠着她的腿，睡着了，紧绷了许久的眉头也终于在此时此刻放松了下来。
白泓叹了一口气，朝着不远处，正在忙着给马匹喂草料的魁星吹了一声口哨。
魁星那小妮子肩膀一抖，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就看见自家姑娘靠着娘亲睡着了，知道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这时候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主意来逗着她玩儿的，走过来问道：“夫人，什么事儿？”
“你家姑娘这么睡会着凉吧？有劳星星帮我去帐篷里，寻一床轻薄些的毯子来。”白泓笑眯眯地看着魁星，明明笑的一脸和气，却又让人觉得保不齐下一秒就要被让她捉弄了去。
“是，我马上回去拿，现在就去。”魁星一下想起来原先被逗得团团转的时候，飞快地往帐篷里面钻。
这小魁首怎么还是不禁逗？
白泓看着她，忍不住失笑一瞬，而后，她的眼光定定地落在了篝火之上，若有所思地想着事儿，手却托住了陆审确悬着的一点儿脖颈和脊背，免得她躺的时间久了，悬空久了受力落枕。
等吵闹声逐渐响起，白泓看了看四周，知晓是外面儿跑马的人都要回来的，确认过这一片儿无人注意，才将陆审确抱起来，放在了帐篷里铺好的床上。
夏藐自今日始，老皇帝定然是会在高台说话的，她没有道理不去，所以便在醒过来之后，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眼见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大抵旁人也已经准备出门儿去听老皇帝说话了，便也一掀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陆审确进京之后，睡得最好的一觉，她笑着在中衣外面套上了一身官服，这次行猎的规模颇为壮观，小殿下甚至还吩咐织造司统一给武将们做了箭袖的新官服。
陆审确也领到了一件儿，因着她兰荑将军的称呼，这件儿新的衣袍袖口，竟然绣了一片兰草的纹样，就连肩膀上的甲胄也并非寻常的配件，显得格外特殊。
她走出帐子，外面水汽氤氲，篝火已经全然被浇灭了，小厮们忙着手上的活计，匆匆地走。
“怎么京城北郊会下这么大的雨啊？帐篷都给打漏了。”说话的人一边端着清水从小路上过去，一边与同行的抱怨。
同行的人却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抱怨道：“都是你，扎顶棚的时候非要偷懒，害的咱俩都睡了还要去逼人的帐篷里挤。”
“那帐篷砰砰响个不停，你怎么睡得着啊？而且你检查的时候也没有拉紧绳子！”
声音渐行渐远，依照陆审确的耳力，昨夜乱成了那个样子，她定然是睡不了囫囵觉的，没有道理醒不过来。
可事实上，这个夜晚的大雨之中，她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伸了个懒腰，陆审确与魁星往老皇帝说话校场去了，没叫娘亲也跟着醒个大早去受上朝的委屈。
她的位置在刘攀统领身后，小殿下，东宫的人群之中，与朝臣十寺五监的体系分的有些开，和刘攀站了个前后脚，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老皇帝的场面话。
“诸位皆知，我朝北方有戎狄野心不死，妄图以胡马窥江过我沙洲一线，朕今日想看到朝中诸位能人，能够在北郊猎场浴血奋战，以彰本朝北伐之心。今日冠绝三军者，除旧例军功之赐，额外佳恩佩剑一柄。”
程洛说着气息不足，又咳嗽了两声，招呼全鹿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剑鞘扯了下来。他并没有把几十斤的铁剑握在手里的力气，只是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那柄剑便清脆地嗡鸣了起来。
陆审确一下子眼睛亮了。
这声音显而易见地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宝贝。
可惜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个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倒霉蛋儿，不仅得瞒着老皇帝，还得让时归看不出来自己的中毒是假的。
不然说什么也得把这北郊猎场的大猎物都打到手里才能满意。
她强迫自己把眼睛从那柄剑上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睛，却发现下面姚清规的眼睛看着她，京中见着他几次都有的乌青已经消失了，反而精神很好地望过来，还带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揶揄地从官袍下，伸了两根手指出来，并成了剑指的样式。
这人在太府寺立住了脚，据说前些时日有人想把脏的掺了水的账目丢到他手里，他假意装作不查接了手，反手就在这小吏去销赃的时候，报了肆封寺的人去查，抓了人赃并获。
全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连卫御寺的门儿都没踏进去过，直接省了一步可能的推诿。
这下真没人敢把他当成好拿捏的软柿子了。
他这一手相当于直接把这些人动皇帝的银子这件事儿捅到了皇帝的亲信面前。
而肆封寺自然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那人最后怎么死的陆审确在宫中不是很清楚，但是老皇帝发火吐血传太医这事儿，却全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反正这些人都挺叫他丢面子的，专门管皇宫府库的人，都算得上是家臣了，却要偷偷用他的宝贝卖钱。
实在是把他的脸皮放在脚下踩。
程洛极度不满，反手给姚清规的俸禄里添了半两银子。
小气死了。
陆审确回过神来，自己又在替那书生想事儿，一瞬间懊恼之后，立刻继续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鞋头上的缝合线。
场面话说到了最后，老皇帝在小殿下地搀扶之下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一声闷闷的鼓声响了起来。
陆审确转眼去看的时候，程霁白地手跟程洛的交叠在了一起，又敲了两下。
响鼓不用重锤敲，老皇帝连这面鼓都有点儿敲不动了。
大抵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
击鼓进军，武将各自上马，文官也溜着马出去散心了。
陆审确因为想避着点姚清规，免得说话的时候叫他逮着了机会，说点什么影响她现在的心如止水无涟漪，便跟刘攀告假，回去找白泓休整了。
他们一行人经过了两三天的长途跋涉，方才抵达了京城的北郊，对于老皇帝的身体状况而言，不能支撑着他动辄便一日几十里路地行车，所以明明很短的距离，却要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二。
到达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所以各家的队伍俱都在忙着扎营，主子们有精力的便已经各自骑着马出去找猎物了，没有精力，感觉到乏力的，如老皇帝，各家女眷，都选择在率先搭好的帐篷里面休息。
“小山雀。”
陆审确正在篝火旁边儿，一把小马扎儿上蹲着，忽然听见自己的帐篷里面儿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女声，她匆忙地回头应了一声：“娘，我在门口，有蛐蛐儿在打架。”
“是吗！”帘子一掀，帐子里面的光透出来，把地上打架的两只小虫子吓得躲了起来，陆审确的视线逆着光，微眯着落到了母亲身上，她看到母亲轻薄的夏装，薄纱做的料子里，皮肤有明显风霜擦过的健康颜色，伸出来的一双手尤其是如此，正欲图朝自己发顶上摸过来。
陆审确不躲不闪，反而笑着任由母亲摸摸发顶，有些享受地叹了一声：“娘，你这动作，蛐蛐都被吓跑啦。”
“小山雀儿坐在这儿，它俩不跑才比较奇怪吧！”白泓从发顶滑下来，摸摸她的脸，又小力气地捏了一下：“娘之前去的地方比较偏，回来看你有点晚了。怎么都给我们家山雀儿饿的瘦了？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诶呀！真没有的事儿。”陆审确等娘亲在马扎上坐了下来，便拿裙摆在地上折了几层，靠在了母亲腿上，闭上眼睛，小声道：“两年都没去陪我们过年，娘坏。”
“怎么还是这么爱撒娇！娘去的地方时常消息闭塞，今年去找你爹，你刚从家里出去，我总不好放着老陆和陆太阳就出来陪你吧。前年不都长成小大人儿了吗，怎么现在还撒娇？”她的手落下来，点在了陆审确的鼻尖儿上，又怕自己指尖的茧子叫闺女磨得疼一样，笑着收了回去。
白泓给亲近的人都有昵称，陆审确的谐音和山雀很像，所以一直是喊小山雀，而他大哥因着广学这个名字，外号也宽广成了太阳，反倒是陆自民与白泓之间的昵称，没有那么多带着联想的指代，只要喊老陆，一家人便都知晓，这是娘亲在叫爹爹了。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军账，巡逻时候甲胄碰撞的声音，夏日夜晚略微有些水汽的清凉，与家中无异。
这般想着，陆审确这半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仰了仰头，枕在了娘亲的大腿上，正好闻见白泓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透出来的药香味儿，笑了笑，忽地便靠着她的腿，睡着了，紧绷了许久的眉头也终于在此时此刻放松了下来。
白泓叹了一口气，朝着不远处，正在忙着给马匹喂草料的魁星吹了一声口哨。
魁星那小妮子肩膀一抖，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就看见自家姑娘靠着娘亲睡着了，知道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这时候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主意来逗着她玩儿的，走过来问道：“夫人，什么事儿？”
“你家姑娘这么睡会着凉吧？有劳星星帮我去帐篷里，寻一床轻薄些的毯子来。”白泓笑眯眯地看着魁星，明明笑的一脸和气，却又让人觉得保不齐下一秒就要被让她捉弄了去。
“是，我马上回去拿，现在就去。”魁星一下想起来原先被逗得团团转的时候，飞快地往帐篷里面钻。
这小魁首怎么还是不禁逗？
白泓看着她，忍不住失笑一瞬，而后，她的眼光定定地落在了篝火之上，若有所思地想着事儿，手却托住了陆审确悬着的一点儿脖颈和脊背，免得她躺的时间久了，悬空久了受力落枕。
等吵闹声逐渐响起，白泓看了看四周，知晓是外面儿跑马的人都要回来的，确认过这一片儿无人注意，才将陆审确抱起来，放在了帐篷里铺好的床上。
夏藐自今日始，老皇帝定然是会在高台说话的，她没有道理不去，所以便在醒过来之后，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眼见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大抵旁人也已经准备出门儿去听老皇帝说话了，便也一掀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陆审确进京之后，睡得最好的一觉，她笑着在中衣外面套上了一身官服，这次行猎的规模颇为壮观，小殿下甚至还吩咐织造司统一给武将们做了箭袖的新官服。
陆审确也领到了一件儿，因着她兰荑将军的称呼，这件儿新的衣袍袖口，竟然绣了一片兰草的纹样，就连肩膀上的甲胄也并非寻常的配件，显得格外特殊。
她走出帐子，外面水汽氤氲，篝火已经全然被浇灭了，小厮们忙着手上的活计，匆匆地走。
“怎么京城北郊会下这么大的雨啊？帐篷都给打漏了。”说话的人一边端着清水从小路上过去，一边与同行的抱怨。
同行的人却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抱怨道：“都是你，扎顶棚的时候非要偷懒，害的咱俩都睡了还要去逼人的帐篷里挤。”
“那帐篷砰砰响个不停，你怎么睡得着啊？而且你检查的时候也没有拉紧绳子！”
声音渐行渐远，依照陆审确的耳力，昨夜乱成了那个样子，她定然是睡不了囫囵觉的，没有道理醒不过来。
可事实上，这个夜晚的大雨之中，她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伸了个懒腰，陆审确与魁星往老皇帝说话校场去了，没叫娘亲也跟着醒个大早去受上朝的委屈。
她的位置在刘攀统领身后，小殿下，东宫的人群之中，与朝臣十寺五监的体系分的有些开，和刘攀站了个前后脚，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老皇帝的场面话。
“诸位皆知，我朝北方有戎狄野心不死，妄图以胡马窥江过我沙洲一线，朕今日想看到朝中诸位能人，能够在北郊猎场浴血奋战，以彰本朝北伐之心。今日冠绝三军者，除旧例军功之赐，额外佳恩佩剑一柄。”
程洛说着气息不足，又咳嗽了两声，招呼全鹿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剑鞘扯了下来。他并没有把几十斤的铁剑握在手里的力气，只是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那柄剑便清脆地嗡鸣了起来。
陆审确一下子眼睛亮了。
这声音显而易见地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宝贝。
可惜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个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倒霉蛋儿，不仅得瞒着老皇帝，还得让时归看不出来自己的中毒是假的。
不然说什么也得把这北郊猎场的大猎物都打到手里才能满意。
她强迫自己把眼睛从那柄剑上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睛，却发现下面姚清规的眼睛看着她，京中见着他几次都有的乌青已经消失了，反而精神很好地望过来，还带着一点儿浅淡的笑意，揶揄地从官袍下，伸了两根手指出来，并成了剑指的样式。
这人在太府寺立住了脚，据说前些时日有人想把脏的掺了水的账目丢到他手里，他假意装作不查接了手，反手就在这小吏去销赃的时候，报了肆封寺的人去查，抓了人赃并获。
全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连卫御寺的门儿都没踏进去过，直接省了一步可能的推诿。
这下真没人敢把他当成好拿捏的软柿子了。
他这一手相当于直接把这些人动皇帝的银子这件事儿捅到了皇帝的亲信面前。
而肆封寺自然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那人最后怎么死的陆审确在宫中不是很清楚，但是老皇帝发火吐血传太医这事儿，却全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反正这些人都挺叫他丢面子的，专门管皇宫府库的人，都算得上是家臣了，却要偷偷用他的宝贝卖钱。
实在是把他的脸皮放在脚下踩。
程洛极度不满，反手给姚清规的俸禄里添了半两银子。
小气死了。
陆审确回过神来，自己又在替那书生想事儿，一瞬间懊恼之后，立刻继续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鞋头上的缝合线。
场面话说到了最后，老皇帝在小殿下地搀扶之下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一声闷闷的鼓声响了起来。
陆审确转眼去看的时候，程霁白地手跟程洛的交叠在了一起，又敲了两下。
响鼓不用重锤敲，老皇帝连这面鼓都有点儿敲不动了。
大抵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
击鼓进军，武将各自上马，文官也溜着马出去散心了。
陆审确因为想避着点姚清规，免得说话的时候叫他逮着了机会，说点什么影响她现在的心如止水无涟漪，便跟刘攀告假，回去找白泓休整了。